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心 零五

　　王像是染上了失忆症，这几天只字不提选班长的事。把个谢君梓急的抓狂。原本他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王的这个信号，竟重挫了他的锐气。好在朱杨二人成天给他打气，他才不致崩溃。
　　可接下来的事，又要让他崩溃。文静的声望渐渐达到了顶点（谢君梓一直认为，那是杨冀夕给王吹风的缘故）。她自己却愈发谦和，不像那些半瓶子晃的家伙。池清渐渐佩服起她来。用他的话说，与其让那些“小人”得志，还不如让她来干。尽管，谁当班长在他看来都一样，不知何时，他开始有了这样的私心。
　　班长大概非文静莫属。那副的呢，温文还是有希望的。池清想起温文，仍暗暗替她捏一把汗。谢君梓自然不足为惧，只怕她……不肯迁就。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得了间歇性失忆症的王，突然康复，说要进行班委选举，就现在。说完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个混乱的夜晚。混乱开始，又混乱结束。
　　不被看好的谢君梓，居然死灰复燃，以微弱优势光荣当选。说不上为什么。小人乍富的他豪情放话，投他票的都请客。文静，以微弱劣势当选副班长，她已满足。温文只捞了个学习委员的头衔。池清觉得挺好，当得其所。她的反应一般，应该也满意。其他没甚份量的班委职衔也一一对上了号。有人高兴，有人抱怨，还有人……已经睡了。
　　经历了生死考验的谢君梓，终于跳上枝头变了凤凰。朱洪成却涅槃的不算壮烈。按照当初的协议，他该投谢君梓。但投票的时候，他却将神圣的选票投给了文静。孰料，他搞了阴谋，也没能把谢拉下马。现在木已成舟，他也只好跟着庆祝。一回寝室，三人立马开庆功会。当然，没有池清的份儿。谢君梓见他屁都没放一个，就从抽屉里抽出几张信纸，写起信来。
　　兴奋也好，庆祝也罢。既然当了班长，就该提高警觉，做好工作。就在池清开抽屉的当儿，他无意瞥到一张照片。里边有一男一女，虽没看真切，肯定就是池清没错。谢君梓脑际倏忽闪过一个念头，暗暗地笑了出来。
　　自从上了第一次课，杨冀夕就记住了两个人。一个是文静，另一个是池清。
　　文静替她解围，所以她记住了。回去以后，她就告诉了王，不免夸了两句。王听了，只是笑笑。杨冀夕读不懂他的笑，她不知道，王正为选班长的事情而苦恼。听她这么一说，他倒有了些眉目，只是不便公开说。杨冀夕没放在心上，继续备她的课。
　　至于池清，就简单了。她自己本也喜爱文学，见池清读小说，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亲近。所以才说那是本好书，记住他是顺理成章的。至于池清的误解，她并不知道，只当没这事。
　　课还是一样上。不过，那撮不安分的分子，仍旧不安分，不时地还搞点额外的节目。说点话，睡些觉，还算正常的。她拿他们无法，又不想向王告状，免得节外生枝，少不得忍着。可她越是忍，那起人就越是猖狂。这才是一年级，就这样闹，等到二年级三年级，还不翻了天了。
　　文静固然还是站在她一边，可上回那样一喝，骗过了他们，现今已经不管用。谢君梓也管过几回，可人家不买他的账，虽是班长，全无半点权威。王呢，最近也忙，不知忙着什么。谢君梓给他通过气，他只说“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没人管，又不能自己管自己，越发闹得不可开交，终于有一次，竟然闹到杨冀夕身上来了。一次课上，他们中间一个，居然拿杨冀夕开起了玩笑。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不是好话。所有人都看到，杨冀夕停下课，捂着鼻子，眼圈红红的，泪珠子顿时滚落下来。这一滚，倒把那起人吓蒙了，忙闭了嘴。
　　教室里开始沉默，连最喜窃窃私语的女生也都静了。所有人都望着杨冀夕发愣，不知该怎么做。谢君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事居然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的。文静也慌了，不知要不要上去送纸巾，还是就这么看着她。
　　所有人都在等着，不知在等什么，反正就是这样漫无边际地等。杨冀夕抽了抽鼻子，两行珠子就又滚了下来。涨得绯红的脸颊，更显得娇小妩媚。过了一会子，杨冀夕忽然转身向外走。这时，池清才发觉，温文已经追了出去，递给杨一包纸巾。又过了一阵，两人才一起进来。杨冀夕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调整好表情，继续讲课。
　　打这以后，那起不安分子，再没闹过事。后来王听说这事，专门抽出空来，把那几个人一顿臭骂，算是给她出气。杨冀夕呢，由此记住了第三个人，温文。当然，这事整个年级都传遍了，不由得她不记住。
　　经过这件事，谢君梓十分的后悔，后悔不该袖手旁观，让温文出尽风头。糟糕的还不止这些。年级组的不少老师，都对她交口称赞。只杨冀夕从不在人前说，旁人都明白，也不明说。谢君梓时常跑办公室，听了这些话，自然不痛快，又无可奈何，毕竟被夸的不是他。头一回就让文静占了先机，这次又被温文抢了风头，再这样下去，就算旁人不说，他也没脸当这个班长。于是暗暗发誓赌咒，下次绝不袖手旁观。
　　有压力，就有动力。此后，谢君梓更加卖力地干活。原来一天跑一两回办公室，后来渐渐涨到三四回四五回，生怕有什么事会漏掉。王见他这么卖力，深感欣慰。连杨冀夕也对他刮目相看。先前错把他当作班长，还觉得好笑。现在见他不但真的当了班长，还这样勤恳，倒觉得惭愧。就连别班的老师，见到王都要把他夸上一番。
　　谢君梓自然高兴，只有一点不懂，虽然别的老师都夸他，王却从来没有。不说当面，就是背地里也没有。他百思不解，就问他的智囊团。朱杨二人的目光显然要长远些。他们认为，他所做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无足轻重，要想让王重视，他就必须做一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听他们一说，谢君梓茅塞顿开。大事？他磨磨牙，想起了那一件事。
　　再说那起不安分子，再不敢在杨冀夕的课上闹事。当然，只要不发出声音，看个杂书，打个盹什么的，也没人管。这样一来，杨冀夕着实清静了几天。
　　一天她正在做备课笔记，忽然听见旁边两位老师在议论着什么事，就停下来听。一个说：“你看看，这像话吗？居然在我的课上看小说。”另一个道：“曹老师，这算什么，不讲话就算好的了，还安静一点。我前几天上课，有个男生睡觉，还打呼。我就想让他出去罚站，想想又不行，现在不准体罚学生，我就让他抄课文。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个曹老师又说：“唉，现在的学生啊，真不如以前的好，我们那时候多听话。现在的学生不跟你捣蛋，就算谢天谢地了。”后一个又叹气，又说些别的。
　　杨冀夕渐渐听出些门道，她不知道那个曹老师是教哪个科目的，光听她说有人在课上看小说，就引起了她的好奇。细一琢磨，才想起来自己班上也有这样的人才。不是别人，正是池清。那次以后，她光忙着备课，就忘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于是，课后，她单把池清叫了出去。大家见杨冀夕把池清叫了出去，都大惑不解，但很快就统一了认识：池清犯错了。惟有温文不信，邵萍问她为什么不信，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倒坚定，她相信池清决不会做什么犯纪律的事。
　　王也纳闷，上课没几天，怎么就给领办公室来了，便上前询问。池清一进门，就看见王一脸严肃地朝他走来，吓的不行，好在有杨冀夕替他解围。她说了几句，王却笑了，池清还不知怎么回事，王便对他点头。
　　“犯什么错啦？”池清一转脸，看见王对面坐着的一个胖胖的老师，不是自己班上的。“上课睡觉了？”那老师又一问，跟着脸上颤了颤，又舞着手，像是在赶苍蝇。“没什么事，曹老师，您忙您的吧。”杨冀夕笑对那个曹老师说，拉过椅子坐了，又让池清坐在她身边。
　　池清只觉得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盯得他脊背发凉。杨冀夕一面心安理得地整理备课笔记，一面问道：“你喜欢文学？”池清坐在她身边，局促得手心冒汗，听她这么一问，顿时宽了一半心，却不知她的用意，只是点头。杨的脸上立即现出一丝喜色，又问：“我们学校有个‘春之声’文学社，你知道吗？”“春之声”的名头，他可是听过，胸膛里的那颗心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慌乱地点头。杨冀夕停下笔头，又说：“既然你有这方面的兴趣，可以去参加看看，或许会对你有好处。”
　　池清来的时间不长，对“春之声”却是心仪已久，没想到杨冀夕居然会建议他参加，一时拿不定主意。杨冀夕又说：“你回去考虑考虑。要是决定了，就来告诉我，我可以试试给你推荐。”
　　池清又是心惊，又是兴奋。他曾听语文老师说过，中学的社团和大学的不同，不是谁都能进的。要是杨冀夕肯推荐，无异于如虎添翼。
　　池清一转眼，看见王微微颔首。杨冀夕告诉他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不过既然她开口，不好回绝，就说看池清的意思。也许是觉得池清还算是块材料，王才不知不觉地对他点头。
　　池清走出办公室，心依然登登地跳。迎面走过来的谢君梓，脸色严峻，似乎碰上难题了。谢君梓见他过来，斜了一眼，匆匆进了办公室。原来，他上次在语文课上的表现，王不大满意。此时叫他来，他也知道准没好事。奇怪的是，王没有批评他，只是夸了文静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池清一路回想，初中时喜欢上文学，正是语文老师的影响。说文学难免托大，确切地说是小说。中外名家的讽刺小说，他多少看过一些，尤钟吐温。现在，杨冀夕居然要推荐他参加文学社，他正求之不得，直觉告诉他，多年梦想，即将实现。
　　温文早已翘首多时，见他回来，停下笔头，忙不迭地发问。池清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差点就伸手去抱她乐。这念头刚一闪过，他就想起小树林的那幕场景，脸上半冷半热。温文急切地问：“批评你了？”池清摇摇头，迷惘地解释：“杨老师建议我加入‘春之声’。”旁边几个女生乍听“春之声”，迅速围拢过来，问他真的假的。温文一双妙目，直直地看着他，等待他的证实。池清被她们一问，心里暗暗发虚，可杨冀夕明明就是这么说的啊？他将信将疑地点头。温文的眼神却无比坚定，她相信，池清说的是真的。

　　　　　　　　　　　　　　　　　　　　　　　　　　　　　　　　　　 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