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孤雁南飞 第三章
作品名称:激浪归舟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09-19 10:11:22 字数:3263
下一个舞曲开始了,世界名曲《蓝色多瑙河》,这是一支美妙的曲子,耿石很喜欢,有时工作太累了,他就用口琴吹奏这支曲子,这会使他清醒头脑……
这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下了舞池,王小曼向耿石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姿势:
“我可以邀请您跳这支曲子吗?”
耿石向她张开了手臂,准备带她下舞池,正在这时王德怀拉来了一个女的,也只有20来岁,高高的个子,苗条身材,上身穿了一件绛紫色缎子便服式薄棉袄,腰翘很细,下身一条毛料子藏青女西裤,脚上一双半高跟的黑皮鞋。穿着得体,高雅端庄,走近耿石,王德怀对她说:
“这就是耿石,白脸子,不愿意请人,你陪他跳一曲,他的快三步可比我跳得好,每次跳快三步都是他带我……”
那个女的微笑着先看了一眼王小曼,然后望了耿石一眼,弄得大家都很尴尬。耿石望了望王小曼,不知道何去何从。王小曼还了那个女的一个微笑,把邀请转向了李铎民,李铎民顾住了大家的面子,带走了王小曼,临走的时候她狠狠地瞧了王德怀一眼,耿石这才向那个女的伸出了手臂……
“不好意思,我和小曼很熟,刚才还在一起……”那个女的说。
“呃……”耿石不知所以,不免有些拘束。
带着陌生女子跳舞对耿石来说在小城还是头一回儿,何况又是这除夕的夜晚和这支曲子?他觉得心跳的厉害,这个女子像谁呢?他竭力搜索过去的同学,想起了在学校时曾参加过的各种舞会,连他偶尔见过的都想到了,她谁也不像。由于穿着一件高领的紧身棉袄,颈项显长,加之腰板很直鼻梁很高,更显得格外俊俏。她长着一张白皙的鸭蛋脸,白里透着红润,漂亮的尖下颏凸显古典美!高天灵短头发,大眼睛细眉毛,两个又深又圆的小酒窝不长在面颊上,而长在嘴角上。一张不大不小的嘴,微合着两片不厚不薄的唇,唇线的轮廓非常明显,特别是鼻沟很深,这就显出了自带着莞尔的微笑。
耿石从来不愿意看女人,可是今天他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他不相信小城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王德怀怎么会认识她呢?而且很熟。“快点走,舞会恐怕开始老半天了,到舞厅里我给你找一个人”,他想起了王德怀在路上的这段话,知道是他在捣鬼。心想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马虎地跳一曲吧,再加上脑子在“磨”,于是他显得格外拘谨,步子怎么也放不开。
“怎么,我跳得不好吗?”那女子疑惑地问。
“不不,你跳得很好,真的很好。”耿石答。
“怎么不放开跳呢?”
“我跳得不好。”
“听王德怀说你的舞跳得很好,他最喜欢和你跳探戈和华尔兹,别客气,你对我已经是老熟人了。”
“老熟人?”耿石不由惊诧,“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认识你,还是我的老师呢。”
耿石更奇怪了:“怎么又成了你的老师?”
“就在文化宫的大会议室讲课,我老坐在后头,可能人多了看不见我。”
“这么说你是电工?”
“不是。”
“哪个厂的呢?”
“也不是哪个厂的。”
“怎么会听我讲技术课?”
“科协通知的,我们那里也需要电工,可是抽不出人,我就去了。”
“既然不是工厂,又不是电工,那你是哪个单位做什么工作呢?”
“市歌舞剧团跳舞的。”
“哦,歌舞剧团跳舞的?”耿石瞠目结舌,“怪不得——”
其实耿石的舞跳得很不错,这是瞒不过内行的,过分的拘谨反而显得失礼。他不再拘束,对方也确实舞步轻盈,如蝶如燕,耿石带她犹如无人。于是他们疾步旋转,左右穿花,跳得非常畅快。临了的时候女的问他:
“知道我的单位,也不问问我的名字?”
“呃,呃……”耿石不知所措,只想快点逃离。
舞曲结束了,耿石向她点了一下头表示礼貌,她也向他莞尔一笑,表示还礼。
终曲以后耿石回到原来的地方,王德怀问他:
“怎么样?还可以吧?”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人哪!”
“让你说对了,我不认识她,他认识我。”
“那今天晚上就陪她跳吧,交个朋友。”
“又胡说!”
那时交谊舞虽然很流行,但人们都比较保守,在舞厅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伴不邀请女伴没有女伴邀请男伴的,除非像王小曼那样的熟人。
正在这时李铎民和王小曼也回来了,他们两个也兴致勃勃,王小曼突然对耿石说:
“耿石,我先回去了,今天该我值夜班,还得睡一会儿,要不然值班打瞌睡,过了年你又要拿我开刀了。”
耿石说:“还早,下一个我和你跳。”
“不了,”她指着王德怀,“让他搞得没兴致。”
“那好吧。”
王小曼临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有点沮丧,似乎眼圈在发红……
大约午夜两点,舞会还没有散场,看样子今天晚上是要玩通宵。
耿石和李铎民都不想跳了,他们三个走出来,街上有人走动。有卖热干面的,卖汤圆的,卖洋糖面包鸡蛋糕的。那卖热干面的手里敲着梆子,一挑方形木制的担子,一头放着一口大砂锅,用白炭烧着开水,旁边放着各种各样的佐料;一头用白布盖着煮熟并用油打散的碱水面条。吃的时候抓一小把放进一个尖形的笊篱在开水里烫一烫,然后拌上佐料。主要以芝麻酱和辣味为主,再拌上姜水、蒜水、花椒水,撒上葱花、胡椒面等等,是佐料最全、最具南方特色的小吃。李铎民说:
“咱们每人来碗热干面怎么样?”
王德怀说:“没吃头,肚子饱饱的,要不是跳了半天舞,准得消化不良。”
耿石倒想吃,虽然他的肚子也不饿,但是这南方的小吃他想尝尝,尤其在这除夕之夜的大街上,他想体验一下南方的风情:
“来一碗就来一碗吧。”说着他掏出了三角零钱。吃面的时候王德怀说:
“要是有一碗醪糟吃就好了,”说着他对李铎民,“你没看见耿石头一回儿吃醪糟时的那股德行,吃的直咧嘴,现在可好,上瘾了。”
“真的很像酒,那水清亮清亮的,将来我把酒喝会了就找你算账。”
吃完热干面,王德怀说要找几个老朋友去拜早年,李铎民和耿石就回到厂里。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小雪继续下着,机房的灯火通明,汽轮机齿轮发出的撞击声震天价响,耿石已经听惯了这种声音,此时感到了格外亲切。他想到机房里去看一看,因为他身兼电气运行车间的大组长,已经有了风声准备提他当副主任,他心心念念是他的全盘生产管理和运行安全。李铎民打破说: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去车间是给大家拜年还是检查工作?王小曼说不定正在打瞌睡,你去了反而不好。”
耿石觉得他说的也对,于是二人各回各的寝室。
耿石的寝室从来不锁门,虽然是把暗锁,但没有锁门的必要,因为厂里很安全。再说,他的寝室有一个自发的小型“茶话会”,不仅是新来的学员,就连一些青工也经常到他的寝室来坐。他们喜欢听耿石讲话,询问技术问题,也喜欢听他讲家乡的故事。耿石也喜欢听他们讲南方的风土人情,讲小城的历史遗迹,提出一些生产上的问题。久而久之他们自来自往,有人打开水,厂里发的有茶叶,有时他们自带糖果瓜子,弄脏了屋子第二天清早有位临工艾妈妈给收拾,耿石就可以一条心地扑在工作上,使得他对个人问题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再说他还年轻,远离了父母,当年他还不到二十二岁。
王德怀和李铎民自然是他屋里的常客,有时吴承南也来坐坐,只是人一多王德怀和李铎民就走了,吴承南一来,大家都散了。
一次吴承南对耿石说:“你的群众关系很好,入党问题组织上在考虑,觉得还是再考验一段时间,和学校里的鉴定一样,主要是防止你骄傲。照你这样工作下去,将来入党不成问题,到时候会提拔得很快。你看我,进厂时还不是一个挑水的小临工?现在准备提拔副书记。你比我有文化,群众基础也好,将来名誉、地位都会有的。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对我说,全市的女的我几乎都认识,哪个有才华,哪个长的最漂亮我都知道……”
耿石觉得一阵恶心,想起了这番话他就想吐,也许刚才的那碗热干面不该吃,仿佛吃进去一把大苍蝇。
正如王德怀所说,耿石是个“磨子脑袋”,他的脑子一刻也不得停歇,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来到了寝室的楼下。他看到自己寝室的窗户发出了绿幽幽的灯光,他明明记得临走的时候是李铎民关的灯,这本也是常有的事,可现在是大年初一的午夜,正是守岁的时候,聚餐的时候人们都把菜端回家去,这会儿会是谁呢?
耿石走上楼梯,来到门口看见房门大开着,灯光照到了对面根墙的那个木炭筐上。耿石走近房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得力助手——配电车间的记录员周卓英。耿石临走的时候把吃剩的饭菜都堆在桌上,因为太多,有很多还没动,这时他看见屋子里收拾得清清爽爽。
耿石感到很奇怪,她可是从来不到他的寝室里来坐的,平时很腼腆,和耿石在一个车间办公室里,面对面地坐着都很少抬头,现在怎么会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