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卷辛苦遭逢第14章

　 那辆满载棉花的大卡车就这样载着惜文一直到天亮，一直到了第二天，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刻，好像外面世界已经消失了一样，惜文就睡在里面一直是没有醒过来。
　　最后车子在一个厂子门外停下来，时间应该是临近中午了，外面声音很嘈杂。司机下了车，厂子里面也走出了几个工作人员，他们一起把系在车上的粗麻绳给解下来.
　　“今年棉花还可以啊！”那个人按着棉花用土话说道。
　　“当然，我们的东西，质量那是有保证的！”司机笑笑。
　　从里向外把遮布给翻开，三人一扯，整块遮布就拉下来了。
　　“哇！怎么还有个人？”一人惊叫道。
　　“是个小孩！”另一人叫道。
　　“什么？”
　　司机从地上站起来，惊讶的问道。
　　“你看！”
　　只见惜文躺在棉花上，满头的汗，一身衣服也全给汗水淋湿了，小脸涨得通红。
　　“看这样子，该不会是在里面憋了一夜吧！”一人说道。
　　司机赶快把惜文抱了下来。
　　“小孩，小孩！”司机不断的摇晃着他的身体。
　　在被棉花裹了一夜以及被麻布给严实的盖住之后，惜文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渐渐地脸色也由通红变成正常的浅红淡白了。惜文摇着摇着就被摇醒了，睁开眼看是个壮壮的大叔。脑袋晃来晃去，视线也是模糊的。
　　“哎呀！别摇了，人家都醒了！哪守受得住你这大手用力的摇啊！”
　　那工作人员朝司机说道，另一人就把惜文扶着站起来。
　　“喂！小孩，你怎么跑到我车里去了？”司机看着他说。
　　惜文看着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叔叔，你有水喝吗？”
　　看他嘴唇发干，也知道一定汗出多了渴得慌，
　　“有，有，给！”
　　厂子里一人拿出一瓶水给惜文，惜文打开后就喝了起来。
　　看惜文他喝好水之后，司机就问，
　　“小孩，你为什么要跑到我车里面啊！”
　　惜文看着他，又看看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呀？”
　　“我问你为什么跑到我车里呢？”那司机有些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坐会儿车有什么了不起啊！”惜文不屑的说道。另两人都呵呵笑着，惜文知道那司机不好说话，便来问他俩，
　　“叔叔，这是什么地方？”
　　“你是要问这个市还是这个地区？”
　　“啊？”
　　惜文没听明白，惜文忽然发现这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同。
　　“小孩可能外地来的，听不懂咱这里的话，你说普通话！”
　　于是他又说道，“小孩，我们这里是广东，广东省！”
　　“广东？”
　　惜文想了想，就想起妈妈说的外公外婆家就在广东。
　　“到了广东了？”
　　“对呀！”
　　惜文有些惊喜，但又伤心起来“可是我不知道外公外婆家在哪里呀！”他心里想着。
　　“哎，小孩，你是哪里的人啊？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
　　惜文想和他们也是说不清的，“叔叔，你们有钱吗？”
　　“钱？”俩人面面相觑。
　　“嚯！你这小鬼，不仅搭我便车还要跟他们要钱？”那司机叫道。
　　“你要钱干什么呀？”
　　“我身上没有钱，我想我饿的时候能买点东西吃！”
　　俩人想着于是便一人给了他十块钱。惜文接过，挺高兴，“谢谢叔叔！”然后就要跑走，
　　“喂！小孩，你去哪？”
　　“别担心，叔叔，去哪都好！再见！””后就跑走了。
　　“奇怪，奇怪了，这男孩，呵呵！”俩人笑道。
　　“我看你们都被他骗了！”
　　“可是小男孩长得真秀气啊！眼睛还是蓝色的！”
　　司机一听，“是吗？”
　　“你不会没看见吧！在这里也不是很难见到啊！”
　　“不过他的样子又不像个外国小孩！”他又悄悄念道。
　　“喂，你们两个快跟我装棉花呀！我今天还得赶回去呢！”
　　司机不愿听他们说，对他们喊道。于是三人就装起棉花来。
　　惜文背着个书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用叔叔给的钱先买了一碗面吃，吃饱之后就在这城市里转悠。怎么说呢，一个人起初经历了一些非常的事情后，再去经历这些事情就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压抑的感觉了，反而心情会更加的明朗，正所谓是逆来顺受吧！也因为这样，惜文的一个月的流浪生活也就正式开始了。
　　又过了几天，现在他身上还有十块钱，还可以够他吃几顿。他白天就在城市里走走，看着每天发生的事情，看着这里的人说话，顺便学学，不过那也是学者玩的。也看着他们干活，有时候竟然会和当地人用这里的话和他们唠上几句。到了晚上他就蹲在一个地方睡觉，因为是十一月份了，虽然在广东，但夜里也是冷的，他常常会去服装厂或是布料加工厂捡些没用的衣布回来，晚上盖在身上好御寒。但是没多久，他的钱就没有了，他开始像乞丐一样的乞讨。真的直到自己做了乞丐他才知道那些乞丐与其称乞丐还不如说是没有家的人，他们和惜文一样都是流落在各个城市的无归者，虽然说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国家，可即使是在当时那个人人共享物质生活的年代，乞丐也是一样有的。、惜文有时候没事就和他们聊聊天，互相讲故事给对方听，以此来排遣辛酸流浪生活带来的绝望和疲惫，他甚至和几个一般大的小乞丐玩的很开心，在街上跑着闹着，前提是吃过东西后。惜文常常是一整天没有东西吃，因为好人并不多，也因为食物并不多，但是天越来越冷，吃的东西却没人给，以至于他们常常到处翻翻哪里有东西吃，最多的地方是食堂，然后是各工作单位自己开的饭店，还有粮站、供销局、合作社等，最肮脏的地方却是垃圾箱，那是饿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以至于有那么一两次和猫还有老鼠进食！但是惜文并不失落，也没有生病，他每天都要写日记，每天记录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后来惜文觉得每天晚上在大街角落里都睡不着，时不时的猫儿狗儿乱叫，甚至专门来饶他，于是他就随时注意哪里有装布料、棉花或是干稻草的只要能御寒的东西的车，晚上他就钻进去，就像之前一样，时常是第二天醒来又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但是人们讲话都还是广东话口音，惜文就知道他还没有离开广东省，他也就一直希望妈妈能够找到自己，因为他相信妈妈已经到了外公外婆家了。可是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那种车子，可怜的他只好每天晚上都挨冻，吃不饱穿不暖，于是惜文慢慢的憔悴，身体逐渐的更加瘦弱。每一天夜里都得忍受寒风的吹打，再也看不到像阿姨或爷爷那样的好人肯收留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持续了一个月，这一天夜里，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惜文又躲在一个角落里度过他那漫长的黑夜。身上的碎布根本不能帮他抵住寒冷，惜文冻得睡不着，他又拿出钢笔和日记本。摊开写道：
　　1966年11月30日星期三
　　妈妈，亲爱的妈妈，我真的好想你啊！我们分开已经两个多月了，妈妈，你知道吗？我在流浪，妈妈，这样的日子我好难受啊！妈妈，这晚上的风好冷，我睡不着，我现在也好饿，但是没有东西吃啊！妈妈，你在哪里呀，妈妈，快来找我吧，我快要冻死了，我不想永远也看不到你，妈妈！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好想你啊，妈妈！
　　写着写着惜文哭了，好久没有看到他的眼泪了，但是现在他哭了。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半，但是却非常清明，惜文抓起脖子上的那个玉做的平安扣，不觉眼泪更多的流下来，一边颤抖哆嗦一边埋头流泪。这个时候，他突然闻到米饭的香味，很香的味道，他抬头一看，一碗米饭真的被捧在眼前。
　　“孩子，快吃吧！”
　　惜文看到一个老奶奶，身上披着一件大风衣。
　　“给我的吗？”奶奶点点头。
　　于是惜文接过，狂吃起来。
　　“慢点，慢点，奶奶没带水，别噎着！”
　　看着惜文这样子，奶奶心头一阵酸楚。惜文吃完，把碗给了奶奶，他感激涕零，哭着鼻子，
　　“谢谢奶奶你，真是谢谢奶奶你了！”
　　奶奶把那件大衣脱下来，
　　“你别谢奶奶，奶奶几天前就看到你了，你这孩子太可怜了，白天没饭吃，晚上又挨冻，奶奶想给你拿点吃的，我那儿子又不肯，今天奶奶偷偷出来看看你！”
　　说着把风衣给惜文披上。
　　“奶奶，这衣服？”
　　“这衣服给你穿着，好过你披这些乱七八糟的布！”
　　“那奶奶你……”
　　“我没事儿，我家还有衣服，奶奶不忍心看你受苦。”
　　说着眼泪掉下来，“要是奶奶还中用，能养自己的话，就带着你了，可是奶奶现在也靠儿子们养，不能帮你……”
　　“不用不用，奶奶已经对我太好了！”
　　奶奶抓着惜文的手，“孩子，你可要保住自己啊！奶奶得回去了，不然我儿子找不到我又担心了，你盖着这大棉风衣，可以暖和些的，只是在这地方睡……”
　　惜文笑笑，“我已经习惯了，奶奶你回去吧，免得您儿子担心！”
　　“那奶奶走啦！”
　　“嗯！”
　　于是奶奶回去了，惜文又坐下来，奶奶给的这件衣服确实暖和，可以全部把他包起来，惜文很开心，甜蜜的入睡了。
　　又过了两天，惜文终于等到了一个车子，于是又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城市，在广东来说，至少比原来的城市要好些，其实它又有什么好呢？但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此后的近三年里惜文都将在这个城市过了，而且也是，也是在这个国家过了……
　　他每天穿着奶奶给的衣服，在街上流浪,这样便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景象：一个小男孩蓬头垢面，瘦弱非常，却穿着一件体面的足以到拖地的黑色的风衣，在街上晃来晃去。他已经五餐没有吃东西了，晚上又躲在一个角落里面，早早的把身体缩在了大风衣里面，这样就不会被寒风给吹着，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第二天是被饿醒的，饿得受不了了，他已经开始去翻垃圾箱了，可是这个时候的人们有点东西都自己吃了，哪还舍得扔垃圾桶啊，除了一些食堂的剩饭剩菜，而那些东西混在一起又是如此的恶心发臭，怎么又能吃呢？惜文是受不了了，他的行动不听大脑指挥，他四处乱蹿，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要哪里有吃的，他就去哪里，可是大清早的哪有供销社那么早开门呢？他的眼睛变得迷糊，似乎有些看不清，走着走着只看到有一家卫生站开门了，然后有一对夫妇抱着他们的孩子就来了。那位妈妈本想抱着她的儿子和她男人一起进去的，但是她儿子一看到是医院就大哭起来，吵着闹着不要进去。没有办法，夫妇俩留下他们的儿子在外面，自己进去了。不过这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惜文看到那个比他还要小的小男孩手里竟然抓着一块不小的蛋糕。惜文被吸引着走过去，看着那个小男孩吃着，那小男孩也看到了惜文，看惜文一身脏兮兮颓废的样子，好像很得意，特地吃的很有劲，惜文不行了，他的肚子在叫，那蓝色的眼睛快要瞪出来了，嘴唇不停的在动，因为那蛋糕快要被他吃完了！
　　那小孩边吃边嘲笑着，惜文看着四周都没人，他爸爸妈妈也还在里面，突然就冲到那小男孩面前去抢那块蛋糕！那个小男孩也很厉害的，两人都捧着那块蛋糕扯来扯去。毕竟比惜文小，有些拗不过惜文，他就大叫了起来，惜文知道再不抢过来就不行了，就朝着那小男孩的手狠狠的咬下去！自然惜文得到了那块蛋糕，那小孩痛的大叫起来。好在没等到他爸爸妈妈出来，惜文已经跑走并躲起来了，然后就开始大吃起那个蛋糕来！
　　吃完了这个蛋糕，他虽然还是很饿，但也算是能够支持他挨过这一天了！不过现在的他的脑海里除了找吃的已经容不下别的了，再也没有别的事情比找吃的更重要了，因为他还坚信妈妈还在一直在寻找他，就像他在寻找妈妈一样，虽然没有半点头绪和消息！惜文他知道，他心里时常念道：我没了爸爸，还有妈妈呢！
　　惜文他在这个城市里转悠，突然就发现一点，这个城市真的安静啊，没有特别繁杂的人群，更没有游行的红卫兵！于是又这样过了两天，惜文他又饿的两眼发昏，双腿无力，走路越来越像飘着的了！他的眼睛还在搜索，搜索那些店或是供销社。还好的，在他快要倒下之前他终于看到一个店里有一个女人出来拿着一碗什么东西，然后一条狗就跟着出来了，女人进去了，那狗就在碗里吃起来。惜文看清楚了，那是剩饭和剩菜。此时的这种给狗吃的饭菜在惜文的眼里却成为了美食，他抵抗不住，很想上去把碗抢来，但是又怕那条狗会咬他，可是看着那狗越吃越香，他受不了了，他慢慢的走近，狗也注意到了，但狗怎么会想到一个人会和它抢东西吃，狗又继续吃起来，店里面的女人也看到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惜文看着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但那碗饭菜就快被狗吃完了，他狠下心了，突然一弯腰，一伸手，抓起饭碗就跑，狗这才意识到它的食物被抢了，马上朝惜文汪汪的叫起来，然后飞奔去追他，惜文慌慌张张的跑着，可是他哪是狗的对手，何况又穿着一件厚重的风衣。惜文回头看那狗张着大口就要咬住他了，更加快速度，可是一不小心，踩住自己的风衣，“啪”的一下倒地，更糟糕的是小腿磕到一块尖尖的石头上，划开好长一道口子，鲜血顿时直流，惜文疼痛难忍，一声惨烈的大叫。但这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这条狗，气势汹汹的正朝他走来，吐着红红的舌头，惜文心惊胆战，想要跑，可是他的腿很痛，还流着血，
　　“走开，走开！”
　　他越喊狗也越张开大嘴，露出尖尖黄牙。那女人听到之前惜文一声大叫之后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看到远处她的狗正要咬一个男孩，她快跑过去。惜文拿起捡起地上一个石头，朝狗扔去，砸中了狗脸，狗被激怒了，正要朝惜文扑去，惜文“啊！”的一声用手挡住。
　　“过来！”
　　突然的另一声呼喊，那条狗就往回跑了，跑到那女的跟前，惜文开始还吓死了，以为自己要死了！这会儿没事了，只看见那条凶恶的狗正夹着尾巴在一女的跟前转来转去。
　　“你还好吗？小孩！”她大喊道。
　　惜文试着站起来，但是却站不起来，他的小腿流了很多血。
　　“哎呀呀！”
　　这女的叫道，走过去把惜文掺起来，然后扶着惜文回到店里。她给惜文洗了伤口，又拿了些药膏类的东西给惜文擦上。等到惜文试着自己可以走路了，她手里又拿着一小袋面包和两个鸡蛋，
　　“喏，给你吃！”
　　惜文看着那食物，又睁大眼睛看着她，
　　“都给我吗？”
　　“是啊！你都饿到跟狗抢东西吃了，就像60年大饥荒一样！”
　　惜文接过，“谢谢阿姨！”
　　“哎呀，你的眼睛好奇怪，怎么蓝色的，我开始还没发现呢！”
　　惜文不说话。她知道不应该问的，又说，“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儿！”
　　说完惜文就要走了，
　　“你去哪儿呀？”
　　“随便！”
　　“随便？什么意思？”
　　“阿姨，我不想打扰你了，我这就走了！”
　　“哎，你回来，让我再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不然还烂了！”
　　她又把惜文拉进她店里，然后给惜文弄了一下伤口。随后和惜文说说话儿，惜文已经不愿意透露他的身世了，那女人也就感慨一下惜文的遭遇，然后惜文也就和她告别了。
　　这天夜里，惜文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在日记本上写着：
　　1966年12月4日星期天
　　亲爱的妈妈，还有在地下的爸爸，惜文过的好辛苦，好难受，你们的儿子就要死了！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难道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你了吗？爸爸，你被坏人害死了，这些日子来我看到好多好多穿那绿衣服的坏人，每到一个地方几乎都可以看到，不过好在这里我没有看到！爸爸，你保佑妈妈找到我吧，我快活不下去了！我的脚好痛，狗都来欺负我，妈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南省的天空就是清晰，纯净，夜晚也都没有云，弯弯的月亮很明亮，很美丽，孤独的在高空陪着黑夜，陪着惜文。接下来，惜文的命运会如何呢？他将何去何从呢？
　　
　　
　　
　　
　　
　　《黄昏少年》第一部第一卷：辛苦遭逢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