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辽国使节

　　月辉倾泻在古朴的琉璃瓦上，将屋檐染成了一片银白。幽暗的回廊几个拐弯，蜿蜒的没入精巧的小院落里。依稀看见雕花窗纸，透出昏黄灯光，镂空雕出喜鹊闹梅的图案，茶几古色古香，光可鉴人，一幅长卷横摆在桌案上，题为《霜菊图》。耶律风清正凝视着画中那片菊花，若有所思。
　　泛黄的画卷内淡墨泼出几朵秋菊，迎风傲霜，清俊高雅的香气，似是溢满宣纸，她轻声念叨“人淡如菊”随即又一声低叹。
　　此时一暗卫进门禀报：“殿下，我们入京的消息宋室已经知晓了，何时入宫？”
　　风清点点头，“知道了，三日后入宫，你先做好安排！”
　　“属下领命！”暗卫退下。
　　她慢悠悠的起身推开房门，月光静静的照在她的身上，一头垂莲般的长发无拘无束的散在风中，每一根发丝都像有生命般炫舞飞扬。她的眼眸仿佛凝聚着万载的孤寂与落寞“孤灯不如思欲绝，惟卷望月空长叹”。
　　“月色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凌寒为何事烦恼啊？”耶律皓轩出现在她的身后，此次出使宋国耶律皓轩是副使。
　　风清淡然一笑，“三哥何时见过我愁难入眠啊？”
　　耶律皓轩注视着远处，轻叹一声：“风清若和谈不成，又要挥师南下吗？三年的养精蓄锐才换来如今的太平光景，若再征战又会造成多少百姓流离颠沛，家破人亡。”
　　“三哥昔日幽州之耻岂可忘记？”风清轻蹙秀眉，俊雅的脸孔浮上深沉之色，语气沉重道：“上京告急，亡国之危，仅是咫尺之间。”四年前，宋军在杨家的带领下攻入幽州城内，萧太后一时无法逃脱，后来多亏耶律皓轩的援军赶到，才将萧太后救出。这场劫难让大辽在此后的四年不得不与宋室和平相处。也让萧太后与耶律皓苍心中时刻难忘幽州之耻，更不忘先帝夙愿，常思雪耻之日。
　　耶律皓轩默默点头，“如今宋室虽无杨家军，可庞统的飞云骑也不容小觑。我们曾多次交手难分胜负，若是旭尧在或许会……”
　　一种渗入骨髓的伤痛又涌上心头，风清侧过头，凝视远方，“我知道，三哥对我这么没自信吗？没有萧旭尧我耶律风清也不会轻易认输。”
　　“风清当年救你的人就是庞统是吗？那你与庞统？”
　　“他日再见只是战场。”她与庞统早在相遇前心已经满了，没有空间，没有缺口，也无力让谁来填补？上天让他们带着命定的伤口，给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当他们想紧紧拉住彼此，却狠心让他们一次次生生分离，在既定的轨道里流离，除了无奈的苦笑，她无计可施。
　　她那灵动俊逸的身影在空荡的院落里越发显得清冷而孤绝，她浑身萦绕着一种迷惑的恍惚和伤感。
　　耶律皓轩心疼的看着她，静静的为她披上风衣，无言的转身离开。
　　风清掏出一块清莹温润的玉佩，如画的眉眼对着这块玉佩，怔怔出神，轻轻握住，任那冰凉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握住它仿佛握住了自己的人生，摊开手掌，道道青麒麟纹清晰可见，赫然入目，却是一块兵符。
　　二哥，谁都无法阻拦我，你未完成的责任，风清会替你完成！
　　
　　庞统沉身躺在躺椅上，独自一个人凝视着天边那道如血残阳，一双幽深的黑眸深邃幽暗，里面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
　　庞飞燕走了过来，看到庞统的样子她心中一沉，这三年来她常常看到哥哥浑然忘我的凝望着落日出神，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内心就会一片黑暗，那黑暗犹如黎明前的那一刻，或许比那一刻还要浓郁沉重。
　　她知道哥哥从没忘记过那个女人，这让她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眼前的那轮红的像血一样的夕阳，像一种燃尽生命的死亡之舞，她的瑰丽壮美在她眼中呈现一种死亡之态。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女人，她不得不承认任何人都不能忽略她的美，可是她的身上总是带着压抑的死亡气息，冷漠，诱惑，却足以致命。
　　每次一想到那双泛着冰蓝色的异彩双眸，她的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寒战，那个女人还是死掉的好，她在心里暗暗发着狠。
　　“什么事？”庞统听到妹妹的声音，却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飞燕略微迟疑了一下，“辽国使者到京了。”
　　话音刚落，庞统的背脊略微一僵，“来得是谁？”他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茶，语调平静的问道。
　　“辽国凌王耶律风清！”
　　庞统的手猛然一抖，一滴茶水溅出杯子，洒落在他的手指上。
　　“哥，你没事吧？”飞燕观察着哥哥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庞统没有说话，低头沉思着，过了半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耶律风清，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哥……”
　　“还有事吗？”
　　“姐姐来了，要见你”
　　庞统一脸淡漠的来到正厅，庞府的大小姐是皇上的贵妃，她平日在宫中高高在上的，总喜欢抬着脸，由上而下斜视着看人，庞统在她身边坐下。
　　“娘娘亲来所谓何事？”庞统斜眼看着自己的姐姐。
　　庞玉燕嗤笑一声：“你中州王日理万机，想要见你不亲自来怎么可以？”
　　白雅璇是赵祯的义妹，庞玉燕既是她的姐姐又是嫂子，感情自是很好，她忙笑道：“前些日子父亲给了我一些春水仙，娘娘和相公都尝尝吧。”
　　庞统没有回她的话，庞贵妃则勉强的牵起嘴角，“那你就差人去取，我们试试”
　　白雅璇站起身，“我煮给你们喝。”说完婢女搀着她出去。
　　白雅璇走回后，庞贵妃板起了脸，“这些年你军功卓越，皇上除了让你做了飞星将军，又加封你为中州王。你可以看看大宋有几个异姓王，可你呢？在朝堂上是如何对待皇上的，你三年前失踪那么多天弃军务于不顾，皇上看在爹的面子上已经不追究了。你却好了，这京城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庞统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外的院景。
　　“要不是雅璇多次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替你美言，你以为你还可以这么嚣张吗？”
　　庞统轻拂过拇指上的玉扳指，呵呵的笑道：“姐姐这是让我好好的谢谢白雅璇了？”
　　“雅璇对你这么好，你与她成亲三载不仅未能替庞家添后，还一直冷落她，你让我如何向太后交代？”
　　“交代什么？我原本便不想娶她，当年是你们逼我的，这样的结果你早该预料到。”
　　“你果然没忘记那个女人，难道你想一辈子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绊住？”庞玉燕不屑的笑了笑，“你救的人做个妾就不错了，还好当初她走的早，凭你今日这样的作为也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庞统猛然站起身往外走去，庞玉燕拍着桌子怒道：“你要去哪？”
　　此时端着茶盘的白雅璇也来到了正厅，见庞统面无表情，她笑着说：“那么急，去哪？”
　　庞统停下脚步看看白雅璇，又看看自己的姐姐，“我能去哪，去找你说的那个女人。”
　　白雅璇不笑了，庞玉燕气的脸色苍白，“你敢？”
　　“娘娘可以看我怎么做？”
　　“你……”
　　耶律风清啊……他的心一痛，义无反顾向外走去。
　　“殿下！”暗卫在帘外垂眸禀告：“越泽公子求见。”
　　耶律风清浅浅的“嗯”了一声，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佩，并不抬头，帘外的暗卫已经乖巧的退下了。
　　越泽在耶律风清的“鬼堡”一住三年，就连耶律风清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个风流中带着三分轻浮，三分玩世不恭的男子于鬼堡的莺莺燕燕中整整三年，居然未越雷池一步。
　　没有人比越泽公子更懂女人的心事，也没有人会比越泽公子更尊重女子----不带半分世俗的鄙夷和轻视，若只是从这点而论就不止比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好了多少。
　　“殿下。”阿彻给耶律风清递上一杯茶，阿彻是耶律风清在鬼堡的负责人，若不是耶律风清要出使大宋，他是不会跟随的，“那个越泽？殿下就任他留在鬼堡中？”
　　“现在随他去。”耶律风清接过阿彻手中的茶，微微吹了吹上面的茶沫，轻笑起来，“他就是那个性子，你也别急。”毕竟越泽是在她最孤独的时候陪了她三年的人，也是那三年中离她最近的男人。
　　似乎想起什么，耶律风清又转过头去看阿彻，若有所思，“不过也是时候让越泽搬出去了---省的你看得讨厌。”三分笑语，暖若春阳，却又带着几分淡淡的谋算。
　　几乎等到耶律风清手中的茶见了底，越泽才终于走进来，和越泽一起进来的是两个红衫女子。阿彻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环肥燕瘦，什么叫环肥燕瘦？未必要如何倾国倾城，却定要夺人，媚就要狐媚入骨，雅就要纤尘不染，国色无需倾城，却让任何男人都难不动心。
　　“怎样？”越泽挑眉而笑，三分轻挑七分放荡，尽显张扬。
　　“不怎么样。”耶律风清面色不变，轻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虽有几分姿色也是普通，听说越泽公子的女装---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岂能赶得上殿下倾国倾城。”越泽也笑了出来，自顾自在一旁坐下，顺便招呼一旁站立的阿彻，“上次胡商带回的那种葡萄酒，阿彻带来了吗？”
　　“你……”阿彻心中不忿，冷哼道：“殿下说酸，倒掉了。”
　　见越泽一脸惋惜状，耶律风清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彻去给越泽公子倒酒。”
　　“殿下……”
　　“去！”耶律风清摇了摇头，又对站在外面的仆从说：“带她们两个下去换衣服。”
　　阿彻领命而去，越泽身子微微前倾，挑眉冷笑：“何必非要我出去找，鬼堡的女人不是更好吗？”
　　“宋城没那么好骗。”耶律风清替自己斟上一盏茶。
　　“你能骗过宋城，还能骗过赵祯不成？”
　　“谁说要骗过他？”耶律风清看着两三瓣茶叶在白瓷的茶盏中打着旋儿，顾自冷笑。
　　越泽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