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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作品名称:安歇      作者:余生      发布时间:2014-07-22 21:58:51      字数:4370

  几天过去,余万有脸上的愉悦似乎也渐渐地消退过去,但只是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每当汪蓉在床上睡着了,他就会颤抖着双腿站在家门口等待着什么,雪停了,屋顶不停地在滴水,仿佛这就是他的时表。
  有时他会独自一人走到小路上,但又漫无目的,他走到一处屋檐下,屋檐的后面是一处稻草。他想起了这里是遇见刘燕时的场景,他想:“那时候的自己是那么的幼稚,在刘燕眼里又何不是。在雷雨的追打下,是那么的惊慌,像极了一个小孩子,哭天喊地。嗨,想这些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东西,我竟想起了她?这是坏的,坏的!不能去想!我有我的汪蓉,我有孩子了。我不是那个小孩子了,说实在的,我爱汪蓉,难道不是吗!绝对是的!现在我去哪儿呢?总得走走吧,我还不想这么快回家。”
  他走到了后村,路经余来财和余志春的家门口,他虽然停留过脚步,但余来财和余志春已经出门打工去了。他继续走着,不知为何,他也曾反抗过脚步,但还是走到了余金杰家门旁。院子门贴着结婚的喜庆对联,虽然历经风雪,但还是依然新红,余万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儿来。他双腿颤抖了起来,这是他流离在外时落下的毛病。“时间,时间当真可以改变一切吗?随着时间,我自己,我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老婆孩子都有了,这不就是我当初梦想的事儿吗?现在……成真了。”
  余万有在此刻突然很想看一眼刘燕,他并不想去打扰刘燕,只是想看一眼,看完一眼自己就可以甘心的回家了,看完一眼自己就没什么好感到压迫的了。但他还是走了,他只站了一两分钟就匆匆地走了。他又来到了河桥上,去探望水下总爱围绕他影子的鱼儿。他附下身靠在了桥栏上,在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自己在河水下摸鱼虾的情形了。“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变得那么愤怒,多么无聊的愤怒。竟做了些什么事,我本就应该早些去挣钱,这样就早些有积蓄,也许我的坏名声就不会传到外村去了,也许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他郁闷地捶了捶胸,眉头紧锁着,在他的眼里,天空变得异样灰,所有的事物都变得那么的压抑。就在这时,他那依然灵敏的耳朵里突然传进了那曾经让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不就是刘燕的声音吗?她在哪?”
  余万有慌张地朝四周观望,最后他看到了桥的对面,一户家门口,刘燕站在门口正和她的舅妈道别,她的身旁还有余金杰。余万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此刻的腿抖得更加厉害了。刘燕和余金杰正要转身向这边走来了,余万有一阵慌张,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慌张,仿佛即将面临着审判一样。“我这是害怕什么?什么理由让我慌了?没有理由,我这是发神经了。我肯定是病了,我的腿好冷,冷得打颤。冷啊。”
  桥上,余万有的身影消失了,走来的是刘燕和余金杰。两人的面貌似乎都有了些变化,都成熟了。余金杰穿着黑色的皮衣,样子发福,简直与以前的苍白的面孔判若两人,他的肤色还是那样的白嫩,还掺着酒肉的红晕。刘燕的双手紧紧地挽着余金杰,她的肚子大了,有六个月左右的样子,穿着粉红色的厚质外套,里面是一件高领的白色毛衣,她还是那样的美丽。这时候桥面上的积雪有些来来往往的脚印,刘燕总爱留意这些,她喜欢雪,喜欢雪上的脚印。
  “金杰,你看哪些是我们的脚印啊?”刘燕看着地上的各个脚印,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说。
  “去看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家。”余金杰淡淡地说。
  “不嘛,我喜欢雪,你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的,我是多么喜欢在有雪的地上逗留,你不觉得雪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吗?那没有一点儿的瑕疵,那是来自天上的,是天上落下来的,这多奇妙啊!”
  “好了好了,这些你都在我的耳朵里说了千百遍了,我什么都不懂,什么瑕疵什么纯净,我只知道早点回家,外面的风把我的脸都冻红了。”余金杰说完,便拉着刘燕快步地走了起来。
  刘燕被余金杰拉的只能小跑似的跟上,两人快步地走过了桥,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桥面上的积雪和脚印,似乎在她的眼睛里,有一双脚印引起了她的好奇,是啊,那一双脚印多么的奇怪,脱离了中间的几十个来回的脚印,唯独那双,在桥边上停留了,只走到了桥的一半,那是一双颤抖的脚印。刘燕好奇地想过去看一看那是一双什么样的脚印,然而余金杰拉着她大步的向前走着,这样的念头便随之消去了。
  “金杰,你变了。”刘燕忧虑的说,
  “你又在胡说什么?”余金杰不耐烦地看了看她,便又大步的走了起来。
  “我没有胡说,我能感受的到,你变了。你对我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真的,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你爱发脾气了。我不知道我哪儿惹着你了。”
  “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不耐烦,没有发脾气,我只想早点回家。”余金杰冷静地说道。
  “看吧,你要么是不耐烦的对我说话,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我知道,我没有以前那么让你喜欢了,我的脾气太娇惯了,可你也不能对我这样的冷淡啊。我好害怕,害怕你会不要我了。”刘燕一直望着余金杰,眼眶湿红了。
  “你怎么会那样想呢?没有的事,你总是爱无事生有,两个人本来可以好好的走回家,现在你偏偏要弄出个事儿来。唔,你还哭了,你现在怎么总是爱哭呢?你哭起来太难哄了,你看看,哭得更厉害了!祖宗!”余金杰烦躁地抓着头发叫着,刘燕的哭泣声更加的大了。
  “好了,我喜欢你,我爱你。”余金杰吸了口气,拍了拍刘燕的后背说着。
  “不要你可怜我!”刘燕推开了他,甚至不往前走了,而是蹲了下来,冷风刮了起来,眼泪就像刀片一样,在干燥的脸上刮出一道道伤红的泪痕。她低下头一直呜咽着。
  “好了好了!好了!到底要我做什么?啊?说啊!唔!”余金杰抓着头发烦躁地大叫大吼着,时不时地用捶头打着胸口,最后他甚至跪了下来:“啊,我受够了,烦透了,你就这样哭个不停吗?就歇歇吧,我们早点回家,瞧,就差那么一点儿的路,只需再走上几十个步子了。不要再闹了,你就这么喜欢无事生有吗?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喜欢你,我爱你,听见了吗?啊!你怎么还哭啊?唔,唔!唔!”余金杰不停地使劲挥打着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每一次的挥打都是那么的使劲全力。
  刘燕的哭泣声此刻变得更加的大了,她感到失望,感到害怕,她原想等待着余金杰来哄她,她心里就想好了,只要他来哄自己,那么自己就会像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一样跳起来,然后可爱的扮个鬼脸,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结果呢。可现在,一切都乱透了,余金杰那样疯了般的打着自己的脑袋,刘燕抛掉了心中的委屈,她感到心疼,急忙去抱住余金杰,不停的哭吻着他的额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哭泣着向余金杰道歉。直到一切,风没有了,她的哭声停息了,余金杰也安歇了那疯子般的举动。
  余万有早已经从桥的下面走了出来,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墙角边上。余金杰和刘燕已经离去了,余万有却还是麻木地呆在原地,他的内心不停地在起伏着,像海浪一样翻滚着,一次次的淹没,又像黑与光,一次次的吞噬。
  “算了,还留恋什么?都是幼稚的想法,一切都成为现实的定数了,我可真是作孽,竟想些什么呢?我有汪蓉,我要有小孩了,难道还要像个混球一样闹得天翻地覆吗?我竟然又说这些狗屁话,算了,全都是狗屁。”
  直到暮色降临,天黑来的极快,那昏暗的天空下,冷嗖嗖的寒风又吹起了雪花。余万有颤抖着双腿往回家的方向赶去,那没有背影,天太黑了。
  余万有回到了家,走进了房间。汪蓉没有睡,她在等着他。
  “你去哪儿了?一天都没回家。”汪蓉打开了灯,支起身问。
  “我四处转着,外面又下起了雪。”余万有坐到了床边上。
  “是啊,天这么冷,你还要跑出去。去洗脸睡上来吧。”
  “我不想洗脸。”
  “你可真邋遢。”
  “现在你才发现啊?”
  “呵呵,万有,我很想你。快,睡到被窝里来吧,我都给你窝得暖和和的。”
  “这也是我的梦想,一个暖暖的被窝。”
  “是啊,现在不就成真了吗?看啊,我们拥有了多少美好的东西,我感到很幸福,只要你好,只要你能安全的回到家。我就感到幸福。”
  “谢谢你,汪蓉,只有你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别这么说,你不可以这样说自己。快点上来吧,我可不嫌弃你的脚臭。”
  余万有睡进了被窝里,他们抱在了一起,这是冬天里特有的温暖。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沉浸在温暖的幸福当中,外面的寒风在墙外呼啸着,雪花在乱舞着,外面是那样让人冷得发抖,就如余万有一样在不安中回归到了安然。他心里想着:“原来家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你能听见命运在悲嚎吗?
  能——或不能?
  “啊!”余万有突然坐了起来,他惊慌极了。他的耳朵是那样的灵敏,在寂静的黑夜里,那样的灵敏度几乎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来了,一切都来了,家啊,寒冷啊,远了啊。”余万有突然哭嚎了起来。
  “万有,你怎么了,怎么了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可是你没有睡着的啊,怎么了?不哭了不哭了,我抱着你,我给你暖和,不哭了。”汪蓉被余万有这突如而来的哭嚎声吓了一跳,她不知所然地抱着余万有,随着余万有的悲伤,她也渐渐地被感染了一样哭了起来。
  “他们来了,来了,寒冷啊,家远了啊。”余万有张大着嘴巴,大哭了起来。
  余德才和余母也被余万有的哭嚎声从睡眠中惊醒,他们以为准是小两口闹别扭了。余德才哼着气想走去将余万有大骂一顿,但当他刚要起身时,屋外似乎有一群人走来的脚步声。
  “谁来了?”余母也感觉到了,在余万有这莫名的哭嚎声中,她渐渐地感到不安了起来。
  屋门外开始有人急促叫喊着:“屋里有人吗?我们是三田乡派出所的,快开门。”
  “啊!”余母哆嗦了一声。
  余德才急急忙忙地跑去开了门。
  门开了,余万有的声音却是突然地停止了。余德才眼前的是五个穿着警服的男子,他苦着眉头问:“你们什么事啊?”
  “你儿子余万有在家吗?”
  “不在!不在!不在!”余母忙走出来喊着,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悲怆与绝望,她跑出来时甚至站都站不稳而扶在了墙上。
  余德才的眉头更加的苦皱了起来。
  “真不在吗?大娘,你不要激动啊,你听我说,有人报警说你儿子偷了他店里的钱和烟酒,不光是他一个人来,还有十几个证人,现在来,主要是要带他去局里和那些证人对认一下。”站在最前面的警察说道。
  “不在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走吧,不在啊!他都没出过家门,你们走吧,走吧!”余母走到他们面前,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又发抖,那颤抖的双手在他们面前挥弄着,就像是一个即将濒临疯病的人一样。警察们只好退开了一两步。
  “大娘,我们知道你儿子在里面。我们都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情,嗨,大娘,你就想开些,你儿子犯了错误就必须去承担错误,这才是回归正路的途径,你这样子只会纵容他,只会让他不知醒悟。”警察说。
  “呜呜呜呜呜呜……”余母突然瘫坐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嘴里时不时地指责着余德才。
  余德才冒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和嘴巴,他今天傍晚时呡了几口婚宴时残留下来的白酒,睡觉前还抽了两根他一直舍不得钱买的贵香烟。这些都是余万有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本是给汪家的聘礼。余德才感觉双腿像是被铁块紧紧压住了一样,沉重不已,他知道,他知道余万有定是偷来的,但他当时觉得高兴,因为自己没掏腰包。
  警察推开了一直呆若母鸡的余德才,跑进了这昏暗的不见天日的黑屋。
  余母的哭喊声疯了般的响彻着,余德才像块木头一样沉默不语,任由着她的爪子在他的脸上,头发上拼命地扯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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