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作品名称:安歇 作者:余生 发布时间:2014-09-01 12:07:12 字数:4156
天还没破晓,屋门便传来的敲门声,将熟睡了的孩儿惊醒,呜哇地大哭了起来。敲门声顿时停住,但又颤抖般地轻敲着。
“谁啊,这天还没亮,谁啊?哦小宝贝儿不哭,不哭不哭。”
“娘,是我。”
“谁?”余母抱起婴儿起了身,困惑地问着。
“我。”伴随着敲门声。
余母听了听这声音,顿时急忙地跑去开门,她听得出来,这是余万有的声音。当门打开时,出现在她眼前的儿子和汪蓉竟是变了个模样,且不说衣着,就说那神态和模样,便已不再像以往的人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余母欣喜万分地叫道。
余万有没有回答余母,便走进了屋,淡漠地瞥了一眼母亲抱住的孩儿,约有四五秒钟的光景,他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便直接走进了后房子里。
“你们怎么回事?”余母见余万有不说话就走了,心情有些担忧了起来,便问向汪蓉。
“娘,我们回来了,不再出去了,以后就在家生活,种田种地都行。我很舍不得高兴还有你,我来抱抱他。”汪蓉微笑着说。
“你们没有事瞒着我吧?”
“没有,难不成你还不想我们回来了?”
“想,当然想。你们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咱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想着想着就会掉眼泪。”余母似乎是想起了感伤的事情,抹了抹眼泪,便接着说:“万有他怎么回事,他去后面干嘛?”
汪蓉摇了摇头,没有做答。
“万有,你干什么呢?”余母回头喊向着余万有。
“他可能太累了吧,去睡了,他在车上一次也没合眼,就让他好好睡吧。”
“我看你这个样子,也是几天没合眼了。瞧你这憔悴的样子,哪儿还像个人样了。你们还这么年轻,哪能吃得了外面的苦,现在好了,知道外面是铁壁还是棉花了,你们平安就好,也别愁着挣不着钱。现在在村里种田的也不少,能过着温饱的日子就满足了。我去给你打盆水,好好梳理梳理。”
“娘,不用了。你看高兴多乖,在我怀里他就不哭了,他还没把我忘记呢。”
“唉,可不是,你这一走,高兴都生了好几次病,到底是离不开娘的。回来了就好,回来也有回来的好处,一家人整天都可以见着面,这是怎么也换不来的。把孩子给我抱,你也去睡下吧,我把高兴哄睡了,就给你们弄吃的。”
汪蓉答应着,便也走向了后房子里。
“你怎么还不睡,你在干什么?”汪蓉走进房内,看见余万有正跪在床中间,面对着墙,不知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没干什么。”余万有忙收起身,躺回了床上,半刻儿,他转过身说:“你没对娘说什么吧?”
“没有,我能对她说什么。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
“我看见你跪在床上,对着墙壁念叨着。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在做祈祷,对,就是在做祈祷,就像信基督教的人一样做祈祷,我在向菩萨做祈祷。”余万有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便把自己缩成一团,裹着有些霉味的被子睡着。
汪蓉刚欲说话,便听到余万有打呼的声响,只好不再多问什么了。尽管她知道余万有是装睡的。
汪蓉自个儿也躺下了身,默默地叹着气,她不想再去同余万有开口说话了。不知是怨气还是委屈,她转身也背对着余万有。但总究是睡不着的,她的心在此刻正在备受着煎熬,应该说是不光是此刻,从噩耗开始,直至今天,她的内心早已被撕裂成了烂泥。一旦眼睛闭上,她便就会从恐惧中惊醒。她没法找着依靠,余万有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从一开始,两人相互拥抱接吻开始,就如一块热球一样渐渐地熄灰,变得冰凉。她望着余万有侧身的背影,便无声的抽泣着。
当汪蓉睡醒时,便发现余万有已经不在床上,她下了床走出了房间,余母正在背着孩子洗着衣服,见着汪蓉出来,说:“你起来了,去吃饭吧,余万有说你们在车上什么也没吃啊。”
“万有呢?”
“他一醒来就出去了。我正要问你,他这是怎么了,也没说去哪,就是说要立马出去一趟,我觉得他很不对劲,你们是不是闹不和了?”
“没有闹不和,没有。”汪蓉有些失意的走到余母跟前,抱起孩子说:“我娘最近怎么样了?”
“她搬回来住了。我上次去看过她,她的状态不是很好,忧忧郁郁的。等万有回来,你就带着孩子去看看她,她时常都惦记着你,我去的时候,她老是问我,汪蓉他们打过电话回来没有,可是你们没打过来,最近一次我顺路又去看了她,见她愁苦的样儿,心里不是个滋味,便说你们打过电话回来,一切都很好。说到这些她心情才好了许多。”
“我得现在就去看我娘了,万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现在就带高兴去看她。”
“那也行,我陪你去吧。”
“不了,我想和我娘单处着,你在那,她反而会显得客套,不会对我说出她的愁闷。”
“那行吧,还有你自己得吃点东西,再急着去也得吃点东西。”
“嗯,好。”汪蓉快速地吃完半碗饭,便走出了门。
她来到娘家门前,一种久别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那门前的白色哀联,和那枯旧发裂的木门都是充满了种种回忆。她抱着孩子走进了屋。屋内的汪母此刻正垂着头缝补着衣物。她感觉到有人进来,便抬起了头,那是一张消瘦异常的皱脸,她的神态老了许多。
“娘,我回来了。”
“汪蓉,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汪母不敢相信的睁大着眼,手哆嗦了一阵。
“是啊,我回来了,今后我不出门了,就在家呆着,再也不出门了。”
“来,坐到我身边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汪母高兴的把汪蓉拉着坐下,一直目不转睛地细看着汪蓉。
“我昨夜里回来的。”
“万有呢?万有怎么没一起来?”
“他今天有事,出去了,我就一个人先来看你。”
“回家了就好。”
“娘,你最近还好吗?怎么搬回来住了?”
“我一切都好,我想搬回来住,在那儿住我实在不习惯,并不是他们对我不好,可能是我本就是个乡下命,住不惯县城里的生活。”
“哥和嫂子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好,他丈人把酒店的生意也都交给他俩打理了,每日都忙得很,很快俩人就要自个儿在外面买栋套房了。”
“那就好,既然你不愿意去哥那儿,就同我们一起住吧,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实在是不放心。”
“那怎么行,我也不愿意去你哪儿,我就喜欢一个人住着,多清静自在。”
“你一个人怎么生活,现在你都大把年纪了,又不像以前,你就听我的,我回去就同万有他们商量。”
“不行,这个你就别去商量,打死我也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娘,你怎么这样呢。那这样,我带着高兴,跟你住一段时间。”
“你住过来,那万有怎么办?别人看见会瞎猜,说你们闹不和了呢。”
“我想多陪陪你啊,你看,自从我嫁到余村去,和你都没住过一个夜了,我想你,我想这个家了。万有那边我会和他商量好的,又不是长住,只不过住上一段时间。哪会说什么闲话,女儿想娘家了还不行吗。”
“我当然想你多在我身边了,那这件事你得和万有商量好了,可别弄得不高兴。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娘,我今天就搬过来住。”
“怎么这么着急了?”
“我现在就回去和万有说好,娘,你不要总是皱着个眉头,我下午就带着高兴过来。”
汪母还没问个清楚,汪蓉抱着孩子便已经急匆匆地走出了门。
汪蓉回到了余村,来到家中已是午时。余母正准备做午饭。汪蓉问着余万有回来了没,余母说没有回来,指不定是去县城了,因为她去菜园里摘菜的时候碰见了上午从县城里回来的同村人,说是下车的时候看见了余万有上车。
“他去县城里干什么?”汪蓉没有问出声,而好似是在问着自己,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余万有这段时间正是处于这样一种捉摸不透的状态心境中。汪蓉不愿去多想,她本身的伤痛也容不得自己再去想这些事,她显然开始漠然地看待着余万有各种各样地举动,就算这些举动全是对于自己失身而附施的莫名报复。
她还是等到了天昏暗了下来,深秋的风逐渐变得肃冷,不见一丝暖色。她已经同余母说好,今天便要去娘家里住一段时间。余母虽然答应了,但她愈加的犯愁,认为余万有和汪蓉定是闹了矛盾,才回到家,而后余万有莫名其妙地出门去了县城,汪蓉又突然地说要去娘家里住。这一切的联系无不让余母担忧起来,但她又没法从汪蓉口中得知什么,汪蓉只是说自个儿很想娘家了,这个理儿倒也说的过去,余母便也就先撇下猜测不论,动身给汪蓉和孩子收拾好着衣物。
“你要去娘家里住上多少天?”余母问着汪蓉。
“也许只消一个礼拜,也许是一个月,但不会太长就是。”
“那我送你过去。”
“我拿得住这些衣服,高兴现在多乖,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在家吧,要是万有回来了,见着家里一个人也没,还又要跑出去乱找。”
天空暗了,汪蓉背着孩子动身走了。
她和孩子睡在了前房,以往自己住的房间。
“整整三天了,他怎么都不来呢?”这句话时常在汪蓉的脑海里回响起,她这三天里,一晚也没有睡着,她总是被梦吓醒,梦到一张张脸,一张张涂着五颜六色的滑稽笑脸,疯了一般地在她面前奔涌而来。她用手去挡住,却又不停歇地一张一张的涌来。那笑声就像粉笔摩擦在黑板上的呲声,随即她发现自己是在学校里,喇叭响起体操的声音,一个个烂漫地笑脸便又向自己冲来,随后又一个个消失,只剩自己一人。她听得有人在喊自己。
“汪蓉,怎么还不下楼做体操嘞?”
那是刘燕的声音。
“啊!”
汪蓉瞧见刘燕化着浓艳的红妆,向自己诡笑的走来。她的眼睛、脸蛋、嘴唇都红得发绿。
“汪蓉。你怎么,不下楼呀?”
汪蓉被那浓妆的模样吓得打颤,不敢回话,想要飞离。
“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我……你别过来!”
“你这说什么话?我在叫你下去呢。你怎么了呀?”
“你是人是鬼?啊!”
“我是人,你可真奇怪。”
“这是在哪儿?”汪蓉望着四周一片血红的浮空,打颤着问。
“我们的过往,你瞧,我们还是以前的样子,你瞧啊!”
“我看见了,你变了样儿,就像人说的鬼一样。看着你,我很害怕。”
“嗨,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这是化妆,女人呀,要锁住男人的心,就一定要学会打扮,男人不都是在外面找狐狸精才变心了么?那我们就干脆当个狐狸精。”
“你是妖怪!”
“胡话,好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你在怨我么?”
“我怨你什么?”汪蓉茫然地问着。
“你的万有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你看见过他么?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
“你呀,怎就这么个没出息,连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么。”
“呜呜……”汪蓉哭了起来。
“哭吧,哭死了也没有人来埋你。”
刘燕的声音逐渐消弱,人影不见了。
汪蓉抬起了头,望着四周全是血红色的浮流,充斥在她的眼膜,映出一道墨绿色的幽光。她紧闭上双眼,嘴巴哆嗦不已,那耳朵边的话语似乎还透着一丝儿的暖气,仿佛冰凉的血唇即刻要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猛得跺着地,在这血红的浮空中又哭泣了起来。四周的空气似在扭转、捏合。那幽绿色的光芒窜进了一片血红的裂缝中,逐渐蔓延开来。那么一刻会儿,便全部都是黑色的了。
她醒了,在这漫长寂静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