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树（十三）

昨天傍晚，他俩去工业大学找一位宋月的老乡同学，那位同学上个星期回家了，宋月想在他那里了解一下家里情况。不料，两人刚走到工大教学大楼门前时，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宋月吓得大叫一声，这时的李望林一下子将宋月拉进大楼里，又是一阵密集的抢声，李望林迅速将宋月按倒在地扑在她身上。这时，一颗子弹飞来将李望林的裤脚穿了一个洞。李望林拉着宋月跑入一楼的一间教室躲在墙角，又用身子挡在宋月前面。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下来，枪声消失了，大楼里死一样的寂静。李望林推开一个用砖砌死的窗子，自己先爬出去，确信没有危险时才将宋月从室内抱出。他们跑出工大的校门后才知道是一场误会。至于谁和谁打起来他们就不得而知了。回到江城大学后李望林握着宋月的手还感到冰凉凉的。
李望林看了看湖边满是灰尘的水泥靠椅，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夜晚。犹如昨天的往事，可又仿佛像梦中的昨天，他不禁一阵心酸。“你还好吗？我亲爱的月。”李望林仰望着东边的绒花树。昔日的秋馨湖还是旧时的模样，当年幼小的绒花树已长成绿荫如盖的大树，而你现在又是如何呢？李望林惆怅地看看周围，又从东边的绒花树上折下一段花枝，将绒花夹在刚才在学校大门前书报亭买的《诗刊》里。
李望林心事重重的郁郁的离开秋馨湖时，一枚绒花飞落在他的肩上。李望林回身又看看湖边的绒花树，轻轻的林涛里似乎带着一声久久的呜咽。

（二）
客机准时离开江城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李望林带着丧父的哀思，恋人无着的惆怅，离开他牵挂的故乡。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给他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忧伤和太多的思念。
李望林从面前座位背后的书报袋里抽出一张旅游报，心绪不宁的他随便翻了一下又将报纸归于原处。几天的奔波，李望林感到十分疲惫。他想在飞机上好好的休息一下，朦胧中，李望林一下惊醒过来。记忆里上午买的那本诗刊好象落在妈妈家里了，那诗刊里有他夹在里面的绒花。李望林急忙打开手提箱看到那本诗刊后才放下心来。他想看看诗刊的内容和里面的绒花。可又谁曾想到就在夹绒花的那页上豁然出现宋月的名字。名字的上方一行醒目的粉色的标题：“我心中的绒花”。
李望林刚才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带上老花眼镜一字一句默读着宋月的散文诗。
心中的绒花
宋月
心中的绒花是不凋的花，因为它是用滚烫的心血浇灌。
心中的绒花是会飞的花，因为它的双翼是思念和牵挂。
你我相识的那一天，我就将你深深地植根在我的心田。
是你用执著和呵护启开我朦胧的心扉，
从此，这朵粉红的绒花就日夜与我相伴。
可曾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融融的春天，在秋馨湖畔，你我栽植的合欢？
今天已刻出二十多个年轮，那是二十多个同心的圆。
今天是绒花树的生日，可是你啊，离开她已经28年。
这28个春秋啊，我用思念记述着336个月缺月圆。
我曾对你说，绒花树又叫合欢，那小小的叶片昼开夜合。
可是你啊，却没有绒花树那昼离夜合的灵感。
你可听过那首《望月》的歌？
“月亮升得再高也高不过天哪，你走得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看到大雁南归，我渴盼着天上飘下你的书信，那怕是只字片言。
每当看到落叶时，我便询问身旁的合欢：“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可是，面前的绒花啊，从没告诉我你将何日还。
你可知道，我心中的绒花早已随你飞到遥远的天边。
…………
我将心中的绒花化作一叶小舟，载着我的祝福，
我将心中的绒花化作一缕春风，带上我的思念，
我将心中的绒花化作一片白云，托起我的心愿，
我将心中的绒花化作一只小鸟，背负我的牵挂，
飞到茫茫的大洋彼岸，寻找她的归宿，体味昼离夜合的欣然。
…………
李望林眼前朦胧了，他仿佛看到秋日里宋月踮起脚尖极目望远，追寻着渐渐远去的南飞雁群，看到宋月那双惆怅无望的双眼。
（三）
李望林走出机场大厅，前来迎接他的总经理热情地握手寒暄。李望林握着总经理的手，眼睛却在寻找着什么，总经理说：“董事长，今天就我一人来接你的。”似有一种失望在李望林脸上一闪即逝。“好的，谢谢你，我们回吧。”
返回公司的路上，李望林猜测着何茜为什么没有来机场迎接他？她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董事长亲侄女的原因呢？
当天晚上，李望林和奥兰多那家客户的董事长晤面。豪华的会客厅里柔和的无影灯光下，在友好的气氛中洽谈的双方彼此据理力争讨价还价。李望林安排身边的秘书通知何茜将最近半年公司对外的报价托盘给对方的董事长看看以示望月电子公司的诚意。
轻轻地敲了两下会客厅大门，何茜款款地走到李望林身边，将一摞资料放在他面前。何茜退后一步站在李望林身后，抬头的一瞬间，何茜和对方的董事长同时惊愕的睁大了眼。“您好，于董。”何茜深深一躬，首先向对方打招呼：“欢迎您的光临。”“她是？”对方的董事长看着李望林问道。“啊，她是本公司技术部的一名职员，叫何茜。”李望林介绍后站起身准备将面前的资料交给对方。“李董，资料我不看了，成交！”
李望林和在场的人无不睁大眼睛将目光投向那位被呼作于董的老人，刚才还是寸土不让，现在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谁知老人并没理会众人的目光，站起身来绕过椭圆形的会议桌，走到何茜身边。“小姐，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呐。”老人双手拉着何茜真诚地说。“老人家，区区小事何言致谢，那是我应该做的。”
原来，这位于董就是何茜在飞机上救助的老者。老人慈祥地将何茜拉到自己的座位边，他身旁的总经理立即让出座位来。“坐下，孩子”老人亲切地让何茜坐下，何茜看看李望林，李望林点点头。何茜坐了下来，腼腆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李董，真的应该感谢你培养出这样优秀善良的员工。”于董开始介绍上周他在飞机上与何茜的偶遇。
飞机上，当何茜发现老人不适后，主动帮老人服下速效救心丸，又向空姐要一床毛巾被轻轻地盖在老人身上，侧过身子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老人的情况，待到老人恢复后才放下心来。中途飞机降落加油休息时，何茜又扶着老人走下电梯，像孩子似的围着老人转。这时，只听旁边的一位中年女性羡慕地说：“老先生，你的小女真孝顺，”“是啊，是啊。”当时何茜莫名其妙的看着老人，她没去更正老人的回答。一会儿只听老人小声说：“你如果真是我女儿该多好啊！”何茜笑笑没有回答。飞机抵美后，何茜又搀扶着老人走下飞机，一直将他送到前来迎接他的车前。又从手提箱里取出几瓶速效救心丸送给老人。这时，老人送给她一张名片。何茜说道：“谢谢，再见，多保重。”
“你们有这么好的职员，我相信贵公司的诚信。刚才我要求贵公司价格下浮百分之十的意见我收回。同时，在你们的报价上增加百分之五。因为你们公司的报价在几家公司里最低。”
李望林站起身来表示感谢，他说：“谢谢贵公司的厚爱，我们会严格按照契约厉行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至于贵公司增加的百分之五，我们只能表示敬意而不再接受了。言出必信，就按本公司的报价执行吧。”“这是我对何茜姑娘的谢意啊！”于董坚持着。“谢谢您，于董。我心领了，但我不能接受。”何茜真诚地谢绝。看对方还在坚持时，李望林接道：“如若是为感谢，那就更不能接受了。尤其是何茜，因为她是我的侄女。”谁都没想李望林会在这样的场合宣布他们的关系。人们再次睁大眼睛。“不过，这是我也没想到的。也不知何茜是不是认我这个亲叔叔呢。”
何茜怔了一下，扑到李望林怀里，含着眼泪说：“叔——叔！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啊！”在场的人一齐鼓掌。
签字后双方共进晚餐，李望林第一次主动邀请大家去一家歌舞厅。何茜还为大家唱了一首中国大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年轻人爱唱的歌曲《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呐，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优美的旋律勾起了李望林那份无尽的绵绵思念。
那是大学三年级的上学期，在江城十所大学举行的大学生金秋联欢会上，江城大学有三个节目，李望林和宋月对唱的《敖包相会》被选中。对唱节目是有宋月设计的。在幕帷徐徐拉开后，宽阔的布幕上出现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成群的牛羊，牧羊的姑娘，草原上驰骋的小伙，远处皑皑的雪山，还有几座白色的蒙古包犹显醒目。一群蒙古男女青年跳起欢快的蒙古舞蹈。在画外之音的衬托下，身着蒙古服装的李望林和宋月从舞台的两边缓缓地走向台前。在古朴的马头琴伴奏下，李望林唱第一段，“……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要吆嗬咿？”宋月动情地接唱“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吆，你心爱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吆”。一曲终了，台下掌声不住，节目主持人拦着他俩。李望林和宋月又清唱一支《康定情歌》，博得全场一片掌声和赞美的欢呼声。
会后，宋月和李望林还真的收到不少外校同学的来信，信中大多是赞美他们的演技和爱慕之情。两人交换了信件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