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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节

作品名称:千山万壑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11-27 12:17:53      字数:4166

  通过施敬儒小地主罗群三人之嘴我才知道,一直到此时,小赖子和侯静茹的事别说眉目,连影儿都没有。
  我曾对罗群说,“你那么厉害,就不能教小赖子两手?”
  “怎么教?这事得他自己开窍,别人再怎么教都没用!”
  轮休的日子,工棚里很难见到小赖子。他上山去了,和阿奎在一起。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山沟里的蛇多得要命,能闻到一股股刺鼻的腥味,是一条条大蛇刚刚从附近爬过。在一些沼泽或开阔的洼地,千百条相互纠缠的蛇聚在一起,这样的情景我不止一次看到。
  上晚班,刚下完钻,杜小虎跑到外面去抽烟。手电筒一照,见一木段子,想都没想就坐下去。感觉屁股下面凉飕飕的,还有些动静,知道不好,人一跃而起,冷汗直冒。
  听到杜小虎哇哇大叫,我们都跑出来了。
  是一条大莽蛇,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慢悠悠朝山沟里爬去。
  很可惜,小赖子不在,否则,一条这么大的蛇,哪能那么轻松就把它放走?
  这些日子,小赖子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他抓回的蛇越来越多。有一次,我看见他突然撒腿狂奔,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追了过去。原来,是一条乌梢蛇被小赖子追得无路可逃,慌不择路,蹿入水中。小赖子跟着跳了下去,在小溪里掐住了乌梢蛇的七寸。
  还有一次,是在厕所里,一条眼镜蛇钻进了洞里,外面的一截尾巴被小赖子紧紧拽住。
  我们都知道,蛇一旦进了洞,要扯出来就万难了,它肚皮下的鳞片就像万千只脚紧紧吸附在地面上,哪怕活生生把它拽成两截,里面那一截仍在洞里。也不知小赖子是怎么个拽法。他双脚抵住墙,上身向后仰,左晃右荡,七扯八拉,一声大吼,入洞的眼镜蛇硬是被他拽出来了。
  蛇肉大餐仍在继续。小小的遗憾是,我们在门口架起铁锅熬蛇肉煲蛇汤,侯静茹一次都没来过。
  这可以理解为,侯静茹不吃蛇肉。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少一个人,到我们碗里的蛇肉蛇汤会多一些,我们还得谢谢她。
  
  
  山道上,小赖子和阿奎越来越像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每次我见到他们,那杆铳都扛在小赖子的肩膀上。围着他们跑前跑后的,是一白一黑两条狗。有时候,小赖子中饭晚饭都在阿奎家吃。
  阿奎是这一带的活地图,知道的东西特别多。以前阿奎一个人在山上转,看到过从台湾那边飞过来低空盘旋撒传单的飞机,还捡到过牛肉干,手表,手枪。
  “有这种事?”小赖子很惊讶。
  “是呀,这里离福建很近,看到没有,翻过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福建。”
  阿奎的手推,把小赖子的目光引向东面,那是武夷山脉,像一堵墙一样高高耸立。
  “你捡到的那些东西呢?”
  “这敢留呀,全部交到林场场部去了。”
  阿奎还告诉小赖子,老钱所带的普查小组刚来铁砂沟时,当地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以为他们是空降的特务。有一天,老钱和他的手下在山上摊开军用地图,拿着望远镜到处看,拿出罗盘比比划划,被冲上前的民兵包围起来了,步枪指着他们,一声大喝,举起手来,不由分说,全部押到林场场部去了。
  小赖子很难相信会有这种事,觉得阿奎说的是天方夜谭,为此专门去找老钱核实,之后阿奎说什么小赖子都不再怀疑了。
  看见小赖子和阿奎一家人坐在一起,我常常会有这种感觉,小赖子要是和阿奎变成翁婿关系,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将会如何?
  阿奎的大女儿比小赖子小不了几岁,换上夏装后,尽显一个成熟少女的丰韵,越发楚楚动人,眼珠乌黑,脖子雪白,双腿修长,蛮腰纤细,小小的乳房鼓鼓的,身上有一股让人眩晕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果从现在开始天天刷牙,一定是一个标致的小美人儿。
  可是我已经知道,小赖子唯一钟情的就是侯静茹。他一直小心翼翼守在侯静茹身边,不即不离。从来不曾表达过什么,又用自己的行为处处证明,他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侯静茹是他的唯一。为了侯静茹,他什么都可以做。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刚刚到达铁砂沟的那个月,侯静茹的门前常常会有用小样品袋装着的猕猴桃,毛栗子,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猕猴桃不仅个儿大外形均匀漂亮,味道还好得不得了,是猕猴桃中的极品。毛栗子同样粒粒饱满,稍差一点的全部挑出来给自己吃。
  就像他曾经把一截木头段子扔在侯静茹门前一样,侯静茹打开房门,是从来看不到小赖子的。
  这几个月,小赖子已经把附近的座座大山摸熟了,哪里有最好的杨梅树,哪里有野山梨,哪里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野果子,他早了然于心。再过些日子,侯静茹门前又会出现鼓鼓的被果汁染红的样品袋,那是放在手心就会有一汪水的杨梅,还会有别的野果子。
  
  
  放空的车子要回大队部。球场上围了不少人。侯静茹两手抱胸立在车旁看着,小赖子一趟又一趟往返于侯静茹的住所和球场之间。那些往车上装的木头段子、铺板和柴禾,有些是花钱买的,有些是小赖子从山上弄下来的。到了车尾,小赖子一声大喝,一捆好几十斤的柴禾举过头顶,抛进了车厢。
  有人告诉我,侯静茹兄弟众多,是个巴家鬼,她家的很多东西,包括日后准备给兄弟结婚打家具的木料铺板,都得靠她弄回去。
  二分队这么多的人,能说服司机帮她搞一次夹带,说明她很不简单。
  再一个情况:夹带不能太多,尤其是铺板。回大队部的路上,沿途有竹木检查站,夹带过多,风险太大,得一次带一点,慢慢来。
  时间有的是,侯静茹不急。
  
  
  小赖子最不应该的,就是和楼自成这种人做朋友。
  楼自成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酒鬼,小赖子是滴酒不沾的人,和楼自成搅在一起,只会给他带来难受,而不会有一点好处。
  可是他奈何不了楼自成,这也是他的软肋之一。楼自成要发展酒友,肯定先对身边的人下手。小赖子有其倔犟的一面,诸如你拖他下棋,怎么拖都没有用。但喝酒和下棋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前者是小赖的弱项,后者是小赖子的强项。在弱者面前,展示自己的强项,有显摆的嫌疑,这不是小赖子的风格。至于弱项,尤其是不会喝酒这样的弱项,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不行就是不行,既用不着遮掩,更用不着改变现状,把弱项变成强项。但他碰到的是楼自成,楼自成又瞄上了他,这就不一样了。
  烟酒不分家,这是楼自成经常给小赖子灌输的观点。
  “一个人,一辈子烟酒不沾,少了人生两大乐趣,他妈的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也是楼自成对小赖子说过的话。
  楼自成就是这样,用他的点点滴滴,影响小赖子的生活。
  以楼自成的聪明,不会看不出小赖子是一个不容易被人左右的人。但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缺点。小赖子的缺点就是太随和,脸皮薄,太好说话。他拿自己的床铺不当回事,随便让无数的臭脚丫子在上面乱踩,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在他这里胡闹,这就让楼自成看到了小赖子身上的隙缝。既然小赖子对别人可以如此大度,对身边的人还能板起脸孔?楼自成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酒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培养小赖子喝酒,也不是什么坏事,而是帮他增添人生乐趣。再说他一点不吃亏。多一个酒友,经济上就会减轻一分负担。这是他的如意算盘。如果把小赖子培养出来了,就算到了月尾,他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也不愁没酒喝。小赖子那么大度的一个人,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这就是楼自成的厉害之处,一下就捏住小赖子的死穴。
  “就喝一点点,算我求你好不好,在别人面前,我从来不会这样低三下四,你再要不喝就太不够意思了!”
  不能说每次楼自成要小赖子喝酒都会说这番话,但这一类的话楼自成经常会对小赖子说。
  在外面,楼自成还说过这样的话:“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和小赖子在一起喝酒,只要小赖子肯端起酒杯,我他妈的比过年还高兴!”
  “和别人在一起喝酒,我还会沾点便宜。和小赖子在一起喝酒,我不但没沾一点便宜,还要打倒贴,这话要有一点假,我他妈的就是王八蛋!”
  被楼自成逼到墙角的小赖子,只能再一次酩酊大醉。
  
  
  五月,山风浩荡。坐在机台外面的山坡上,看满山的树叶在风中欢快地起舞,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山脚下,一辆大卡车卸完一车钻杆就掉头而去。机台路上,有几个小蚂蚁一样的人缓缓而动。蓝天白云,阳光灿烂,远处有哨子声响起。纵横交错的水管向山上伸去,那水管也是会尖叫的,摸上去凉冰冰的,外面沁满了水珠,还能感觉到在巨大的压力推动之下,流水对管壁的冲撞。
  在家轮休的小赖子提着铁桶,到工程队借了一把榔头,一个人上山去了。
  这是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最具特色的捕鱼方法,发明人就是小赖子。
  他沿着流经分队部的那条小溪逆流而上,没走多远就跳进了水里。
  石缝里,小鱼钻来钻去,看见有人下水,四处乱蹿。
  小赖子手中的榔头高高举起,猛力砸下去,落在黑色的石头上。咚一声巨响,虎口震得发麻,效果却不错。很多小鱼在水面上翻出白肚皮,碰一下,还会动。
  中午,小赖子回到家里,已经是大半桶鱼。
  在家的人都有活干了,都来帮着剖鱼,二班的门口,鱼鳞鱼肚子满地都是,惹来了很多红头苍蝇。
  晚上,一场聚餐在二班进行。来了很多人,工棚坐不下,只好把桌椅板凳搬到门口。门口已经用水冲过,这会儿闻不到鱼腥味,只有酒香和热气腾腾的鱼香。
  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鱼是用脸盆装的,算是主菜,还有一些配菜,当然就得掏钱买了。酒是山民挑着担子送上门来,有红薯白烧,还有谷酒,代表不同的参与方式。这些酒参杂在一起有些串味,但没关系,到了我们这里,还有什么酒不能喝?
  小赖子已不是刚到铁砂沟的样子了,被人灌醉了无数次,酒力大有长进。
  不过,喝醉了酒的小赖子控制力实在是太差,常会惹出点意想不到的事来。有人对此的评论是:平常压抑太深,要借酒喧泄一次。
  这晚就是这样。
  喝着喝着,小赖子来事了,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他扯掉上衣,胸脯拍得通红,一路跌跌撞撞疯疯癫癫到处乱跑,谁也无法阻拦,更拖不住。
  很多人一窝蜂跟在后面,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只有楼自成袒胸露肚端坐不动,继续喝他的酒。
  三八钻的女孩子都跑出来看热闹,看见小赖子往她们这个方向来,发出一片尖叫声,一个个掉头逃蹿。
  地质组那边,杨淑仪还出来了一下,侯静茹一直没有露面。
  黎医生想把小赖子弄进医务所,给他打一针,让他睡觉,被小赖子掀翻在地,满地找眼镜。
  再看小赖子,鞋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光着脚,一边跑一边放声高歌,唱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就在这时,范大炮冒出来了,挡住了小赖子的去路。
  喧哗声静下来了,大家都看着范大炮。
  范大炮一声大喝:“赖伟明,出什么洋相,丢人现世还不够吗,赶快睡觉去!”
  小赖子醉眼朦胧,见有人挡在前面,也不管是谁,破口大骂:“滚开,丢你老姆,你……是什么东西,敢挡老子的路!”
  连广东话都冒出来了,而且要丢人老姆,骂的偏偏又是让人望而生畏的范大炮。
  范大炮胳膊抡圆,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大巴掌落在了小赖子的脸上。
  小赖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等他爬起来,酒醒了一大半。
  他嘴角流血,勾着头,摇摇晃晃,慢慢朝二班的工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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