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父亲大舅观念发生改变/五妹去世暗香痛哭平芝成熟

　　第四十一章
　　父亲大舅观念发生改变/五妹去世暗香痛哭平芝成熟
　　一
　　新的一年快到了，尽管村民们对过去的这一年不怎么的满意，甚至是抱怨。可是年还是要过的，我们一家对过年还是满怀着期待，特别是我的孩子。我答应他们过年一家子出去走走。过年的前两天，我们家杀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猪。少量的放在冰箱里，大部分做成腊肉，或者油偏肉。我叫陈忠把腰板肉留下两大块——第二天送去给父亲。
　　第二天我带着肉从桃花寨来到了清水湾。父亲的脸看上去有些松散，嘴唇更加的黑了。不过他还是叼着烟斗，眼光里透露出和谐。我帮父亲腌好了肉，挂在平房上。
　　我在父亲的左边做了下来。父亲的左手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本《楚辞》，六妹的相片，还有一副老花镜。“翠莲还好吗？”父亲放开了手中的烟斗说。
　　我说：“好着呢！”
　　“饮食如何？”
　　“胃口好时能吃两碗饭呢。”
　　“那就好，那就好。”
　　我拿起了六妹结婚时的相片。心里的热情瞬间降了下去，六妹不在了，清水湾的一切也不在了。
　　父亲看了我一眼说：“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我想起了我们七个姐妹幸福的时光，如今这片土地变了，我们七个姐妹间的感情也淡了，甚至——”
　　父亲说：“年轻时呀，我老想着以后我要干一番大事业，所以总是活在患得患失的痛苦中；后来呀——遇上你母亲和她结了婚，我不在幻想了，安安稳稳的面对现实，居然觉得快乐和充实；现在呢，老是想着过去，想着想着……又沮丧了。孩子呀，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是现在，不是过去和将来。”
　　父亲虽老了，可是每次和他聊天总会有收获。他以前上过私塾，还学过算术，当过会计，应该说在当时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了。
　　父亲接着说：“我后悔的是——在你的弟弟死去后，我就心灰意冷，没有好好的教育你们姐妹七个。你们七个姐妹没一个真正的能改变自己农民的身份。”
　　“那不怪你——父亲——那个年代能活下去已经不错了。”
　　父亲说完后，戴上老花镜，翻起了楚辞。我没打扰父亲，一个人跟母亲道了别，回桃花寨去了。母亲告诉我父亲每天都问最近发生的事，特别是你们姐妹间的。一谈到你们几个——他就痛苦不已。
　　我走后，不久大舅田宝也来看父亲。田宝也老了，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胡须。走起路来弓着个腰，像一只疲倦衰老的骆驼。
　　“姐夫——快过年了——我来给你问问好。”
　　“你也好。”
　　“忙碌了大半生，我一颗心的为了我那两个儿子，可是他们太令我失望了，如今还不如我当年。真是恨铁不成钢呀！”大舅抱怨道。
　　“这很多事谁又说得清呢？”
　　大舅没理会父亲的话。继续说：“哎，姐夫呀，如今我想通了，这天下事还是顺着他吧，该怎着就怎么着。”
　　父亲点点头。“你进步了。”
　　大舅笑了起来。“想想当年——我一眼只为了钱，心里也只想着钱，给你出了很多为竟为了我的主意。我那么热衷他们七个姐妹的婚姻——其实我在其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大舅继续说：“我对不起你呀——姐夫。”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还提它干嘛。”
　　父亲接着说：“我觉得《楚辞》上有一个句子非常的好。”
　　“什么话？”
　　“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
　　大舅说：“好，真好——要是我早年有这样的心境该多好。只是明白时——已经老了。”
　　父亲说：“人是要活着——安宁清静的活着，不要被外物所吸引，因为人是要死的，有些东西我们带不走。我们老了，马上就得走了，你活够了没有？”
　　话一完，大舅和父亲笑了起来。他们互相的点起了烟斗，抽着，聊着，股股青烟布满了小平房。母亲在厨房里做着菜，三个老人已经在提前过着年了！
　　
　　二
　　父亲的心境让我佩服，大舅的改变也让我重新认识了人。人是容易改变的，在岁月的长河里——不可能一层不变，反而时时更新。然而有的人变得只是外表，只有少部分人变的是心灵。人是要死的，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父亲的改变不仅是岁月的流逝，更重要的是他对死亡的认识。记得十年前父亲曾对七妹说：“年轻时候，人活着，受到怎样的挫折——也一定要活下去——像牲畜一样活下去。”现在父亲告诉我：“人是要活着——安宁清静的活着，不要被外物所吸引，因为人是要死的，有些东西你带不走。”
　　然而父亲这种处世态度我是达不到的，我身上有太多的责任——孩子，家庭，吃饭都是问题！不过我相信有一天我也能达到这种心境——毕竟我也是在不断变着。
　　我承认我没有三姐的勇气——为了爱情和自由，可以亲手毁掉自己的家庭。然而这或许是因为上天对我的恩爱——给了我那么好的幸福的婚姻——那么照顾我的丈夫——那么孝顺和有志气的女儿。
　　我一辈子未曾离开过这片土地，我对它是有感情的。而我的孩子他们对这片土地没那么大的感情，在他们的眼里这片土地只留给他们两个字——贫瘠。我在心里希望他们永远像我一样留在这片土地上，嘴里却告诉他们好好读书，以后争取不要留在这，争取不要在像我一样做个农民。我的心十分的矛盾。我的矛盾有时变得很尖锐，有时对我就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不过看到他们一天天长大，我知道他们完全有能力使自己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三
　　就在我处于十分矛盾的时刻，清水湾下起了大雪。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往日的苍黄。我一生没见过几次雪，这是第三次，对于雪我是怀有一种陌生和亲切的感觉。我记得我小学课本上有那么一句话——瑞雪兆丰年。而我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乡下人，当然希望雪给明年的清水湾带来丰收。那一晚我睡在被窝里，心里暖暖的，想着第二年丰收的景象，在甜美的梦想中睡去了。
　　第二天，我还没醒，就有人敲我家的门。陈忠去开门，开门的头上戴着孝，站在雪地里。陈忠一看就知道死人了，戴孝的他没见过。
　　“有什么事吗？”
　　“这是赵秀珍家吗？”
　　雪呼呼的刮了起来，天气异常的冷。“是，我是她丈夫。”
　　“我是来告诉你们的……赵秀晴死了。”
　　“谁死了。”
　　“你妻子的妹子——秀晴。赶快去普茶寨王大贵家。”
　　陈忠说：“死了。”
　　“嗯。”
　　“进来坐”
　　赶丧的人说：“我们不能入你的家，还有任务先走了。”
　　陈忠跑进房间，着急的说不出话。我迷迷糊糊的，还在睡梦中。“怎么了？是不是外面的雪太大。”
　　“不是——是……”
　　“是什么？说呀。”
　　“是——死人了。”
　　“谁死了？——那么大惊小怪的！就是死个人吗——至于吗？”我躺在床上胡说着话。
　　“五妹——秀晴——赵秀晴。”
　　我一下子从床上挣了起来，头发乱哄哄的。“什么——我五妹死了。”
　　“下雪不是预兆明年的丰收吗？怎么会死了人呢？”我脸色瞬间苍白。
　　陈忠赶紧给我找了衣服，打了洗脸水。我们踏着雪——很快就到了普茶寨王大贵家。我们到时，整个王大贵家都是人，五妹的尸体安静的躺在正堂前面的院子里，还没入棺材，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眼睛也安静的闭着。
　　五妹尸体的周围，有很多人。大姐，二姐，七妹，都到了，就三姐没来。当然还有德芳，张启，家宝也在。父亲和母亲还没到。
　　我到厨房里找到了王大贵，王大贵拿着火钳在往锅里放着柴，脸色平静，没有一点的悲伤。“姐夫，我五妹怎么死的？好好的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王大贵玩着手中的火钳。慢吞吞的说：“昨天她上小平房去拿几根堆着的柴，不小心就从平房上掉了下来，脚落地的，一落地‘哇’的一声，往后一睡，就断气了。”
　　“你知道她腿不好，大雪天的你还叫她跑什么平房吗？”
　　“我哪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在说一个傻子死了有什么可惜的——活着也折磨人。”
　　“你说什么？”我走了过去，举起我的手。我又收了回来，我很想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当初嫁的时候，你大姐说就是反应慢，其它的都好，嫁来我才知道原来就是一个疯子。”
　　我没听王大贵继续说，一个人跑到了院子里。跪在五妹的面前，扶着五妹的手，想起我们七姐妹过去的岁月，更想起我问她的问题——“爱情是什么？”。五妹生来就没有享过所谓幸福的生活，她带着对现实生活的恐怖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当时感情很复杂，对五妹只有同情。二姐眼眶里也布满了泪水，大姐则只是呆呆的看了一眼。七妹靠着张启——接近了崩溃。
　　雪还是下着，原来这场雪是来送别五妹的。就在此时，父亲杵着拐杖，在母亲的搀扶下走进了王家。当父亲看到五妹躺在那里，丢掉拐杖，一歪一斜的走到五妹的面前。父亲的眼睛里滴着泪，他本想一下子扑倒在五妹的尸体上，然而看见五妹脸色平静的躺着，父亲只是拉着五妹的手。呆呆的看了五妹将近十五分钟。
　　“孩子——你走吧，不要在恐惧生活了。走了，也清净。爹，对不起你，没给你正常人应该有的机智。但愿来生你转世投胎能投胎在一个好人家。孩子——你的命太苦了，来到这个世上还没享过福，就这么仓促的离开了。孩子——你听见爸说话了吗？”
　　大姐，二姐，我还有七妹走到了父亲的身边。二姐说：“父亲，外面冷，进家吧，你的身体要紧，人死了不能复生。”
　　父亲说：“复生好吗？！”父亲一个挨一个的看了我们四姐妹。“老三呢？”
　　“三妹？”大姐不说话了。父亲说：“你们活着的姐妹间活着就要好好的相处，有什么大的过结不能结。”我的脸唰一下子红了起来。就在此时德芳走上前来。“我不是在吗？”
　　父亲抬头看着德芳。“你是条汉子，我辜负了你呀。”父亲说完话，渐渐的又看着躺着的五妹了。
　　大姐说：“这事暗香和平芝知道吗？要不……”
　　父亲说：“平芝知道回来了，现在在县城，暗香去接他了。”
　　“那五妹要埋在哪？”我说。
　　父亲说：“老四——你说呢？”
　　“我想把她抬回清水湾——葬在我们赵家的坟地上吧。老五至少不孤单。”
　　父亲点了点头。“老四呀——你懂这些，你为老五超度超度——我们赵家对不起她。当初志强走了，就不应该把她在往绝路上逼了。”
　　“爸，这你放心，我会的。”
　　我话一完，暗香和平芝就进了王大贵的家门。暗香推开在场的人，一股脑的趴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这哭声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潸然泪下。“妈妈——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不是就成了孤儿。”“妈妈——你快回来。”暗香继续说：“妈妈——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唱道这里时，声音已经哽噎了。我不停的拭去眼睛上的泪水。平芝来到了自己母亲的面前，跪了下来。“对不起，妈妈。”
　　起身，走了过去，扶着自己的妹妹。暗香一股脑的抱着自己的哥哥。“妹妹，有哥在呢——以后哥哥照顾你，哥哥不会让你在受苦了。”
　　五妹就这样离开了这片土地，自此我们的七姐妹已经只剩五个了。五妹走后，父亲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精神，老是发呆。我呢觉得五妹离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活着对她来说则是一种隐性的折磨！五妹走后，平芝好像瞬间长大了——他终于站出来，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