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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作品名称:路的尽头      作者:子弋      发布时间:2013-09-29 17:40:32      字数:4782

这天,爷爷突然一反常态,在牢中心神不宁,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恐慌,一会儿让他心惊肉跳,一会儿他又觉得莫名其妙的感伤,这让他好生奇怪。他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什么事都看得开,而且无论在任何环境里,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而今天却不同,这些令他不安的情绪,无论如何也不能排解,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不由自主地站在牢门前,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唉!也许,是我老了,扛不动事了!
  到了午后时分,天色猛然暗了下来,接着雷电交加,外边下起了瓢泼大雨。院子里很快积满了雨水,雨滴斜打在牢门上,溅湿了他的裤脚。他感到一阵阴冷,不由得一个哆嗦。不免想到自己平白无故被人关进大牢,而且连累了小儿子远离他乡,一家人度日如年,不觉伤感起来。他又长长轻叹了一声,回身躺下了,想睡上一会儿。
  朦胧中他感到自己像是在匆匆赶路,好像是要回家,又好像是要去办一件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急急忙忙地走着,却感到越走离他的目的地越远,但他无法回头,像是被谁控制了似地,更加焦急地向前急行,累得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突然间对面来了一个人,看起来本来还很远,却在瞬息之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冲着他跪倒在地给他磕头。他连忙把那人扶起来,才看清是李别子。他感到奇怪,忙问:你不是去当兵去了吗?怎么在这里?李别子面带苦涩,说:东家,我可是管不了小少爷了!
  爷爷更加紧张,说你不管他,他怎么办啊?李别子也不回答,摇摇头转身就走,看似平常的那样走着,但速度却异常之快,眼看就要看不到了,他连忙大喊老李,才见李别子就在眼前,很无奈地对他说,不是我不想管,我实在是管不了了,只能跟着他了。爷爷说,只要有你跟着,我就放心了。李别子也不接话,摇摇头转身又走,他连忙去拉李别子的胳膊,不想李别子的胳膊却掉了下来,全身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他惊得大声疾呼起来,直到被人叫醒,才知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被吓坏了,被从未有过的恐惧完全包围着。这个梦实在太不寻常了,莫非李别子出事了,托梦给他?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小儿子还能活着回来吗?他不敢再想下去,第一次托王五给家里带了口信,如果有父亲和李别子的消息,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一定要立即告诉他。
  就在爷爷梦到李别子的前三天,父亲所在的部队奉命连夜开拔,从村后进了山。当天夜里,露营的父亲看到小李村的方向一片火光,把夜空都烧红了。那红光,像血。
  父亲一行回到小李村,已是第三天的晚上。距离小李村还有二、三里时,大家立即感到了异常。连长下令全体原地待命,派出侦察兵前去侦察。不大工夫,侦察兵返回,向连长做了汇报。连长立即命令全速前进,火速赶往小李村。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李村已经不复存在,到处是残垣断壁,打谷场上,纵横交错、相互叠压的,尽是老乡们的尸体。
  “狗日的日本鬼子!”
  “咱们给他们拼了!”
  “对!拼了!”
  “拼了!”
  很显然,这伙鬼子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他们撤离,鬼子就血洗了小李村,杀了全部的乡亲,烧掉了全部的房屋。
  父亲没有做声,重重的跪下,连磕三个响头。这些死去的人中,有一些正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站起来,没有流泪,手持火把走进死人堆里,不停的翻找,终于找到了老族长,那个带领乡亲救下他的瘦小老者。老者的胸部已经被刺穿了,两眼依旧圆睁,紧握着拳头。他想把那眼睛合上,接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放弃了。最终他抱起老者,扛在肩上,一步、一步,走向打谷场边上那个土坑。那个坑曾经是为他准备的,却让恩人用上了。
  他轻轻的放下老人,抱进土坑,摆放端正,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老人脸上,又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推下旁边的松土,盖在老人的身上。
  父亲的举动很快感染了大家,纷纷动起手来,开始挖坑、埋人。
  大家埋人的时候,连长已派出侦察兵,前往秋凉镇进行侦查。没等把人埋完,侦查兵已带回消息:镇上驻着鬼子一个小队,和一个连的日伪军,配备有重型火力,已在镇外构筑工事,似乎对他们早有防备,正在张网以待。
  这个消息无异给了连长当头一棒,使他陷入两难境地。如果进攻,毫无取胜把握,势必处于被动局面,造成重大伤亡,甚至全军覆没。如果放弃,势必挫伤士气,造成人心不稳,也愧对死去的乡亲。连长无奈,叫来连副和几个排长进行商议。
  “还商量个球!打他狗日的一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先来个痛快的!”蒋排长不等连长说完,首先发话。
  “不行!不能拿着弟兄们的性命冒险”,连副立即反对,“现在我们人头少,装备差,打起来肯定吃亏!”
  “哪里管他那么多,人打光了上边再给我们调配!上峰不是命令我们主动出击吗,怕个球!”
  “要不,我们先退回山里,再慢慢寻找战机?”一排长试探着。
  二排长马上反对:“如果这样,是不是会寒了弟兄们的心?现在正是士气高涨,错过了可惜呀!”
  连长摆摆手:“大家不说了,都有道理。可是……”
  “那就把他们引出来打!”
  大家回头,竟然是父亲。
  “滚!”蒋排长怒不可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勤务兵连忙上前,拖着父亲就走,但父亲继续说着:
  “当初黄忠在定军山打夏侯渊,攻不下营寨,就把夏侯渊引出来打——”
  原来父亲见当官的开会,就悄悄在一边偷听,他希望能尽快和鬼子打一仗,以便自己能亲手杀几个鬼子,给恩人们报仇。见到连长犹豫不决,便不顾一切地插话。
  这本是父亲从《定军山》这出戏里知道的故事,想不到在这里用上了。也不知连长是否受到了启发,当父亲被拖走后,连长立即带着当官的重新查看了地形,接着便下达了命令:
  一、全体官兵借助村中烧毁的房屋,就地构筑防卫工事,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二、工事完成后,一排留守原地阻击敌人,严防死守,不准敌人冲破防线。
  三、二排三排,分别在村外两边的坡上埋伏,敌人来攻时不得出击,有暴露目标者格杀勿论。听到冲锋号,立即居高临下打击敌人,冲入敌群,摧毁敌人重武器,并与一排形成合围之势。
  四、挑选三十名党国精英,配备精良武器组成敢死队,由蒋排长带队接近秋凉镇,于拂晓时分向敌军阵地发动突袭,与敌军交火后不得恋战,边打边撤,造成小股部队袭扰的假象,引诱敌人进入伏击圈,退至一排阵地和一排会合,共同完成阻击任务。
  命令一下达,父亲第一个报名参加敢死队。
  “就你?瞧你狗日的熊样!别他妈的给老子添乱!滚!”蒋排长要的是精兵强将,看到父亲竟然请战,满脸的不屑。
  父亲刚要争辩,连长走了上来,拍着父亲的肩膀:“好样的!是条汉子!”他又看了一眼蒋排长,“不过,你还小,在这里阻击吧,照样可以打鬼子的!”
  父亲本来就是看到恩人被杀,一时急红了眼,所以才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到现在为止,他只是训练打靶时趴在地上瞄了瞄,还没有真正打过一枪。连长的话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二十一、炮声之后,大地一片焦土
  
  那一夜似乎特别的长,父亲躲在掩体里,好像足足过了一个世纪。他看不到天亮,也听不到枪声,周围死一样的寂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兴奋的心慢慢地冷却下来,很快被焦躁所代替,现出了不安的情绪来。他渐渐感到,打仗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特别是要杀人。别人杀一个人,和自己杀死别人,完全是两码事。人家杀人可能看起来出奇的简单,但自己杀人就没那么轻巧了,这不光需要一定的能耐,还需要特定的心态,方能做到杀了人还不眨眼。显然他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或者他并没有真正地要杀什么人。这让他非常沮丧,甚至自卑,开始怀疑自己除了埋葬自己的恩人之外,到底能不能再为恩人们做些什么,是否能像自己期望的那样,为他们报仇雪恨。
  他看看身边的李别子,李别子也正在看他。他想告诉李别子自己的想法,却被李别子作出的手势制止了。李别子按下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臂膀之下,像是一只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
  他感到了踏实,感到了李别子的体温带来的温暖,他甚至又往李别子的怀里靠了靠,满腹的心思一下被清空了。接着他便感到了困倦,慢慢地意识模糊起来,居然睡着了。
  “叭!”
  “叭叭!”
  父亲猛然从枪声中惊醒,连忙折起身来,赶紧看看李别子。李别子还在,正端着枪。李别子感到了他的举动,连忙附在他的耳朵上告诉他,一会儿一打响,他不准露头,只在战壕里压好子弹,等李别子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再把他的枪换上去。他刚想反对,李别子不由分说,把他的头强行按下了。
  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人边向后开枪边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那是蒋排长带领的敢死队。
  敢死队进入阵地,后面打着枪追来的人也近了。蒋排长一声令下,几十根枪一时齐发,父亲看到十来个人倒下了,还有人杀猪一样地嚎叫着。他试着端起枪,但枪随着他的手抖动着,眼睛也昏花起来。他定定神,还是不行。再来,又不行。第四次,他成功了,打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枪,但打到了哪里,他没有看清楚,只感到枪托的后座力,让他为之一震,肩膀一阵酸麻。
  第一枪的成功发射,无疑鼓励了他,他又抬起头,准备开第二枪,却被李别子一个巴掌拍在肩膀上,趴了下去。
  “你个王八羔子的!咋不听话!”
  进攻持续了一袋烟的功夫,就停止了,追来人的龟缩回去,这边也跟着停了火。只过了一会儿,又上来进攻,再扔下十几个人,退下去。反复几轮之后,来的人老实了,不再进攻,但也不走。
  天渐渐放亮,父亲看清了对方的人,活的、死的估计总共七、八十号人,是皇协军。蒋排长命令大家,加紧修筑工事,后面的大家伙就要来了。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秋凉镇方向跑来了一大队人,有鬼子也有皇协军,接着便摆开了阵势。
  蒋排长看看两侧一排和二排的阵地,依然毫无动静。事先安排方案应该是不等敌军展开,两翼立即发起攻击,他带领一排发起反冲锋,对敌形成合围之势,争取全歼的。由于侧翼未能进攻,若等敌军展开,一排就会面临着灭顶之灾。
  “狗日的!为什么还不进攻!”蒋排长破口大骂。还没等他的骂声停止,“嗖”、“嗖”的声音,炮弹在父亲所在的阵地上开了花。一阵炮响之后,地面三尺焦土。他们的工事被摧毁殆尽,有人被埋在土里,有人被直接炸飞了。父亲刚想抬头,只听“嗖”地一声,李别子连忙将他按下,一下压在他的身上,接着便是一声闷雷一样的爆炸声……
  父亲走了很远的路,却仍然置身于一个洞子里。四周没有一丝的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他似乎感到李别子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和他一样向前走着。他并不焦急,只是无意识地向前走着,而且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最后像是飘了起来,他在飞。他分明感到有风从耳边吹过,而且越来越大,却听不到一点风声。他就这样一直飞着,没有停止,也没有尽头。他也没想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前方到底有什么,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只是感到无比的轻松,无比的平静,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就这么轻轻的飘着,飞着,无休无止。他奇怪地觉得,黑暗原来也可以这么亲切,这么地令人依恋。慢慢地他感到自己在变轻,越来越轻,身体也越来越空,越来越稀薄,似乎正在一点点溶化,渐渐地消融在这黑暗里,和这风、这黑暗融为一体,最终也将变成这风,这黑暗。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一丝声音,好像是爷爷在唤他。那声音很远,很小,很轻,好像来自无限遥远的地方,又好像那声音本来很大,但也像他的身体一样,已经在这黑暗、这风里飘荡了很久,已经消融到了最轻渺、最细微的程度了。他似乎对那声音很不敏感,像是与自己无关,毫不在意。
  他依旧飞着,那声音还在,无休无止,打扰着他,纠缠着他,让他出现了一丝的不安,但他仍然无暇顾及,也无意回应,任由自己向前飞着。
  突然眼前一亮,他隐约的看到一个身影,很高,很大,通体散发着依稀的光亮,那身影飞飞,停停,似乎是在等他,又似乎故意不让他赶上。有几次他分明感到已经非常接近,就能看清究竟了,却在恍惚之间又远了又远。他义无反顾地追逐着,飞翔着,既不焦躁,也不气馁,像是在做着某种游戏,沉溺其中,无以自拔。
  终于,像是到了某种尽头,那身影骤然停下了,等他接近的时候,突然发出耀眼的光来,刺得他两眼剧痛。
  “回去!”
  那是李别子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拥有了无尽的力量,一经发出,他立刻像从云端猛然坠下,落进无底的深渊,不由得发出刺耳的惊叫……
  “醒来了!醒来了!”
  他的耳边响起了真真切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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