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四十）

毛毛生来就恨那些贪官污吏，因为小时候跟爷爷去开会，每次看见给老百姓的救灾物资，车辆运到公社就被领导们把好的抢光了，说是拿去给某某困难户，实际上拿回去做沙发，分到老百姓手里的，都是些被争抢烂了的破衣裳烂被子。穷的永远穷，一个好好的乡镇企业就是给那些领导们吃光，分光、抢光的、最后老百姓都得回家种地。

就一个小小的饭堂都勾心斗角，腐败到了极点，同样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其实很多地方不是老板没人情味，是他（她）们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送。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就一个贪字了得，每个人都伸了只黑手进去，最后把饭堂掏空了，殃及无辜的人回家种地去了。四川大姐回去了就没来，饱受了打工的疾苦和人情冷漠。甘愿回家种田、带孩子，认为没有钱也比打工受气好，四川大姐背上行李走的时候伤心得眼泪都没干。

毛毛知道四川大姐，肯定是回去写信到公司，揭发了小戴他们的行为。老板知道下肚无赃的东西，早无据可查，干脆叫老赵直接出了个通知文件。老板资产几个亿，其实并不在乎那几个钱，在乎的是为了给骨干们搞好生活，却没落到实处，被人公饱私襄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那是一股不正之风，那种行为不可取，更不可饶。不知道则罢？知道了是要坚决厄杀的，有再多的钱？一但有了不正之风的蔓延，就是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蛀虫。那就成了大浪淘沙，小不治必有大患，千里大堤，毁于蚁穴，公司再大也不过如此？因此四川大姐的信石破天惊，老板一出手就把五千块的补助给断了。本想让饭堂的人反醒，不把事情公布也算是给开国元老面子。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不会明白那层意思，仍然站在刀尖上跳舞，要去挺而走险，妄想把已经玷污的手洗净后瞒天过海。岂不知背后早有无数的眼睛盯着，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饭堂的饭是吃也吃不好，吃也吃不饱。按里说在饭堂里吃饭的领导们的消费水平并不低，一个人一餐四五块钱的消费，就将他们的钱？拿来跟他们买菜煮饭？完全没有问题。要说物价上涨，生活水平提高？在外面四五块钱的快餐？别人照样煮得出来，还要赚钱，在自己的饭堂反而却不行，领导们觉得也纳闷，认为公司突然把补助取消，真的对他们的生活引影响很大。要不，就是饭堂有问题；要不，就是人少，开个饭堂成本真的很高？

大家苦无良策。饭堂的人，以前就是相当于将那些领导消费的钱在周转。公司给的补助都钻进了他们的腰包。如今东窗事发，有人揭发了他们，他们只好真戏假唱，每天照样要从消费的钱里面，扣除一百多块出来，跟那五千块的补助扯平，一能说明他们以前的清白，二能说明水涨船高，有补助？大家的生活好一点，没补助？大家的生活就差一点。要想吃好？就要靠大家去把那五千块的补助要回来。当然这样的如意算盘只有小戴他们才打，李经理也打。一边图利，一边图名。也就不谋而合。

领导们给面子也给足了，人情也讲了，使终不是办法，民以食为天，每天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什么？连吃都吃不好，还怎么工作？还没有找到大过吃的事情？全部领导就象一个鼻孔出气，串通好的，在周一早会上，一致提出要求改善生活，问公司为什么把五千块的补助取消了？到底怎么回事？那饭实在是叫人没法吃？并且强烈要求公司继续补助。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不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决不放手，原因是饭堂太过份了，要不就是公司太过份？

老板没有当场表态，作为一个老板，既然说出去的话，不可能随随便便收回？那是当着全体部下的面？说的话才几天就改口？岂不是颜面无存？以后公司就是他们那些人的了，员工们说的话要一一照办，更要立即办？那是不可能的，恐怕从开业以来，公司里还没见过那样的人？要一个老板在员工面前表态？除了员工们对他构成威胁？

全部人早就商量好了的，一个人不好提，都怕得罪人，也怕被老板拿来开刀？所以都是异口同声。老板察觉到一些不和谐的气息，那种气息是员工们都串通好了，要跟老板谈条件，否则就有可能造成极端。干部们没想得那么复杂，他们只是想通过大家的努力，争取回属于自己的福利。但在老板看来，他们那不是争取？而是联合起来搞抗战，把他们的弱势通过整合就变成了强势，来跟他李汉杰抗衡？来跟他李汉杰叫板？那么多人联合起来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李汉杰没有给他们解释，作为一个老板也没有必要处处跟员工解释清楚。不解释？也不表态？自有他的道理。老板认为饭堂出事的事？出都出了，但是不能作为原因来讲？因为公司里还有大部分部门是廉洁的，那样有可能成了提醒某些人，把廉洁的都教坏？所以坚决不可取，也就没解释的原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复，那就不叫答复？那是叫妥协？有初一就还会有十五？有前车之鉴？就会有没完没了的效仿？老板李汉杰其实是在和员工较量，大家都在暗中较劲，相互都在使自己的王牌，打的是一场针锋相对的心里战。

干部们联合起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老板看出问题，那问题？要是老板不给解决，他们有可能群情激奋罢工。老板不是傻瓜，就他们那点小把戏，花花肠子不能看不出，但他们不知道他李汉杰天天跟高智商的人在打交道？并且他李汉光还赚的是高智商人的钱？动脑子的东西？他李汉光决不亚于他的部下们加起来的总和？要不然就换位了，反过来是部下领导他了。

老板权衡再三，叫大家先汇报自己的工作，那事公司会考虑，但不是现在。李汉杰的态度语气十分坚决，没有给出任何商量回旋的余地。公司里的人都是四面八方来的，临时纠集起来，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各怀心事？人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缺凝聚力的。不象军队有铁的纪律，统一思想、统一目标、统一战线、所以才无往不利。

在公司里不一样？员工叫真的时候老板不叫真，老板叫真的时候员工没敢叫真的？都怕殃及自己，避之不及地作鸟兽散，赶快把自己的工作汇报完开溜。

阴差阳错

惟独没有失业的人就是毛毛，毛毛说他就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唯一幸存者。小戴他们都失业了，公司决定，既然都说饭堂的饭不好吃？那就取消，每人给补贴二百块，让大家在外面解决。公司连饭堂都不开了，煮饭的人也就要散伙去另谋高就？饭堂没了，饭堂也就没人了。毛毛又回去管他的库房。

在去之前老板特意叫毛毛谈过话，李汉杰问毛毛到饭堂都做的那些工作？一问，毛毛跟掌管餐票，保管钱，买菜，扯不上一分一毫的关系。李汉杰认为毛毛起码还算清，加上在饭堂才一过多月，也不可能跟他们一样。李汉杰就把毛毛留下了，但李双喜却被退回西安老厂。

饭堂不开，可把工人们高兴，他们也不会被强迫去吃那馒头花卷，那是北方人吃的东西。并且能同样拿到两块钱的补贴。那些人也被堂而皇之地解散了。还没一个人敢去找老板，他们都心知肚明，都来个不说，都来个心里战，但还是被李汉杰轻而易举就拿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毛毛说，就是高！难怪以前是在国民党军队当团长，打共产党才不行，打个游勇散兵还是不成问题的？

毛毛管的库房有好几千个平方，毛毛自有他的方法，在生产车间找了一张彩盒纸，有办公桌那么大，反过来就是白色的，毛毛就在彩盒纸上绘了一张跟库房一模一样的平面图，分若干个版块，在每个版块都作了清楚的标识，库房里也做了标牌、标识。毛毛认为那样两结合，便于记忆，也便于管理，老板李汉杰经常去毛毛那里，三天两头去，有时一天去几次，毛毛说老板坐“皇冠”太方便了。

开始去得勤，慢慢有些放心，也就去得少。那是有一次李汉杰在库房里转了一圈，临走时怎么想起去看毛毛做的帐本，帐做得清清楚楚，没什么问题。可是看见毛毛的平面图，能让人一目了然，更让人眼前一亮，赏心悦目，就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通过平面图就很容易找到每一件东西。李汉杰只是暗暗点头，拍拍毛毛的肩膀。毛毛也找不着北，李汉杰到底卖的什么药？

每年公司都要到台湾、香港、美国去参加玩具展销会。老板临走前决定多带些品种，结果在二楼仓库等了半个钟，也没找到要的东西，去翻帐目，明明是还有的，出样品剩下的尾数，由于不多，就不知道放在何处了。关键时候找不着，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李汉杰大发雷霆。硬把主管张东风骂得抬不起头，一句话不敢作声。平时都注意出货，跟进度，管大事，就几个产品，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就没认真。每月的盘点表上都有的东西，真到老板亲自来找就找不到？不要说是仓管不得力，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里面。老板就差没说她那主管是怎么当的。

老板要去赶飞机，时间不等人？飞机到点就要起飞，老板等不得坐车走了。走前重重地甩下一句话，“我看你这库房有问题！得跟我好好地盘一次点，那货到底有没有？没事多去毛毛那边走走，看看人家是怎么管的，连我都能在几分钟内把要的东西找到。你们这个……？连自己都搞不清在哪里？我就更别指望能找到”？

这话的份量比八百斤重担压在肩膀上还要难受些。老板走了，张东风回头安排孙光这几天加班加点，要把货物找出来？否则性质就变了，老板过几天回来，再问起此事？没有人能证明是不是他孙光把东西偷出去卖了？女人，不好发火，说话也要客气些，更何况生了孩子的女人更有母性？国民党人没素质？中国女人不可能也没素质。上司除了骂下属外？应该还有宽容大量，肚子里装个孩子都能装，装几句话还不能？老板发火，孙光也看见了，其实下不了台，心里着急的是他才对，孙光当然不会不当回事？

什么事都好？偏偏老板又提到毛毛？拿谁来比不行？每回有事都离不开毛毛？毛毛都好象成唱戏的主角了？好事？坏事都有他的份？没他参与就不能成事？这次连老板都提到他？毛毛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张东风决定去认认真真看看，特意叫孙光也去，老板都叫去看看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

平时张东风是在总公司的六楼办公，要出货也几乎不去，发单都不用去，公司把原始生产单从业务部，下发到各个部门，都不用她张东风跑腿。没有发？也让生产部门带过去了。那样他张东风就更不想去，也没机会去？出货时司机会拿着提货单先到总公司，总公司再告诉装货的地点，司机直接去就是。装多少？通过电话就可以上报说清楚，谁还每天顶着烈日，冒着风雨来回跑？找罪受？

张东风从来不来他毛毛那里的？在毛毛的印象中就是个天高皇帝远？谁也不想跑路？毛毛没事就躺在椅子上，双脚抬起没地方放，就将就着放在办公桌上。悠哉游哉哪象上班的样子？张东风去的时候，毛毛还睡着了不知道，张东风带着孙光直接进了毛毛的库房，张东风跟孙光转了一圈，张东风叫孙光开几箱东西看看，是不是货不对板？转了一圈也看了一圈，箱数、颜色、数量、订单号、都标识得清清楚楚。原来毛毛把过期的订单、报表、通通裁成纸条，用订书机订在纸箱上标明，就一清二楚，不愁找不到。原来也是毛毛在一家餐馆吃饭，看见墙壁上四周都是纸条，上面写着菜名，回来毛毛想到把它搬到仓库，没想到实用，效果还出奇的好。

张东风出来走到毛毛跟前，毛毛还没醒。“毛毛，你看你？哪象个上班的样子？有人跟你把库房搬走了你还不知道？”张东风的话还没完，毛毛的双脚第一个收回去，立马站起来问张东风：“老大什么时候来的，谁敢？外面有保安”？叫张东风坐。张东风坐在那里有意无意地翻毛毛的帐本看。毛毛想：“要检查就检查，还要什么面子，正大光明的事？硬要做得掩耳盗铃的？”给毛毛的感觉是做领导的，没一个真实，总要搞得半真半假？才能体现出有领导艺术一样？

张东风当然不会告诉毛毛此行的目的。孙光就更不会讲，那种不光彩的事能跟别人讲？这事只有老板知道，他（她）们知道的多了。毛毛就是那种看上去吊儿郎当，嘻皮笑脸的人。别人叫他老大，他也反过来叫她的女上司老大。刚开始张东风听不习惯，叫毛毛叫她主管或者叫张姐。可是毛毛的江湖味就是改不了，她张东风管他，他毛毛得听她的，理所应该的张东风就是他毛毛的老大。多次了？时间长了？张东风也习惯了，反正叫什么都不过是个代号？毛毛见对方接受了也没想改口的事。

平时孙光还得叫他毛毛老大，有什么事也会知会一下？毛毛想今天是怎么的？孙光一言不发，兄弟都不是兄弟了？人的变化怎么那么大？还是见风使舵的人？

张东风见到毛毛办公桌上的拼图，透明的玻璃下面看得清清楚楚。出过货的是新的纸，看得出是刚换上去的，没出过的有些发黄。也就是一个平面图而以？也没工程师绘得好？但是非常管用，并且还得老板的赏识？张东风看在眼里，不过就是刚兴起的5S现场管理？别人是把图挂在仓库的入口处，他毛毛把它压在了办公桌上。张东风问毛毛哪里学来的？毛毛问什么东西哪里学来的？张东风说桌子上的5S。毛毛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那是看地图看来的，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买张地图，哪个地方都清楚了？张东风没再问，不知道毛毛是在打马虎？还是讲的真话？反正觉得看起来深奥的东西？其实来得也简单？

张东风刚走，毛毛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看地图得到的启发，阴差阳错怎么变成5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