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庞统的心

　　“旭尧……”她低唤。
　　“我在。”他回答：“我在这里”
　　“不要再丢下我好吗？”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才道：“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再离开你！”
　　她和他，问和答，都那么小心翼翼。她开始哭，哭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的道：“旭尧，我没有退路了，我只剩下你了，我不是包袱……”
　　“你不是包袱。”他垂下头，亲吻她的额头，虔诚而哀伤。
　　她幽幽的问：“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受这么多苦？”
　　萧旭尧一字一字的回答：“因为它要我们更相爱。”
　　是啊，所有的磨难只会让他们更加相爱，他原本的抗衡和挣扎在她面前分崩离析，以悲剧为代价，换取他们彼此相爱。
　　长长的深巷走到尽头，出口处萧旭尧忽然停了下来。风清扭过头，看见外面一圈弓箭手正蓄势待发，弓箭手身后是阴魂不散的东苑禁军。
　　萧倾骑在马上，冷冷的道：“东主你已放弃了东苑，就别怪卑职不客气了。”
　　萧旭尧沉下脸，“不要逼我！”
　　“逼你？”萧倾嚣张的大笑起来，“萧旭尧，东苑所有人都说你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我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和成王对着干！跟我回去见成王，否则……”说着做了个手势，弓箭手立刻过来将箭头齐齐对准两人。
　　萧旭尧垂下头，温柔的看着她道：“闭上眼！”
　　风清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几乎她一闭上眼耳边便风声四起，转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只有耳边凄厉的尖叫声，马蹄声。
　　没多少工夫一切又恢复平静，她睁开眼睛地上躺满了尸体，风冷长街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凭添了多少亡魂。
　　“我不能给他们逃生的机会，他们见过你的样子，如果放过他们今后将不得安宁。”
　　“其实你不必如此。”
　　萧旭尧凝视着她缓缓开口：“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风清不会再受苦了。”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句话，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都烟消云散了。幸福就此在她面前款款降临，她抱紧他，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妻。
　　萧旭尧，我们说好永远相依不离不弃的，说好永不分离的，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曾说上天给我们这么多磨难是为了我们更加相爱。可是再怎么相爱，也经受不了那样的摧残折磨啊。
　　神爱世人可神为什么不爱我们？与天相争不肯服输又如何？我争不过它……老天爷，我耶律风清争不过你，我认输。
　　耶律风清苦苦的笑了，或许当年母后说的对，自己与他……
　　“他是东主，去大宋既是他的命运，你忘了你二哥为何有家不能归了吗？你死心吧！”
　　她默立半响忽的跪倒在地，地面又湿又冷，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给人下跪，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对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求您成全！”
　　然而萧太后终究没有成全，她早知道会这样，亲情太薄弱，比之整个大辽来微不足道。求她不过是抱着一线希望罢了，耶律风清跪到第三天深夜时，便连最后的希望都烟消云散。
　　耶律风清心里忽然发了狠，不同意就不同意，即使抛弃一切她也不愿错过他。于是她冲了出去，自始走遍天涯她都跟着他，只是当时不知他们终究还是别离。
　　一记雷声重重的响起，耶律风清的思绪撕开了层层迷雾。泪水夺眶而出，三年的时间，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声音，都清清楚楚，从未忘记。
　　白雅璇没有想到，嫁给庞统的这三年过的是这样的生活，除了新婚之夜她再也未曾见过他。她的丈夫？或许在他心中自己从来都不曾是他的夫人，她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
　　蔓萝正好推门而入，少夫人的苦，她是瞧在眼里，但她身为下人，就连多看一眼主子眉宇间的清愁都是一种多事，她又能劝说什么呢？
　　“少夫人，太师请您去用膳。”
　　“好，我这就去。”白雅璇施施然起身，才走了一步，突然想起：“叫公子用膳了吗？”
　　“没有，蔓萝伺候了少夫人后便去招呼爷。”
　　“你别忙了，我顺道过去。”不管庞统待她如何，她想接近他的心从未改变。
　　“不！”少夫人她不能去，书房是禁地，是爷心中的另一片天地，不是少夫人可以接近的。
　　“不？”白雅璇蹙起眉来，一个下人跟她说不。
　　蔓萝慌忙摇摇头，着急的解释：“这种事，蔓萝去就好了，怎么敢劳烦少夫人。”
　　雅璇微微颔首：“我了解，不过相公许久未回来了，你就让我抢了一回你的差事吧。”
　　这样的谦谦有礼，让蔓萝如何拒绝。
　　这是自己第几次盯着这幅丹青看了，耶律风清，你真是个狠心的人啊，这三年竟毫无音讯，我庞统当初救你真是……庞统看着画里的人喃喃自问三年了，他不敢想不敢见。他一向是个冷清的人，可是三年前自谷底救起她便泥足深陷，可她却孑然一身，不曾知晓半分。他的眼神望向窗外，有着说不出的悲哀和凄凉。
　　“你不爱我就是为了她！”白雅璇没想到自己推开书房门，会看到一向冷清的丈夫用世间最深情的眼神望着一幅丹青。“你坚持不碰我，就是为了她！为了要还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庞统！”她想哭，真的很想哭，为了他，她尽量让自己学着完美，足以与他匹配，而他却为了另一个女子如此负她。
　　庞统回头看她，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谁让你进来的？”
　　她赌气说：“我自己”
　　他无动于衷，“那就出去！”完全一幅对下属的语气，她动了肝火，连声音都发冷发硬，“庞统，我不管丹青上的人是谁，你要知道如今你的妻子是我白雅璇！”
　　他忽然冷笑，“你最好弄清楚娶你的是庞府，不是我庞统，你不过是庞府的少夫人，从不是我的妻子。”
　　绝望的寒意一丝丝升起，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还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她从不是他的妻子，但他也不必这样残忍的说出来。这样坦荡的残忍，就像再不屑多看她一眼。她的挣扎也不过被他残忍的按下，她重新沉入那无边无际的寒渊。
　　她歇斯底里的怨毒诅咒：“庞统，你会后悔的，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一起。”
　　他淡淡一笑，“我早已在地狱里了。”
　　“庞统，你该死！”她的泪决堤，“你既然心中另有人在，决定为她孤身一人，你当初又何必娶我，何必将我伤个彻底，何必让我有个期待，以为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若不是你的好皇兄执意把你嫁入庞府，你以为我愿意？”
　　“从小我心里就只有你，我殷切的盼望自己长大，每次我来见飞燕都是为了见你一面，我努力让自己端庄，让自己娴雅，就是为了可以嫁给你。你为何要负我，你不该负我的？”白雅璇放声痛哭，感觉到庞统的冷绝，她不知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生活她该何去何从。
　　辽宫正殿。
　　“宋国欺我们太甚，竟杀了我们的御史乔恒，陛下若再忍下去，他们必以为我们软弱好欺。”耶律俊才怒目而视，大殿之中人人都明白，如今大辽内乱已平，出征宋国已成定局，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乔恒在幽州之时常借职务之便抢掠宋国女子，被杀也是情理之中。
　　“耶律元帅对如今宋国国情如何看待？”耶律皓苍微微挑着眉，看不出什么情绪。
　　“宋国势弱根本就是唾手可得，此时有此借口再不出兵岂不可惜，有损我大辽国威，如今我大辽国富民强，区区宋国何必看在眼里。”耶律俊才一脸傲慢。
　　“国富民强？”耶律风清嘴角微微上扬，“那不知元帅上次延州之战为何突然撤兵啊？”
　　“我们首战告捷，还俘虏了宋国两员将领，难道不比宋国强吗？”
　　“皇兄！”耶律风清上前一步轻声开口：“臣弟以为此时不可鲁莽出兵，延州之战我军突袭，宋国疏于防范才会让我们取胜，而之后宋皇启用庞统不足两日，他便将耶律元帅逼的退兵，况且宋室军饷粮草皆比我们充足，如今宋室想要和谈，皇兄何不派遣使者前往，也好知道宋皇的态度，宋室不也派了使者前来吗？若皇兄相信，臣弟愿往宋室。”
　　耶律皓苍沉思片刻，“也好，风清可放心前往宋国，耶律俊才明日起便率军守住边境，若是和谈不成功，便可出兵攻宋。”
　　“臣领旨！”
　　宋辽边境。
　　“王爷，您不守着城防，以阻辽军来犯，来这边境小镇做什么？”庞统示意公孙尧先坐下，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不过到也道出了实情，“这次我可不想来，不过死的非是别人而是乔恒，你该知道那个人的背景吧。赵祯这次派我爹来处理这件事，他便是看准了我不可能让我爹深入险境而坐视不理。如此卑劣也只有他能做的出。”庞统鄙夷的笑笑根本不介意自己这大不敬的话会传到皇上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