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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六节

作品名称:千山万壑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10-20 19:54:20      字数:4559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大队在一个名叫剡山的地方搞铜矿大会战。几年下来,当地的美女被席卷一空。不知是何缘故,嫁到我们大队的剡山女人红杏出墙的比较多。有一种说法是,剡山的女人风流成性。年龄相差悬殊,男人经常不在身边,可能是另外一个因素。
  后勤车间的一名姓石的车工,娶了一名比他小十几岁的剡山女子,婚后生了四个小孩。这四个小孩身高不同相貌各异,性格脾气相去甚远,一看就知道是不同的种。
  外面议论纷纷,石车工却不当回事,对老婆不知有多好。探亲回到大队部,十几天的时间,就未见他歇停过。一大早,他挑着一担尿桶去菜地。吃过早饭,他手中一把锯子,一把柴刀,一柄榔头,一把钢丝钳,乒乒乓乓围篱笆。几天之后,竹篱笆墙围起来了,又见他抡一把斧子,在门口劈柴。能看得出,他是一个有力气的人,一斧子下去,分成两半的柴片迸得老远。等到满地都是柴片,他才扔下斧子,把地上的柴片收拢,抱进走廊,码成一堆。
  他出汗了,是虚汗。看见他拄着斧柄不停地甩去额头上滚滚而落的汗珠,过往的男人就会意味深长地冲他笑笑。
  
  剡山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山区小镇,四面高山耸立,一条小河在弯凸处擦着小镇蜿蜒而去。河上没有桥,靠岸漂着一只小舢舨,两边的人要过渡,自个儿跳上船,来回拉扯绳索,便由此岸抵达彼岸。
  长街狭窄,铺着青石板,两边的街铺密密麻麻,有一家清末民国初年的老字号德国药店,可以印证小镇的年轮。几户人家之间,开一个口子,是一溜很陡的长阶,沿着长阶下去,就到了河边。
  每天早晨,河岸上跪着一排浣衣女,棒槌的击打声此起彼伏。这些浣衣女中,有不少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长辫及腰,大眼睛忽闪忽闪,脸红红的。往回走时,她们挽着勾桶,款款而行,在街上与我们的人迎面相遇,浅浅一笑,头低下,擦身而过,身后总会有一长串盯住不放的眼睛。
  不久,路边的树林里和河滩上的灌木丛中开始有了约会的男女。夜里,有人上了渡船,把自己扯向河对岸。那里有一条千百年踏出来的小路,通往大片的水扬树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白天都非常寂静,夜晚就更恐怖了。不过处在这种情形下的男女都敢上刀山下火海,更何况,那些男人可非等闲之辈,绝大多数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在死人堆里滚爬过,有美人在身边相伴,岂会被呜咽的河风和摇曳的憧憧暗影吓住?
  一些种子就这样种下了。在剡山出生的孩子,日后都把剡山当作自己的故乡。这里有他们的外公外婆,姨妈舅舅,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加之一口土得掉渣的剡山话讲得不知有多溜,你要他们不认剡山为故乡,这说得过去吗?
  
  郝文浩的母亲就是剡山人。大约也担心守不住自己的女人,郝文浩的父亲不管去了哪里,都要把妻子带在身边。
  与其他随队家属不同,郝文浩的母亲会做裁缝,手很巧,不需要上山挖槽子平机台,坐在家里就会有人找上门来,送点裁剪缝纫的活儿给她干。
  郝文浩的父亲是一名机修工,机台出了机械故障都得找他。回到家里他也闲不住,不是敲敲打打就是修修补补,总有一些让他干不完的活。
  他有一个不大的杉木箱,打开来什么都有,身边的人缺点什么去找他准没错。
  很多年前,郝文浩的父母只有三十几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生下了最小的儿子后,他们分床了。回到家里,郝文浩的父亲一不高兴就喝闷酒。喝也白喝,只有例假干净或者要来月经肚子开始胀痛,郝文浩的母亲才会让男人到自己的床上来一下。
  郝文浩的母亲可能是属于那种特别容易怀上孩子的女人,只要和男人在一起,不管怎么小心翼翼都会受孕。再不就是郝文浩的父亲生殖能力超强,精子留在体内很多天后还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他们用得最多的是安全避孕法。这当然是分床之前的事。
  分队医务所没有避孕套供应。去县城买避孕套一则不方便,二则怕别人笑话,便一直这么熬着。
  其实郝文浩的父亲是用过避孕套的。不知是避孕套的质量不行,还是郝文浩父亲的劲太大,避孕套被撑破了。
  这次意外的结果,就是让郝文浩有了最小的弟弟。
  有了这次意外的教训后,避孕套不再用了。
  后来还用过避孕胶膜。以为避孕胶膜会非常安全,事实并非如此。有一次,胶膜塞进去,郝文浩的父亲急不可待。完事后,郝文浩的母亲在床单上发现了揉成团的胶膜。
  两个人紧张得要命。就是在这次,郝文浩的母亲又怀孕了。女人气坏了。抱怨已经没用了,只有老老实实再做一次孕妇。生下的孩子就是郝文浩的小妹。
  生小妹时身边没有接生婆,脐带是郝文浩的母亲用做裁缝的剪刀自己剪断的。
  在一旁帮忙的只有郝文浩的父亲,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烧了一大锅热水。
  四十多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郝文浩父亲魂飞魄散的事。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郝文浩的母亲突然晕过去了。
  分队的医生被叫来,用尽了各种办法人还是醒不过来。
  队医一筹莫展,满头大汗。郝文浩的父亲放声大哭。一旁的很多随队家属也跟着落泪。
  奇迹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郝文浩的母亲醒过来了。
  从此在外面有一个说法,郝文浩母亲这条命是她男人用哭声唤回来的。
  事后检查发现,郝文浩的母亲患有很严重的糖尿病。
  谁都知道,糖尿病是一种很可怕的病,需要长期服药,还需要严格的饮食控制。有人疏忽了饮食控制,或者服药断断续续,没有坚持到底,最终把事情弄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
  自从有了那次惊魂之后,郝文浩的父亲就肩负起了监管妻子生活和医护的重任。
  郝文浩的母亲一直活得很好,到现在依然身体健康。而郝文浩的父亲早就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郝文浩经历了五十年代中期出生在地质队长大的孩子共有的命运。
  八岁那年,他只身去了大队部,和一大群远离父母的孩子生活在一起。老师的管教非常有限,教室以外就得全靠自己。因为太小,很多事情都不会,自制力也差,到了月尾,口袋里没有饭菜票,就得饿肚子了。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倚强凌弱以大欺小是一点都不足为奇的,一点点芝麻大的事完全可能在孩子之间发生一场冲突。一些被人痛打的孩子躲在角落里哭泣,其他孩子照样在外面欢天喜地,没有人去安抚那颗伤痛的心,流泪也罢流血也罢都得自己承受。
  和郝文浩共桌的是齐曼妮。在全班的同学中,齐曼妮的穿着打扮最耀眼,今天一身红,明天一身绿,简直就是一只花蝴蝶。她没有歧视这从野外分队来的小男孩。在他们之间,没有许多男女之间都会有的那条“三八线”。
  齐曼妮经常会带些零食到教室来,趁人不注意,一粒水果糖塞进了郝文浩的抽斗,有时又会是一块饼干。主动给郝文浩递橡皮擦和铅笔刀的也一定是齐曼妮。她还把郝文浩带进干部楼,把家里好吃的东西都搬出来请郝文浩吃。
  齐曼妮初次来潮,第一个发现的不是父母亲,也不是老师,而是郝文浩。
  她一直坐在座位上,不敢起来。下课了,放学了,孩子们一个个走出教室,她还在座位上,头趴在桌子上。
  郝文浩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出血了,出了很多血!”
  郝文浩也吓坏了。他看到,齐曼妮的屁股下面有一大片红色。
  还是少年的郝文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飞快地跑去找老师,又跑到齐曼妮的家里,把齐曼妮的母亲叫到学校。
  去野外参加学工劳动,几十里的山路都是步行,带有一定的拉练性质。很多人走得双脚起泡,齐曼妮也不例外。郝文浩扮演了保护神的角色,把齐曼妮的一些东西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到了目的地,挖槽子,平机台,修路,这些重活累活郝文浩大包大揽,齐曼妮坐在一旁歇着就可以了。
  此时的郝文浩已经有了喉结,嘴唇上长出了细密的黑色胡须,在他们这帮孩子中他是成熟最早的一个。
  齐曼妮也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学校还是会有一些班组活动。有些话郝文浩本来想说,看见齐曼妮一个眼色,到了嘴边的话马上咽回了肚子。有些事情郝文浩想做,齐曼妮一声咳嗽,他又不动了。
  同班的同学都能感觉到,齐曼妮的调皮,郝文浩的憨厚。
  她有了刁蛮小姐的脾气,学会了使唤人。郝文浩不是唯一被她使唤得团团转的少年,但一定是最听话也被她使唤得最多的人。
  读中学时,男女不再同桌了。齐曼妮一个纸团扔给郝文浩,趁人不注意,郝文浩弯腰把纸团捡起,在抽斗里打开。上面是一道命令:帮我写一篇周记。
  下一日,纸团里又是这样的内容:作文归你,下午给我!
  接到这样的纸条,郝文浩头都大了一圈。他打球可以,学习就差了,尤其是害怕写什么周记作文,憋出满头大汗写不出几个字。
  但是,他乐意接受齐曼妮的支配,心甘情愿为她做他所能做的一切。年少的记忆永远都是珍贵的。父母亲不在身边,有一个美丽又任性的小女孩能够注意到他的存在,给他一点点最微不足道的关怀,就足以让他温暖一生。
  
  郝文浩身上也有很多不解之谜。
  他不是穆斯林,却不吃猪肉,碗里有一点猪肉屑子都要拨给别人,可是猪油炒的菜又吃得不知有多香。食堂没有菜,饭碗里拌点猪油,让他放开肚皮吃,一斤半大米饭没有任何问题。
  别看他个子长得那么高大,掰手腕别人两只手加在一起也掰不过他一只手,说话却轻言细语,脾气不知有多好。放暑假回到野外,几个孩子挤在山民租给他们家的破屋里,即使打打闹闹也是悄无声息,最多也就是你在我腰上捅一下,我在你腋下挠一下,然后无声窃笑,好像生怕会惊扰什么人似的。
  屋里有一张父亲做的小方桌,桌上有一黑白搪瓷大茶缸,里面装了一缸绿茶。一家人从外面回来,喝的都是这一缸茶。喝完了,添上水,留给后面的人喝。
  到了知青点,虽然与村民接触不多,但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这位憨大个。
  很多次,他从一位村民肩上接过一担谷子,在田塍上奔走如飞,空着两手的汉子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到了门口,担子放下。主人要他进屋,喝碗水,透口气。他笑笑,拔腿而去。
  有一晚,在院子里喝酒。
  施敬儒心里的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处处和郝文浩过不去,能拆台的地方是一定要拆的,到了酒桌上,肯定不会放过郝文浩。
  郝文浩是多老实的人?酒量有限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缺心眼,哪里知道施敬儒已经与人串通好了,这个人一杯,那个人一杯,没几个回合就东倒西歪,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喷射出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搀进屋。怕他耍酒疯,跑到外面来闹事,门从外面扣上,不让他出来。不久,听到砰砰砰的急促打门声。别人还没来得急跑过去开门,他已把手指粗的钢窗棂扳弯了,拔掉好几根,人从窗子里钻了出来。
  从窗子里钻出来的郝文浩,一路跌跌撞撞,跑进了厕所。
  
  郝文浩和齐曼妮的那场似是而非的恋爱,充满了诡异。
  每天晚上,郝文浩去齐曼妮的房间,夜深人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有说有笑,一个不走一个不赶,再傻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同屋的段春萍就是不让房间。她也坐在两个人的身边,话还特别多,一会儿把自己学着织的毛线拿给齐曼妮看,一会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抢在前面说几句话。等到开始打哈欠,段春萍可不管郝文浩在房间里坐着,蚊帐放下,人钻进去,倒在枕头上就睡。
  事后,大家都说,段春萍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之所以每晚当电灯泡,完全是齐曼妮一手安排的。她想让人知道她有在谈恋爱之名,却不给郝文浩任何可乘之机。
  齐曼妮多虑了。碰到郝文浩这样憨厚老实的人,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齐曼妮怎么样。
  这个视剡山为自己故乡的彪形大汗,真要让人嗟叹了。就算有段春萍在一旁碍手碍脚,他为什么不能像自己父辈那样,牵着齐曼妮的手,把她带进蛙声一片的田野,或者村外的树林?
  这又是郝文浩身上,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
  看见段春萍钻进了蚊帐,郝文浩如猫爪抓心,早已坐不住了。齐曼妮又是使眼色又是扯衣角,就是不让他走。
  以为后面会有什么好事,却什么事都没有,齐曼妮只是让他在房间里多陪她坐一会儿。
  下一个晚上,情形依然如此,没有任何改变。
  一直到内招开始,郝文浩连齐曼妮可爱的小手都没摸一下。他最容易得到齐曼妮的机会,就这样永远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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