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

　　这一天，他为自己的草率，再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一进山，他就感到饿了，但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再也没有了碰上猎户那样的好运。等到第二天下午，他仍旧没有找到一口吃的，浑身上下没有了一点力气，只好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希望能恢复一点体力。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匹狼。
　　那狼看见他，同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他。他仔细一看，那狼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而且受了重伤，一条前腿明显完全折断了，只靠肉皮连着，只用三条腿走路，一步一点头，走得很吃力。
　　他感到一阵紧张，自己费尽心力才逃到了这里，难道是命中注定，要来给这畜生当晚餐吗？不！绝不能落在他的口中！他打起精神，奋力站起，把手中的棍子举了起来。
　　那狼后退了几步，掉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回过头，看着他。
　　他开始只想把狼吓走，不想没有凑效。看来狼也看出了他的虚弱，或者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非要和他较上劲了。他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打败这个畜生。
　　他知道，在目前的阵势下，谁退缩谁必然会败给对手，谁进攻也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区别在于，他若败了，就将被狼吃掉，而狼败了，只不过逃走了事。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种不公平，马上调整了目标。在目前，他必须把狼打死，吃了狼的肉，才能填饱肚子，走出这座山，回到家里去。有了这番心思，他似乎坚定了胜利的信心。
　　他和狼继续对峙着，不是狼吃了他，就是他吃了狼。命中注定他们有此一战，最终的胜利者在吃掉对方之后，才能活下去。
　　他用足力气，高高举起棍子，向狼冲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狼不但没有再后退，而是向他冲了过来，他稍加犹豫，那狼已经冲到了跟前。再不出手必定死路一条了！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狼打去。
　　“咣！”棍子落在狼头上，震得他双手发麻，棍子差点脱手。那狼被打翻在地，迅疾翻过身来，扭头就是一口。他连忙闪开，躲过狼的大口，顺手又是一棍。常言道，狼是铁打的脑袋纸糊的腰，第一棍没起什么作用，第二棍打下来，正中狼的后胯，狼的后腿立即像是瘫痪了，不再动弹。
　　他感到已经胜利在望了，兴奋地再次举起木棍，向狼打去，不料那狼张大了嘴巴，迎着棍子扑了上来，用嘴接住了打下来的棍子。狼的大嘴尽管被打出了血，但却死死地叼着棍子不放。他连忙用力来拉，像拔河一样和狼争夺起木棍来。
　　狼的力气似乎更大一些，父亲渐渐处于下风，眼看就要落败，他慌忙把棍子向前一捅，没等狼反应过来，又用足力气向后一拉。没想到他急于求胜，反倒上了狼的当，那狼见他用力后拉，猛地松口，他便一下失去平衡，四脚朝天向后倒去。狼一下扑了上来，张口就要咬他。他连忙双手举起木棍，架住狼的脑袋，不致让狼咬着他，但还是被狼压在了下面……
　　“嗖！”
　　随着一声响，不知是狼的血还是他的血，随即喷了出来。
　　那血喷了父亲一脸，他的眼睛被模糊了，整个世界都成了红色。他的双手仍在苦苦的支撑着，突然感到一轻，那狼向一边倒了下去。
　　“喂！喂！还有气没得了？”
　　父亲早已是筋疲力尽了，他好像并没有确切地回答这个问题把握。
　　“格老子的！就这点出息，吓死了噻？”
　　父亲这才看清眼前的这个人，青布衣裤，反穿着羊皮坎肩，瓜皮小帽，一对毛皮护耳，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那人从狼身上拔下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在狼身上擦着血。
　　“是你，救了我？”父亲这才回头看看躺在身边的狼。
　　“看个球哟！早死了！吃不了你了噻！”
　　父亲本来是想谢谢人家的，但眼前这个人，确实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归不舒服，救了他倒是不打折扣的事实，他还是诚心诚意地说：“多谢了！”
　　“咋谢呀？”那人一脸坏笑，看着父亲，像是有意给他出难题。
　　“我……”
　　“净说写没用的！老子还有事，不给你耍了！”
　　父亲这才看清，那人旁边的货郎担子。
　　“耽误你生意了！”
　　货郎也不答话，挑起胆子就走。
　　父亲这才想起那匹死狼来，人家打死的，该听听人家怎么处理。就说：“等等！那狼……”
　　“又不是我家里养的，归你了噻！”
　　这让父亲过意不去：“要不，我帮你挑担子吧！”
　　货郎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有看上他，摆摆手走开了。
　　父亲这才看看死狼，想起刚才处置狼的打算，一下就觉得饥饿难忍了。他打量了一阵，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后悔没向货郎借把刀子。他四处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把狼剥开的物件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提起狼腿，准备下口了。
　　“哇噻！你还真吃哟！格老子的，连狼都吃哟！”
　　货郎又回来了。他感到一丝惭愧，正要解释自己已经饿得太久了，货郎又开口了：“你是当地人？”
　　“不是，但我家离这里不远。怎么了？”
　　“那你说话和这里的口音差不多啰？”
　　“嗯。怎么了？”
　　货郎一下热情起来，小脸开成了一朵花：“那你就帮我一个忙，就算报了救命之恩噻！”
　　父亲对他的说话方式很是不快，但人家确实刚刚救了他，帮忙当然是天经地义的，就答应下来。
　　“那好！你陪老子进一趟土包寨，没啥子问题嘛？”
　　“土包寨！”父亲一听便紧张起来。他很小就听说过，那里是个刀客窝，聚集着一大伙刀客，个个杀人如麻，专干那些杀人越货，剪径绑票的勾当。由于地势险要，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寨，易守难攻。官府多次围剿都吃了大亏，最终还是奈何不得，只能任其坐大。刀客头子刘大麻子，人称“坐地虎”，是个有名的活阎王。方圆百里的人个个谈“虎”变色，连大人吓唬小孩，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坐地虎来了”，小孩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再哭闹了。
　　“咋啦？没得胆子了？”
　　“也不是，”父亲感到了问题的严重，连忙劝道，“你是外乡人，不知底细。做点小买卖，犯不着去冒这么大的风险的！何况，你又是外地口音，到那里刀客必定生疑，不杀你才怪！”
　　“那才让你去噻！老子装哑巴，他们就听不出来了嘛！”
　　父亲本来是想劝货郎知难而退，不想货郎连他也栓得死死的。
　　“你真要去？”
　　“哪个和你开玩笑哟！”
　　父亲这才实实在在的害怕起来，他这一去，凶多吉少。
　　“我说啥子啰，果真是个孬种，老子不和你废话，走咧！早知道这么没用，还不如让你喂了狼咧！”
　　“等等！”父亲显然被激怒了，“别他妈的说话不干不净的，老子跟你去！念起你救过我，我就去一趟！你他妈的别去，去了也是送死！我卖完货，把钱给你就是了。要是回不来，那一定是给刀客剁了，你也不用等了！不过话说在前头，要是被抢了，或是我被杀了，可别说老子昧了你的钱！”
　　他说人家说话不干净，自己却受到了传染，句句不离脏字了。
　　货郎又乐了：“我说啥子啰！你是个练家子嘛！不过，你一人去我不放心，还是一起去噻！”
　　“咋了？真怕老子昧了你的钱？”
　　“不是的！不是的！”货郎赶紧正色地解释，“你一个去，没得啥子用噻！”
　　父亲立即明白了，这个货郎非同一般，一定另有企图。
　　“说实话，你到底是干啥的？我活到现在不容易，可不想做糊涂鬼。”
　　货郎看看瞒不过，只好说：“给你说了吧，我是来打土匪的！必须进寨看看里头的阵势，才好下手噻！前两回我们都吃了大亏，这一回得想点别的法子噻！”
　　“这么说，你真是个探子啊！”
　　“啥子探子啊！我是解放军的侦查员。我们是人民的队伍，是为了劳苦大众打天下的！”
　　“劳苦大众关我屁事？”父亲也来了个实话实说，“我不管你们虎吃狼，还是狼吃虎，我只想回家。我答应帮你，是因为你救了我，你一个人去了一定会死，看着你去送死不仗义。我和你一起去，也或许你还能活下来，才去冒这个险的。”
　　货郎再次满脸开花，不管怎样，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用刀把狼腿卸下来，剥了皮，让父亲架着火烤了，先填饱肚子，然后来到一棵上面有喜鹊窝的树下，“蹭”“蹭”几下就爬了上去，像猴子一样敏捷，把身上的家伙放进那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