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2卷初来乍到第15章

　　红卫兵运动波及全国，从1966年6月开始到1968年底红卫兵才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所取代，这才寿终正寝，历时两年半。这绝对是文革初期最为荒唐的事情，大部分被迫害致死的人都直接或间接的死于红卫兵之手，也大都是死于这个时期的。但是在这个城市，惜文流浪的这一个城市，这个时候它还是显得比较太平一些，虽然马上它也逃不过被红卫兵蹂躏的命运。从这里开始，以后的篇幅我将不再过多的涉及文革中的那些冲突事件和中央的态度反应，但是时不时的也会借助他人的话语说下当时发生的一些大事件。那么，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惜文和他哥哥的故事了！正如我的前序中提到的那样，我写的是那位美国男孩的两个爸爸的故事。
　　时间：1966年12月8日，星期四，下午，今天。地点：市人民医院病房。
　　“这就是我全部的事情了！”
　　惜文他穿着病人的衣服，躺在病床上，对一男一女说道，话语非常的平和。这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并排坐在床边，听着惜文讲着在此之前我所叙述的惜文的全部遭遇。
　　“你们救了我的命，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之后的事就是我怎么来这里的，你们自己也知道的。”
　　丈夫的脸色一直很沉重，妻子的脸上留有未干的泪痕，听完惜文的故事后都感慨万千，看着惜文，一时语塞。
　　妈妈还是没忍住，请允许我称她为妈妈，因为日后他俩就是惜文新的爸爸妈妈了。妈妈没有忍住，她还是哭起来了，她一上前就把惜文搂在了怀里。惜文感受到了妈妈怀中的温暖，就和自己的妈妈的怀抱是一样的，温暖舒适还有淡淡的香味，他也紧紧抱着妈妈的腰。爸爸从凳子上起身，他走到病房的窗前，看着窗外，默默注视，然后从怀里拿了一包香烟出来，点燃，吸上。妈妈抱着惜文有好一会儿，惜文没有什么，他很享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抱过了，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疼，被人爱了，自从和他妈妈分开以后几乎全是苦难。
　　“阿姨，我想喝水！”
　　惜文说了那么多，又是极度虚弱，自然非常的渴。
　　“你等一下！”
　　妈妈便去倒水给惜文端来，惜文接过，喝了起来，小喉咙一动一动。妈妈看着爸爸在一边吸烟，
　　“天雄，你过来！”
　　爸爸把剩下的烟头掐灭，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过来。
　　“怎么了？”他问道。
　　妈妈把他拉过一边，“惜文的事情他也都和我们说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呢？”
　　“这个……”
　　爸爸一时也说不上来。妈妈又看着惜文他还半坐在床头，靠在墙上，身上盖着带着药水味的被子，一张脸也是非常非常瘦削和憔悴。妈妈是不能看着惜文，一看惜文那模样她就难过，正巧惜文眼珠一转，也看着妈妈，他冲妈妈微微一笑，这一笑就更让妈妈难过了，她勉强也笑一下然后就回过头来，自个也走到开始爸爸站着的窗前。
　　“怎么了？”
　　爸爸走过来问，妈妈捏捏鼻子把头往爸爸肩上靠，
　　“我不能再让惜文这小孩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不然他肯定会死的！”
　　“是啊！他是不能再到外面流浪了！我们得先让他安定下来。”
　　妈妈看着爸爸的眼睛，“对，我们把他接到家里去！”
　　还没等爸爸回答，这时候医生就走进来了。看到惜文坐在床上，
　　“呦！孩子醒啦！”
　　“是呀！”妈妈开心说道。
　　“我看看！”
　　医生就给惜文检查了一下，“嗯，没事了！下来看看能走路吗？”
　　于是惜文下了床，在地上走起来，
　　“小腿还疼吗？”医生问。
　　“有一点点，不是很疼！”
　　医生笑笑，“可以了，可以走了！”
　　“真的吗？”妈妈兴奋的叫道，
　　“是啊！他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医生说着。
　　“那真是太好了！”妈妈叫道。
　　医生也笑笑，“孩子，你得好好孝敬你阿爸阿妈呢！你阿爸大忙人昨晚守了你一夜，你阿妈一大早骑着个自行车就赶来，饭也没吃，还到这里和你爸一块吃！”
　　医生拍拍他的小肩膀。
　　“我的爸爸妈妈？”
　　“对呀！回去谢谢你阿爸阿妈就是！”
　　惜文看着爸爸妈妈。这下把他俩弄得不好意思，妈妈过来，
　　“惜文，你是在这歇一会儿还是现在就出院？”
　　“我好了就不要还呆在这里了。”惜文说。
　　“好，那我们出去吧！”
　　惜文看着自己穿的衣服，那是一片白的病服，
　　“我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太脏了，还湿了，别要了。”
　　“哦，那我的书包呢？”
　　“你书包在车上呢！”
　　没说什么，爸爸妈妈就带着惜文出去了。走到大门口，那医生特地赶过来，
　　“周政委，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事哦！”
　　爸爸笑笑，“不会忘！”
　　然后医生便笑着往回走了。
　　“你答应他什么事？”妈妈问。
　　“没事！”爸爸笑着说道。
　　三人走出了医院大门。惜文忽然停住，
　　“怎么了？”妈妈问。
　　“叔叔阿姨，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妈妈蹲下来，动动他的鼻子，
　　“你不知道你姥爷姥姥家，你自己家又太远还没人，叔叔阿姨一时半会儿也没法送你回去，你说你还能去哪儿？”
　　“叔叔阿姨要带我会你们家吗？”惜文有些激动得说。
　　“还好你没有饿糊涂呢？”
　　惜文突然拉住妈妈的手，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那笑容，
　　“叔叔阿姨肯收留我？”
　　妈妈看着惜文，这个小孩真是……怎么自己心头一股非常特别的感觉。
　　妈妈反问道，“我说过你好之后就不管你了吗？”
　　惜文很激动，激动的快要跳起来。爸爸打开车门，妈妈看着爸爸不动，他就对妈妈说道，
　　“进去啊！”
　　妈妈叫道，“你不知道我骑着自行车来的吗？我坐进去了，车子怎么办？”
　　爸爸笑笑，“哦！我忘了！那惜文，你进去！”
　　惜文非常惊讶，摸着车身，“这是叔叔的车吗？”
　　“对呀！”
　　“叔叔你是干什么的？”
　　“你进去之后我再告诉你。”
　　于是妈妈就把惜文给抱进去了，然后关上门，自己去骑她的自行车，
　　“雄哥，你慢些开啊！”
　　爸爸已经在车子里了，
　　“知道了，你先上前！”
　　妈妈就骑着自行车上前，爸爸则开着军车在后。惜文从未坐过军车，看着外面妈妈骑车的背影以及前面爸爸开车的背影，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一种很安宁，很祥和的幸福感觉。
　　这里就先简单的介绍一下爸爸和妈妈。爸爸是这个城市的军分区的政委，他叫周天雄，是位大校军官，1926年生，广东本地人。1941年日本人袭击了他的村子，他父母双双遇难，那年他15岁。于是一心从军，加入中国共产党，一心杀退日本人，为父母报仇。由于在抗日战争以及解放战争中屡立战功，在55年授衔期间被授予上校军衔，此后又提拔为军分区政委，授大校军衔。他的妻子叫秦秀英，1931年生，与惜文亲爸爸同岁，现为当地一所大学音乐兼美术导师。他们有一子，名叫周少军，现年8岁，与惜文同岁。另有一位兼职的家仆，四五十来岁的妈子，他们叫她刘妈，星期一、三、五来一趟他家帮忙整理家务，打扫庭院。一家人住在离城区不远的树林边的一幢大楼房里，生活和谐幸福美满。在以后的篇幅里还会再陆续介绍详细的情况的。
　　时间又回到惜文出事的那天傍晚。这一天傍晚，他们的儿子，周少军，放学回家，风光的坐着他军官爸爸的军车和妈妈一起回来，有说有笑。刘妈早早的站在门口，看到车子开来，就打开了院子的铁门，车子进来，停下，没等妈妈开门，他们的儿子少军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哎~又这样！小军，阿妈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跳车的！”
　　“没事的啦，阿妈！”他回头对着他妈妈笑。
　　爸爸妈妈下车来，
　　“都是你惯得！”妈妈有些抱怨道。
　　“这才像我嘛，好儿子！”
　　爸爸脸上挂着笑容，一字胡须一动一动的，朝着他儿子竖大拇指。两人走到家门口。
　　“老爷，夫人进去吧！”刘妈说道。
　　“刘妈，都跟你说的，别叫我什么夫人夫人的，叫我秀英就行！你总是不改口！”
　　“是啊！现在是新的国家，那这一套咱别要，你叫我……额……小雄就行！”爸爸也说。
　　这话逗得妈妈和刘妈都笑起来，“这怎么好叫啊！我还是叫你老爷吧！”
　　妈妈说道，“叫老爷太礼教了，叫小雄又不像话，刘妈，你叫他周先生算了！”
　　刘妈想了会儿，“也不错！”众人又笑了起来。
　　“阿妈，快进去吧，天就要下雨了！”
　　他们的儿子少军叫道，说着便急着进屋。
　　“哎，过来！”
　　“干什么，阿妈？”
　　“刘妈一星期才来三天，你怎么也不问个好？”
　　少军看着刘妈，笑脸嘻嘻，“刘妈妈好！”
　　“你也好啊！”刘妈捏捏他的小脸。
　　“妈妈，外面冷呢！进去吧！”
　　“让刘妈把你给抱进去！”
　　说着便一伸手把他给抱了起来。
　　“哎呦！刘妈妈你小点力！”
　　少军疼的叫道，哄的众人笑呵呵，然后就进屋了。
　　我再补充一点。基本上刘妈在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五的早上来了之后就要在少军家一个人呆上一整天的。爸爸是军官，要么在军分区的办公室，要么出去公务，妈妈则要上课，而少军自己也是得上学的。所以每天早上妈妈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以后，基本上家里的一切东西都得她来照看了。而刘妈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做的，比起旧社会那些长工来说，刘妈就是少军家的一份子，周天雄夫妇和少军都没有把她当仆人看，因而刘妈对于服务少军一家不仅没有意见反而是非常自豪的！
　　在一家人回来之前她已经把晚饭弄好了，所以略歇了会儿之后就吃饭了。当然刘妈也是和他们一起吃的，我说过他夫妇俩从没把她当外人看。虽然在那个年代里物质条件很缺乏，但是军队以及军官家属的物质还是有保障的，所以少军家一日三餐还是不错的，而刘妈也沾了光。像她这样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是只要有的吃身体就很容易发福的，所以刘妈的身材是属于那种膀阔腰圆的，这也得益于少军一家的！所以每当星期二、星期四以及周末，刘妈没有事的时候总会到别人家去串门，跟他们说少军家昨天又吃什么了，怎么样怎么样好。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十五，大的在别人门下学徒，小的本来也在少军学校念书，后来也是因为家穷和资质不够，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的，这个我也后面说，后来也就没念了，跟他哥一样学徒去了。他还有一个酒鬼老公，看着自己老婆在大人家干活，两个儿子也有了去向，所以也就不思工作，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那种人。好了，刘妈也就介绍到这里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说说话儿，刘妈就要先走了。
　　“老爷，厄不……周先生，没什么事儿那个我先走了啊！”
　　“刘妈，不多坐会儿？”妈妈说道。
　　“这雨已经下起来了，看样子还会下大，我家里也还有事儿，雨大了就不好回去了！”
　　“说的也是，那刘妈你就先回去吧！后天见！”爸爸说道。
　　“嗯，后天见！”
　　“哎，刘妈你等一下！”
　　妈妈把一打香蕉装进一袋子里，“给，拿回去给你孩子吃，他们也正长身体呢！”
　　刘妈不肯要，
　　“夫人，哦不，秀英，给小军吃吧！每一次我回去你都要给我点什么，让我情何以堪啊！”
　　“什么情何以堪？香蕉只不过是水果而已，你的孩子长身体那是吃饭的，这只不过一点零食而已！”
　　她俩互相推来推去，看的爸爸不耐烦了，“刘妈，你就收下吧！”
　　爸爸抽着烟，看着表，时间不早了，于是刘妈便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妈妈朝楼上叫道，“小军，快出来！送送刘妈！”
　　小军从房中出来，站在楼梯上，“刘妈，你要走啦，好吧，我送你！”口气不是很尊重。
　　“小军，你这是什么样子说话？”
　　“阿妈——”
　　他显得很烦，下楼走到妈妈身边，“阿妈，刘妈妈她又不是不来了！你这每次都要送，就跟她是客人一样，星期五刘妈又会来的，每一次都让我重复的送，刘妈又不是外人，不用天天这样子的啊！”
　　爸爸站了起来，“嗯，小军这话说的不错，秀英，你这样倒是把刘妈当作外人了！”
　　“是啊！秀英，你不必这样的！”刘妈也说。
　　妈妈顿时觉得吃了亏，“我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了！”
　　惹的众人还小声笑起来。
　　“那就这样了，”刘妈走到门前，打开雨伞，“我先走了，再见！”
　　“刘妈再见！”小军喊道，刘妈笑笑，“小军再见了，我们后天见！”
　　然后就出去了，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淅沥淅沥的。
　　爸爸又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少军正要回到自己房间去，被爸爸叫住，“儿子啊！过来！”
　　“阿爸，什么事？”
　　少军跑过去，爸爸伸开大手把他给抱在自己腿上。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乖不乖！”爸爸说话时候那一瞥胡子一动一动的，少军便用手去扯爸爸的胡子。
　　“哎呦！小坏蛋，干嘛呢？”
　　看到爸爸有点疼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笑，“阿爸，为什么你长胡子阿妈不长呢？”
　　夫妇两人听着话更觉得好笑。妈妈坐过来，“你想妈妈长胡子吗？”
　　“阿妈要是长胡子了，就不是阿妈了，而且还很难看的！”爸爸说。
　　“我知道只有男人才长胡子的，但为什么我不长呢？”
　　“你还小啊！等你像阿爸一样大的时候就长了，说不定会长一脸的胡子啊！”
　　“我才不要！满脸胡子的人好丑好丑！”
　　“哈哈，哈哈！”爸爸笑起来。
　　“对了，阿爸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在学校老不老实？”
　　“当然了，我很乖的啊！”
　　妈妈说，“你又没有欺负人家小弟弟或小妹妹啊？”
　　“没有啊！我才上三年级，我自己都是小弟弟呢！”
　　“那有没有人欺负你啊？”爸爸说。
　　“没有，谁敢欺负我呀！我阿爸可是当官的！”他有些自豪的说。
　　“对，你阿爸可是军官！”然后竖起大拇指。
　　“少臭美了，你别总在儿子前显摆你那官威！”妈妈笑说，然后看看钟，“跟小军说吧！时间快到了！”
　　爸爸喝过一口茶，“小军，你也知道的，阿爸和阿妈都很忙的！这个……”
　　少军突然变了脸色，“刘妈妈才走，阿爸阿妈又要走吗？”
　　“儿子，你别激动啊！阿爸阿妈的确有些忙的！”
　　“可是今天下大雨啊，不可以别去吗？”
　　少军从爸爸腿上跳下来，站到一边，背对着他们。
　　“小军，阿爸阿妈是大人，你是小孩子，我们是不像你们一样很空闲的！”
　　“可是白天我上学，晚上想和阿爸阿妈说说话呀，我们家在这地方又没有人和我玩。”他低着头，撅着嘴吧说道。爸爸走过来，扶住他双肩，
　　“儿子，听阿爸说，你现在还小，等你大了呢，你就知道一个大人身上背负这巨大的责任的，有时候我们为了这个责任不得不放弃很多连自己都舍不得的东西！”
　　妈妈走过来，“孩子还小，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妈妈把少军拉过来，看着他的脸，眼睛有些红，冲他笑笑，“怎么还要哭呢？你是小男子汉呀！”
　　“谁说我哭啦，我可没有！”
　　“那你就好好呆在家里行吗？到点了就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阿爸阿妈几点回来？”
　　“我们不会很晚，但是阿爸阿妈不要你等，你早早睡觉，不要像以前一样等着我们回来了。明天早起，行吗？”
　　少军点点头，妈妈亲了少军的脸，
　　“来，给妈妈亲一个！”
　　少军亲亲妈妈的脸，
　　“小军真乖啊！”
　　爸爸看着也要，
　　“儿子啊！给阿爸也来一个！”
　　于是蹲下，少军也往爸爸脸上亲了一口，
　　“阿爸的脸就是没有阿妈的脸软，亲着不舒服！”夫妇二人都笑了。
　　“小军，阿爸阿妈走了啊！记得早早睡觉，明天别起不来啊！”
　　“嗯！”
　　夫妇二人便拿起雨伞，打开家门，外面的雨水都打进来了，也真是难得的景观，冬天里下雨。
　　“小军，快把门关上，别淋湿了！”少
　　少军就把大门给关上，然后快跑到他楼上的房里面，透过窗户看到爸爸妈妈上了车然后开走了，这才离开窗户。
　　他左脚一甩，右脚一甩，两只鞋子就飞走了，纵身一跳的扑到他软软的床上。“呜呼——”的叫起来。平躺在床上，枕着双手，
　　“唉！阿爸阿妈不在家，可我还睡不着啊！怎么办啊？”
　　他把手掌靠在嘴边，大喊，“有没有人啊——”
　　突然一个惊雷打了过来，吓的他惊坐起来，
　　“我的妈，吓死了，冬天还打雷下雨？阿爸阿妈，你们要快点回来呀，快点啊！”
　　他双手合十的默念道。睁开眼看到一个娃娃人，拿过来，
　　“喂！你要是个真人多好啊！阿爸阿妈不在家你就陪着我玩，呵呵！”
　　看着它一动不动，又觉得无味，把它扔走，整个家里，这么大的一栋房子，就他一个人。
　　“阿爸阿妈，你们给我带个小弟弟回来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