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长篇】第十六章

　　余万有花费了三个多小时在家里的各个衣袋子里翻弄着，结果一件像样的也没有，这令他十分烦躁苦闷，暗闭的小屋格外闷热，透不出一丝热气，也照不进一缕光芒。余万有将手上的一件黑色短袖上下来回的细看着，本以为这一件看的过去，然而最后在衣背的下方有一块拳头大的口子，余万有只好丧气的将衣服重新的塞回了衣袋里。
　　外面响起了自行车的声响，余万有知道是父亲卖完杂货回来了，这时太阳刚下山。余母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余德才身旁，帮忙着卸货。
　　余德才瞅了瞅里屋，不高兴的说：“万有呢，叫他来卸。”
　　“嗨呀，就让他了，这点东西我们又不是搬不过来。他在房子里找了老半天的衣服，说几天后要去刘家看戏。”余母说。
　　“哼，还玩，玩什么名堂，这么大的人还不想着做点正事，我都看的无眼。”余德才愤慨的哼道。
　　余母没有说话，余万有停下了翻弄，慢步的走出了屋。余德才冷冷的瞅了一眼，更加怒气的哼了起来：“舍得出来了？你怎么不在房子里发霉呢。”
　　余万有不耐烦的呼噜着气，走近来，说：“爹妈，我要买衣服。”
　　“买衣服？干嘛？”余母搬着货说。
　　“算起来我都有一两年没有新衣服了，看看我这身，都烂掉了。”余万有指着自己穿着的上衣说。
　　余德才淡淡的瞟了一眼，哼着气骂道：“你给死远点，一天到晚就晓得找家里要钱，你怎么不去街上讨呢，混得吃屎。”
　　“德才你少说几句。”余母推了推余德才，皱着眉劝道。
　　“养这样一个畜生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唔，哼哼。”
　　“好了，别说了，你那张嘴真是啊。”
　　“我就是要说，老子拿钱来养的还不能说了？你看看外面哪个年轻小伙子会像他这样闲在家里，我是越看越不顺眼，早点去死算了。”
　　余万有恼火的咬了咬牙，但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开口大骂，只是一股气的走出了屋门，嘴巴里念叨着杂脏的微词。
　　“你跑哪里去啊？”余母关切地叫道。
　　“你们管不着。”余万有怄气的大叫着，那声音如雷声般轰隆。
　　黄昏，落叶多少的散落在地面上，孩童可以在这样的地方欢笑游戏。情人可以在这样的地上轻声细语。老人可以在这样的地上席地谈聊。唯独余万有路过这样散落树叶的小静路上没有做何停歇，就好像从未感觉到过这是一块安歇，怡静的好地方。他气恼的直走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怨气拍胸。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呢？这不是我想要的啊，为什么别人就活的比我好，天啊天，你他妈的真是狗养的。”
　　“衣服啊衣服，刘燕，啊刘燕。她害羞了，那脸蛋，她定是喜欢我了。可是，衣服呢，我这样子怎么让人看的上，要是我有余金杰家那样有钱就好，什么也不用愁。刘燕啊，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叫上他呢，他有哪里的好会让你那样喜欢和他走近？”
　　余万有现在是觉得自己的形象比起一些装着花哨的同龄人来看，显得太不近人间烟火了。他信心满满的认为只要自己有一套好看干净的衣服，那绝对会把余金杰那种小白脸给比下去。所以在去和余金杰和好之前，自己必须有把握能在外貌上站得住脚。
　　他左寻右思，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这时他的脚步不觉的往石家走去。石家一眼望去，很容易就能看到错落的红砖屋，这在当时算是比较富裕的境况了。石家村比其它村要大，比乡镇要小一些，然而却有着比乡镇还要多的新房建设，很显然，在新农村建设的争标中，石家已然是最大的赢家，在多少干部和激烈青年的头破血流下，一个小康之境的乡村由此建起。但同时也引来了各路邻村远乡的一流小偷到此大展手脚。为此，在石家村的入口，一座规模两层高的石家村派出所也建了起来，蓝白色的粉墙既有肃雅清正的风气，也有蓝天白云般的遐想。
　　余万有虽说不上是一流类极具经验的偷盗高手，但凭其天生优越的眼和手脚，任谁也能想到，不做小偷这行真是太浪费料了。余万有缩头缩脑的走过了派出所，再大跑的冲进了石家村。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座两层或一层的红砖房，大多是结了院墙了。余万有走了一段路，看着周遭的砖屋，已是眼花缭乱，特别是想到自家那昏暗的不能再昏暗的老木屋时，愈加的愤慨不平。“好呀好，都是有钱的人家啊，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好好，今天我就把你们这些娇气狗崽的东西收刮空了，这都是你们应该遭到的孽罚。”
　　没走多会，余万有停下了脚步，滑溜溜的眼珠子盯在了眼前的一家屋子。透过院门的铁栅，屋子门口晾着一些衣服，有女人的胸罩和内裤，小孩的肚兜和尿片。但映在眼中的是两件干净时髦的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那是余万有所未曾拥有过的，以前只能眼巴巴的瞅着余金杰穿这样好看崭新的衣服在眼前晃悠，心中不知有多少奢望。现在，余万有决定要付出行动，要去拥有它，穿在身上，那自己就变得的好看了，女孩子看见也都会喜欢上了。伴随着这样美滋滋的念头，余万有左右前后的探望着有没有人，见着四处秋风无人，有望着眼前的房屋紧闭，院墙外面的门把上了锁，铁定是没有人在家。
　　余万有鼓足了劲，狠死了心，一身跃去，不出几个折腾，便翻进了院内。这院墙有两米高，足足高出余万有大半个身子。然而以余万有矫捷的身法，就算是三米，他也能垫起几块砖头翻进去。
　　这时余万有就像是平常偷破铜烂铁时一样，像头乱窜的野猪一样冲到了衣服旁，心慌手乱的拉扯着衣架上的衣服，横在屋檐下挂衣架的竹竿被晃的一头掉在了地上，顺着脱落的衣服，余万有慌乱的捡了起来，其间还夹住了女人的红内裤。余万有没有注意，跑到围墙上，试探的撑上身，探出那贼头鼠脸张望着外面，除了秋风，没有人影。
　　当余万有从院墙上跳下来时，衣服失手的掉在了地上，这时他才看见衣服间夹着一件显眼的红色内裤。余万有脑袋一阵火热，但又瞬间清醒过来，拾起内裤往院墙里抛去。嘴里念着：“我不能去想那些，我就要是有家的人了。”
　　离看戏的时间还有一天，见着天空的阳光逐渐暗淡下去，余万有是不能再拖不下去了。他叫上了余志春，两人寻思着法子怎样去和余金杰和好。余万有对明天的相约有些无限的憧憬和期盼，这几日里他是吃不安睡不着，就渴望与刘燕的相约能瞬间到来。现在看去，余万有的脸色憔悴了许多，他依然是穿着破旧的黑袖衣，单薄而又黝黑。
　　“我们先去试一下他的底，要是他还是想打刘燕的主意，我们就把他揍服帖了。要是他真心悔改了，我们也就饶了他。”余志春说。
　　“要不是为了刘燕，哼，鬼才和他好。”余万有烦闷地叫道。
　　两人走到了余金杰家旁，余万有说：“你去把他叫出来，我去的话，我想他是不敢出来的。”
　　“那行。”余志春走到了院门口，敲着铁栅门喊了起来：“金杰，金杰。”
　　“谁啊。”余金杰走了出来。
　　“过来，过来。”余志春招着手喊道。
　　余金杰犹豫的停住了脚步，心疑的看向院门外的周围。不安地喊道：“找我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啦，你过来说，放心，我们不会和你过不去，大家还是兄弟。”余志春的语气十分宽和的说道。
　　余金杰狐疑的走向前去，想着反正有院门锁着，余志春也奈何不了自己，真要是遇到事了，大不了大喊一声，自己的父亲过来解决这事。带着这样的心情余金杰走到离余志春还有两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说：“你还把我当兄弟看？你和余万有把我打成那样，还好意思谈兄弟两个字？”
　　“诶，金杰啊金杰，我现在是亲自向你道歉了。”余万有笑着站了出来。
　　余金杰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缓住身说：“你怎么也在旁边，你们想怎样？”
　　“你怕什么，你看我们身上又没带棍子刀的。放心，这次我是想和你和好来着，想着以往我们兄弟一起玩的时候，那是多好啊。没必要为了一些小事而搞成这样。”余万有说。
　　“小事？难道余万有不要刘燕了？”余金杰心想着。
　　“还想什么呢，出来吧，都是兄弟，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余万有一副诚恳的模样说道。
　　“那你不计较刘燕的事情吗？”余金杰困惑的说道。
　　余万有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呵呵，嗨，兄弟感情也很重要，不过你得把她当嫂子看。”
　　“呵，呵呵。”余金杰勉强的笑了笑，似是皮笑肉不笑的。余金杰随即打开了门。三人一下子变得情深极了，手搭肩的在路上溜达起来了。
　　夜来了，小屋内点燃了微弱的灯光。瘦小的汪蓉坐在板凳上拨着莲子，手是那么的小巧秀气，虽然脸蛋不太俏丽，但那曼妙的身影，在青春的光晕下，亦有纯水柔情般的涟漪。
　　她的眼神时常呆涩，这是平日里极少见着的。她原本是那样的快活，无忧无虑。白天去放牛，晚上围在电视机旁剥着莲子，一天就会很快的过去。而现在，她总是期盼时间能再快一点过去，能一下子闪越到明天，因为在明天，看戏的时段，将会见着他。
　　屋子外走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汪蓉从呆涩中醒来，望去，是石家村的表哥和表嫂。几天前便是说好了要他们过来玩，刘家村的戏台也同是汪家村的，是合并的戏台。农村有这样的习俗，亲戚家的村子做戏，就一定会请娘家人来看戏。明天便是戏日，这是中秋节的戏，所以这几日的月亮格外的皎白。
　　“爹，娘，洪桥表哥和表嫂来了。”汪蓉站起身朝屋内喊着。接着跑去迎接。
　　“表哥表嫂啊，快进屋吧”
　　“姨和姨夫都在家吧。”
　　“都在家。”汪蓉说。
　　三人走到屋内，屋内走出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正是上一次抓住余万有偷瓜的人，而此时他却没有了当初的壮实，而是躯偻着背咳嗽着身子，接着走出来的是一位瘦弱的妇女，她后面跟着的是汪强。
　　“姨父的病好些了吗？”来的男孩名叫洪桥，问道。
　　“好了些好了些，你们坐。小孩怎么没带来？”汪蓉的父亲汪水兴说道。
　　“好些了就好。小孩太闹了，不方便。”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小孩子吵闹是他的本性，谁家小孩不吵闹的，只要耐心的带就好了。还嫌麻烦，谁让你这么小就当爹了。”瘦弱的妇女端出一条长凳放到洪桥的身旁，笑着说。
　　“唉，现在说起来，做父母的实在是不容易，每天都是起早摸黑，没有一时是安静的。”洪桥领着妻子坐到了凳上说道。
　　“你知道就好。啊对了洪桥，听人说你们石家村有个医生，医术很了得，不知道能不能治你姨夫的咳嗽啊？”
　　“姨夫这病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还不是前几个月抓偷瓜的事，跑到余家村去下了雷风暴雨的。领了别人的伞吧，可是雨实在下的太大了，那道路的水都漫到胳膊腿上了，就是这样着了阴气，回家的时候脚底都是乌青色的，之后就咳嗽个不停，我们这边的医生开了好几次的药都没见效。”妇女担忧的说道。
　　“过几天我回去的时候去问问我们那边的医生，看他怎么说。”
　　“嗯，啊汪蓉，你去后房把床收拾一下，再灌些开水给你表哥表嫂洗脸用。”
　　“好的。”汪蓉点了头，向后房间走去。
　　“姨啊，你们知道吗？前天我家失窃了，衣服被偷掉了。”洪桥说。
　　“衣服被偷掉了？谁的衣服？”站在一旁的汪强惊讶的问道。
　　“我的衣服，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裤，都是刚买来穿过一回的，晾在门口的都被偷掉了。晚上一家人回到家一看，竹竿子和衣服全掉在了地上。要是被我逮住那人了，非得把他的手指头扳断。”洪桥哼道。
　　“啊洪桥，那你问过村里的人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吗？”汪强接着问。
　　“有人说看到个外村的男孩，瘦瘦的黑黑的，头发卷卷的，个头跟我差不多，一米七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人。”
　　“我想八成是那外村的人，你们石家村的人都是富裕的，谁会去偷两件衣服哩，又不是金子铸的。”
　　屋内突然传来铁壶掉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汪蓉的惊吓声。屋子的人以为开水烫着人了，忙一齐的跑向前去。
　　“怎么了？没烫着吧？”汪母心切的问。
　　“没有没有，我刚拿失手了，没事。”汪蓉慌张的回答着，苍白的脸色透进红唇，颤抖的将地上的铁壶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