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白虹 第八章

　　
　　“倂车”就是把几台发电机倂在一起发电，可以节省多余的电力，从而能和大电网联网，电多了把电送出去，电不够了还可以从网上把电输进来。赵市长把这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耿石，在全厂引起很大反响，最高兴的要数王树成。当天下午他把变电所的门打开让耿石“参观”，对他说：
　　“这就是你设计的变电所，全厂的人都不会忘记你。”
　　耿石看了看，除了三号机的变压器还没有到位以外其他设备全安装好了。这是一座无人值班的小型变电站，房子没有明亮的大窗户，全部设备依靠“遥控”，设计时就考虑了发电机的倂列运行和将来与东山、宝塔河电厂的联网。
　　变电所共分三个部分，四台变压器装在原来的“变压器房”内，因为地方过于狭小，配电设备装在室外，油开关电动手动两用，每台变压器一台。而高压出线采用柱上式油开关，高压线三层六路，两边分开，最上层两路是10千伏联络线，一路去东山，一路去宝塔河。下面四路是6.6千伏配电线，通过一台专用变压器联络，再下面的四路是380/220伏低压线，装在三根15米的水泥电线杆子上，紧凑壮观。为了使变电所无人值班，又利用一号机的现有设备，单装了一台降压变压器，把低压线返回到一号机配电柜上。
　　倂车也称倂列运行或倂网，在大型电厂是日常操作，也就是把电厂的一台一台发电机像挂灯笼一样地“挂”在电网上，负荷重的时候挂上去，负荷轻的时候“解”下来，称“解列”。耿石在设计这座变电所的时候充分考虑了各种因素，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建设安装他就去“参加劳动”了，所以对倂车的设备还没有完善。这时他到生技股查了一下资料，在家里造了一份材料计划，增加了一只倂车表，两只周波表，一台电压互感器和一只零序电压表。倂车的技术其实并不难，只是人们都没干过，要说难就难在交流电在50周波内求到两台发电机的正弦曲线重合，捉住1/50秒的零电位，使两台发电机的电压差等于零时把闸合上。可是他设计的变电所因为地方的限制，因陋就简，没有采取电磁启动的油开关，而是用“伺服马达”启动的油开关。“伺服马达”是翻译名，也就是一种极小的电动机，启动油开关专用，这样从启动到合闸就有一个时间差，掌握不住这个时间差就无法保证合闸时的准确零电位时间，为此耿石设计了一只零序电压表，不仅可以准确掌握零序时间，而且万一电压有差别油开关合不上去。这一项技术耿石没有来得及向任何人交代，别说他冯懋伦，就是电业局新来的技术人员谁也不敢揭这个榜。
　　耿石当上了钳工，他从机修车间找来了一块2.5公厘的铁板，按照计划中仪表的尺寸做了一快“门”，折边、挖洞、钻孔他也没有图纸，“门”做好了以后仪表还没有买回来。既然是“门”就需要铰链，他请车工帮忙车了两副铰链，打算焊接在新装的二号机开关柜上。这扇门可以活动折叠，倂车的时候把它拉出来，正常运行时把它推进二号机的配电柜内，既灵活又美观，这又需要电焊工焊接铰链。
　　厂里有一名电焊工崔明伟，原是营业股的收费员，工作吊儿郎当，开发票时复写纸常对不齐，上面的一张是一个数字，下面的两张另是一个数字或两个数字。起初人们以为他在收钱上做手脚，后来经过查账又没发现问题，就调他去抄表。一次上厕所又把账本丢了，就又把他调到机修车间学电焊工。机修车间主任张炳权电氧焊全能，随虞厂长到武汉拆机去了，所以耿石找到了崔明伟。
　　铰链很简单，只不过一公一母两根圆柱，“公”的一段焊在“门”上，“母”的一段焊在配电柜上。“门”上的一段焊完以后，耿石一看不仅焊得不正，而且焊缝如堆了一堆“鸡屎”。耿石向来对工艺十分讲究，如今又是众目睽睽，说不定是他在电厂的最后一次技术工作，犹豫再三，决定报废，重新找了一块铁板，把焊接铰链改成门窗用的铰链，用沉头螺丝钻孔连接，这样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做完以后又涂上了与配电柜相同颜色的橘皮漆，装上去十分美观。
　　仪表到齐了，耿石亲手对电压表进行了效验，还是在他筹建实验室的时候，在冯懋伦手里买来一块0.2级精确电压表，因为这块倂车电压表十分重要，唯恐不准掌握不好倂车时间和交给其他人操作时万一出点差错发电机失去保护。一切工作准备就绪，需要接线了。这时他一个人干不了了，需要人协助。要是以前李铎民在时，他们两个一定会合心应手，可是李铎民调走了，他无时不想念。这时王树成愿意做他的助手，他帮着耿石放线拉线，在做接线头时，耿石非常熟练，做出来的头子又圆又正，大小刚刚穿进接线螺丝，而且绝缘层留的刚好冒过垫圈，这样才会连接紧密，万无一失。王树成心想：“我还以为他只会写字画图，还看不出他的手艺这么精湛。”王树成不知道，耿石在学校时就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实习时木、铸、锻、钳、机门门优秀，二年级时到过山西的一个煤矿实过习，他的舅舅又是天津纺机厂准备车间的高级技师，在家时没事到舅舅厂里去玩，舅舅对他的钳工手艺经过严格的考试，准备收他当学徒，可是他进了工业学校，学了电气专业，这样电工和钳工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驾轻就熟的。
　　这时电厂的“倂车”可以说是万事皆备，只欠东风。这一天虞厂长和付厂长特地从汉口和黄石赶了来，虞厂长关心的是他的发电机，付厂长关心的是耿石。他们都是在耿石出事之前走的，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付厂长时刻挂念。虞厂长再不是不放心耿石，而是小城电厂从此在生产技术上跨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他亲手建起来的“老光耀”再不是一个单机运行、总开关一日数跳的那个小电厂了，而是一步步向系统迈进的电网的一员了。
　　耿石亲自签发了两张“电气操作第一种工作票”，这也是他亲自设计的，已经被工人们使用习惯。两张工作票上内容一样，操作项目是倂车，安全措施齐备，操作内容是“把二号机倂到一号机上——转移负荷——空车解列一号机——再把一号机倂到二号机上——空车解列二号机”，下面是详细的操作方法与步骤。在给自己的一张工作票上操作人填写的是耿石，监护人是王树成，签发人是余明生。另一张的操作人是王树成，监护人是耿石，签发人还是余明生。操作时间是当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和十点整，也就是说同一项操作进行两次，第一次由耿石操作，第二次由王树成演练，以后的操作就由王树成负责了。
　　上午九点半钟机房里站满了人，除了虞厂长和付厂长以外，工业局高局长和公安局经保科王科长也来了，赵市长说是有个重要的会议没来。厂里有余厂长、周股长、李主席、冯懋伦、王素平和值班以外的运行班长、工人，科室人员以及上次随赵市长一起来的几位素不相识的人员，气氛十分严肃，和耿石在拗口、松木坪处理事故，简直不可相比。
　　耿石拉出了倂车盘，大伙一看不由惊讶，比两台发电机原有的配电盘还要漂亮。它处于两套配电柜之间，最上方是一块倂车表，下面是两块周波表，周波表的下面是一块零序电压表，两旁是两只红色信号灯。电压表指针的零位在中间，可以显示两台发电机的电压是否相等，在离地一米三的位置是两只操作按钮，这是人工操作最舒服的位置，红色的是通电按钮，绿色的是断电按钮。无论从仪表的排列和颜色的搭配上，看去都十分舒服。
　　耿石用活动支撑固定了倂车盘，操作就要开始了，大家全屏住呼吸，专等着倂车的那一瞬间。
　　按照程序耿石向王树成背诵了工作票，然后走到倂车盘前，只见倂车表的指针飞速旋转，这说明两台发电机的周波相差很大，他看了看周波表，二号机的周波偏高，他胸有成竹，坦然自若，用手势指挥二号机值班人员调汽门降低周波，忽高忽低，他知道二号机的调速器不够灵活，当周波接近50赫兹，他指挥一号机调汽门。一号机的调速器非常灵活，很快周波达到一致，再看零序电压表的指针不在零位，偏向那边说明那边的电压高，他又指挥调电压，不知不觉两台发电机倂上了，除了原有的声音以外，两台机没有一点动静，要不是他向监护人报告“第一步操作完毕”，大家的呼吸恐怕还在屏着。
　　按照程序耿石指挥汽机转移负荷，把二号机汽门加大，一号机减小，这样负荷就转移过去，然后钦动绿色按钮，一号机解开了，如法炮制，耿石顺利地完成了五个步骤。
　　“就这么简单啊？！”机房里传出了议论声，殊不知，只是为了这一个“瞬间”，耿石付出了多少心血！
　　轮到王树成操作了，虽然在倂车时发电机略有震荡，但在安全允许范围，要是超过了这个范围，发电机就倂不上去了。
　　当倂车操作完毕，两台机倂列运行了，这就使发电厂的负荷容量比原来的增加了一倍，也为将来全市联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操作完毕，人们纷纷议论，趁着走出机房人员混乱之际，耿石偷偷地溜回家去。正当他和娘端起饭碗，王树成走了来，对耿石说：
　　“赵市长来了，喊你一起去吃饭。”
　　耿石说：“那种场合我就不去了吧。”
　　王树成说：“怕什么？这是赵市长对你的信任，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你操作，在众人面前你给厂里争了一口气，也给赵市长露了大脸。”
　　耿石随王树成来到食堂，见摆了三桌酒席，一番庆贺的气氛。菜肴上齐了，大家都没动，像是在等什么人。耿石进来众人投入了敬慕的眼光。赵市长和几位厂长、工业局高局长、公安局王科长坐在一桌，在赵市长的身边留了一个位置。见耿石走进来连忙招呼道：
　　“来，小耿，坐在赵叔叔身边。”
　　耿石腼腆地坐下来，大家开始喝酒，赵市长对耿石说：
　　“本来我的酒戒了，今天是庆功酒，我借花献佛敬上你一杯。”
　　耿石连忙站起来战兢兢地说：“不，赵市长，我怎么能让您给我倒酒呢？”
　　赵市长说：“你喊我什么？要是喊我市长这酒不如不喝。还记得去年大年初一我俩说的话吗？让咱爷俩好好喝一杯。那天你没喝，欠我一杯。”
　　“我真的不会喝酒。”
　　“我知道，那天我就说，这杯酒你会喝也得喝，不会喝也得喝。”
　　喝完酒耿石没有回家，他来到生技股，找周股长要了两本公文纸，把今天的操作编了一本《发电机倂车操作规程》，把倂车的理论、仪器仪表、具体操作步骤、安全措施、注意事项、意外情况紧急处理等内容写的详详尽尽，连三号机倂列以及将来和系统联网都写进去了。他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足足写了六十几页公文纸，心想这是我最后给电厂做的一项工作了，乐得给后人留下最后的一滴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