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卷辛苦遭逢第7章b

　　张大爷和孙奶奶都走了，此时此刻的家里是多么的安静啊，感觉是多么的宁祥，真的好安静啊！妈妈突然觉得，好幸福，爸爸终于回来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一样。
　　“妈——妈妈！”
　　突然惜文叫道，妈妈又跑回房中看见的是爸爸又在大口吐血，掺杂着之前喝的那杯水，腥红在地上一大片。
　　“紫山——！”妈妈近乎疯狂的趴在爸爸床前，
　　“为什么，真的不可以了吗？”妈妈她的眼珠都在颤抖，看着爸爸。
　　“晓蝶，”爸爸微弱的气息念道，“对不起，要是我早听你的话就不会……”
　　妈妈拿着纸巾给爸爸擦去嘴角的血，“天道沦丧，无可避免，遭殃的不仅仅是你！可是你不要这么急，你要活着，我和儿子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呢！”
“我也有很多话要对你们讲的，”爸爸看着妈妈说道。
“爸爸，你会不会死？”惜文说道。
爸爸勉强的笑着，“每个人都会死的，儿子！只要这一生你做了你要做的事情，见到你要见的人，不必有多大成就这已经足够了，爸爸很幸福，爸爸觉得没有白活呢！”
　　“不！——”
　　妈妈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上痛哭。爸爸摸着妈妈的头，对惜文说道，“儿子，快劝劝你妈妈，你以后要学会坚强，学会照顾你妈妈，如果爸爸不在的话！”
　　惜文便要去安慰妈妈，“妈妈！”
　　妈妈抬头看惜文无辜的面容，突然抱住他，“惜文，我们不能让你爸死，不能的！”
　　爸爸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妈妈起身，“我去找医生，我要把你治好！”
　　她要走，爸爸突然叫起来，“你别去！”
　　接着又是一阵猛的咳嗽，妈妈不忍又重新回到爸爸跟前，
　　“你不要说话，好好养着，可以吗？”
　　“晓蝶，对不起，我恐怕活不了多久，我现在想要的只是你们陪我说说话儿，别的没有了。”
　　“好，好，我和孩子不离开你，陪你说话儿。”爸爸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于是妈妈和惜文就守在爸爸床前，说了许久，很多很多的话儿，一家三口无比的幸福，温馨，爱，交织在整个房间。惜文拿着笑话书给爸爸讲笑话，逗的妈妈也笑。
　　到了中午，爸爸让妈妈做饭给惜文吃，但当妈妈端着饭菜给爸爸吃时，他已经是不能进食了，一吃便吐出来。到了下午三时，爸爸又吐血了，气息很是微弱了，妈妈已经知道爸爸是不能好了，她也不再大哭，又恢复先前的平静，她一刻不离的守在爸爸床前，和他说话，说以前他们的故事，甜蜜的故事，那最最美好的故事。外面的天气似乎又热了，妈妈看着爸爸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打开了窗户，然后拿着蒲扇给爸爸扇风。惜文睡醒，也进房来了。
　　“爸爸，你热吗？我也给你扇扇子。”说着也拿了一个扇子给爸爸扇风，
　　“儿子，不用了，妈妈一个人就可以的，爸爸想让你做一件事儿。”
　　“什么事？”
　　“上次你不是要了一本书叫《瓦尔登湖》吗？拿过来。”
　　惜文便到自己房中取了书来，放在爸爸胸前。
　　“你再到爸爸桌子上把那支钢笔拿来！”惜文又去拿钢笔，那是一支非常漂亮的钢笔，它代表着爸爸一生的贡献。
　　“儿子，给爸爸翻开书，一页一页地翻。”
　　惜文便慢慢的翻着书，爸爸则用钢笔时不时在一些句子下划线，但是爸爸的手颤抖的厉害，直线也成了波浪线，可怜的爸爸连抓笔的劲的没了。一直到整本书翻完，妈妈也看着。爸爸把钢笔给惜文，
　　“孩子，你选择这本书可能是天公的意图，爸爸憧憬多年而不能过的日子不知由你去过。”
　　“额？”
　　“惜文，我的儿子，爸爸想要听，用你的声音读出的这些句子，你念给爸爸听，好吗？”
　　“好！”
　　于是，我们能见到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爸爸躺在床上，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妈妈坐在床头一手给爸爸扇风，一手紧握着爸爸的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惜文双腿盘坐在床上，双手拿着书读着爸爸划线的句子，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瓦尔登湖》它是一本恬静的书，却并不寂寞，瓦尔登湖身在大自然中，很久很久，作者还没来时它在那里，等我们都离去了它还是在那里，鸟鸣盈耳，青山倒影水中，思想，诗意，生命，和自然，智慧就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惜文给爸爸念着那些句子：
　　一个人怎样看待自己，就决定了，或者指明了他的归宿；
　　生活简单，独立，大度，而且真诚；
　　我宁愿坐在一只南瓜车上，独自拥有它，也不愿意和人一起挤在天鹅绒的垫子上。我宁愿坐在一辆牛车上，自由地来去，也不愿意坐着花哨的游览车去天堂，一路上呼吸着污浊的空气。
　　我们应放弃对自己过多关怀，将这过多的关怀真心诚意的奉献他人。
　　湖是一道风景中最美丽，最富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湖边，长在水中的树木犹如纤细的睫毛，是湖岸的饰边，而四周郁郁葱葱的群山和悬崖是它垂悬的眉毛；
　　秋天，有风的日子我会去那儿捡栗子，栗子掉到水中，又被波浪卷到我的脚边；
　　在我年纪稍轻的时候，我在那儿度过了好多时光，我像和风一样在湖面上漂浮，我先把船划到湖心，背靠在座位上，在夏日的一个上午，半梦半醒，似梦非梦，直到船撞到沙滩上，我才惊醒过来，起身看看命运将我推到哪个湖岸上了；在那些日子里，悠闲是最诱惑人的事业，它的产量也是最丰富的，因为我很富有，虽然这话与金钱无关，但我富有阳光灿烂的时光和夏日，我挥霍着它们。
　　在温暖的黄昏，我常坐在舟中吹笛，看到鲈鱼在我身边环游，似乎我的笛声让它们着迷，月色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湖底，湖底还散落着林木的残枝；
　　人生之路有千万条，但只有你自己的路，才是你的宿命。那么，你就走自己的路吧；
　　所谓明天，即使时间终止也永不会来临。使我们视而不见的光亮，对于我们就是黑暗。当我们清醒时，曙光才会破晓。来日方长，太阳只是颗启明星；
　　白湖和瓦尔登湖是地面上的两块巨大的水晶，是光之湖。如果它们可以永远凝固，小得可以拿着，它们或许就被奴隶们拿去了，就像宝石一样，拿去装点帝王的王冠；但它们是液体，且水量充裕，永远地泽被我们及我们的子孙后代，而我们却漠视它们，去追求科依诺尔大钻石。
　　我并没有在梦乡
　　让一行诗意显荣耀，我生活在瓦尔登湖，
　　再没有比这里更接近上帝和天堂。
　　我是他的石岸，是他掠过湖心的一阵清风；
　　在我的手心里，
　　是他的碧水，是他的白沙，
　　而他最深隐的泉眼，高悬在我的哲思之上。
　　
　　惜文还没有读完，爸爸已在惜文充满自然韵味的纤细而又稚嫩如同天空中的白云一般柔和的声音中睡着了，尽管所剩的时间不多，但这一刻凝聚了他一生以来的梦，他怀着这样的梦静静的睡着了，尽管面无血色，但还是那么安详，那么可爱。
　　到了晚上，爸爸还没有睡醒，妈妈一直没有离开过爸爸，惜文在厅堂坐着，看着外面的景色，今晚的星星很多，月亮也很圆，天空深邃而美丽。妈妈是累了，她趴在床沿打起了盹。突然爸爸安详的睡容发生了变化，淬不及防的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喷到床单上、地上，把洁白的床单染得通红。妈妈吓坏了，惊叫起来，惜文听到后赶快跑进房中，见妈妈正抱着爸爸痛哭。
　　“爸爸——”惜文叫着跑去。
　　“惜文，我的儿子！”
　　爸爸努力叫着，惜文过来紧紧抓住爸爸的手。
　　“惜文……别哭，要坚强，就算爸爸死了你也不许哭的！”
　　“可我不要爸爸死！”
　　“晓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晚上了！”
　　爸爸又咳，又咳出一口血痰，爸爸脸突然涨得通红，说话也接不上气，
　　“惜文，你，你还记得读的那些句子？”
　　“记得！”
　　“那，那是爸爸，爸爸长久以来所向往的生活，爸爸，爸爸是不能……”爸爸说话不接，惜文吓得叫了起来。
　　“儿子，爸爸只有一句话还，还要和你说了！”
　　“嗯，爸爸你说”惜文眼睛又红肿了。
　　“惜文，你……你以后长大……懂事了，不要……不要因为爸爸的死而去埋怨这个国家，毕竟……毕竟这是你的祖国！你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要……要爱她……爱它的人民和……和我们的领袖！”
　　爸爸表情非常的痛苦，脸型已经扭曲，气不能顺。妈妈看的实在难受，脸上一天下来就没干过。
　　“但是，”
　　爸爸接着说，“如果十年后这样的状况还……还没有改变，你就带着你妈妈离开这个国家，如果可能的话！”
　　惜文看着爸爸样子，脸上的肉快要挤到一块了，惜文只是不停的落泪，那是他最爱的父亲，此时此刻却在忍受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折磨，惜文他身体里可是流淌着他父亲的血，叫他怎能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此的痛苦。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你先下去。”
　　惜文下来，爸爸又叫唤着妈妈，妈妈扑向床前。“我死以后，一定得……好好照顾惜文。回你爹娘家去，虽然……虽然你爸当初，他……他把你赶出来，但，但是毕竟血浓于水，他是不会不要你们的，这……这地方是不能呆了，那些人，他……他们还会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就别再说了！”妈妈都无力的叫着了。
　　“晓碟，我真的好幸福啊，我爱你们，爱我的妻子和儿子，纵然是……是阴阳相隔，我也会一直爱你们。”
　　爸爸身体开始僵硬，手臂已经不能动弹，只有手指还有些许知觉，意识也能够维持，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惜文，还是个八岁的孩子，爸爸眼眶不免又湿润了，
　　“惜文，你……你能给爸爸唱首歌吗？爸爸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爸爸想听什么？”
　　“你……你唱《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给爸爸听，好吗？”
　　惜文便再次用他自然纯洁的稚嫩的童音加上彻悲之音唱着这首《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妈妈却穿着破烂的烂衣裳，她去给地主缝一件狐皮长袍，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经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妈妈才盼到今天的好光景；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唱的多么的好听，小男孩的声音是多么的动人……
　　“惜文！”爸爸突然又叫道，惜文过去，
　　“儿子……以后的日子你要快乐，不要忧伤，找到你爱的人，去过那本书中的日子……牢牢记住爸爸今天说的话儿，你……你回房去吧。”
　　“爸爸，惜文永远爱你！”
　　惜文在爸爸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出去了，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
　　屋里面只剩下爸爸和妈妈，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眼中无限深情。
　　“晓碟？”
　　“我在！”
　　“你后悔跟我妈？”
　　“到现在你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年在广州的时候，我们不是在那个傍晚的山顶上向那夕阳发誓吗？你不记得了！”
　　爸爸勉强勉强最后笑笑，“我记得。”
　　“紫山，选择跟你我无怨无悔的！”
　　爸爸刚要说话喉间又一抽动，妈妈没有任何顾虑的用自己的嘴唇贴住爸爸的嘴唇，红红的血液从妈妈嘴角流出，爸爸的最后的泪在眼眶里流淌直至溢出。
　　这一天的夜里，天空是如此的明朗，繁星璀璨，红月高悬，所有的人家都早早熄灯就寝，只有一家是一直点着灯，直到天亮，而一切又是那么的宁静也只有一家传出微微的抽泣声。半夜有丝丝的风在吹，用心听却如同是人的哀怨，新亮清冷的光辉照下，又被乌云遮住半边，时而几只乌鸦飘略，寒意熏熏。爱没有虚华，爱是不需要言语的！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外面还弥漫着雾气，初秋的感觉已经到了，妈妈是太累了，趴在床沿睡着了。突然身子一歪，双手架空，倒在地上给弄醒了。睁开疲惫的双眼，抬头看看，天已经亮了，看看爸爸，安详地睡着，妈妈嘴角露出笑容。可是用心一看，爸爸已经面无血色，嘴唇全白，妈妈突然心中一震，不由的后退几步，妈妈心跳急速加剧，全身颤抖，头发冷汗，她慢慢靠前，伸出不停颤抖的双手，闭着眼，咬着牙，猛的抓住爸爸的上臂——冰凉入骨！随即惜文被一声犹如山洪爆发的哭声给惊醒——爸爸，他死了！！！
　　这一天是1966年9月16日，清晨。惜文听到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后赶紧跑去，他打开房门，看见妈妈扑在爸爸胸膛上痛哭，他没有进去，双手倚着门沿探出头看着。妈妈听到门开的声音，慢慢回头看见惜文扶着门沿没有进来，惜文看见妈妈双眼已经是肿的厉害，眼泪倒是没多少了，应该是哭干了吧，但是那脸色比起爸爸的脸色不好多少的。
　　“惜文，你爸，你爸爸他走了！”
　　惜文慢慢的走进去，走到爸爸床前，看见爸爸面色青白，嘴唇干裂惨白。他爬上床，看着爸爸的脸，伸出双手去摸，然后又在爸爸额头上轻轻一吻，就同昨晚一般。惜文下来，用手擦去妈妈的眼泪和鼻涕，
　　“妈妈，别哭，爸爸没了，还有我呢。”
　　妈妈也停止了哭泣，声音铿锵有力，说道，
　　“惜文，你跪下！”
　　惜文便跪下，
　　“给你爸爸磕三个头，让他好好地去！”
　　妈妈眼神如此尖锐，惜文便重重的朝爸爸磕了三个头。
　　窗外的凉风吹进来，突然飘进来一朵合欢树的花，落在爸爸的胸膛上。
　　再一次抬头，看见天空中的第一道阳光穿过云层的阻隔投射进来，照在爸爸的脸上。这一刻惜文仿佛看到了爸爸的灵魂，爸爸慢慢飘起来，面带微笑，向着妈妈和惜文道别，然后飞向窗外，惜文站起追随到窗前，看到爸爸一直飞向远处天际山峰，那日出万道霞光的地方。
　　“惜文，你看到了什么？”
　　“妈妈，爸爸没有死呢，他去了那边太阳出来的山上。”
　　惜文指着那地方，
　　“是的，爸爸没有死，他一直陪着我们的！永远的！”妈妈说。
　　
　　窗外的风吹起来，合欢树断送她最后的一缕微香，
　　你安睡怡然，迎接那亮丽的初旭。
　　天上的月藏起来，云彩儿遮住她残留的一丝光亮，
　　你默言无声，期待那灿烂的夕辉。
　　遥远天边的阳光带来了天堂的邀请，
　　化作天国的阶梯。
　　载着对我无尽的爱与思念，
　　和那夕阳下未尽的誓言，
　　去了天国的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