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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秋后应当算算账

作品名称:路的尽头      作者:子弋      发布时间:2013-10-10 11:47:34      字数:5226

  冯天猫捧着委任状到镇公所上任,却被蔸头浇了一盆冷水。镇公所只剩下一片破砖烂瓦,这让他感到非常晦气。自己的家被烧了,镇公所也被烧了,委任状成了一纸空文。没了庙,自己就当不成菩萨了。
  冯天猫就是冯天猫,他立即想到了爷爷的那所院子。他立即招来差役,趁着院里没人住进了爷爷的家里。那个银钗差役还在当差,提醒冯天猫这样强占民宅是不是合适。冯天猫不屑一顾:“你懂个屁!他放筏护送日本人逃走,还不是汉奸!他的财产还不是汉奸财产,还不该充公!既然充了公,来做镇公所,由本镇长来住理所应当!”
  爷爷回到家,正如飞蛾扑火,撞在了冯天猫的枪口上。
  冯天猫笑嘻嘻地绕着爷爷转了一圈,确信捆绑得很结实,就让人把爷爷拖到酒桌边,按在椅子上,又让人加了根绳子捆在椅子上,才对兵丁说: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是老邻居,犯罪是犯罪,人情是人情,我们叙叙旧。兵丁退下,随手把门关上了。
  爷爷说:别他妈的猫哭耗子,想把老子咋样就痛快点!
  冯天猫:嘿嘿!不急不急!现在就咋俩人,你也甭生气,我们一起平心静气地算算账。
  好啊!你给老子斗了这么久,是该算算啦!
  你现在落在我手里,服不服?
  服你?狗屁!我服你个啥?你抓老子,凭啥?
  凭啥,你送日本人走,我可是知道的,说你是汉奸,不屈你吧?
  放你妈的屁!那二十几个人都让老子在阴阳河送回老家啦!你狗日的不信?
  是这样啊!信!我信!你这人我知道,从来说一不二,你说啥我都信。
  那你还抓老子?
  你不是汉奸,我也得抓你。知道为啥?抓你是因为你这房子。也不是因为你这房子,是因为镇公所的房子烧了,就你这房子没烧。不管咋说我一个当镇长的,不能没有衙门吧?要有衙门就只能占你的房子,要占你的房子,你就必须是汉奸,是汉奸才能没收你这房子,给我做衙门。
  你真是个狗日的!
  嘿嘿!你这也不能怪我,怪只怪你把我弄进大牢。你知道我在大牢是咋活下来的?这仇我不能不报吧!
  你坐牢是仇,我坐牢还不是你狗日的害的?这就不是仇吗?
  这也不能怪我,你说要收拾我,我能不害怕吗?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先把你收拾了。收拾了你,我才能安生。你说要拼上一个儿子不要,也要揭了我的皮,我就更害怕了。我没儿子,也得让你少个儿子,你就不会轻举妄动了,我才踏实。
  你想踏实,没那么容易!把你狗日的也拉进牢里,陪着老子,让你踏实去!
  是啊!你把我也弄进去了!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还不是现世现报?你也够他妈的毒的了!
  不是老子毒,非要报这个仇,而是留你在外边,我也怕。
  怕?你也怕我?哈哈哈哈!
  也不是我怕你,是怕你祸害我的家人。
  那还是怕。哈哈!我们乌鸦不笑话猪黑,都是一路货!
  老子和你可不一样。
  差不多。来,我给你喂点吃点。来,再喝口酒。
  该!你狗日的是该伺候伺候老子了。
  那是。不过,我有点不明白……
  你是想问我为啥会放你吧。
  对对。
  咱俩斗归斗,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就行了,犯不着要了你的命。
  那你不杀我就是了,日本人杀我,那么好的机会,不正好可以借刀杀人了,为啥还救我?
  你狗日的再坏,总是一条命,看着你死,还是不忍心。
  嘿嘿!来,再喝一口。你心太软了!救下了我,现在却落到我的手里了,后悔了吧?
  后悔个啥?老子从来就不后悔!
  你这是嘴硬哩!我就不信你不后悔。你……是不是想感动我,再求我放了你啊?
  求你?呸!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救你,是因为老子看不得你死。这种事就是让我再遇上一回,我还会这样做。为啥?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是这样的人,才会这样办事。而你是啥样的人,老子也是清清楚楚的,指望你狗日的发善心,那还不是瞎了眼了!慢说老子不求你,就是求你,你还是一定要杀我,反而让你狗日的得意,小看了我。
  嘿嘿!也是。要说你救过我,我不该抓你……
  甭装了!假惺惺的,让人更恶心!
  也不全都是装的,我真是有难处。你知道我这镇长是咋来的吗?这,不能给你说。我好不容易弄个镇长,却连个衙门都没有,我还当个屁啊!再说镇上像样的房子都烧了,我家的一间也没留下,你说就你家的房子还在,这公平吗?我不占你的占谁的?
  屁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害我害不死,我翻过身了饶不了你!
  对对!我可不是你,不能让你缓过劲来,再收拾我一下。
  那既然这样,你咋还不动手,在这给老子废啥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
  我给你说实话,不是我不想杀你,我是上任以来,还没做一件像样的事情,现在抓了你这么个大汉奸,不如解到县衙里去请功。到了那里,你还是一个死,既不用我的手沾上你的血,还能为我捞点政绩,这不是更好!
  你就不怕夜长梦多,老子死不了,再来收拾你了?
  不怕!你还不知道吧,县长周杰是我婆娘的表弟,我会让他杀了你的。
  哦,难怪他个狗日的在大堂上给你脱罪,原来是一窝的狼。
  不管咋说,你到头来还是死在我手里了,咱俩斗来斗去,还是我赢了。
  哼!人这一辈子,到底是赢是输,到了死的时候才能算清楚。只要你还活着,就还会有比你死的晚的人给你算总账的。
  嘿嘿!我这人从来不管以后,走一步说一步的事,管他将来死了狼拉狗啃的。你还喝不喝?
  为啥不喝?给老子满上!
  爷爷被人在自家的柴房里关了一夜。第二天,两个差役押着爷爷,带着冯天猫的公文,解往县衙。
  赶到留村渡口,差役一声吆喝,渡船缓缓从对岸划了过来。差役一看,划船的不是老朱,便问怎么回事。划船的说,老朱醉酒摔伤了腿,让他来顶替几天。差役也不生疑,推着爷爷上了船。船帮上靠着一个人,一顶破草帽遮着脸,打着很响的呼噜。差役揭开草帽,一股酒臭扑鼻而来,就骂了一声:妈的,一大早就醉得跟死猪一样!便不再理会,一左一右把爷爷夹在中间坐下,他们担心爷爷会跳水逃走,爷爷的水性他们是早有耳闻的。
  船划到河中间,突然停下了。划船的问差役要钱,差役一听大怒:“妈的!老子出的是公差,敢跟老子要钱?”划船的只是不开船,一个差役向划船的冲过去,不料被靠在船帮上的酒鬼在脚下使了个绊子,扑倒在船上。划船的手起刀落,一把短刀正刺在差役的后心上。另一个差役一下被这瞬间发生的事情震惊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那俩人正一起向他逼过来,连忙扑进河里,逃走了。爷爷这才看清,那个酒鬼原来就是鞋匠,划船的正是邱掌柜的那个学徒。
  爷爷立即被松了绑,渡船疾速向对岸划去。
  三人刚一下船,立即被十几个手拿锄头、木棒的人围住了。
  “把人留下!要不然就别想活着离开!”
  爷爷不禁笑了。
  
  三十、缘分来了躲不开
  
  当了勤务兵的父亲,只干活,不说话。
  他干起活来不让手停下,没个完。扫完地,开始抹桌子,擦凳子,洗茶杯,然后再重复一遍,再扫地,抹桌子,擦凳子,洗茶杯,如此循环往复。
  说他不说话,也不是一句话也不说,而是说的特别少,平时能听到的也就是“到!”“是!”“报告!”几个字,有时就连一些本来该说的“到!”“是!”“报告!”,他也省略了不说,能省就省,绝不浪费。
  如果说这些还可以凑合,他的面孔就让人无法容忍了。他整天板着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无论自己穿衣吃饭,还是给长官端茶续水都一样。勤务兵本来就是侍候长官的,但身边有这么个侍候自己的人,就难免让被侍候的人很不舒服。为了不让长官不愉快,军需官曾经把他换下来,让他到炊事班当火头军。但还不到一天的功夫,营长就到伙房把他提溜了出来,依旧留在了身边。
  大家感到很是不解,警卫班长还专门把他教训了很多次,但他仍然如故。大家碍着营长的面子,也就只好作罢。
  其实,他也不是总干活,也有闲下来的时候。闲下来时,他也总做着同一件事,对着那顶帽子发呆。他也不是不说话,他说了很多很多,只是不对人说,只对着那顶帽子说。他说话也不开口,只是把要说的话想出来。他觉得只要这么一想,那帽子就能听到,还能和他交流,倾听他的心声,回答他的疑惑,评价他的成败得失,告诉他进退取舍。一有功夫,他就从胸前掏出那顶帽子,端详着,交谈着,甚至辩论着……这个时候,他的表情也随之生动起来,喜怒哀乐开始粉墨登场,在那张脸上轮番表演起来。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对此充满了好奇,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到后来,一旦他拿起那顶帽子,大家都远远躲着,不去搭理他。而他每到这时,似乎世界只剩下了这顶帽子,眼前再也空无一物,就连营长叫他,他也根本听不见,直到有人推他一把或踢他一脚,才能回过神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将近一年,如果不是营长娶回了太太月儿,他还会这样过下去。
  月儿命苦,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从有记忆开始,她就被人买来卖去。最后一次被卖是在九岁那年,童养媳的她被认为克死了丈夫,命硬,不中留,就不计价钱,让戏班子当成破烂收走了,这一待就是十年。有了这十年,月儿从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光彩照人的大姑娘,还成了戏班子的当家老旦,台上有人捧场,台下有人端茶提水的角儿。
  她是被当做使唤丫头买回来的,侍候老板和班子里的角儿们,只是她的日常工作。被人使来唤去也好,忙得分身无术也罢,受尽眉高眼低,动辄皮肉受苦。这些在她看来,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反正这样的日子也不比过去更差,她也乐意承受。让她无法应对的是如何保护自己。
  十三岁那年,老板就第一次强暴了她。出乎老板意料的是,她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哭嚎挣扎,事后寻死觅活,而是咬着牙、噙着泪,默默地忍受着。事后仍然强忍着下身的疼痛,干活、练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只是从此再没有正眼看过老板一眼。开始的时候,老板还感到很是担心,怕她想不开寻了无常。几次下来,什么也没发生,老板的胆子便大了起来。没过多久,老板便感到了索然寡味,像是在对付一具死尸,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每当看到她那眼神,分明带着仇恨,带着轻蔑,感到那眼神迟早要吞掉自己,就越来越发怵,最后便不再打她的主意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月儿渐渐发育成熟,变得越来越漂亮,并且开始登台演出,不再干那些侍候人的粗活,慢慢活出了个人样。但是麻烦紧跟着就来了,先是一些公子哥时常来大献殷勤,后来连一些达官贵人、社会名流,都来打她的主意,让她防不胜防。按理说,戏子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能做到不卖身的却很少,有的人甚至连卖都谈不上,而是被人白白地霸占了身子。
  无依无靠的月儿自然也难逃厄运,曾被一个请她唱堂会的下了迷药,稀里糊涂地失了身。此后月儿吸取了教训,不再出去唱堂会。实在推辞不了,唱完堂会便借机溜走,逃不掉也一定滴水不沾,找出种种借口,摆脱大人少爷们的纠缠。若不是她拜了县长的戏迷老娘做了干奶奶,恐怕她的麻烦绝不会比同行的姐妹少。
  营长是在庆功会上认识月儿的。
  那是在光复了秋凉镇之后,当地的乡绅为了答谢国军,便代表众乡亲开了个庆功会,请了流落到此的戏班子来唱堂会。月儿一出场,营长一下就被摄住了魂魄。一段《钓金龟》下来,他就觉得今后若没有这个女人,自己就无法活下去了。没等庆功会开完,他就托领头的乡绅为自己提亲。
  月儿一口就回绝了他的美意。在她看来,这无非又是一个不怀好意的色鬼,想占自己的便宜,这样的人姑奶奶见多了!随后的几天,营长便不顾自己的伤情,亲自出马前去求婚,但月儿总是避而不见,并发下狠话,让他死心。此时县城已经光复,戏班子回到了大戏院。营长伤还没好,虽然不死心,也只得呆在秋凉镇上。
  一个月后,营长的伤已无大碍,便溜出医护队,来到了县城,却仍然只能在舞台上看到月儿,连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没有,让他寝食难安。几场戏看下来,他已经越陷越深,便一遍一遍的央求戏班子老板来通融。老板本来就得不到月儿的好脸色,更别提给他什么面子,自然是毫无进展。直到被缠得无奈,老板才给营长指了一条道,让他去找县长的老娘,才和月儿见了一面。
  尽管月儿明白了营长是想娶她当正儿八经的太太,但仍然不应这门亲事。她喜欢的是文弱书生,向往的是才子佳人,而营长却是武夫,并且大她十几岁。老夫人好说歹说,差点就翻了脸,月儿只是不应。
  营长看到这个局面,连忙上前打圆场:“婚姻本来就是大事,草率不得,容她考虑考虑,我可以等的!”
  老夫人这才转怒为喜:“看看,我说啥来着?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知道护着你了!多体贴呀!你可别不识好歹!”
  月儿无奈,只好答应考虑以后再来回话,老夫人这才放她离开。
  营长知道月儿是担心老夫人生气,才勉强答应考虑婚事的。从县长家里出来,感到很是不妥,便告诉月儿,他是一番好意,没想到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很是歉疚。月儿考虑之后,如果愿意嫁他最好,如果认为两人不合适,明确告诉他就行了,他自会来告诉老夫人,就说是他自己相中了别家的姑娘,不再提这门亲事,决不给她惹下是非。
  直到这时,月儿才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居然看到了几分温存,几分体贴,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关爱。如果说在老夫人面前答应考虑婚事只是搪塞的话,现在她已经心甘情愿地面对这门婚事了。
  营长有了希望,就变得不温不火起来,唯恐欲速不达,就来了个慢工出细活,隔三差五地来到县城,不厌其烦地向上司请示、回报,转过脸就来到了戏班子。今天给月儿带个小礼物,明天请月儿下馆子,后天又来请月儿给他唱一段,让他一饱耳福。这样半年下来,他成了月儿的超级戏迷,甚至还能哼上几句,充当一回票友。月儿也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变得依恋他,甚至离不开他了。终于有一天,月儿问他:
  “日本人被打跑的时候,是不是把花轿都带走了?”
  “没有!就是全带走了,我也会亲手再为你做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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