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的桃花（九）

再次醒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12点，可是人困体乏，如坠梦境。我赖在床上，想起了昨晚和桃子在海边的情形，那些画面在脑海里又重新慢放了一遍。这才想起，在最后定格的画面，在我们四目交织的一刻，梦里虚构了那一吻。醒来之时，才久久沉浸在一种夹杂着莫名的惆怅与甜蜜的情绪之中！怅怅然若有所失。我又继续添枝加叶，从梦的虚构走向虚构的梦，其一：在月光温柔的清辉里，在潮水涛涛的呼唤中，在桃子期许的目光里，我鼓足勇气迎了上去，并且配合着环境深情表白，三个字，然后她立刻首肯。这够浪漫的，明显是抄袭电视剧。另一个情形是，我被拒绝。这样煞风景的事情可不能再细想下去。还有如下：没等我开口呢桃子自己先凑了过来。这就像是我主演的偶像剧了，接下去的剧情应该是私奔。但是……我想起一件耿耿于怀的事情来了……有一回，我到公司加晚班来着，撞见很不寻常地穿了一身高贵漂亮的白色礼服的桃子。我好不惊讶地赞她变得好淑女！她羞涩地连连解释说是钱总吩咐的，正要出去应酬，“假装淑女的啦”。我的脑海就此常常闪过一幅桃子和潇洒倜傥贵公子翩翩起舞的画面……那不正是桃子的幸福归宿吗？……想到这里就转而幻想自己万一中了彩票要怎么办。
我记起当天是桃子的生日，要买个礼物送給她，马上翻身起了床。

那天桃子是在KTV包厢和大家一起庆祝的生日。公司的同事都去了。大家玩的还算尽兴，K歌、跳舞、碰杯、吃蛋糕。尤其是桃子，整个晚上都很high。一会招呼这个，一会拉拉那个。一直玩到凌晨两点多，还留着我们业务部几个。后来出了点小状况，由于突然运动过量，回去的时候桃子在楼梯的过道里腿脚发软，一阵虚脱，走都走不动，扶也扶不起。我于是把她抱了出门，打的回去。幸好没啥大碍。

16

钱总又急了。他有一种超强的直觉预感力。他总能在我预感到问题可能出现之前，先就急我所感。我当时预感我们几个再这样松松垮垮地跑下去，再过一个星期就会出问题。岂料当天早上上班时间一到，钱总马上闪现，召集业务部的人员开会，首先郑重宣布当日迟到者记旷工一日，再加严重警告：这周每人至少得上交企业负责人名片50张，不行走人！他说我们全白折腾了，“简直开国际玩笑！”
我们面面相觑，松散的神经突然又紧绷了起来。而几乎每周，钱总都会对某个部门清算一次。就好比公司是一辆缓慢前行的牛车，他每周都要瞅准了部位狠狠鞭挞一下，以使老牛不得偷懒！

我们开始把业务范围拓展到了石狮、南安、惠安等更远的地区，那里的鞋企也不少，并且广告公司的竞争不是那么激烈。但就我所接触的而言，广告在其老板看来，效果非常捉摸不定，何况这样一本难得曝光的杂志的广告。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对于他们来说，把钱花在改善设备、改进管理等方面，更加的迫切。我们当然不会这么去跟客户说。有一位六匹马品牌的老板出乎意料地认真倾听始终不作打断，待我们吹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口干舌燥后再慢条斯理以茶水招待，最后面带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迸出一句：我那么好忽悠我还能是老总吗我？让我顿感亲切无比。行情！行情！这是行情啊！哈哈……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说说笑笑轻松起来。然后他又作思索状认真地说：品牌还是要做的，忽悠也还是要忽悠，你们就实打实地谈谈吧，预算个500万，我的品牌应该怎么做，媒体怎么投？
庄主忙说：这个嘛，我们得回去另外做个提案，现在还谈不了。
然后我们就匆匆起身告辞了。
我以为底下有戏。没谈成杂志广告，反而钓到了公司的业务大单，真是不虚此远道之行。不料从企业出来后，庄主即喘口大气，一身轻松地说：千万别给自己挖坑啊，我们是拉杂志广告的。
我和庄主于是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各地睡觉。
那时我们业务部已经不再分组，因为大家都有了独立跑单谈单的经验。我和庄主因为兼着策划人的名号，常常一块进出。
眼看一个星期马上又要过去了，小白急的上火，额上长出豆豆；小王安泰自若，面不改色；桃子正常工作，每天小有收获。我预感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了。那就来得更猛烈些吧！我这时竟也烦到不烦，无须再烦，有点破罐子破摔、坐看风云起的意思。
在石狮黄金海岸、惠安洛阳桥等地一觉醒来就很有坐看风云起的意境。那时一般夕阳西下，晚霞斑斓，风起云涌，瞬息万变，天地无限之苍茫。我和庄主从车里醒来，望望天色，然后打电话让司机过来开车，到约定地点会合。对此，我虽然颇觉过意不去，想到自己得为编写整整一本杂志而时刻准备着，还是紧随领导，多多休息为是。

一大早，总经理室争吵不休。
小王：“那是我的，你凭什么拿去！”
钱总：“你有没有素质？这是你在工作期间要的，什么是你的？”
小王：“不还可以，工资给我算清楚！”
钱总：“你还有脸拿工资？请问你谈了什么单？”
小王：“我不管，要么拿来，要么给钱？”
钱总：“出去！”
小王：“你还不还？”
钱总：“出去出去！”
小王：“你不还我是不会走的！”
钱总：“你知不知道羞耻，你还真是不要脸？”
小王：“是谁不要脸？”
钱总：“不走我叫人了！”
小王：“我怕你！干！”
钱总：“操！”
纸片掷落一地的声音！
……
过了一会，小王从楼上总经理室气汹汹地走了下来，直接走出了公司的大门。下班后，小王私下找到了我，在大街上跟我话别。他似乎满不在乎，嘴里哼哼哧哧的，忍不住老调重弹说：钱总算个什么鸟总！还说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鸟，改天别让他碰到。他虽然要回了那些跑业务跑来的名片，仍然觉得巨亏了：白忙了一场！

小王这么快就被钱总开除，我觉得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就在前一天，小王已经和桃子大吵了一架，也是为了名片的事。那是傍晚时分，我们各自来到汇合的地点，在等人的当口，他们两个突然争吵了起来。桃子说是小王拿了她包里的名片，要他马上归还。
小王死不承认，对着桃子不屑一顾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谁要你的名片？”
桃子都急哭了：“你明明在动我的包，为什么里面的名片不见了！”她一直翻检着她的忘在了车里的挎包。
当时车上没人，我和庄主正在路边聊天，都没有看见。
庄主于是出面，暗示小王说，桃子是钱总的妹妹，根本不用担心有没有名片的问题，要是没丢桃子不至于那样说。他坦诚表示只要归还他绝不追究而伤了团队的和气。我也劝道，如果真拿了，还了就算了，同事一场。
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小王坚持说他根本没有动过桃子的包。各执一词。后来庄主只好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但桃子回来后找钱总说了这事，第二天马上见效！

小王说：“你小子一定会把我忘记的。哎，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拜拜了。”说的时候流露出了就要诀别的不舍神情。我突然间觉得他满孤单的。
我说：“我不会。”
后来我真的没有再联系过他，但是还碰见过一次。
而后来的事情我也未料到。

这段办公室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好象大家都觉得从没来过小王这个人一样。我们跑杂志广告业务的日子也意外地进入了尾声。前前后后跑了将近1个月，没有成交一个单。庄主主动找了钱总，把名片汇总上交，然后清醒而深刻地分析了泉州鞋企的现况和需求、企业老板对《鞋业风采》杂志的看法，以及跑单过程中遭遇的种种问题，等等。经过在会议室的这次长达半个小时的恳谈，钱总回应道，是这样的吗？那还搞个毛啊！停掉算了！
庄主于是出来跟我们宣布此消息。那一刻我突然对话语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庄主不就是在外头睡了1个月的觉，最后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就解决问题的嘛？

小白从此正式成为公司的业务人员，每天和桃子两人主攻晋江鞋企的年度品牌广告业务去了。他们从此单独一对，同出同归，貌似情侣。美珍就经常在公司大夸特夸他俩是帅哥美女、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什么什么来着。害我黯然神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想人真的很难左右自己的爱与不爱。对我而言，都是一个人的暗战。
其实桃子待我一如既往。

庄主告诉我说，这里的广告公司其实都会存在淡季的问题，别人这个时候一般会组织一些内部的培训活动，或搞点创意比赛之类的。这次我们出去跑业务完全是瞎折腾，是钱总一时头脑发热的想法，他其实并不在意那本杂志的业务，因为那不是公司的主要盈利点。但是，我们这帮人总不能白白地闲置着！

17

钱总买了一部新车，别叉君威，30多万。那一阵他的心情一路看涨，似乎身价已经和车子一块飚升，人生进入了崭新的阶段。有一天，他开车回来，在公司楼下撞见了我，忙招呼说，来来来，这车如何？我说，哇，流线型，酷哦！他心花怒放，特意再坐进去重新发动起来，一定要我也进去体验一番！然后再把音响打开，立体环绕起来。我不禁连连赞道：酷！超酷！那个下午他带我去拜访了一家晋江的新客户，商谈该品牌内刊采编的事宜。钱总花了两个小时和客户探讨各种车的话题，从宝马到沃尔沃，最后介绍自己那款的性能、架构，直到底座，俨然是内行高手、爱车品位男士，最后觉得该告辞了，望望我，想不起今天干什么来着。我说，内刊。于是他对客户介绍道，这是小东，以后内刊的事由他配合。返回时，正好有一段路很好，宽、直，人车又少，于是钱总按耐不住了，速度从80调到了160，160以后又开始直往240上飚，好像刹不住加速的手。大概接近200的时候，我就开始紧张了。风从车窗两旁呼啸而过，似乎车身渐渐脱离开了轮子，离升路面，飘忽飘忽，人也跟着晕眩起来。他说其实还可以更快，更酷。我相当紧张地说，好了好了，够快了啊！活像被亡命之徒挟持的人质。我觉得人到了这个时候，命都掌握在他人手里。

钱总每天变得更忙了。一切正在突变。

新客户是八条龙品牌，也是做运动鞋的。到了企业我才见识，老板是个小伙子，24岁。据说此人14岁初中肄业即出外省做运动鞋批发生意，然后慢慢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做成了资产千万的企业。据说现在年销售额已经过亿，正在紧锣密鼓地全面推进品牌的发展大计，即所谓的“二次创业”。所以和我们有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开始物色新的品牌形象代言人，谋划新的市场营销大略。
在这片崇尚“爱拼才会赢”的晋江热土，这样的企业和少总也算是普通。有的初见你会觉得他就是你的同学或哥们小弟，他和你泡茶抽烟闲侃，他拍拍你的肩膀说就这么干。总之，你不会想到他身后的千百号人的企业。更不会想到他已经把生意开拓到了欧洲，每年还要过去奔忙几回。当我们还在学校里臆想世界的时候，人家已经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南征北战多少年！不服不行！从他们的身上我隐约看到了一片各显神通的战场，诚如钱总所言。
此老兄跟我一般年纪就如此发达，坐在他的面前实在让人汗颜！
钱总一样感慨万千，一提到这些鸟人就扼腕。“他们真是赚死了呦，钱花都花不完！”他在公司的时候这样说，开车的时候这样说，走路的时候这样说，说得让我想起唐僧来。他说的时候一般眼神飘忽地望着正前方，我觉得那里一定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在飞舞，让他一直想着向前扑。然后他愤然自省：妈的自己怎么整天在搞这些鸟毛广告！所以他自己的蓄谋已久的“二次创业、再突破”项目——筹办一家新公司的计划已经在暗地里热血沸腾地上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