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魂】第二十二章

　　古庄园电影城在建设之初就碰到了难题，虽然在十几户村民签了字，取了钱后有一段时间很平静。但是，李华南没有拿到吴乡长那另外承诺的四千元。李华南就暗地里鼓动几户村民，联合起来到乡政府闹，理由是听到城郊那几个村子，城市建设要进入乡村，一亩地卖了五万，还给男人们介绍进了工厂做工。五万呢，几户村民能不动心吗？李华南说：“听好了，现在的领导就怕咱们老百姓去闹，这不是上边在召开人大代表会议吗？荷花乡人民政府的代表是王书记，王德明。一旦，咱们去闹。王德明一定会找解决的办法。因为，他怕人大代表被拿下。这官衔啊，对他们太重要了！可是，叔叔大爷老哥们想过没有，假设咱们现在不去要，等影视城竣工了，什么土地什么工厂，都卖给开发商了，你去哪要？白字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吧？因此，你们趁早去闹，在王德明被选为人大代表期间，谁不去谁是傻子！”
　　“可是，李村长，这不犯法吗？咱也签了约的。那天你也在场，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有人问。在村委会地上，聚集着卖地的十几户男劳力，阳光暖暖的摸进来，在他们赤膊的身子上，打转。转成水一样的波纹，一群群灰尘在空中旋舞着，那些微尘最能说明生命存在的价值。李华南知道，民心民意在乡政府，在县委都是最具挑战性的。自己这么做，不仅是要从吴乡长那里弄回四千元，他想给这个吴乡长敲响警钟。告诉他自己不是好惹的。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炉香。李华南想到这里，故意板着面孔说：“出尔反尔的是政府的人，他们为什么将开发商要给的钱，据为己有？啊？你们还蒙在鼓里吧？据小道消息，这八一电影制片厂给咱们每户一亩土地的补偿可能是四万！四万啊。我的哥哥叔叔们，那需要咱们多少年才能挣四万？你们凭啥不要回自己该得的钱？替你们不值。我倒没什么，没我一毛钱的关系，去与不去，你们自己定夺！”
　　“关键是，李村长啊，我一见政府那些当官的腿都得瑟，说话语无伦次的，我怕钱没要找，还弄了一身骚气。”李大国说。
　　“大国说得对，咱们小老百姓一个，小胳膊拧不过大象腿，李村长，我们还得考虑一下以后的出路呢。”李光叔接过话茬说。
　　“哈哈哈……你们啊，前怕狼后怕虎，难怪干不成大事，尿泥做的。不是还有我吗？我李华南能看着你们挨欺负吗？走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李华南说到这，原先在办公桌上坐的，一下子跳到地上，怂恿大伙去乡政府。大家一听，有村长给撑腰，不要白不要，要到钱了也是件喜事。土地是被推土机铲平了，但是承包土地时的契约还在手里。于是，十几个村民坐着李华南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朝荷花乡政府奔去。
　　魏子璐在推选人大代表时，主动放弃这个机会。第一，自己刚参加工作不久，在政府很多人貌合神离，表面上毕恭毕敬的，事实上他们骨子里根本不服魏子璐的领导。而且，魏子璐一来，原先老政府们在上班时间喝着茶聊着天，有的甚至大摇大摆的去逛街购物，就是混日子混工资。魏子璐来了后，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后重新制定了上班的规章制度，其中一条就是不许上班时间擅自离岗，除非有特殊情况，违者扣除一个月的工资！还有一条更让几个养尊处优关惯了的老女人大为恼火，不许没事的时候，办公室里乱窜。不许织毛衣拉家常。乡政府是个为人民服务的神圣殿堂，不容亵渎。
　　所以，魏子璐一来就树立了很多敌人。加上魏子璐深受县委书记张楠的提拔和重视。他们的妒忌与排斥可想而知。因为树立了敌人，同事们嘴上答应执行魏子璐的一些规定，但魏子璐一离开就又恢复常态。拉家常的继续，还有的同事上班上网玩游戏聊天。一大堆事物不去办。几个村子的经济建设还是一潭死水，没有打开缺口。这些年，荷花乡一直是县里倒数第三的贫困乡。为什么？乡长书记不作为，混吃等死，欲盖弥彰，上级一来检查，他们就像猫盖屎，伪装一下。赢得个优秀乡政府之后，就万事大吉。桑拿，蒸浴，下馆子，旅游，该享受享受。荷花乡的案卷里有很厚的一摞，都是村民们为一垄地，或者是赡养老人的问题大打出手，还有几宗出了三条人命。其中就有魏家屯的一桩杀人案。那是三年前，魏家屯王姓人家和魏家人，因为魏家的后生看上了王家的姑娘，并在柳树趟子，偷吃了禁果。不久，王家姑娘怀孕，很不幸的是，魏家后生去县城的路上，摩托车和一辆大货车相撞，后生当场死亡。王姓姑娘发现自己怀孕，男方却死了。想方设法要寻死，王姓家族火了，联合起来去找魏家人算账，两方发生了火拼，两死一伤，魏家人一死一伤，王姓人一死。公安局来了，一切都晚了，只是把带头的几个人抓到派出所做了笔录，说教了一番，那个王姓姑娘，最后远嫁他乡。看到这些事件，魏子璐的心灵在疼，如果不是贫穷愚昧，导致了村民的无知和思想狭隘能发生这种悲剧吗？一开始，魏子璐雄心勃勃，也希望参加人大代表的竞选。但是，在这些铁的残酷的现实面前，魏子璐主动让贤，目的是，在家乡自己还没有任何建树，没有参与的资本，还有一点，荷花乡的经济建设还刚起步，之前发展的绒山羊养殖，那年一次普遍的瘟疫，绒山羊的养殖量一下子跌入低谷。眼下，除了影视城建成投产后，吸引众多社会人士来参观旅游外，还只有在土地上下功夫。蔬菜草莓大棚是新兴产业，有很大的前景。
　　王德明早上就让小黄开车送自己去市里开人大代表会。魏子璐正在整理一些发言材料。小雨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子璐……不……不好了，李华南开着手扶拖拉机，拉着那十几户村民气势汹汹的来了，说是来索要土地赔偿款。马上就进来了，吴乡长不在，王书记也不在，看来只有你迎接了。”
　　话音还没落，李华南和十几个汉子就蹭蹭蹭上了六楼。躲闪是没有理由的，有了问题就该面对。魏子璐平静的说：“让他们进来吧。”
　　李华南和魏子璐认识不久，李华南知道魏子璐才来乡政府，大权在握的是王德明和吴乡长。李华南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办？主事人不在，闹也白闹。魏子璐还嫩着呢。怎么可以主持大局？还有魏乡长做事也都符合民心民意，不能让魏子璐为难。可是，又不能空手而归啊？李华南就想起，大家用笔写下名字，联名上告乡政府和开发商对五道沟村民被征用土地赔偿款不足，特此申诉。
　　魏子璐招呼大家先坐下，然后问明了事情的缘由。皱紧了眉头，这件事如果真如李华南和村民们所说，开发商和乡政府有关人员私吞了土地征用款，情节很严重。一旦实施成立，那是要坐牢的。魏子璐不敢怠慢，立即给王书记打了电话，王书记那边声音嘈杂，正在开会现场。听到此事，心里一沉。这个时候联名上告，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矛头指向自己。王书记赶紧来到走廊处，低声说：“子璐，你先给顶着，我开完会就回去解决，这件事非同小可。早不上告晚不上告，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上告，唉！魏子璐，一定要压住他们的势头，无论用什么方式！”呱嗒，那边手机关了。魏子璐愣怔在那里，王书记的意思是要自己给擦屁股。魏子璐也是进退两难，王书记的话不难理解，这开发商和政府某些重要任务肯定有猫腻！
　　但是，魏子璐面对着李华南他们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无法决绝良心的召唤。细细想想，自己一路走来，几多风雨，几多磨难。从魏家屯到四次高考再到大学直至今天，重返故乡这片山水，魏子璐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父亲的期待的眼神，以及乡亲们盼着发家致富的热切憧憬。要不是这些干部队伍里的蛀虫存在，也许，今天的荷花乡已经步入小康生活水平了。几个乡办工厂的倒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据可靠消息都是王书记和吴乡长他们私吞荒铺的。想到这里，魏子璐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雨，发现小雨正带着信任和鼓励的眸子回望着自己。魏子璐冲小雨点了点头，并义无返顾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纸，让李华南等十户村民分别签字画押，将上告的内容写得清清楚楚，最后，魏子璐找来了牛皮信封，将这封信装在里面，放在办公桌上。李华南说：“魏乡长，我们相信你，你是荷花乡明天的希望，是我们的好乡长，愿你别辜负了大家的一颗心啊！”
　　“放心吧，李村长，如果村民有冤情，我作为乡长一定会为你们伸张正义，等王书记吴乡长领导班子回来后，我们就择日追查此事！”
　　李华南上前拍了拍魏子璐的肩膀，“魏子璐，你，好自为之吧。我们走了！”李华南一行走后，小雨说：“魏子璐，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你能斗得过王书记他们吗？多少年的关系网，官官相护，你不知道吗？”
　　“小雨，我也没办法。既然今天李华南是扑着我来了，这就是天意吧！小雨，我们都是从山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知道山里人的辛苦，做了乡长，更应该为村民们服务啊！”
　　“可你现在要面对的不单单是王书记的势力，还有吴乡长以及那些村民们。你真的要查这件事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雨，我只能求张书记帮忙了。”魏子璐拿起电话，给张书记去了电话。
　　张书记在办公室来回渡着步，要是王德明真的私吞了开发商给村民的土地补偿款，情况属实就得坐大牢。但是，棘手的是，他现在是市里的人大代表，不可以对他轻举妄动的！张书记安慰魏子璐，将联名信偷偷递给王书记，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等县委派来调查组，秘密展开调查。魏子璐总算松了口气。小雨也长长的吁了口气。
　　荷花乡的村民进入收获阶段，从县委开会回来的王德明，在接到魏子璐悄悄送来办公室的联名信，特为小声嘱咐了一下：“王书记，以后做事可要把脚上的泥擦干净点。别给人留下把柄。我出去忙了……。”
　　王德明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信纸上的签名和上告内容，一气之下，撕得粉碎：“这群刁民，狗娘养的，李华南，我饶不了你！”
　　王德明的声音将屋檐上一只梳理羽毛的喜鹊都给吓飞了，那棵梧桐叶子也被吓落了几片。纷纷扬扬的，展示着一份冷寂与凄凉。王德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山善报终有定数？一身冷汗的王德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望着明晃晃的日头，好像也在嘲笑自己，不不禁自嘲地说，要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