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1卷:梦断归途第7章

　　赵姨和方婶很快的就弄好了饭菜，留张大爷和孙奶奶一块吃了，他俩觉得也是应该的。因为期间惜文还问了他们好多妈妈的一些事情，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情它是逃避不了的，现在要亟待解决的是如何让惜文去接受，惜文如何能够承受即将而来的打击，所以赵大姨和方婶婶留张大爷和奶奶吃饭也是为了和他们商量一下，免得他们下午又跑过来。他们都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中饭，这样的吃饭的场面都让爸爸妈妈觉得有些奇怪。本来爸爸妈妈他们是客人，主人应该尽招待之礼，可是这饭吃的极其的普通，甚至于饭菜也很普通，这正是小军有些不满但又不好开口的事情，毕竟这是在别人家，你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她弄的菜不好吃，这要是在自己的家他肯定要叫着不好吃，然后回自己房间的。后来，赵大姨让小军惜文去她儿子的房间午休了，让爸爸妈妈去她和她老公的房间去午休了，说是午休，其实也是好支走他们，留下自己一群人来商量对策。
　　“孩子既然回来了，一定会去找他妈妈的，我们拖得了今天，拖不了明天！”赵大姨说。
　　“那你说怎么办呢？”奶奶道。
　　“我们应该告诉惜文！”
　　“这样直接恐怕不好！”婶婶讲。
　　“可我也想不出来怎么说呢，晓蝶，她，她偏就去了啊！”
　　“哎，要再晚些的话就能见到她儿子了！真是老天他妈的没长眼啊！”
　　“到头来还是怨那些红卫兵，本来我们都快安慰好她了，没想到林老师死了以后他们还来了，对，就是他们，是他们害死的！”婶婶又难过起来。
　　“行了行了，谁不恨红卫兵啊？你别难过了，忘了晓蝶在信中说的吗？要是惜文回来一定要照顾好惜文，不然我们就对不起惜文了！”
　　“是啊是啊！老天还是有眼的，本来我这老婆子等过了正月也要和你们一起去找娃儿的，没想到娃儿真回来了！老天保佑啊！”
　　“大娘，老天保佑有什么用啊！那都是周先生一家人的功劳！老天要保佑，怎么没保佑林老师，没保佑晓蝶，我是再不信什么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了！”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可别乱说啊，不然……”
　　“人老了就是迷信！”
　　“谁说我老了！我还没老呢！”
　　张大爷看着本来是讨论如何对策的，现在变成了赵大姨和孙奶奶的俩人的争论，有些不满，
　　“你俩吵什么呀？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惜文，林家唯一的血脉呀！否则我们怎么对得起林教授，怎么对得起晓蝶呢！”
　　说的两人都羞愧的低下头。
　　爸爸妈妈在赵大姨的房间里午休，妈妈睡着了，虽然是别人的家里，但毕竟是老乡，所以还是能睡着的。但是爸爸呢，他睡不着，要说长途奔波，在他岳父家也休息够了，今天又不怎么累，就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好像有声音，便起来看看。他来到了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但是还是听得不怎么清楚，于是他打开一道门缝。赵大姨家的门是属于那种打开没声的门，透过门缝爸爸看到赵大姨和方婶婶还有张大爷孙奶奶坐在桌子旁边讲话。
　　“这么说无论如何，还是得告诉惜文了？”赵大姨说。
　　“是的，我想没办法了！就是应该怎么去说，而且由谁去说！”大爷讲。此时大家都不敢讲话，或者说大家都不愿意让自己去跟惜文说他妈妈已经死了。
　　“舒月，由你说吧，好吗？”他看着婶婶讲。
　　“我？”
　　婶婶有些不情愿，
　　“我一直都是心直口快的人啊！我觉得赵姐说比较好呢！”
　　“别别别，我比你更心直口快了！惜文那么可怜，我不忍心再伤害他啊！”
　　“你们俩个平时和惜文一家走得最近的人都不肯说，叫我们又怎么好说呢？”大爷道。
　　四个人相互看看，都没有话说。爸爸听到他们的话就想着，
　　“他们要说什么呢？”
　　“要不这样，惜文不是要去找他妈妈么，我们直接带他去他妈妈和爸爸的坟头吧，顺便带些纸香，不让惜文看见，等到他看到他爸爸妈妈的坟以后他自然也就明白了，而且也好拜拜，省的……”
　　爸爸听到赵姨说道惜文爸爸妈妈的坟，身心一怔，原来，原来，他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惜文的妈妈已经死了！！爸爸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轻轻的关上门，又回到了床边，他坐下，心情非常的凝重，看着妈妈还睡的好，他双手搭在桌子上，撑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的，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就这样吧！反正迟早的事情，现在重要的事情已经是惜文以后的生活了，我们必须好好的把他抚养成人，也对得起林教授和晓蝶了！”大爷说道。其他的人也都点点头。
　　“那我们先坐着休息会儿吧，玉和你要准备什么就去准备吧，要没有我们那也有的！”他对赵大姨说道。
　　“知道知道，大娘你累了就趴会儿吧，我家小，就俩房间，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行了，你忙你的，我们休息便是！”
　　于是他们也安静下来了。房间里惜文和小军两人睡着，妈妈睡着，爸爸坐着，外面大爷、奶奶、婶婶、大姨都坐的坐，趴的趴，反正就这样了，就等着吧。
　　妈妈睡醒以后看见爸爸坐在桌子上，跟他说了会话就出来了，看见惜文亲戚的样子好像在等他俩一样，可是惜文和小军还没有起床呢！到房间里去看见这俩小鬼睡的挺安稳的，也没有闹别扭，不过也是一个床头，一个床尾了。他们也没有去叫他俩，就让他俩睡，反正又不急，爸爸妈妈出来就和他们说说话儿。爸爸已经知道事情了，心情沉重的很，妈妈还不知道，她这时候也变得热情起来了，和惜文这些阿姨婶婶，大爷奶奶们谈的很高兴。后来惜文那房间里就有动静了，好像是俩孩子的吵闹的声音，惜文就赌气的出来了，随后小军也出来了。众人看着俩小孩笑呢。
　　“怎么回事，惜文？小军他又欺负你了？”
　　惜文眼珠上翘，迈着大步过来，得意的说，
　　“还好以后就不用跟他一起睡了，他把脚伸到我嘴里了！”
　　“哦？是吗？”
　　妈妈先笑笑，然后质问小军了，“你又调皮了？”
　　“我哪知道啊！那床那么小，再说了，我也没有和他一起睡过呀！”
　　“你就是故意的，在最后了你还要来再害我一把！”
　　“你胡说！”
　　两个小孩子又叫了起来。
　　“哎呀哎呀，好了好了！别吵了，行了啦，惜文都回家了，还不让着他么？”
　　小军看着妈妈，又看看惜文，只有忍气吞声了，反正他认为惜文是不会再回自己的家了！
　　“婶婶，大姨，我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他看看钟，“你看，现在已经两点半了！”
　　他们看着惜文，爸爸看着他们，妈妈却看着爸爸，小军又看着妈妈，一秒、两秒、三秒。
　　“惜文，孩子，我和你婶婶还有爷爷奶奶带你去找你妈妈，好么？”
　　“好啊！她在哪儿，你们快带我去啊！”
　　“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看到了你妈妈以后别跑掉了！”
　　爸爸听到这句话眼睛就盯着赵姨看。
　　“额……我见到妈妈了为什么要跑呢？”
　　惜文没听明白，赵姨好像意识到不应该说这个的，忙笑道，“那是那是了，那我们现在就去看你妈妈去！”
　　“好啊好啊！快点！”
　　“你要先等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然后她就从厨房里拿了个袋子出来，现在只有惜文，小军和妈妈不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了，其余的人包括爸爸都知道那是冥纸，香烟一些祭奠品。
　　“这是什么？”
　　惜文要看，大姨不给，放到婶婶手上。
　　“走，我们这就带你去你妈妈！”
　　于是众人就动身出发了。锁上家门，下楼来，就直往爸爸埋的那山上走去。半路上，小军首先就觉得奇怪了。
　　“阿妈，惜文他妈妈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我们往山上走呢？”
　　“我也不清楚啊！真是有些奇怪呢！”
　　她看着爸爸一直就没有讲话，就问他，
　　“天雄，我看你从出了房间就没有说过话呀，有什么心情吗？”
　　爸爸看着妈妈，笑笑，“我能有什么心事？”
　　“那你也不说话！”
　　“我有什么话说吗？”
　　妈妈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的样子，也就没问了，跟着他们走。惜文自己也奇怪了，他想着想着就想起来了，
　　“哦！大姨，我知道了，这是去我爸爸的坟的山路啊！”
　　“是啊！”
　　“爸爸……他，他应该还好吧？”惜文暗暗说道，淡淡的忧伤。
　　“你爸爸非常的好，他生前不得安宁，要是死后谁敢弄的他不得安静，我老头子拼了命也要杀了他！”大爷义愤填膺的说道。
　　“哦……咦！那么妈妈不就是在看着爸爸么？她是在爸爸的坟那里吗？”惜文问道。
　　“是的，你妈妈确实在那里！”
　　婶婶控制不住，哽咽的说道，奶奶忙拉住她。
　　“你怎么哭了，方婶婶？”
　　“哦，没有，婶婶眼睛被这旁边的枝条刮了，难受呢！”
　　“哦！”
　　他往后说道，“阿姨，叔叔，你们小心别让芒刺刮到脸啊！”
　　“我们知道，惜文你也要注意啊！”妈妈说道。
　　“惜文，这孩子实在可怜啊！”
　　爸爸突然冒出一句，妈妈看着爸爸，眼珠也转转，好像预想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终于在走了近半个小时的山路之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处空地，这是一块少有的山腰平坡。周围全是树，虽然已经光秃，上面还堆满的雪，但是这里却只生长着一些低矮的植被，惜文爸爸的那座坟非常的显眼，然而，更显眼的是还有一座新坟。对啊！那便是惜文妈妈的坟墓啊！惜文远远的看着有两座坟，大部分都被白雪覆盖着，像两座雪山，他一眼就认出了爸爸的坟，但是另外一座坟不知道是谁的，有些恐怖和阴森，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大姨，怎么爸爸的坟旁边还有一座坟呢？还有妈妈呢？”
　　这时候无论是赵大姨方婶婶，还是张大爷孙奶奶，当他们看到妈妈的那座坟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痛，眼泪也都流出来了。
　　“孩子啊，对不起，你妈妈，她……，她和你爸爸在一起呢！”
　　我想这个时候，哪怕是再反应慢的孩子，只要他还是个正常人的话，在这样的情景场面下，听到这样的犹如是山崩地裂碎人心的话之后，都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大姨说完，‘她和你爸爸在一起呢’时，惜文那蓝色的眼睛睁得巨大，非常的恐怖，当时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眼看到那个新坟会感到恐怖和阴森呢，这便是答案了。在明白怎么回事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样，瞬间不存在了，血液也好像凝固了，紧接着他猛地一转头想要冲过去，却被脚下的草藤给绊倒。
　　“哎，惜文！”
　　爸爸大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惜文眼珠子乱转，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摔倒了啊，他只是发现那座坟怎么不见了，他正搜寻着那座坟呢，那座埋葬着他最亲爱的母亲的土堆！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座坟，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迅速的挣脱的爸爸的大手，朝那座坟飞奔而去。妈妈也过来，她也看到惜文摔倒了，还想要去看看惜文怎么样呢，可是惜文却早已经跑向那座新坟了。妈妈看见惜文飞快的跑向那座新坟，看着惜文的亲戚们脸上都流着泪，又想起他们开始说的那句话，她也明白了，但是这是多么的令人吃惊，惊愕！！她也是像惜文那般天真的认为惜文的生母还在世啊，顶多她以为她还没有回来而已，这种意识上的反差让她感到不适，她也觉得双腿发软，无力的靠在爸爸肩上。
　　“你怎么了？没事吧，秀英！”
　　“惜文，惜文！”
　　妈妈突然又回醒过来，又有力气了，也朝着惜文跑过去。
　　“阿妈！”
　　后面的小军还没拉住他的阿妈，妈妈就迅速的跑去了！
　　“阿妈，她没事吧？”小军担心的问道。
　　“没事！”爸爸说。
　　“惜文，他的妈妈是……死了吗？”小军颤颤的问。
　　爸爸没有理他，就快步的走过去，他们也就跟着过去了。
　　惜文他狂奔到那座新坟前，看到墓碑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黑色的隶书：显妣李氏晓蝶夫人之灵。左下角写着红色的楷书：子林惜文立。公元1967年2月15日，农：正月初七。为何要这样写是这样的，惜文妈妈死前留给他们一封信，里面交代了身后的一些事情，像把她安葬在她丈夫墓旁，要是惜文回来就好好照顾他等等，还有一封给惜文的信，以及立碑的时候要落惜文的款，所以碑文才那样写。这和惜文爸爸的墓碑是一样的，它上面写着：
　　先夫孀：李氏晓蝶
　　林君紫山之灵。落款写着：立。
　　显考子：林孤惜文
　　公元1966年9月16日。农：八月初二。
　　碑文上就是这样写着的，写的很简单，其他的文字只有爸爸和妈妈生卒年月日了。因为不是什么名人，所以就没有那些生平事迹，墓志铭之类的。墓碑石也是普通的大理石，坟土周围也没有护栏石，总之就是很不起眼的坟，过路的人仅仅能知道惜文爸爸妈妈的名字，而且这也是少有的，毕竟会有几个陌生人会故意跑过来看看这里埋的是谁呢！哎，死者已逝，当归圣宁。
　　北方的这个时候，外面还是非常冷的，何况又在雾深露寒的山林里，远处原本微软的阳光已经被层层雪树阻隔，不能照射到这里了。惜文，他看见了，清楚的看见了，那是妈妈的名字啊！他真的见到了他的妈妈了，那墓碑上面黑白的照片。可是，妈妈，却躺在地下。
　　惜文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飘了起来，脚底根本没有力气，凭借着意念一蹭一蹭的蹭到了碑前，然后就倒了下去。惜文他并没有立即的放声大哭起来，就像当初爸爸死的时候那样，他表现的很冷静。但是马上，他眼睛无法让他不流泪，或许他并不是不想哭，只是觉得哭来哭去最终又能怎样呢？当初他哭过那么多次，可是爸爸还不是一样的死了吗？甚至他拜观音菩萨也没有用，哭只能让自己更加的伤心。而像他这样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认识那又是有过怎样的经历之后才能表现的出来的！他的手轻轻摸着墓碑上妈妈的名字，然后往上，就看到妈妈那张黑白的照片，他突然用手捂着胸口，他的心好疼啊！在知道妈妈死去到刚才，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是空的，心也是空的，全身是那种出汗即冻的冰凉。可是现在，当他扑到在他妈妈的坟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他的心好涨，他的胸口很沉，好像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压住了他的胸口，让他透不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爆了，他的脸通红但是手脚还是那样的冰凉，以至于抖得厉害。这是惜文从来没有的感觉，即使是爸爸死的时候他虽然也是那样的痛苦，但是身体却没有这样的难受过。他想要说话，想要和他的妈妈说话，可是他只能支吾不清的喊着‘妈妈，妈妈’，惜文他突然真的好想大哭一场，想要哭，而爸爸死的时候他的心已经被世态炎凉和愤怒所占据，因而没有哭。可是现在，他不愿意哭出来，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特别是那个周少军。可是为什么，眼泪却不断的流出来，当他再一次抬头看到妈妈的相片的时候，脑中回忆起一连串曾经和妈妈美好的画面，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像当初爸爸死的时候妈妈哭的那样放声的哭出来了。
　　岁月风尘，不再流连，独自看华年。
　　世情难料，神灵不助，顷刻梦成灰。
　　花事茶靡又一年，冷焰流光话悲凉。
　　叹从前，晓月星河，中秋坐团圆；
　　悲此间，北风双坟，阴阳两代隔。
　　生死别离心破碎，孤儿怨；
　　父母双亡谁堪受，天地恸。
　　昨日美好复在眼前，今夕惨痛无处消除。
　　残阳一寸血，苍天尽失魂。
　　
　　
　　惜文的哭声非常的悲惨，听了叫人心凉。他的哭声不像那种小孩子被父母责罚的是由皮肉之痛而发出的哭声，也不是被刀割了手或是被石头砸中脑袋的疼痛声，他的哭声是那种可以进入人们心中感觉到阵阵刺冷的声音，叫人听了非常心痛。惜文的那些亲戚们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妈妈脸上也挂满了泪珠。小军看着惜文趴在地上，哭成那个样子觉得很可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的孩子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哭的他自己身上汗毛竖起，小军觉得非常的难受，但是同时他觉得，他看着惜文，他是第一次觉得，觉得惜文非常非常的可怜！！他知道他死了爸爸，没想到现在又死了妈妈，他想起以前曾和惜文打过一架，那时候他说惜文的妈妈死了，那只不过是句气话，没想到变成真的了！他在怀疑是不是由于他说了这句话，惜文的妈妈才死的！他越想越觉得害怕，与其说他害怕老天会报复他，还不如说他害怕惜文的那眼神。
　　“阿妈，阿妈！”他扯住妈妈的衣袖。
　　“怎么了？”
　　“惜文，他，他没事吧？”
　　妈妈揉揉眼睛，“小军，我的儿子，惜文他已经没有了爸爸和妈妈了！”
　　“他哭得好厉害，你去看看他吧！”
　　小军说，妈妈看到惜文很难受的样子，就要过去安慰他，但是被一旁的爸爸扯住。
　　“你别去，我去！”
　　爸爸说道，然后就走过去了。爸爸迈着轻轻的脚步走过来，然后蹲到惜文的旁边。惜文觉得有人靠近了，用他红肿的双眼看着爸爸，爸爸也用坚毅的目光看着惜文。“叔叔”惜文沙哑的喊了一声。
　　“惜文，你没有什么话对你妈妈讲吗？”
　　“叔叔，我妈妈真的死了吗？”他问道，惜文他还是不能接受妈妈已经死去的事实啊！
　　“每个人都会死的，只不过早晚的事情，”爸爸看着妈妈的照片，“你妈妈是死了，可是死了不就是坏的，你妈妈她去了天堂，知道么？和你爸爸在一起呢！”
　　“天堂？”
　　“是的。天堂是比我们生活的世界还要美好的地方，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美丽而且温暖的地方。只有好人死后才能去天堂，叔叔知道惜文的爸爸妈妈都是好人，他们一定在天堂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把我带走？我也想去天堂，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爸爸看着惜文身体发抖，就把他搂入怀中，让他贴近自己宽阔的胸膛，惜文感受到爸爸怀中的温暖。渐渐的他的心变得舒张起来，不再那么的憋的慌，他的脸也没那么通红了，他的手脚也渐渐的温暖起来，惜文之前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心口一下子就畅通了，他觉得好舒服。
　　“孩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呢？”
　　“很暖和！”
　　“惜文，你的爸爸妈妈以前的时候也一定经常这样的，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爱你，他们非常非常的爱你，他们一定是尽全力让你觉得温暖的。现在他们走了，但是他们还是爱着你的，只不过他们把对你的爱通过别人来传递了，就像叔叔现在一样。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能够给你温暖，所以他们就通过这些人来继续爱着你啊！你爸爸妈妈并不想带走你的，他们也不希望你到他们那里去，天堂是温暖，可是那里有很大的雾，你知道吗？你如果去了那里可能找不到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找不到你。他们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在这个世上好好活着，这样他们就能看见你，他们就可以让别人好好来爱你，你懂叔叔的话吗？他们在天上会一直看着你的，看着你过着幸福的生活。”
　　“看着我？”
　　惜文看着爸爸，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种企盼的目光。
　　“是的！他们会在天上看着，还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了，我是个孤儿了！”
　　“不，你不是孤儿。惜文，叔叔要你知道，即使你失去了爸爸妈妈，但是你还有你的叔叔，你阿姨，还有你的那些婶婶大姨大爷奶奶们，”
　　他让惜文看着他们，
　　“我们全部都会照顾你，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惜文看着他们，又看着爸爸，眼泪又流出来，
　　“可是我还是想我的妈妈，妈妈她死了，她死了，我……我……”
　　妈妈她看不下去了，她很难受，她不忍心让惜文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去承担这样的痛苦，她跑过来，跑到惜文墓碑前跪下紧紧抱住了惜文。
　　“不，孩子，你并没有失去妈妈啊，妈妈在这，我就是你的妈妈了。阿姨发誓以后一定像你妈妈一样的照顾你的，让阿姨当你的妈妈吧！”
　　她亲吻着惜文的额头及脸颊，眼眶里的泪水已经落到惜文的鼻子上。
　　惜文看着妈妈的眼睛，真是越来越像他生母的眼睛啊！他又往墓碑上看他妈妈的那张照片，再看看妈妈，妈妈也看看惜文的妈妈，她是第一次看到了惜文的妈妈了，以前总听惜文说她两个人长的像，还不怎么相信，以为惜文是太想他的妈妈了！现在看了一下，惜文说的没错，她的眼睛和惜文妈妈的眼睛如同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虽然其他的地方不怎么相同，但是那眼睛，却是一样的。
　　“惜文的妈妈很美啊！”
　　妈妈勉强笑着说，“阿姨是真心愿意做惜文的妈妈呀！”
　　在一旁的小军本来是非常的同情惜文的，他也深深的为惜文的遭遇而难过。可是当他听到妈妈说想要当惜文的妈妈的时候，他就想到妈妈可能要把惜文带回去了，这便让他担心起来了。是啊！他俩之间有过契约的，虽然惜文并不想回去，但如果爸爸妈妈硬是要带惜文回去，那他也阻止不了啊！这样惜文不就顺理成章的继续享受爸爸妈妈的爱了吗？而且他没有任何借口来说他。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小军他还是一个孩子，他考虑到的只有他自己而已，他是那么的自私，这与以后的他相比，将是多么大的反差啊！难道真的是只有经历一番事情之后才能让人成熟吗？
　　惜文看着妈妈，没说什么话便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将头靠在妈妈肩上。他就看着小军，小军也看着他，他那依旧红肿的眼眶里的蓝色眼睛折射出一道光芒，深深的直直的刺向小军的眼睛里。这眼神让小军害怕，害怕到不由的向后退却一步。惜文猜到了小军此刻是在想什么，小军自己也知道。他从惜文的眼神里得知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惜文的眼角又落泪了，他说道，
　　“阿姨，其实惜文也想当您的孩子，只不过我妈妈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的家在哪里，他最后还是要回来的。即使他住到别的地方，但是哪一个是他出生的地方，在他的有生之年他就必须要回来的。妈妈说，如果真的回不来的话，死后也要把骨灰埋在他的家乡。妈妈说这个叫‘乡结’。”
　　妈妈看着惜文，那是一种异样又带有惊讶的眼神，或许她觉得惜文这样一个还没满九岁的孩子竟然懂得什么是乡结。
　　“惜文，你想对阿姨说什么？”
　　惜文双手松开，跪在他妈妈的坟前。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让我跪在爸爸的坟前磕头。现在妈妈也死了，我也要给她磕头的。”
　　“啊！”
　　妈妈吃惊，爸爸也有些惊讶，惜文他是淡淡的很冷静的说出这一句话的。
　　“等一会儿！”
　　张大爷叫道，惜文回头一看，只见大爷从大姨手中接过那个装着冥纸香烟的袋子走过来。
　　“惜文，之前我们都不忍心告诉你，现在也不用我们说了！你要给你妈妈磕头，这里面是纸钱和香，”
　　说着他取出三根香来，爸爸见着则掏出打火机来把三根香点上，递到跪在坟前的惜文的手里。惜文就要给他妈妈磕头上香了，妈妈跪在那里不好，也忙起身站在爸爸身边。大爷从袋子里掏出三个苹果来，叠好放在惜文妈妈的墓碑前。惜文看着这三根香，青烟直上，烟味也很好闻，又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相片，庄重的给妈妈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了墓碑前的小香炉内。大姨婶婶奶奶们都过来了，从袋子里拿出一叠冥纸，用火柴点燃后后绕着妈妈的坟堆，一边走一边往空中撒，只见一片片烧着的冥纸倒像是片片燃烧的雪样在空中缓缓飘，最后落在妈妈坟头上和周围。随后所有的人都给惜文的妈妈上了一炷香，包括小军。惜文特意在小军上香的时候看他，小军本来就没有上过坟的，这么近近的看着坟难免有些害怕，何况惜文还一直盯着他，这就更让他紧张害怕不自在，手抖得连香都握不住，额头上汗也是不断的流。拜祭完了妈妈，当然还有爸爸。随即惜文也跪在爸爸坟前三拜，上香，众人也给惜文的爸爸上了一炷香，礼仪暂告一段落。
　　惜文拜祭完他的爸爸妈妈之后，就坐在他妈妈的墓碑前，看着妈妈的照片，也不说话，就这样坐着，坐了好久。山上非常的冷而且雾水很重，所有的人身上的衣服都潮了，小军和惜文两个孩子的头发也湿了，特别是惜文，眼睛的睫毛上都还挂着水珠呢！奶奶看着惜文怕他会染上风害感冒，就去劝他回去。但是惜文他却说还要再呆一会儿，让大家先回去，他自己认得路。可这话说了不是白说吗？谁会在这个时候先走呢？奶奶没有办法，大姨和婶婶也去劝他，但是还是没有用。他干脆不回答她们了，就坐在湿湿的冰凉的草地上，痴痴地看着他的妈妈。看着惜文全身都湿透了，再这样下去，凭他那瘦弱的身板肯定是支持不住的，大家都非常的着急，连小军也心疼起惜文来。爸爸这个时候走过去了，他和惜文坐在一起，惜文知道他也是来劝自己的。
　　“叔叔你不用说了，我坐累了自然会回去的！”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坐累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多看妈妈几眼！”
　　“要看以后都有时间来看的，你要知道等你知道自己累的时候那你就病倒了。”
　　“叔叔，我知道的。我知道我可能会病倒，但是我就是想要再看看妈妈！”
　　惜文他再一次流下了眼泪，“我在叔叔家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想着能见到妈妈。我每一天都写日记，写下我对妈妈的思念，今天终于能见到妈妈了，但是妈妈她……”惜文又抽泣起来。
　　“惜文，你别说了！叔叔知道的。你比叔叔要坚强！”
　　“叔叔的父母死的时候，叔叔已经十五岁了！那时候叔叔比你哭得还厉害呢！”
　　“叔叔的父母死了吗？”
　　“是啊！他们在叔叔十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那时候叔叔感觉是天都塌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可是这么多年了，你看叔叔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所以呢，惜文，你不要太难过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想你爸爸妈妈一定不希望你这样难过的，还把自己的身体给弄坏了！”
　　“我知道的，叔叔！但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想再多多陪我的妈妈，还有爸爸。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你们先回去吧！”
　　爸爸看着惜文，感到惜文真是太固执了，他自己也没办法了，于是起身回到妈妈这边。
　　“怎么了？惜文，还是不肯过来吗？”
　　妈妈问，爸爸无奈的点点头。妈妈起身，也想过去劝劝他，爸爸拉住她，
　　“算了，让他吧，让他和他父母好好待会儿！”
　　小军听着爸爸讲这些话儿，又看看惜文那样子，惜文他已经全身被不知是汗水还是雾水给浸湿了，脸色也开始发白了。小军自己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一冲，就向惜文那边跑去。
　　“哎！小军！”
　　猝不及防的，爸爸叫了一句，可是已经晚了。
　　小军跑到惜文身后就停了下来，惜文以为是妈妈，
　　“阿姨，你也不用来劝我了！过一会儿我会回去的！”
　　小军没有理他，也就地坐了下来，感觉没靠好，便挪了一下，和惜文靠在一起。惜文看了一眼，有些吃惊，心想他怎么会来。
　　“你来干什么？”
　　“我知道你很难过。”
　　“不用你管！”
　　“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以前说错了话！”
　　“你说什么？”
　　显然惜文已经忘记了小军曾经说过他妈妈死了的话。
　　“哦，算了，你不记得了还好。”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怎么这样呢？我干什么看你笑话。你的妈妈死了，我很开心吗？我要是那种人的话，还不如自己先死了呢！”
　　小军对惜文误会他有些生气了。
　　“行了，我在我妈妈坟前坐着，你别坐着。”
　　“我当然知道我坐在这里不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
　　“你说呀？”
　　“可是你不应该叫那么多的人为你担心！”
　　小军叫了出来。惜文愣了一下。
　　“你看看我阿爸阿妈，还有你的那些亲戚。他们不是一个个的来劝你吗？他们多爱你啊，要是我阿爸阿妈也像对你一样对我就好了！他们都担心你坐久了生病，你都把他们急的，你看看！”
　　听小军这样一说，惜文真回头看看他们，是的，爸爸妈妈还有大姨婶婶爷爷头上也都是水珠，衣服也都湿了，特别是奶奶，她一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是禁不住这样的风寒的，惜文有些羞愧了。
　　“我还想问一句，你之前那样的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惜文讲。
　　“我知道你有的，我听到阿妈说要当你的妈妈！”
　　惜文笑了，
　　“原来你是为这件事情来得啊！我答应过你就不会反悔的，可能阿姨她是想要带我回你家的，不过我有我的婶婶阿姨们，我不会回你家的！”
　　“你不要嘲笑我！”
　　小军严肃道，“是的，开始我的确是怕阿爸阿妈带你回家的，所以你一看到我我就很害怕！但是，你不知道，我跟你说，你不知道！后来我想了一下，我想到你没有了妈妈，要是我没有了我阿妈我也会像你一样那么的可怜，不光是我们，全部的孩子没有阿爸阿妈都非常的可怜！我不敢再去想你以后怎么办，之前阿妈说要当你的妈妈，我以为我会没有了阿妈，但是后来我突然觉得，如果阿妈当你的妈妈的话那你就有妈妈了，而我还是一样有阿妈的，而且阿爸也当你的爸爸的话那你就不是孤儿了！所以我再看你的时候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了。我告诉你我就是这样想的，随你怎么说好了！哼！”
　　小军生气的起来然后跑了过来。留下惜文一个人目瞪口呆，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啊？小军，我怎么见你还和惜文叫了起来啊！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这么不懂事吧？”
　　“没有！阿妈！”
　　“那就行！”
　　“惜文应该会过来的！”小军轻声道。
　　“什么？”妈妈道。果然那边，惜文就站起来了，拍拍身上的泥巴，就朝爸爸妈妈这边跑过来了。
　　“儿子，你用了什么办法？”爸爸既开心又好奇。
　　只见惜文已经跑过来了，把小军拉到一边，说道。
　　“我为刚才说的话向你道歉！但是我还是会遵守我们的诺言的，虽然我没有了妈妈，我还是不会回你家的！我现在就先向你说谢谢起，谢谢你让我在你家住这些日子！”
　　“我……”
　　小军觉得真是又气又气不起来，惜文然后转到爸爸妈妈那边，
　　“叔叔，我觉得你说的是，我们先回去吧！反正我以后有时间来看我的爸爸妈妈的！”没等爸爸妈妈开口，他又跑向奶奶那边，
　　“孙奶奶，都是惜文的错！我不应该让您在这里呆这么久的！这里那么冷，水汽还那么大！我们现在就回去！”
　　奶奶激动的握着惜文的手，“我的娃儿，快别说！跟奶奶回家去！”
　　于是奶奶就牵着惜文的手走在前面，慢慢的下山去。后面跟着张大爷，赵大姨和方婶婶。爸爸妈妈两人互相看看，也跟上去了。
　　小军回头，看着惜文爸爸妈妈的坟，多么的显眼，他嘴里默默念道：叔叔，阿姨，要是惜文真不愿意回我家的话，我们走了以后，您一定要保佑他啊！
　　“儿子，快跟上！”爸爸回头叫道。
　　于是小军跑着跟上去了。走着走着，一队人就被茂密的雪树所隐没，消失在了山林中。这时，远处一高树枝头的雪突然掉落，来自遥远太阳的光芒入射进来，穿越丛林，正好斜射到惜文爸爸和妈妈的墓碑前的香上。此时微微的风吹来，两块墓碑前的香的直上的青烟各自吹成了一只青色的雁子，两只雁子齐飞至半空后慢慢弥散在空中了！它们应该就是爸爸和妈妈了，俩人正如爸爸所说，飞向了天国！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