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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节

作品名称:千山万壑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11-02 08:53:31      字数:4533

  
  “三班倒”转了一圈,就没几个人能快乐起来了。
  这与新鲜感过去了没有多大关系,而是“生物钟紊乱症”开始肆虐。
  这不能算是一种疾病,有个适应过程就会没事。但折腾起来也是要命的,不知有多难受。
  不要说三八钻的女孩子,就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包括施敬儒,郝文浩,程建兵,罗群,小赖子,小地主,楼自成,个个头痛欲裂,眼花耳鸣恶心,浑身无力,去机台的路上,脚下像踩着棉花。明明饥肠辘辘却一点食欲都没有,胃一阵阵绞着疼痛。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赶紧上床睡觉。可是到了床上,还是无法入睡,耳边依然响着钻机的轰鸣声,仿佛有一列列火车在大脑里风驰电掣。
  下零点班,女孩子们个个脸色苍白,走路晃荡晃荡。有人澡都不洗,脱下散发着浓烈柴油味的工作服就往床上钻。食堂快开晚饭时,才见她们爬起来。
  白天,分队部寂静无声,很多人都到山上去了,不上山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床上。
  工程队不需要“三班倒”,也就没有生物钟紊乱症的困扰。但问题也不少。如果有恐高症,要爬到十七米五的钻塔顶上去,肯定腿是软的。抬着过百斤的重物,翻山越岭,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碰到下雨天,人在泥泞之中,跌跌撞撞,杠子像嵌进肉里面去了,肩膀火烧一般疼,还不能拖了同伴的步伐,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哪怕腰直不起来,也得硬撑下去。这种情形下,你还能轻松吗?唯一的心愿就是快点停下来,哪怕只歇一会儿也是好的。
  侯静茹和杨淑仪分进了地质组。她们的工作是绘图,不参加钻机搬迁,连山都不用登,天天坐在办公室就行了。眼下,还不会有多少事给她们干,绘图员只是挂个名而已。可是天天坐在一大堆男人中,被人逗来逗去,难受倒还不至于,但是女孩子害羞,该躲的时候总要躲吧。
  食堂也分进两个女孩子,一个是陆小梅,一个是郑雪芳。郑雪芳来自农村,脸上长满了雀斑,少言寡语,是个老实人。陆小梅就不一样了,下过几年乡,说话漫不经心,笑起来浪声浪气,看人的眼神火辣辣的,给人的感觉很特别。
  三八钻那边,二十二名女孩子分成三个班,有一个班多出一个人,一看就知道,有一个人将来要当机长。眼下,代理机长是高思远,每个班还配有两名带班师傅。所以三八钻的人特别多。但是也说得过去。机台本来就是男人呆的地方,过去别说女人打钻,一个野外分队,除了随队家属,要看到一个女人都难。人家女孩子初来乍到,总不能把一台钻机完全交到她们手上去吧,总得有个适应过程,派几个人带带,就是我们,不是也有两年学徒期,身边的师傅一大堆?
  七八个女孩子一间的工棚,这些日子,寂静无声。
  于彩娥的床铺对着陈文慧的床铺。住在这间工棚的,还有谢莉芙,方姝,段春萍,卢雪莲——一个不会收拾邋里邋遢床上总是乱七八糟吃食和短裤衩内衣放在一起要找什么就得满床乱翻有点二百五的女孩子。谢莉芙是班长,方姝是副班长。
  于彩娥的大辫子已经剪掉了,人显得更单薄。开钻那天,她就出了大事,差一点把命丢掉了,把专程从大部赶来剪彩的党委书记邱樟兴的脸都吓白了,真是大煞风景。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赶来看热闹的人非常多,大家的注意力全在邱樟兴身上,没人注意到,瘦小的于彩娥钻进了活动工作台。
  活动工作台的吊砣是根据一般成年人的体重设计的,忽略了三八钻还有于彩娥这种体重超轻的女孩子。一头钻进了活动工作台的于彩娥,卡子一松,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活动工作台便呼的一声飞向顶棚。
  顶棚上有大滑轮,工字梁,一个用松木板搭起来的小工作台,随便撞到哪里,脑袋都得开花。
  听到于彩娥的尖叫声,胆小的女孩子都把眼睛闭上了。
  所有的人,心都悬了起来。
  还是范大炮冷静,一声大喝:“快蹲下!”
  咣当一声巨响,于彩娥头上的藤条帽像一片落叶一样飘下来,砸在机架上,弹到机台板上。
  听到于彩娥的哭声,下面的人松了一口气。
  工程队的两个人带着绳子爬上铁塔,栓住活动工作台,下面的人七手八脚,把瑟瑟发抖的于彩娥扯了下来。
  看见于彩娥没事,范大炮一声大喝:“开钻!”
  我们大队有史以来第一台女子钻机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快速旋转的合金钢钻头带着岩芯管,向地表以下的岩层钻去。
  
  
  段春萍也出了一点小事。
  谁都知道,段春萍有点傻里傻气。但这是外人的看法,不代表真是这么一回事。段春萍不傻,甚至可以说颇有心机。她的傻是表面现象,在某些场合,诸如夹在齐曼妮和郝文浩之间当电灯泡,她确实傻里巴叽,该精明的时候,她比谁都精明。
  不过,就眼前的情形而论,她还是会被人看成一个傻女孩,说话,做事,和人交往,都缺点心眼。
  这一天,发动柴油机。三个女孩子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像闹着玩似的。段春萍在摇柄上缠了一根麻绳,人站在中间,弯下腰,双手握紧摇柄,陈文慧和卢雪莲站在两边,帮着拽着绳子。
  井口的带班师傅见了,一声大吼:“你们想死啊,谁叫你们这样摇柴油机!”
  为时已晚。
  从插孔里甩出来的摇柄,击中了段春萍的脸颊。
  段春萍一声惨叫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血嘀嘀嗒嗒,掉了一地。
  
  
  下一个中招的,是副班长方姝。
  以方姝的机敏麻利,要中招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何况这是机台,到处都是铁老虎,伤人是正常的,也是迟早的事,不同的是落在谁的头上,伤到什么程度,伤筋断骨还是皮外伤。什么事都没有,这才不正常。
  中午,两名带班师傅和几个女孩子挤在记录棚吃饭,井口只有守压力轮的于彩娥。
  突然,高压胶皮管漏水了,往孔里灌注的泥浆一串串往下掉,有些落在机架上,溅得于彩娥满身都是。
  坐在铁椅子上的于彩娥叫了起来,第一个从记录棚里冲出来的是方姝。
  她跳上活动工作台,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机台里面,机声轰鸣,用好几截皮带带动并且用铁丝护拦围着的钻机和泥浆泵正在高速运转。方姝双手猛扯钢缆,滋溜一下,活动工作台就升到了立轴的顶部。
  也该方姝倒霉,她早不上迟不上,偏偏赶在高压皮管缠上立轴上去了,这种事情,一万年也难得碰上一次,过去还从来没发生过。
  立轴的劲儿有多大?可以带动千米之下的钻杆高速旋转,如果发生卡钻事故,钻杆都可以拧断,更别说一根小小的胶皮管。
  啪的一声响,喷射的泥浆天女撒花般自上而下,洒得满机台板都是。方姝被鞭子一样甩了起来胶管重重击了好几下,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坐在铁椅上的于彩娥马上跳了下来。随后出来的几个女孩子尖声叫喊抱头四散。还是谢莉芙反应机敏,跑向后机棚,把柴油机关了,立轴停止了旋转。泥浆不再四处喷射。
  活动工作台放下,方姝被搀进了记录棚,两名带班师傅一律回避。
  检查结果,大腿青了一大块,臂部青了一大块,腰部青了一大块。幸好,没伤及骨头。
  方姝是被谢莉芙和段春萍连背带搀护送下山的,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个多小时才到家。
  
  
  工棚里的寂静,和上面的几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人家是很难受,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人直犯困,又睡不着,心里烦得要命,何来的欢声笑语?
  谢莉芙头发蓬乱坐在床上,中午买回的饭放在箱盖上一直没动。她已经有很多餐没怎么吃东西了。马上就要去接晚班,她是班长,凡事都要走在前面,再难受也得下床。交接班可当不得儿戏,自己晚去了一分钟,别人就得在机台多呆一分钟。你难受,别人不难受?晚去了一步,骂都会被人骂死。
  天还没冷起来,迎面而来的山风,吹在身上还是很舒服的。走出工棚的谢莉芙,套一件油迹斑斑的工作服,眉头紧蹙,一只手撑在腰上,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一副病美人的样子,谁见了,都会忍了住多看她几眼。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也有特别的例外。
  有一天,在球场附近,我与麦维佳迎面相遇。
  她从三八钻工棚那边走过来,头是勾着的,快到我面前突然莞尔一笑。那是迄今为止我看到最美的微笑,要把它列到哪一类非常困难,只能说,嫣然一笑吧。
  擦身而过时,她没有和我打招呼,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这说明,她的微笑不是冲着我来的,而当时四周除我之外又没有任何人,这就把我弄糊涂了。
  不久,杜小虎从后面赶上来。他也看到了麦维佳那足以迷倒天下男人的神秘微笑,感慨万千地说:“女孩子呀,有爱情的滋润就是大不一样!”
  他的话当然是有所指,我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不会接话,赶紧走开了。
  
  
  把我弄糊涂的还有齐曼妮。
  到铁砂沟没几天,她不仅和所有的带班师傅混熟了,还和其它单位的男人也熟得不得了。
  她成了酒桌上的常客,刚开始只在三八钻几名带班师傅那里喝,根本就不用叫,只要闻到酒香她就会不请自到。再往后,跑到外面去喝了,只要有酒,来者不拒。
  酒桌有个漂亮的女孩子,男人们肯定要冒些坏水,都想把她灌醉。齐曼妮一点都不怯场,杯子就杯子,茶缸就茶缸,怎么喝都行。到最后,倒下来的不是齐曼妮,而是想把她灌醉的男人。
  施敬儒对此评价说,和齐曼妮拼酒,那不是找死吗,虎父无犬女,齐秉清是什么人,喝酒就像喝水一样。想把齐曼妮灌醉,二分队眼下还没有种。
  多喝了几杯酒,一些男人难免要借酒卖疯,以为可以沾她的便宜,这就大错特错了:那些伸向她的手被她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全部打开。再看齐曼妮,满脸通红,照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一点都不生气。
  酒到酣处,开始划拳。齐曼妮大喊大叫,隔得很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过了些日子,那些经常叫她去喝酒的男人,被她编了一个加强班,大老公二老公三老公叫得不知有多甜。
  有一天,在饭堂排队买饭,和她站在一起的是大老公杜小虎。
  “齐曼妮,今晚在哪个老公那里过夜?”
  “你那里怎么样?”
  “好啊,我把全班的人都赶出去,恭候你的大驾。”
  “那你就等着,晚上千万别闩门。”
  接下来,杜小虎要给齐曼妮算命。
  他装模做样,把齐曼妮的右手抓过来,看她的事业线和爱情线。
  齐曼妮手心的那条线是笔直的一条。
  “唉呀不得了,你是断巴掌,一巴掌会打死人的!”
  齐曼妮眼睛瞪得很大,看着杜小虎。
  “你有克夫相,命中注定要嫁十次才能旺夫。”
  一旁的人笑得肚子痛,上气不接下气。
  齐曼妮把手抽回,一巴掌重重打在杜小虎的手心上:“我第一个就把你克死!”
  第二天,在球场附近,杜小虎再次与齐曼妮相遇,正好工程队的秦如仕脖子上挂着照相机从一旁走过,杜小虎马上拖住齐曼妮,又招手把秦如仕叫上前。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连一张夫妻照都没有,太说不过去吧。”
  齐曼妮大大方方和杜小虎靠在一起,笑容灿烂。
  照片冲洗出来后,杜小虎的那一张留下来了,夹在一本记事本里,很多人都看过。
  齐曼妮的那张照片被她撕掉了,碎片丢进了门前的小溪里。
  
  
  不管外人如何说三道四,甚至把郝文浩的旧账翻出来,我对齐曼妮是有好感的。
  在大队部集中的时候,我们到河边的试验钻见习了几天。有一天上午,齐曼妮从农贸集市那边气喘嘘嘘扛来一捆甘蔗,扑通一声扔在我们面前,擦把汗,弯腰抽出一根,喀嚓一声在膝上顶断成两截,靠梢的半截扔回地上,塞进口里就吃。几口之后,见我们都不动,很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吃?”
  我们这才一拥而上,一捆甘蔗瓜分一空。
  中午,试验钻要留人值班,那天留下值班的四个人中,就有我和齐曼妮。
  都是刚见面的人,彼此不熟,能说的话题非常有限,不外乎是哪里人,父母是谁,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老家在农村还是城市,下放的时间有多长。
  由于没下放,说到下放这个话题,我脸红了。
  齐曼妮咯咯大笑:“你怎么像个女孩子,动不动就脸红?”
  齐曼妮如此一说,我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文革时期,齐秉清挂牌子挨斗,年轻貌美的妻子头发剪得乱七八糟,脖子挂一块大牌子陪着游街,齐曼妮当着众人的面对母亲吐口水,骂母亲是死不要脸的臭破鞋。
  齐家有四个女孩,个个如花似玉,都像母亲,却没有一个男孩,这也许是齐曼妮特别喜欢和男人打得火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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