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心 一三

　　“哎，池清……”池清刚进寝室门，杨光便晃着肚子迎了过来。他抬头望了一眼，朱洪成半捧着一本新书，半瞥着他。谢君梓却不在，估计是到其他寝室巡视去了。“哎，池清，池清，那张照片里的漂亮女生是谁啊？”杨光腆着甜的流蜜的笑容，凑到他跟前。
　　漂亮？女生？池清被他搞糊涂了，他怎么会认识什么漂亮女生。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他们好像讨论过（8）班的那个女生，会不会是她？“你不是说的废话嘛，当然是他女朋友啦，你傻啊。”原本只会关心奥数的朱洪成，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废话，我当然知道了。是不是啊，池清？”被朱洪成这么一说，杨光顿时来了气，转而问池清。
　　池清听得云里雾里的，半天也没搞明白他们究竟说的是谁。女朋友？这三个字他倒是听说过，但仅限于听说而已。杨光见他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轻蔑地觑了朱洪成一眼，激道：“你有吗？”朱洪成顿时被将了一军，他自然是没有女朋友的，但未免示弱，便豪气干云地说：“当然有了。”“谁啊？”杨光追问了一句，尽管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还是决定要对抗到底。这可苦了朱洪成了，随便诹一个吧，怕哄不住他，到哪去找一个呢？想了想，朱洪成居然真就找了个上策，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告诉你也不认识！”“哼，你就吹吧！没有就没有，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杨光不以为然，马上揭穿了他的谎言。
　　池清听了半天，好歹听出了门道。他们所说的漂亮女生，倒像是叶儿。早在刚开学那阵子，他们就发现了这张照片，那时候就开始刁难他了。后来消停了一阵，不知怎么搞的，现在又来烦他。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一个极其诡异的状况。近来每天睡觉之前，朱洪成总喜欢聊聊班上的女生。本来他只会讲些蹩脚的鬼故事，现而今又转而大言不惭，对那些女生评头论足起来。谁谁谁这里好看，某某某那里不好。杨光听得心驰神往，不多久，光荣加入了朱洪成的圈子。池清当然不喜欢听他们说这个女生不好，那个女生怎么怎么有缺陷，也不参与他们的圈子。没熄灯的时候就看看小说，熄了灯就想想叶儿，然后睡觉。
　　照理说，杨光只有听的份，因为他实在没什么高见。待到朱洪成讲完，才捡些残羹剩菜的来说。可时间一长，不免技痒，学着朱洪成的腔调品评起来。像是前两天，杨光朱洪成两个谈起（8）班的那个女生。朱洪成还没开口，杨光就抢先上了道。气得朱洪成一晚上没说话，愣是听他诹了一通，结果还是拾了旁人的牙慧。
　　然而，谢君梓对女生一点兴趣也没有。他顶着班长这个沉重的光环，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考虑这样多余的问题。当他巡视完毕回到寝室的时候，正听见那两个人争论着照片的事。池清早上了铺，好像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谁知道呢？他们想争就让他们争好了。
　　谢君梓不动声色，默默地把这些记录下来，揣好黑本子就睡了。朱洪成嫌杨光没主见，只会拾人牙慧。杨光嫌他太狂妄，看不起人，只会自以为是。两个人谁也不服谁，一直闹到熄灯才住了嘴。
　　
　　吃完中饭，池清本想睡上一觉。可等他一躺到铺上，睡意就没了。他在铺上翻了几个身，觉得难受，就想去活动活动手脚。
　　池清来到田径场，沿着球场慢慢走。以前，只要他心情不好，就会沿着球场走走，走完一圈，心情自然就好了。有时候叶儿陪他一起走，他的心情就好得快些。池清看着稀稀落落散着三五个人的球场，情不自禁想到了叶儿。每次他和小宝他们踢球，叶儿就站在场边瞧着，顺便替他们捡捡球。而现在，他却只能一个人在场边游荡，失落感正一点点地吞噬着他。
　　走完一圈，池清心里还是舒服了一些，就预备穿过旗坛去教室。刚走过校训碑，他就遇见了从图书馆出来的梁月。池清没有激动或是喜悦，反而默默地向前走。梁月一眼看见了池清，不过见他的脸色不大好，便主动走过去，在手里的信封里搅了一阵，抽出一个淡青色的信封，朝他扬了扬，“哎，某人，信要不要？”池清一听，登时来了精神，登登几步跨到梁月面前，一把抢过信，上下左右瞧了个遍，确定是叶儿的信，他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梁月斜眼说了句：“同学，不要激动好不好？”池清笑笑，没理她。
　　走下旗坛，梁月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来了一句：“好像是个女生吧？”池清抬起头，噎住了。梁月见他不作声，装作思索，自言自语道，“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是姓叶，是吧？”池清顿感不快，这梁月太多管闲事，拿拿信就好了，问那么多干嘛。他还是没有回答，只加快了脚步。明摆着是多管闲事，梁月心里有数，就不再多嘴，往教室去了。
　　过了晚自习，池清没有经过田径场，也没有走藤廊，而是直接从水泥小路回去了。
　　温文没等到池清，不禁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他来不来于我又有什么了。
　　池清匆匆进了寝室，爬到铺上，才从衣袋里掏出信，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抽出一方信纸。叶儿娟秀而略显稚嫩的文字，立刻如溪水般流进了他的眼帘。他慢慢欣赏着这些他期盼已久的文字，然后才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叶儿说，你说要给我写信的，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收到。怎么回事呢？池清大奇，我寄了，怎么会没收到？忙又看下去。叶儿又说，是不是地址写错了？等了好久，你的信也没来，我就写给你了。池清觉得蹊跷，回焦家的时候不是都说过了吗，怎么还会写错地址？
　　正想着，杨光跟着朱洪成一人捧着一桶方便面，说笑着进了门。“哎，我好像看见你……文静……没理你……谢君梓……”“你看见了？胡说八道。”“别不承认了，还有……也看到了。你赖也赖不掉……”
　　池清往里墙翻了翻身，继续看。叶儿说，要是你写了，真想知道你在信里写了什么。池清看着，想起来上回回焦家叶儿也是怎么说的。怪了？他接着往下看。叶儿又说她近来有些心事，老是睡不踏实。说她上次在汽车上碰见刘漓了，还有她的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好像也是在邗中，池清也认识的。池清眉头一拢，我也认识？不知道是谁。叶儿说她看见她们好像在谈话，要是谈些寻常的事，她也不放在心上。谈到后来竟然提到了池清。池清像是吞了只苍蝇，吓得不轻，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那二人没注意缩在墙角的池清，双双拎着水瓶出去了。池清调整了一下不大舒服的坐姿，继续看信。至于她们谈了什么，车里人多嘴杂，她也没听见。正当她要仔细听时，汽车就到站了。她们两个都下了车，路上也聊了几句，只是没提到池清。她总想知道她们到底谈了什么，可又不能问她。
　　池清也想知道她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话。他的心陡然一紧，难道是那件事？他朝铺下望了一眼，幸好寝室里没人，他吓得差点沁出冷汗来，“如果那件事让叶儿知道了……”他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不行，不行，不能让她知道。”
　　寝室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君梓刚好回来，就听到他在咕哝，便问他：“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她是谁？”池清猝然翻了个身，见是谢君梓，没有答话，又翻了回去。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又把信封塞到枕头底下。谢君梓见他神神秘秘的，又问：“你在做什么？”池清猛地躺了下来，还是没答理他。谢君梓见池清不理他，自知讨了个没趣，也不追问。又问他那两个人回来没有。他给上次的事吓怕了，钱主任最近神出鬼没，连逮了十好几个人。要是他们寝室落下什么把柄，他这个班长恐怕就得废了。
　　池清刚才一心看信，也没留意他们是不是回来过了，只得说不知道。谢君梓的精明的目光在那两人的桌上一扫，桌上有两桶尚未打开的方便面。他脑筋转得飞快，料想他们大概是去打开水了。然后放了冷水冲了冲脚，冲完他还不安心，刚往椅背上一靠又立刻坐直。他这班长当的可是真累，没有一件事是不需要他来管不需要他来费心的。尽管他力求把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到头来还是战战兢兢。文静就像是一柄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始终都是一个威胁。王又没给他丹书铁券，难保他不会犯错。
　　池清见谢君梓没什么动静，又细细回想信的内容，还是不大放心。趁着他不注意，从枕头底下翻出信封，又细细看了一遍。却在落款上发现了蛛丝马迹——原来是日期有问题。“九月二十日”，这是怎么回事？很显然，叶儿的信早就写好了，怎么现在才到？池清百思不解。
　　另一方面，对于那个秘密，池清的心里充满了疑惧，叶儿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当然想知道，却不能问。好在叶儿似乎也没怀疑，不致使他整天的提心吊胆。其实，他早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叶儿了，只是拿不定主意。一来怕她胡思乱想，二来他自己又没有这个勇气。
　　有秘密的人真痛苦。池清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