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迷雾寻踪 第四章

　　“这是一段小戏，出在山西河曲地方，叫二人抬，说的是一个地主的女儿爱上了一个穷人家出身的短工。女儿一年四季对短工各方面的照顾感动了短工，他本不敢预想成亲，小曲唱出了短工和情人都盼望早日团聚的故事。懂了吗？本来是男女对唱的，以后我教你，等你学会了，我们两个到台上表演怎么样？”
　　“你真是人小鬼大，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呢？”
　　“我演过么，还演过《兄妹开荒》、《夫妻识字儿》什么的，别小看了我。”
　　“怎么在厂里没听你唱过？”
　　“在厂里？我敢唱吗！像你多做了点工作就是‘骄傲’，我要是一唱不更是‘出风头’了吗？”
　　“所以我给厂里提过意见，觉得太沉闷，多少才华都被埋没着。”
　　“提意见？你可别犯傻，现在好像有人一手遮天。”
　　“那就让他把这大雾遮住，让星星都出来，我俩也好演一场《兄妹开荒》。”
　　王小曼又把他打了一下：“你呀，一开心就说笑话。”
　　在回厂的路上王小曼和耿石边走边聊，顾不得雾霾笼罩，乱石绊脚，你搀我我扶你的，倒也顺利。不知为什么，他俩在一起总是无拘无束，这会使耿石想起童年。他曾有过一个姐姐死了，身边再无兄弟姐妹，幻想过有一个小妹妹，在他身边调皮捣蛋，他打了她两巴掌，她哭鼻子抹泪，过不了一会儿她还是扯着你的衣服让你抱她……人要是总能生活在童年该多好啊！为什么长大了就会有那么多的私心杂念？
　　王小曼十七岁，生长在山区的一个农民家里，自幼天真活泼，聪明伶俐，人见人爱，从小就喜欢蹦蹦跳跳。那地方和王昭君同饮香溪水，人人都能歌善舞，小学时他就是县业余歌舞团的小演员，初中时更是剧团的台柱子。她有一个表哥酷爱音乐，据说和耿石长的一个形象，后来上了音乐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小城歌舞剧团。初中毕业后她表哥想让她进歌舞剧团，可是她不愿意，他说唱歌跳舞只是玩玩闹闹，要是能有一份工作，唱歌跳舞只是好玩的，我就有两个翅膀。歌舞剧团认识电厂不少人，她表哥就和吴承南说了，正赶上电厂招收第二批学员，她就进了电厂。
　　回到厂里，满院子的水汽雾气一片模糊，机房的灯光也被遮得只看得见影子，办公楼和男女宿舍也都熄灯了，更显得漆黑阴冷。路过车间办公室，王小曼对耿石说：
　　“故事给你讲了一大堆，终于回来了。先去洗个澡，然后到机房吃点夜餐饭，你把办公室的门打开，我在办公室等你，送你回寝室。监督你好好睡一觉，今天可千万什么都别想了。”
　　耿石只得听从安排，洗完澡吃了夜餐饭走回办公室，王小曼说：
　　“走吧，但愿今夜平安无事！”
　　他俩走回寝室，炭火盆是熄的，王小曼替耿石铺好被子。耿石的头发没干，王小曼拿枕巾给他揩了揩头发，坐在床边上对他说：
　　“要听话，乖乖的，你是大家的宝贝儿。”
　　“宝贝儿？是你对我说的吗？”
　　“我说的不对吗？领导拿你当宝贝儿，群众拿你当宝贝儿，我自然也拿你当我的宝贝儿。”
　　“还是你的，你今年才有多大？”
　　“再小也有一颗心，你看你这两天熬成了什么样子？脸上白煞煞的，像害了一场大病，怪让人心疼的。”说着眼泪在眼里转。耿石说：
　　“小小年纪却有一颗理解的心，今天要不是你我真的回不来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又睡不着觉了。你睡好，我来给你唱催眠曲。”说着她给他唱了一首印度电影《两亩地》里的插曲：
　　
　　睡吧睡吧，
　　睡神来临吧……
　　星星跳进你的眼睛，
　　做一个甜美的梦……
　　
　　她的歌还没有唱完，耿石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头：“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好好地睡吧。”他为他拶了拶肩头的被角，用手背试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然后站起来，关上灯，蹑手蹑脚地轻轻关好房门出去了。
　　耿石美美地睡了一夜，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钟，只见天上晴空万里。沿江的气候就是这样，只要下一场大雾，雾收了一准是个大晴天。昨天是化雪，气候很冷，今天显得格外暖和。他站在门外的阳台眺望江南，陡峭的磨基山高高耸立，绵延的山脉此起彼伏，山顶上积雪全然不见，好像都用水洗过，更显得绿色葱茏。他不由笑了笑，南方的景色和北方就是不一样，昨天的迷雾好像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他不知以后的命运又将如何？
　　他仍然要到办公室去洗漱，刚刚洗完脸见李铎民向他走来，邀他去给余主任和虞厂长拜年。耿石正不知道今天该做什么，就高兴地答应了。食堂正在开饭，耿石说吃了饭去，李铎民说到家里还怕没有好的你吃？
　　来到街上只见店铺的门还关着，几处杂货铺在门外摆着摊子，有烟酒鞭炮糖果饼干等小商品。耿石问李铎民：
　　“该带些什么呢？”
　　李铎民说：“给余主任买一条‘虹金’烟，虞厂长买一瓶“来凤”酒，有了。”
　　耿石说：“两家不能一块儿去，不能走进一家再带出来，买两份吧。”
　　“没关系，又不是外人，就是你什么都不带，反而往外拿他们也都会欢迎你。”
　　他说的一点也不错，前脚进了虞厂长家门，余主任后脚就接来了。耿石是个轻易不挪步的人，又是大家的“宝贝儿”，听说他来了，不少老工人都过来看望。他一、一起立给师傅们拜年，还像个小孩子，谁不喜欢？不大的功夫屋里坐满了人。虞厂长两口子都是下江人，弄得一手下江菜，只有一个儿子上小学，不像当地人对过年那么重视。小城的人家都好客，他们又都住在一排职工宿舍里，所以有些家属也过来看望。虞厂长说：“今天大家都别走，就在我这里喝酒。”在座的有位于顺英，她是线务股副股长赵印阳的爱人，小城郊区菜农家庭出身，她和余明生的爱人陈连馥是同一个村。这人热心快肠，心直口快，插嘴道：“虞嫂子年纪大了，怕转不来，都到我那去，我那有好菜好酒。”余明生说：“连馥已经准备了，中午都到我那去。”于顺英说：“陈连馥斯文吊武的，恐怕这顿饭要吃到明天去。”赵印阳也说：“今天人多，中午都到我那去，晚上和明天小耿和小李爱到谁家去到谁家去，虽然是邻居，大家伙儿也难得一聚。”虞厂长最后说：“好，就这么说，只怕要把付厂长请一下。”赵印阳接口道：“对对，我这就去。”
　　过年的时候家家都有柑橘、杂糖、花生瓜子、油炸麻叶一类，来到赵印阳家，于顺英已经把果盘和茶水都准备好了，方桌上放了一张圆桌面，摆了满满一桌子。其中有一盘苕果子，那金黄色很诱人，周卓英前天拿来的他还没来及吃，今天先拿两根尝尝，果然不错，又香又脆又甜。他问坐在身边的李铎民：
　　“这是怎么做的？”
　　李铎民说：“把苕——你们叫山芋，煮熟了切成条晒干，然后用砂炒，水汽干了，糖分就出来了，所以又香又脆又甜，我们这里的农村家家都会做。”
　　“这不要搞大半年啊？”
　　“小城的附近，一年四季忙的就是这个年。”
　　于顺英做事一阵风，不一会儿她撤去了果盘，摆上了凉菜、筷子碗、酒杯和酒，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喊：
　　“拜年！拜年！”
　　赵印阳把付厂长接来了，紧接着上了热菜，大家开瓶喝酒，这一桌菜不亚于厂里的团年，还多了几盘香肠腊鱼腊肉蜡猪肝等腊菜……
　　散了席大约到了下午三四点种了，耿石没有喝酒，余主任拉着付厂长说：“晚上到我那再喝两口，陪小耿在小城过个好年。”他们四人到了余主任家，耿石知道这几个人最关心他，就把前天晚上到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犹如讲了一段离奇的“故事”，听得大家很入神。付厂长也告诉他，开了年厂里的人士可能有很大变动，现已报工业局审批，耿石将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喝酒……
　　回到厂里已经很晚了，耿石和李铎民道了晚安，兴高采烈地回到寝室。
　　他拉开了房门，感觉屋里很暖和，钦亮电灯一看，中间的那盆炭火是燃的，像是刚发了不久，黑炭上用炭灰封着，屋子里也像有谁动过，格外地亮爽。
　　早晨起来他连被子都没叠，心想洗完脸回来一便手收拾一下屋子，没想到和李铎民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这时床铺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他向四周看看，几乎都在放亮。他怀疑有谁换了灯泡，抬头看看并没有，窗户的反光呈现淡淡的彩虹，像是没装玻璃的一般。显然都被人动过了，会是谁呢？又会是谁呢！
　　耿石的心一下子又沉下来，回想这两天的冷暖，如汤沃雪，正如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