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心 一二

　　可惜！可惜！
　　谢君梓风光了一回，到了教室却直摇头。拿了奖固然可喜，只是这二等奖的“二”字格外碍眼。谢君梓细细回想整个过程，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快，把奖状贴上去。”杨冀夕满面春风，指着黑板旁边的白花花的墙说道。“虽然没拿到一等奖，但是你们的表现，王老师和我都很满意。好了，从现在起，你们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到月考上。知道了吗？”一边说着，一边指导着谢君梓把奖状贴好。
　　“想不到（8）班这么强，居然拿了一等奖。”“就是，哎，你知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啊？”“哪个？哪个？”“就是那个领奖的那个。”“哦，我知道。”“谁啊？”“谁啊？”“你快说啊！”“她原来跟我在一个学校，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你不是说的废话嘛。”“切！”“真是，不知道你插什么嘴啊。”
　　“你认不认识（8）班的那个人？”池清听大家在议论，就问温文。温文摇摇头，说：“我不认识，好像见过一次，你问这个做什么？”温文这一问，倒把他问住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问，大家都问，他就问了，只得苦笑着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哪能随便问问呢？谢君梓就不这么想。据他了解，那人也是导演，至于是正的还是副的，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要不是她，他怎么也能拿个一等奖回来。谢君梓掏出他的小黑本子，又把这个记下了。
　　再说月考。池清考得不错，这是王的评价。
　　池清在班里排上了前十名，具体说来，恰好是第十名。杨光馋得眼红，成天围着他问，有什么诀窍没有。朱洪成见了就嘲笑他没出息，又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另外还附加了一句：狗屎运。杨光不以为然，甚而至于反唇相讥：有本事你也考个前十看看。谢君梓愁云惨淡，在小黑本上又添了几笔，大概是懊悔自己没考好。他们集体发挥失常，名次都在十五名开外。
　　名次归名次，池清的理化成绩却是惨不忍睹，双双徘徊在及格线上下。物理不幸挂了红灯，化学稍好，但也是将将及格。总算他有过人之处，其他几门几近完满。连一向疲软的数学，也是高歌猛进，进了单科前十名。
　　相比而言，温文就没那么幸运了。虽没有一科挂灯笼，无奈分数都不甚理想，名次也是十名开外。文静意料之外地拔得头筹。朱洪成极不服气，他原想考个把第一也不是难事。试还没考，他就把话先放了出来，第一我包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不料，他却在阴沟里翻了船。理化本是他的拿手好戏，不料竟然出了昏着，不得不让出了头把交椅。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原本他看不上眼的池清，居然也爬到了他的头上。
　　月考考完之后，开了家长会。王私下跟池爸爸谈了他的理化成绩。池爸爸听得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幸亏他自重身份，才忍住没有发作。王见他有怒色，马上把话题转到其他科目上，着实把池清夸了一番。
　　开班会的时候，王着重夸奖了池清等十个人，但在私下也提醒池清要把理化补上，否则将来高考要吃大亏。池清把话牢牢记在心里，只是对于怎样在短时间里把理化补上还不甚了了。文科固然是要经历长年累月的积淀，理科似乎也不是能一天两天就突击补上的。这就好比武林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不是练个几十年，就是得有个什么奇遇。哪能随随便便就能成呢？王对他寄予厚望，这个池清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就毫不迟疑地恶补起理化来。
　　教物理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子，姓李，不是广陵本地人。他自称先前是清华的教授，但没人相信。清华的教授还会到这里来教书？池清注意到，他老是揣条手帕在衣袋里，而且经常咳嗽。他怀疑这个老头子有哮喘病，单看他那清癯的身材也能猜到七八分。老李头平常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讲起课来可是呱呱叫。不知是他讲得太高深，还是池清没天份，横竖就是听不懂。什么动能动量加速度万有引力，他一听见这些就头痛。每每一讲到这些东西，他宁可看着天上飘动的浮云，也不要把自己交给物理。
　　想当初在初中，池清的物理成绩总能让老师竖起大拇指来。有一回区里搞了个物理竞赛，他却没有报名。物理老师和班主任老陶先后问他原因。被问得没法，他只好老实交代，说不想费钱。区里搞个竞赛，光是报名费已经不菲，还抠得要命，连个安慰奖都没有，是以他不愿参加。后经老陶反复开导，他总算同意了。物理老师使了个手腕，把一个已经报了名的和他对调。结果池清拿了个三等奖，奖金没有且不必说，给的本证书还小的可怜。不过这三等奖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老陶说可惜了，没拿到一等奖。
　　忆苦思甜完毕，池清又唉声叹气地把自己交给物理。老李头在黑板上写写刷刷了好一阵，才慢条斯理道：“应该这样解，那位同学这里错了。”说着在一大段演算式中间指了一指。忽然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他连忙掏出手帕掩住口鼻。咳声稍缓，他对底下说了声“对不起”，便踉跄几步出了门。底下有人伸长脖子往外边瞧，心想一时半会他是回不来了。总算谢君梓保持着警惕，及时制止了一小撮捣蛋分子，才没出什么乱子。
　　老李头没有再回来，池清坐在教室里，茫然的跟都德小说《最后一课》里小弗朗士的心情是一样的。后来他听说，老李头那天进了医院。再后来，来了个年轻的女老师接了老李头的班。大家都想，不知是暂时，还是……老李头的确再也没有回来，池清后悔极了，恨自己没有把物理学好。那个女老师姓单，叫单菲。讲课嘛，严谨不足，潇洒有余，很受追捧。加上池清这么一股冲劲，到学期结束时，他的物理成绩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是后话。
　　考完月考，已是十月中旬。
　　池清觉得，杨冀夕说那番话就好像是在昨天。到底是怎么了？每次见到她，他都想问，可又不敢问。“再等等吧，作文大赛马上就要到了。”温文总是这么说。她每说一次，池清就觉得希望又少了一分。他根本就看的出来，杨冀夕根本就没有要考验他的意思。
　　算了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梦。虽然不完满，至少有过希望。他把这些话都写在信里了，信封上的收件人是叶儿。这是第几封，他已经不记得了，而叶儿的回信，却一封也没有等到。他知道，叶儿一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就好像是……病了，不然她绝不会一封信也不回。
　　“池清……我决定辞掉学习委员。”池清丢下英语书，诧异地望着温文，问道：“为什么？”温文攥着书皮，眼眶里隐约含着几颗珠子，“那天晚上我就想，要是这次考得不好，我就辞职。因为……因为大家不服我，还有……”“谁说的，我服你，我服你啊……”池清忽然激动起来，又说：“邵萍，还有米雪袁冶袁愿，我们都服你啊！”邵萍米雪闻言，都凑过来，不住地点头。
　　温文抑制不住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眼见她即将哭成泪人，池清却无能为力。扶她起来吧，就怕旁人说闲话。安慰她吧，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呆呆地望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前边二人却暗暗偷笑，觉得这两个人倒奇怪，一时哭哭啼啼，一时哈哈大笑，一时又疯言疯语。
　　挨到雨过天晴，池清才推推她的胳膊说：“杨老师来了。”温文一听杨老师来了，赶紧揩干泪痕，脉脉地望着他。就听杨冀夕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话音未落，大家就习惯性地展开热烈的讨论，硬是把杨冀夕的声音淹没了。杨冀夕眉尖一挑，顿时露出难堪的颜色。文静刚要回头看，就听谢君梓怒道：“别吵！”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静了片刻，杨冀夕才又说：“刚才我接到一个通知，是关于省里的作文大赛的……”甫一听见“作文大赛”四个字，池清心里地震般一阵毫无征兆的震颤，他望着温文，神色之中含着几分愧疚，原来真有个作文大赛。温文见池清面带愧怍，也想到了，对他笑了笑。又听杨冀夕说：“大致的流程是这样的，先是预赛，大家都能参加。接着是复赛，通过复赛的同学才能参加最后的决赛。我们学校统共有十四个决赛名额，我们一年级分到了八个，这八个里边，我们班就分到了两个。”杨冀夕竖起两根指头比划着，又说：“所以，你们大家都要努力。”
　　课下，文静去了办公室，杨冀夕把池清叫到外面,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们班上，数你和文静的作文写得最好，好好准备预赛。”池清若有所思地听着。杨冀夕见他神情恍惚，又说：“别想太多了，以你的实力，预赛不难通过。不过想拿冠军，还得努力。”池清听她言辞真忱，没有半点作伪，觉得温文的话倒有大半是真的。杨冀夕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笑说：“对了，上次说要带你去面试，后来事多一忙就忘了。等忙完了作文大赛，再带你去吧。”池清乍一听“等忙完了作文大赛，再带你去”，顿时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可一想到温文要辞职，他又怅然若失。杨冀又鼓舞道：“你一定行的，相信自己。”这句话像冬天里的一束阳光，照进了他的心里。池清顿时感觉全身暖暖的，郁积已久的疑虑一下子烟消云散，整个人也精神抖擞了。池清朝杨冀夕重重地一点头，意思是他一定会争气。
　　池清把这事告诉温文时，她马上就觉得自惭形秽了。
　　池清“小说家”的封号不是白给的，实力自然不弱。她自知没甚文采，就真心希望池清能拿奖。池清反而又来鼓励她，“我也不是才高八斗，只是喜欢，看的多写的多，所以看起来比其他人要好一点。”说完又想，虽然杨冀夕说他和文静的作文好，可不知还有多少高手潜伏着，到时候要跟他一较高下呢。温文听得奇了，心想原来是这样，也平添了一分信心。
　　随后她旧事重提，谈及杨冀夕封给他“小说家”的头衔。池清听了，连连摆手，怪声怪气道：“谬赞谬赞。小可万万不敢当。”说着想象古人的模样，对温文作了个揖。温文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捧腹，接着抑止笑意，正经八百道：“太谦虚了，大作家。”池清陡然一怔，仰望着朗月当空，告诉温文他的梦想，“我想成为一个作家。”说完笑了，看着她。温文敛笑点头，“一定能实现的。”说完跑了出去，又说：“看你今天能不能追上我。”池清见她心情大好，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王从钱主任那里，得知了作文大赛的事，就找杨冀夕商量。虽然之前两人争过一回，但也不是那种记小仇的人。时过境迁，现在又自动地和好了。王问她：“班里谁的作文写得好？”杨冀夕想了想，道：“池清文静赵彦……几个人还可以。”没有提到温文。
　　王听到池清的名字，眼际掠过一抹笑影，上回看了他的小说，觉得还不错，这次的作文大赛也算个锻炼的机会。再者，要是能拿奖，或许钱主任对他的印象就能改观。不过，杨冀夕又提醒了一句：“我查过资料，近年来，我们学校参加作文比赛的成绩不太理想。今年比赛的难度较往年要大的多，要拿奖可不容易。”这话不啻一盆冷水，浇得王一阵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