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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十节

作品名称:千山万壑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10-28 21:20:11      字数:3296

  
  农闲的日子,除了吃饭出来一下,祝树根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抄新华字典。
  他是知青点话最少的人。幸好大家从小在一起,知根知底,要不然,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不知有多难受。
  于彩娥最早是被他的神秘感吸引,拉着陈文慧作陪,第一次走进了他的房间。
  这个知青点最单薄的女孩子,看起来像是还没发育,胸脯扁扁的,却蓄着一对硕大无比发梢拖到屁股上的长辫子。她皮肤特别好,脸蛋白里透红,五官有型,划入漂亮一类没任何问题,小巧而精致。
  同居一室的是程建兵出去了,屋里只有三个人。
  对于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祝树根只是抬了抬头,让两个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继续埋头抄字典。
  于彩娥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祝树根。陈文慧呆不下去了,把屋里环视一遍,就要出去。
  于彩娥是不想这么快走的,可也不好一个人留下,只好跟出去。
  祝树根没有起身相送。
  到了门外,陈文慧气哼哼地说:“老夫子,惰性元素!”
  几步之后,又问于彩娥“这样一个人,你对他也有兴趣?”
  于彩娥脸红了,扬手去打陈文慧。
  陈文慧闪身躲开。
  此后,无论于彩娥怎么拖,陈文慧再也不肯踏进祝树根房间一步。
  于彩娥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去。
  前几次,只是路过时走进去看看。到后来,端着饭碗,也会走进祝树根的房间。
  看见她进屋,程建兵扭身而去。
  屋檐之上,程建兵的口琴在哇啦哇啦响着,下面的房间里,两个人也不可能干些什么,还像先前一样,一个埋头写字,一个站在一旁,歪着头看着。
  开春之后,阳光灿烂的日子,院子里的铁丝上挂满了被套床单蚊帐,过冬的衣服。日薄西山之前,来收衣物的都是女孩子,她们把被子缝好,整整齐齐码在主人的床上。
  祝树根的床单被套蚊帐过冬的衣服一件都没洗。他好像一点都不着急,有点空闲还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抄字典。
  这一天,吃过早饭,于彩娥推门而入,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把祝树根的被套拆掉,床单蚊帐塞进铁桶里,棉絮抱到外面,在铁丝上摊开。回到房间,祝树根居然仍像局外人一样端坐不动,换成任何一个人,心里都会很不痛快。
  知道祝树根是一个这样的人,于彩娥也没有过多计较。但在要走之前,她还是火辣辣地扫了专心致志趴在桌上抄字典的祝树根一眼,问道:“你不陪我一块去吗?”
  祝树根犹豫不决站起来,于彩娥已经拎着铁桶,大踏步朝河边走去。
  蹲在河边,于彩娥只要扭头瞟祝树根,脸就会莫名其妙一直红到耳根。祝树根没有去迎接于彩娥的目光。他的目光在清冽的河水上游移,大概觉得时间太长久了,折了截树枝,又在地上写了起来。
  “祝树根,你就没有一点话说吗?”
  “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话!”
  “我没有想说的话。”
  “你心里总会想点什么吧,打比方说,这么好的天气,油菜花的香味这么浓,柳树已经飘絮了,河水这么清,四周这么安静,对你的心情就没有一点影响?”
  “没有。”
  “你撒谎,不讲真话!”
  “真的没有,我向来就是如此。”
  “在家里,你也是这样吗?”
  “没错。”
  于彩娥无话可说了,把气撒在手中正在搓洗的床单上。
  后来,于彩娥重重剜了祝树根一眼。
  祝树根有些不自在。他站起来,从于彩娥手上接过份量已经变得很重的铁桶。
  到了门口,祝树根放下铁桶,又不知该干什么。
  于彩娥笑了起来,问祝树根:“你是磨呀,推一下才动一下!”
  祝树根表情僵硬地笑笑,帮着于彩娥把被套床单蚊帐拧干,挂上了铁丝。
  
  
  五月初,天已经很热了。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直冒汗。
  于彩娥像一只花蝴蝶,在院子里飞来飞去,飞着飞着,就飞到祝树根的门前。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两手倒背,蹑手蹑脚,突然冲祝树根大喊一声。
  “喂!”
  祝树根头不抬,甚至纹丝不动,手上的钢笔沙沙地响着。
  于彩娥要吓他一下的想法落了空。
  嘟着小嘴,于彩娥来到外面。
  她坐在一块被晒得发烫的石头上,面对着刺眼的太阳,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纹丝不动。
  过往的人,不知于彩娥哪根神经错乱了,都诧异地看着她。
  陈文慧起先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走出来。
  看到太阳底下打坐的于彩娥,陈文慧摇头苦笑,上前先摸了摸于彩娥的额头,然后把于彩娥拖起来。
  “你疯了,就是晒死了也没人心疼你!”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屋里誊抄字典的祝树根始终没有出来。
  
  
  小地主完全是个活宝,不过这个活宝不叫人讨厌,走到哪里都大受欢迎。
  他不能闲下来,成天四处遛达,这个房间进那个房间出,进了屋到处乱翻,翻出可以吃的东西,不管是谁的,统统吃光。
  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遇到了方姝。
  隔得很远,方姝大声呼叫:“死剑锋,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齐曼妮就不是喊了,而是上前拧他的耳朵。
  小地主歪着脖子,两只手护着耳朵,一个劲地叫“唉哟”。
  叫也没用,越挣扎,齐曼妮下手越重。
  谢莉芙、麦维佳、邱苗苗和谭秋影也经常会使唤他,见到他就说:“看你一天到晚闲得难过,去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
  “累不死你,去了就知道。”
  哪里有什么事给他做?不过是找个由头,让他到她们那里去坐一会儿,还得把吃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有一次,在施敬儒的床底下,小地主见到一个用过不久的避孕套,兜底还有一些乳白色的浓稠液体,他不嫌脏,用一根小棍棒挑起来,跑到外面大喊大叫:“大家都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施敬儒恼怒万分,上前冲着他屁股重重踢了一脚。
  还有一次,走进罗群的房间,蚊帐掀开,看到的是两个并列的脑袋,其中一个迅速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露出来的只是乌黑的长发。
  小地主这次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悄悄退了出去。
  之后,他冲着关闭的房门挤眉弄眼,又挨了施敬儒一脚。
  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是:还没长毛的一个孩子。
  这话有些粗鲁,传到女孩子耳朵中,一个个吃吃地笑。
  有一点毫无疑问,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
  如果不是孩子气太重,早就有女孩子对他下手。
  刘云山就不是这样了,说起这个宝贝儿子,岂止是气,只恨手中没有门杠。他曾无数次咬牙切齿,要和小地主脱离父子关系。小地主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远别回家。
  这是气话,当不得真。
  如果小地主真的长时间不回家,刘云山大概要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嘴里不说,早已是五内俱焚。
  刘云山是地质科科长。
  母亲是绘图员,为了父子间的事,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他们家的东西经常会无翼而飞。最让刘云山恼火的一件事是:他们家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虽然骑了十多年,老头依然爱惜得不得了,只要有空就会坐下来,用一块红布,把钢圈擦得锃亮。小地主嫌碍手碍脚,进门一脚,出门一脚,终于有一天叫住一个收破烂的,只要了三十元钱,就让对方把车子推走了。
  还有一次,刘云山回到家里,发现一台落地电风扇不见了,只差一点就要到保卫科去报警。
  落地电风扇没丢,而是在一个汽车司机家里摇来摇去。这家有个产婆子,孩子刚满月,身上长满了痱子,哭声嘶哑。
  所以,用不着奇怪,小地主为何有那么大的能耐,经常可以在路上把一辆大卡车拦下来,司机要么被推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要么被扯下车,方向盘到了他的手中。
  某一天,小地主与人迎面相遇,可能会惊讶地“咦”一声。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一件衣服,怎么会穿在别人的身上。
  他自己的身上,也经常会有别人的衣服。
  
  
  楼自成和我一样,也来自地方。
  刚到铁砂沟的时候,我们对他的了解还非常有限,只觉得他这人有些怪异,生活毫无节制,花钱大手大脚,长期寅吃卯粮,小小年纪就会抽烟喝酒,家里似乎也没什么人,休探亲假,他胡乱出外转一圈,好像是去了什么亲戚家,回到铁砂沟就倒在床上猛睡觉。
  楼自成的父亲是我们大队的一名知识分子,性格非常刚烈,1957年被打成右派,不久下放了,务了两年的农才被招回。文革初期,他再次被揪出来,被关进了牛棚。他无法忍受人格的屈辱和肉体的折磨,在一个晚上用锋利的单刃刀片割断了颈部主动脉。他的妻子得到丈夫自杀的消息,也跳河自尽。
  楼家就楼自成一个孩子。父母双亡后,叔叔收养了他。他的少年时代是在地方上度过的。叔叔是一家汽车制造厂的工人,家里孩子多,自己孩子的嘴都管不过来,又会把多少精力放在他身上?楼自成是在缺少温暖和饥一顿饱一顿中长大的,并且沾染上了不少恶习。
  据楼自成说,他是在街头学会抽烟的。读小学时,他经常尾随在大人身后捡烟屁股,从来没考虑别人丢在地上的烟屁股有多脏,捡起来就抽。
  内招开始后,领导没有忘记当年的这个遗孤,派人去地方找到了他,也算是对他死去的父母的一点补偿!
  就这样,他也成了1975年那一批的青工,和我同一天乘同一辆大卡车去了铁砂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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