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卷辛苦遭逢第13章

　　装着惜文的垃圾车又陆续到这个城市的各个放垃圾桶的角落里把垃圾桶装上，装的已经装不下之后就开离这个城市，可怜的人，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与这个城市的缘分也到此结束了。
　　开了一上午，车子已经离城市很远了，开到了乡野地区，最后到了一处垃圾处理厂，美其名曰垃圾处理厂，其实就是比垃圾还垃圾的焚烧或者掩埋地。俩清洁工人下车，把一个又一个的垃圾桶给搬下车。当搬到惜文这个时，一人就叫起来，
　　“这个最重了！垃圾都差不多，但是却重很多啊！”
　　“待会儿倒出来看看装的是什么！”另一人讲。
　　于是搬下车后他们就开始一个个的推倒垃圾桶把垃圾倒出来。当两人最后来到惜文那个垃圾桶时，用力把装着惜文的垃圾桶推倒时，惜文就像一个皮球样的滚出来了，然后躺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
　　“哇喔！垃圾桶成精了啊？”一个人叫道，惊讶中带着恐惧。
　　“成你妈的头啊！没看到是个孩子吗？”
　　两人马上走过去看惜文。惜文是被那臭味给熏晕了，一身脏乱不堪，还发着垃圾的臭味。其中一个人捂着鼻子，
　　“不会是死了吧？”
　　另外一个人上前动动惜文的身体，惜文没有反应，那人吓住了，
　　“真的死了？”
　　“死什么呀，你真喜欢人死吗？”另一人叫道。
　　他试试了惜文的鼻息后说，“小鬼还有气呢！”
　　“他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到垃圾桶里了？”
　　“大概是流浪的儿童，饿得慌了就跑到垃圾桶里翻东西吃吧！”
　　“那掉下去了怎么不知道爬出来呢？”
　　他站起来，没好眼神的看着他，“你问我，我问谁呀！”
　　他就要走，这人叫道，“哎，你去哪儿？”
　　“把垃圾桶搬回车上然后回去呀！”
　　“你就这样不管了吗？”
　　“管什么？怎么管？他又没死，不多久就会醒过来的！再说了，又不是我们干的！”
　　“可是，……”
　　“可是什么呀？”
　　他过来拉起他，“走啦！快到中午了，我们把桶搬上车然后就回去，我还要吃饭呢！”
　　“这孩子好可怜啊！”
　　“天下可怜的人多着呢，我们也可怜啊，天天累得要死，一身脏的，也吃不上好的！快来搬垃圾桶！”
　　于是他也就没管惜文，俩人就把倒干净垃圾的垃圾桶搬上车以后，自己也跟着上车了。车子已经启动了，突然那个人还从车里跑出来了，
　　“喂！你干嘛？”
　　“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那个人跑到惜文身旁，把两个红薯放在他身边，然后又跑回来，上了车然后就走了。
　　惜文这样躺在地上，无人问津。过了半个小时，惜文在大自然新鲜空气的滋润下终于醒了，但他还是躺在垃圾堆上的。看到自己身边全是垃圾，远处是土坡和山丘，他吓得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呢？”拍掉还黏在身上的垃圾。
　　然后一想，“哎呀！我睡在了垃圾桶里面，忘了出来了！”
　　惜文四处看看，
　　“完了完了，这是哪呢？我怎么回去呢？阿姨还等着我帮她干活呢！还没和她说一声呢！”
　　急的晕头转向，突然脚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看，原来有两个地瓜，拿起来一看，还是热的，干干净净，还很香。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早上没有吃饭，现在他也已经饿了。于是擦都没擦就吃起来，边吃边走出垃圾场。
　　来到了乡间的小路上，一眼望去没有一户人家，只有一条小溪水伴着这条小路，惜文趴下身子，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口水。这乡下的溪水很是甘甜，惜文把他肮脏的脸和手洗得干干净，然后起来。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他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他想念阿姨，想要回到店里，可是，哎！
　　“不知道阿姨会不会找我？我还没有跟她打声招呼呢，现在，现在我要去哪儿呢？”他无望的看着蓝天，然后拿起地瓜又咬了一口。
　　“很甜啊，呵呵！”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出来了。
　　“妈妈，我离开了那个城市了，你在哪里呢？难道惜文真要变成孤儿吗？”他说道。
　　好吧，既然不知道路，那就随着自己的心走吧！惜文朝着前方悠然自得的一步一步的走去。
　　走了半天了，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惜文也走累了，但是还没有看到一个村子。他有点不想走下去了，腿脚也有点发酸了。他看到了一处高高的土坡，惜文想着在上面应该可以看的很远，可以看到哪里有村子的，这样他就不用露宿荒野了，于是他朝着那土坡走去。
　　哎呀，终于好不容易爬上了这个土坡了，还把他给累的气喘吁吁，这个土坡背阳一边那么平缓，惜文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爬上来，可是向阳的这一边却是个断崖。不过站在高坡上观望四周的景色还挺不错的！夕阳是鲜红的，很美很灿烂，在远处的山头，晚霞很漂亮，落日的余晖没有一点遮挡的全部照射到这片坡地上。青山落日，雁鸟飞霞，惜文高瞻远瞩，突然有一种自豪感，看着脚下的花草树木，脸上竟然露出了很久都没有的微笑，他似乎很满足，很欣慰，他想要张开手臂去拥抱这良辰美景，享受这难得的一刻。
　　正欣赏着风景呢，突然就听到一些和他一样的小孩子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山坡底下有一群小孩子呢，确切的说应该是小学生，再清楚一点，应该算是红小兵了，因为他们手臂上也戴着红袖章，另外还有一个老头子，样子虽然看不清，但惜文看着也有六十多岁了。惜文怕他们看见自己，就匍匐在地上，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看到一群小孩子追着一个老头，把他赶到了山坡脚下，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儿，听不清楚，但惜文知道应该是骂人的话。接着那老头双手挥舞，好像是要赶他们走，这个时候那些红小兵就开始朝那老头扔石子，小孩大概有七八个，每个人都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然后朝老头扔去。有些没扔到，有些打中了，那老头就痛得叫，尽量的把身体往土坡壁上靠。
　　“怎么回事？小孩儿打大人！怎么能这样呢？”
　　惜文看着那些红小兵一个个石子的扔过去，看那老头子那样儿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他也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朝那些红小兵扔去，就听到一个“啊！”的一声叫。
　　“谁？谁打我？”
　　那个被惜文打到的小孩摸不着头脑的问。惜文就偷着笑。没人回答，他们又继续朝那老头扔石子，惜文又捡起一石子扔去，又打中另一个人，那人也痛得叫起来，惜文就越来越起劲，又是一个石子扔过去。
　　“快看！”
　　那些小孩就看到一个大石子从天而降，众人一闪，落在了地上，老头也看的奇怪。这时候一个更大的石头扔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个老大的坑，把所有的小孩下了一跳。不知道谁一声大叫，“有鬼呀！”所有的人都慌乱了起来，然后匆匆的跑走了。惜文捂着肚子趴在那儿笑。
　　老头出来往坡上看看，没有人但隐约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笑够之后，惜文从一侧跑下来，那老头看到他了，看到惜文正朝着自己跑来。
　　“爷爷，你还好吧！”惜文抿着嘴说。
　　“开始时你搞的鬼吗？”老头说。
　　“是啊是啊！谁让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你一老人的！”
　　老头笑呵呵的，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行，帮我赶走了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打你一个老人家啊！”
　　“哎！”他叹道，“他们都是我的学生！”
　　原来他是一位小学教书的老师，教书四十多年了，无儿无女，老伴也在几年前去世了，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只有几个不怎么亲的外甥，侄子偶尔来看看他，文革爆发，不仅大中学生受到影响，连这些小学生也被熏染，一个个像发了疯一样也不读书了，专门跟着红卫兵转，然后在村子周边跑，还要学红卫兵一样批他斗他！听老头说完这些，惜文又出现了那令人有些恐怖的眼神，因为爸爸也是被他的学生给害死的！他看着惜文的这幅表情很奇怪，再加上惜文的眼睛是蓝色的，就更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样。
　　“小孩，小孩！”老头叫着他。
　　“啊？什么事？”
　　“你是谁呀？怎么会到这里来？”
　　惜文便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说的自己哭的厉害。他摸摸惜文的头，
　　“看来，这世上也还有比我还苦的人啊，竟然还是一个小孩子呀！”
　　“爷爷……”惜文很伤心的喊着。
　　“来，你跟我来，去我家，天色就黑了，晚上外面风大，冷！”于是爷爷带着惜文回他家去了！
　　回到家中时夜色已经降临，夕阳已经下山。爷爷的家很简陋，可以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爷爷，你就住这样吗？”惜文看着一些破旧的家具和泥混的墙壁。
　　“爷爷一个人，不图什么好看，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呵呵！”惜文不语。
　　“孩子，你饿了吗？”惜文点点头。
　　“你坐会儿，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谢谢爷爷了！”
　　不一会儿，爷爷一手提着一盏油灯，一手拿着碗过来。
　　“爷爷家真是太穷了，连个菜也没有，只有这四个窝窝头了，孩子，可怜你将就着吃吧！”爷爷给惜文拿了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两人在暗暗的灯光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来，喝点茶水！”爷爷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谢谢！”
　　惜文也是渴了，一边吃着窝窝头一边还又喝水，在油灯下看，惜文那眼睛更让人觉得他很神秘一样！简单的晚饭过后，两人聊了会天，似乎很投缘，聊着聊着时间就有点晚了，爷爷关上大门，回头对惜文说，
　　“孩子，你今晚上就睡在这里吧，明天想好去哪再走！”惜文很高兴，
　　“真的吗？谢谢爷爷了！”
　　“你不用谢我，爷爷也没用，要是爷爷有点出息就一定收留你了！哪舍得让你一个人流浪呢！”然后爷爷带着惜文到他房间去。
　　“孩子，爷爷家就一间睡觉的房，可怜今晚你和爷爷挤一块睡觉了！”
　　“没事儿，这样还暖和呢！”
　　爷爷笑笑，“你可真是个豁达的小男孩呀！”
　　“倒是爷爷你不嫌弃我脏呢！”两人看着对方都笑了。
　　爷爷正脱下自己的大衣，突然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爷爷急忙出去看看，惜文从窗户看到爷爷家门口一群男女提着油灯在站着。
　　“谁呀？这么晚了！”
　　“胡老先生，你开门呀！”
　　“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家孩子今天和你在一起，回家后就不对劲了，总说碰到鬼了，我们想肯定是您家里有什么脏东西！想帮您避避邪！”
　　“胡说八道！什么辟邪！我还好着呢！”
　　“您别生气啊！可是我们家小孩子确实是吓着了，不然怎么一个个都不正常呢！一定是妖邪在您家住下了！我们想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如小孩子成熟，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爷爷大叫道。
　　“哎，我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们也在帮你呢！别以为教了我们家小孩几年书就神气，告诉你要不是你老伴儿死后这几年我们接济你，你早没法活了！”
　　爷爷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开不开门，不开门我们撞门了啊！”
　　“你们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好吧！快点！”
　　爷爷马上走到惜文跟前，“孩子，爷爷家也不安全了！你快走吧！”
　　惜文慌问道，“爷爷，他们要干嘛？”
　　“他们要抄爷爷的家了，爷爷不能让他们抓到你，你快走！”
　　说着爷爷边抓起惜文的手，拿起他的书包，把他带到了后门，打开了后门，
　　“快走！出去就是大路，一直向前走！别再回来！”
　　“那爷爷你怎么办啊！“
　　“爷爷没事儿，爷爷家没有东西让他们翻，顶多他们就是乱七八糟给爷爷驱驱魔，避避邪，就没事的！你快走吧！快走！”
　　爷爷把惜文推到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爷爷！”惜文在外面叫着，
　　“快走！”爷爷在里面喊着。
　　惜文看着那快要烂掉的木门，又看看这也快要塌掉的简陋的墙，他留下了眼泪，失望的走了，走了……
　　“老天保佑，保佑这孩子吧！”爷爷祈祷，然后跑到前门，门快要被他们撞破了。
　　“来了，来了，别撞了！”爷爷打开门，外面的人一窝蜂的涌进来，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深夜，惜文背着个书包，一个人走在漆黑漆黑的夜路上，死寂，阴森，恐怖，还有冷风吹着，令人生畏！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妈妈，你在哪里？惜文好想你啊，惜文好怕！”
　　惜文暗自的哭泣。他胆战心惊的走在路上，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深夜的寒风毫无保留的向他吹来，而他穿着的还是初秋的衣服，外面就套着一件还是阿姨给他的那外套。他冷的双手环抱着，那是阿姨给他的衣服，他又想起阿姨来，越想越泪流不止。好在的是黑夜之中还有月亮陪着他，月亮给了他一点光明。走了一段路，他不愿走了，他蹲在地上，蜷缩着，他好冷，冷的发抖，他知道他又要在外面过一夜了，他想着便可怕。
　　忽然间他听见一丝丝的声音传来，那是车子的声音，然后他看到远处有两个亮点，在靠近，那是两个车灯。惜文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躲起来，不想被照到。没想到车子竟然在他那地方停下了。车门打开，司机下车在路边撒起尿来。这是一辆大卡车，惜文看车后面是用布包着的鼓鼓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他偷偷跑到车尾，用手按了按，软软的，翻开布一看，竟然是棉花。惜文敲敲的把布撑开，凭借自己瘦小的身躯没花多大劲就挤进去了，哇！里面的感觉真好，软绵绵的，很舒服，这可全是棉花，不多久一定会很暖和的，况且还有盖住棉花的这大一张布替他挡住深夜的寒风！
　　惜文只把半边脸露出来透气。不一会，司机撒完尿上车，于是惜文就这样搭了一趟便车。果真没多久就很暖和了，只是有些挤而已，惜文手脚并用，脚用力的踹后面的棉花，两手努力排开前面的棉花，好给自己腾出一点空间来，这样他就很舒服了。他脱下书包，仍不忘要写日记。于是拿出钢笔和日记本，借着暗暗的月光，写道：
　　1966年11月1日星期二
　　妈妈，你知道吗，今天发生好多事情！早上我去阿姨饭店的路上看到有两个公安和一个穿绿衣服的人带走了一个叔叔，就像他们带走爸爸一样！他的妻子哭得很伤心，他的孩子还在妈妈怀里，我知道爸爸就是这样被他们带走后就死了，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救了那个叔叔。后来那两公安追我，我跑不过他们，就躲到一个很大垃圾桶里面，可是后来我睡着了，被带到一个没有房子的地方，我回不去了！妈妈，我离你越来越远了！后来到了傍晚时候我看到几个和我一样大的人在欺负一个老爷爷，我又帮爷爷赶走了他，爷爷本来留我住一晚，可晚上又发生了事情，爷爷把我退出来让我快走，我知道他也有麻烦了！我走在夜路上很害怕，后来有一辆装着棉花的车来了，我偷偷的钻进了车厢中的棉花里，现在里面很舒服！
　　妈妈，你在哪里呢？你回家了还是到外公外婆家了，我好想你啊！你到底在哪里，妈妈！别抛下你的孩子，别抛下我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