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三十四）

领导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的稀饭你千万别吃，是毛毛煮的，大咸放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就食堂那么大一个圈子，来就餐的人没一个不知道的，平时没有过命的交情，都把这事当大礼一样的送。反正不去本钱，见面有份。可把毛毛紧张得脚指拇都抓紧。毛毛见着一位领导就点头哈腰，一个接一个的说对不起，说个不停，从领导到面前打早餐起，到买上油条走，一早上不低于讲了几万次的对不起。也算毛毛诚恳，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领导们一个早上没吃稀饭也就算了。

等四川大姐来帮毛毛卖早餐的时候，好多人都吃完走了。以前吃早餐都是把滚烫的稀饭，吹了吹的吃，那比较耽搁时间，让毛毛煮一餐，就把稀饭取消了，就吃几根油条效率也就变得高些，哽咽得受不了？还要急着回去找水喝。四川大姐一进饭堂就是老经验，看着绿得发蓝的稀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四川大姐告诉毛毛，尽快把稀饭从下水道倒掉。要不？班长看到就麻烦了。毛毛说要是班长来吃怎么办？你就说卖完了？四川大姐跟毛毛支点子。毛毛就乘没人，把稀饭往下水道里灌，四川大姐就一股脑儿地放自来水冲，忙了大半个钟头，身上也不知道冷了，还喘着粗气，毛毛更是对四川大姐感恩戴德。

这事怎么也没隐瞒过去，管饭堂的经理来吃早餐的时候毛毛都打烊了，中午吃饭也是打扫卫生了李经理才去，饭堂的人都会把最丰厚的留在那里，那时没外人，也就不被外人知道。管饭堂的李经理人高马大，是西北人，西北人吃馒头，油条、包子，羊肉泡沫、羊肉拉面，哪一样没有汤？每人都习惯性用大盆子打早餐打饭。李经理打早餐、打饭都是在最后，等别人都走光了，才端着个跟火锅盆子一样大的碗来。李经理来之后没有站在窗口排队，直接开门进了饭堂，这是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因此李经理经常利用特权进饭堂里面去打饭。李经理把饭盆往案板上一搁，就问毛毛有没有稀饭。毛毛说没有了，毛毛不敢说是他把大咸放多了，不能吃已经倒掉。李经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如华山的冰。毛毛赶紧说还有油条。李经理很不高兴地叫毛毛给他拿五根，本来一块钱的，毛毛连钱都不敢收。李经理接过装在碗里的油条就走，没有给餐票的意思，还是忘了？反正毛毛也不敢问。

等李经理走出去转过了弯，被房子完全遮住，四川大姐才跟毛毛讲，李经理每回打烊了才来，都是他们跟他单独留得有，就是哪天不够卖了也不能少了他的。毛毛不知道，知道也没有用，稀饭都煮坏了，并且倒在下水道里去好久了，想必都快到蛇口海上世界？一切都无回天之术。

李经理光吃了几根油条，喝了两茶缸子水才咽下去，必竟水没稀饭饱肚，上班不到十一点钟就饥肠轱辘。没事就跟办公室里的人随便讲了句，“唉呀！今天冷，起得晚了些，去稀饭都卖完了，就吃了几根油条不顶事，还没到点就饿了”。本来是句很平常的话，就当自言自语。办公室的小邢接了一句，“不光你没得吃？没得吃的多啦”！小邢也是一时心直口快，想都没想就接了话。可把李经理急得，李经理听出小邢的话里有话，就问怎能么回事。小邢就是不说，小邢说没事，没事。小邢越说没事，李经理就越觉得有事？小邢越不肯说，李经理就越觉得那里边事大。一个越不说一个就越想知道。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紧问，一个偏不说。最后李经理说，不说我问别人去了？小邢也没想得罪他，也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今天稀饭里的大咸放多了点”。李经理才总算明白，多了点？那多的点？到底是多少？既然是一点，就弄得好多人不吃？那点就不是小事，难怪自己的那份也被取消了，可是那么多的人没吃上，东西又到哪里去了？

这事作为领导？不能就那样算了。最起码过问还是要过问的，但这事也不能当着面就打电话。那样让小邢下不了台，也是得罪人的事。

中午还没等吃饭，李经理就去饭堂转悠，毛毛知道事情坏了。毛毛也豁出去，知道就知道？大不了罚款炒掉？李经理没知道的时候毛毛紧张，一个上午都提心吊胆，把二拇指的指甲都切一块在菜里去了。毛毛看见李经理来得那么早，那不是他的作风？果然一进来就把河南人（班长）叫了出去。李经理问班长小戴，早上的早餐吃了没有？小戴说早上冷，晚起了，起来就去买菜，没顾得上吃，回来有九点了。这解释合情合理。小戴问李经理怎么啦？李经理说，怎么啦！早上的早餐大咸放多了，好多人没吃，投诉来啦？你还不知道？小戴没敢停，立马到饭堂去问毛毛怎么回事？

小戴把毛毛拉在一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说是早上的稀饭里大咸放多了，好多人没吃，投诉到李经理那里了。毛毛说是放多了。四川大姐一听，帮毛毛补了一句，你听他们的，比平时多了一点就叫，又不是不能吃？多数人都吃了没说大咸多了？倒的也是少数。那潲水桶还在那里。四川大姐不说就不说，一说话语出惊人。把毛毛都搞得稀里糊涂？明明是全部倒了的？怎么就有大多数人吃了呢？小戴果真去潲水桶里看，捂着鼻子用脚踢了两脚，里面确实没多少，回去跟李经理汇报去了。毛毛说手里捏了两把汗，一把是为自己，一把是为了四川大姐。

差不多一点钟了，李经理才端着他的火锅盆子来饭堂。小戴把热在那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直到李经理自己说不要了才放回去。师傅们不一样，卖完饭就走，毛毛跟四川大姐照旧冲地、洗厨房、厨具。毛毛细声细气地问四川大姐怎么回事？四川大姐说，甚么怎么回事？毛毛说就是刚才潲水桶里的稀饭？四川大姐说那还不简单，一人倒一盆，她倒的时候顺便就倒了点在潲水桶里，以防万一。毛毛说：“好个以防万一？人，一辈子要学的多学着？我真佩服你，大姐！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大姐！”“也不是？是你这人太年轻，太耿直了，在外混口饭吃不多个心眼不行？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毛毛去掉了四川两字，从此就直接喊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