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黑厂

大伟想起这几天晚上睡桥底的情景，他摸摸口袋里的钱，只剩下四百元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便加入了那排队的队伍里，大伟心想：看来这是一家急于招人的工厂，如果当场可以进入工厂，就先进这家工厂打工，以后熟悉情况了再慢慢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而且眼前首先解决了吃住的问题。大伟原以为一定会经过一番面试，没想到轮到他的时候，中间那个负责招工的男人叼着眼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押金呢？”大伟听了吃了一惊，问道：“我交了押金就可以了吗？”那男人抬头朝他打量了一会儿，道：“不错！如果你想进我们厂做工，交300元押金就可以了，我们保证你在三个月实习期满后，一个月就可以挣1000多元，而且押金也会给回你们，我们之所以收你们的押金，是怕你们做不了几天就跑了，影响我们工厂的正常开工，放心！三个月后，这300元钱我们一分不少的给回你们，而且我们免费培训你们，你们白吃白住三个月，实习期满还可以领到1500元钱，想做的就赶快交钱，不想做就赶快走开，别妨碍别人！小伙子！”
大伟听了又问道：“老板，那我什么时候去你们那里上班？”那男人听了朝他不耐烦地说：“你如果想做，马上交押金，等一会儿跟我们的车马上到工厂，明天就可以上班了。”说完他朝附近的一辆大卡车指了指，大伟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是交了钱后，像上次一样对方跑得无影无踪了，大伟连忙掏出他小心收藏的四百元钱，恋恋不舍地数了三张给那男人，然后在一份表格上签了名。那男人把钱塞入旁边的一个钱包里，然后指了指附近那辆车说：“到那边等候，中午就回去了。”大伟看见那边已经有二十多个人在那里等候了，有男有女，都是一些跟他差不多年纪大的人，有的甚至比他还小，估计都不够十八岁，大部分还是学生模样，大伟站在附近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那个男人专门挑选那些年纪小的人，特别是小姑娘，上年纪的人都不要，成年人也不要，大伟在这群人当中还算是年纪比较大了，大伟感到纳闷，不知道这个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概是他觉得小孩子听话的缘故吧。
大伟在附近等了一个多小时，那男人才把面前长长的队伍挑选完毕，他只挑了四十多个人，大伟觉得很幸运，自己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那男人先朝大伟等人介绍说他姓蔡，让大伟他们叫他蔡老板，他在大伟等人面前胡乱吹嘘了一通他的工厂前途如何如何的好，然后便指挥大伟等人上车，大伟等人便像装猪笼一样紧紧地挤上了那辆卡车。大伟等人上了卡车后，那辆卡车便拉上了蓬布，把众人裹在卡车里，那蔡老板告诉大家这样是为了应付交警的检查，他说十多分钟后就到工厂里，然后他和另外两个大汉爬上卡车的前座指挥司机出发了。卡车里虽然很闷热，可是谁也不敢吭声。大伟等人躲在卡车里，也分不清楚车子开到哪里去，大家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在城市里，可是过半个多钟头后，大家渐渐便听不到城市车水马龙声音了。大伟等人闷在车厢里，却是再也呆不住了，都纷纷偷偷掀开蓬布呼吸空气，大伟看见路旁的菜地房屋，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岚山市的郊外。
车子又沿着公路飞快地开了半个时辰，才在一个村子前停了下来。那蔡老板也下车吆喝大家下车，大伟和其他人看见工厂竟然是在郊区，而且很像以前的粮仓改建而成的，都有些失望，但是大家都交了300元押金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像大伟这样来城市打工，却又无法找到理想的工作，走投无路了才被迫交押金做这份工作的，因此大家都不敢发牢骚。那蔡老板似乎看出大家扫兴的样子，安慰大家说，工厂每个月都会放假几天，并且带大家进城里玩，大家这才有些高兴起来。等那蔡老板把大伟等人带到宿舍的时候，大伟又心凉了，宿舍竟然是一间大大的房间，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床架，一间房子竟然塞了50多人，简直就是集中营，里面乌烟瘴气，烟味、鞋子的臭味，还有人的汗味，令人感到窒息。大伟选了一处上铺的床位，床上用品也很简单，一张席子，一个乌黑发亮的枕头，还有一张破旧的被单，大伟看着那枕头和被单，心想：这张床不知道睡了多少人？他想起只要在这里做满三个月，就可以领到1500元，那时候再想办法去找工作也不迟，因此很不情愿地把提包放在床上。
大伟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一个粗大的男子便来吆喝大家去吃午饭了，大伟饿了一天，连忙与其他人一窝蜂地跟那男子向食堂走去。食堂离宿舍不远，大伟进去的时候，发现大概有一百多人，是实行分配制度，每人两个碗，一个盛饭，一个盛菜，饭自己盛，每个人吃多少打多少，菜却是由三个女人帮分的，大家排着队等候，跟监狱里的犯人排队领饭差不多。轮到大伟的时候，大伟发现菜还不错，有一小勺猪肉炒腐竹，一小勺辣椒炒烧鸭，一小勺鸡肉，还有一大勺青菜和豆芽，而且旁边还有一大锅海带冬瓜汤，任凭每个人自己勺来喝。
大伟领了饭坐到一个角落吃了起来，他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一个扎着头辫子的女孩对另一个穿蓝衣服的女孩低声笑道：“老板今天肯定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发起了善心来了，加了这么多菜！”那女孩的话刚落，穿蓝衣服的女孩便低声应道：“今天他肯定是又招新人来了，上次招人的时候，不也加菜了三天吗？这叫哄猴子上树。”那扎着辫子的女孩低声笑道：“那希望他天天招工，这样我们就能改善生活了。”大伟听了抬头朝那两个女孩瞄了一眼，发现这两个女孩大概也是十八岁左右年纪，从那穿着就知道是农村进城打工的。
大伟听了那两个女孩的话，不由得感到莫名其妙地郁闷起来。大伟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已经很多人了，但却并不怎么嘈杂，大部分都躺在床上睡觉。大伟也感到很累了，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过好觉了，他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这一觉直睡到晚饭的时间才醒。晚上也是五个菜，猪肉炒豆腐片、凤爪炒辣椒、鱼煮香菇、青菜和豆角，三荤两素，大伟感到很满意，这一晚他也睡得特别香，因为毕竟比他睡在桥底平坦舒服多了，不用担心蚊子咬，而且窗户钉有纱窗，房间里烧有蚊香。
第二天早上，很早就有人来吆喝大家起床了，早餐吃的是米粉，分量也足，汤水也不错。大伟等人吃完早餐后，几个大汉便带大伟等新人进工厂上班了，与其说是工厂，倒不如说是作坊，厂房是一间大大仓库改建而成的，分为十组人围在一张长桌子做工，做的是一些手工活，就是把玩具组装成成品，然后放入箱子里包装好。五个监工在旁边不停地走动，看见哪一个歇息一会儿就吆喝起来，连上厕所也要限制时间，而且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干到中午12点，中午吃饭连休息一个钟头，下午2点做到六点，直累得大伟筋疲力尽。
这样过了三天，大伟发现果然应证了那两个女孩的话，每餐吃的伙食只有几份蔬菜和一份肉，不是便宜的烧鸭之类，就是那些拉杂的猪肉，而且少得可怜，但大伟想起过去一个星期流浪在桥底的滋味，还是忍了下来，他想：只要坚持三个月下去，领到1500元钱，他就可以拿着这笔钱去寻找更好的工作。这样又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大伟渐渐习惯了这种紧张的工作，他上班也从不偷懒，认认真真地工作，他也认识原先在食堂碰见的那两个姑娘，因为他与两人同在一组工作，一个组共50人，穿蓝衣服的女孩叫小敏，扎辫子的那个女孩叫小梦，都来自湖北农村，也是来广东打工的，两人才初中毕业就给人带下来了，结果找不到工作，只得来这个厂。大伟也与下铺的一个工人混熟了，他叫陈小新，是湖南来的，他也没有什么文化，初中毕业后先是在家里种了两年地，年后只身来广东打工，这三人都比大伟早进厂一个多月，下班的时候他常常和小新一起谈心，两人渐渐无话不谈了。
大伟刚进厂三个星期，就发现这个厂不对劲了，因为加工的产品五花八门，根本没有固定的产品，这算什么工厂呢？而且常常超时间上班，碰到赶货，常常要加班，一加班就到十一点钟，宵夜也是一碗肉少得可怜的粥。最使大伟担心地还是炒鱿鱼，他亲眼看见旁边一组的几个女孩，被监工吼着说她们组装的产品不合格，被厂家退了回来，致使老板受到损失，监工和老板毫不犹豫地把她们当场撵走，还有两个男孩因为开缝合机器时，机器突然停了，监工说他们弄坏了机器，要他们赔偿，结果当晚这两个男孩就突然走了。而有些人则是实在忍受不了监工的欺压和繁重的劳动而主动离开的，大伟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老板经常到外面招工的原因。
一天晚上，小新突然爬上大伟的床铺低声说：“伟哥，我们明天也偷偷走吧！”大伟听了吃了一惊，低声道：“你疯了么？这样走了我们押的三百元钱不就没了吗？而且白白帮他们干活呢！”小新扫视了一眼四周，见没有监工在场，低声道：“你别傻了，即使我们做够三个月，还是一分钱也领不到，而且照样还被他们赶走的，你没看出这是一家黑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