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三一、三二）

　　三一
　　任之义回家没几天，儿子打来电话。院长被隔离审查了，由第一副院长主持工作。院方开始清理所有与院长有关系的人，自己也在范围。任之义慌了手脚，这可咋办？还有一个月儿子就会拿到实习证明，就有资格拿到毕业证了。这样一折腾，不但实习证拿不到，而且毕业证也成了妄想。
　　任之义接完电话，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发愣。妻子说：“要不再找找赵善义，看他有没有办法。”任之义急了，嚷道：“出了这种事，那好意思再开口啊！”妻子劝道：“你不会先不提孩子的事，打听一下院长的情况。不管咋说，院长当时是帮了忙的，也得关注关注，缺啥也别缺了情义。”任之义觉得妻子的话有道理，于是就打电话给赵善义。电话里传来“电话已关机的”回话，赵善义的电话没通。任之义心里咯噔了一声，莫非赵善义也……，他不敢再想。任之义想：“无论如何，务必和赵善义联系上！”他想起了同学齐正明，在乌州市计生委工作，他应该了解情况。他急忙找到同学齐正明的电话，拨了过去。齐正明告诉他，今天早晨还见到了老赵，没什么事。让他再打一下单位的电话，并把电话告诉了他。任之义把电话打过去，回话说正在开会。任之义放心了，感叹道：“虚惊一场！”
　　中午，任之义联系到了赵善义。赵善义说：“估计没什么问题，院长挺清廉的，至于为什么出现这样的事，实在搞不清楚。任之义连连说：“我觉得也不可能，咋会这样？”赵善义说：“我们刚刚开了一个整风廉洁会，对有群众举报的一把角，都要审查。不知他得罪了谁，我们也无能为力。”到了这时，任之义才说道孩子的事。赵善义说：“等等吧！孩子先回家呆几天，我想很快就会搞清楚。医院的其他领导我不熟，事不好办！”任之义只好客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儿子回来了。他一脸的沮丧，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任之义劝道：“别丧气！我再想想办法！哪能就这么倒霉！”妻子也安慰道：“院长不会有事的，你爸刚刚和你赵叔叔通了电话。”尽管说没事，但人没放出来，谁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一连三天，儿子吃的饭少，脸上也没有笑容。任之义夫妇也无计可施，只是看着儿子发愣。
　　第五天，一家人正在犯愁，手机响起来，是儿子的。儿子掏出手机，说道：“胡主任的！”儿子接电话，任之义夫妇就在旁边静静地听。儿子放下电话，笑容满面地说道：“院长出来了，原来是第一副院长搞的鬼，现在副院长进去了。胡主任让我马上回去，并说有许多病人处理不过来。”任之义听罢，高兴得孩子一样，拍了儿子一巴掌，说道：“齐家同庆，皆大欢喜！”赵善义打来电话，说法和胡主任相同。
　　当天下午，任之义就陪同儿子去了乌州医院。他见到了胡主任，也见到了院长。胡主任正在和院长谈话，一见任之义父子，就向院长夸赞道：“这小伙子不可多得，勤快、好学、聪明，很有点创新意识。我们单位有些人再学五年也没有这水平。他如果留在我们这里，就是五年后的技术骨干。”院长笑道：“让胡主任赏识的人可不多呀！小伙子有前途。好好跟着老胡学，我们医院正缺这样的人才。今年申报了名额，到时还要考试，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医生只能靠本事吃饭，其他的歪门邪道是行不通的。你就是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拖来几个笨蛋，咋自己的饭碗，坏我的名声，遭万人唾骂！医院是个讲原则的地方，少了原则就失去了声誉。真到了那个地步，你磕头也不会有人来看病！”任之义父子连连点头，非常仰慕这位院长的风格。
　　胡主任对任之义的儿子说道：“耀国，让你父亲回去吧！再晚了，公交车就没了。”任之义激动地握着院长和胡主任的手，说道：“多谢你们对孩子的关照和栽培，我老任感激不尽啊！”院长说道：“别客气！是你的儿子争气，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少了！”胡主任说道：“我工作这么多年，来的实习生也不少，你儿子可以说是最优秀的。我就看不惯那些娇里娇气、擦奸磨滑的年轻人，本事不大，架子不小，活不多干，毛病不少，模样不咋样，衣服穿得挺好……”胡主任还想再说，院长赶忙截住话头，笑着说道：“好了老胡，你还人家回家嘛！没了公交车，你可要管吃管住啊！”胡主任一愣，慷慨地说道：“没问题！我一个人吃饭也是吃，在多个人也是吃！”院长说：“那可不行！你可别给我惹事！你知道吃的是你的饭，别人哪！”胡主任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避嫌吧！”任之义告别了院长和胡主任，去赶公交车。
　　任之义心里热乎乎的，因为听儿子说胡主任很少说话，今天大概是高兴，认为儿子耀国有出息，好像终于遇到了知己，所以就敞开了心扉。任之义也没有这样开心过，像是六月天吃了冰块，心里亮堂堂的。他叹道：“人都是有感情的，不管他表面多么严肃，只要是遇到顺心的事，他会袒露心机的！”
　　儿子的实习又步入了正轨，任之义心里轻松多了。回家后，他出人意料的要喝酒，妻子嗔怒道：“你不是戒酒了吗？再喝出高血压来，看你怎么办！”任之义说：“不会的！今天喝一缸也不会醉！”任之义喝了一杯白酒，甜甜地进入梦乡。
　　十天后，儿子打来电话告诉他，第一副院长入狱了，不但犯有诬告罪，而且还有受贿罪。他收受的是病人的财物，还吃药物提成，有一百多万。院长为此召开了全院职工大会，要整顿医风。还说胡主任进了医院班子，成了纪检书记。任之义听后，深有感慨地说：“人还是正义了好啊！难怪胡主任说话那么耿直，人无欲则刚啊！”
　　儿子终于回来了，拿到了实习鉴定表。任之义如获至宝，翻看着实习成绩。第一项优秀，第二项优秀……共十四项，全是优秀。儿子告诉他，胡主任说，医院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必须参加考试。今年十月份招聘医务人员，如果有意来这里工作，你可要做好准备。别指望我给你帮忙，要全靠自己。院长也说，实习结束了，但我无权留下你，考试的事我会通知你，我们不在本院考核，无论是笔试还是面试，我们都无权干预，由人事局请外地专家考核，我无能为力。
　　任之义认为医院这样做是正确的，人为因素消除了，有利于选拔真正的人才。任之义认为儿子应该参加乌州医院考试，在那里实习过，人缘比较熟悉，以后工作更顺利。儿子却说：“看看再说吧，我打算考省级医院。”任之义一听，有点着急，随后又想：“算了吧！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
　　三二
　　儿子顺利的拿到了毕业证，说先不回家，要去参加招聘会。任之义鞭长莫及，只好任其所为了。
　　这天，任之义吃过早饭，来到学校。刚进校门，就看见老师们正围着布告栏看，前面围了一圈，后面的踮着脚。任之义一拍后面的人，问道：“写的什么？”那人也不回头，答道：“职称！”他不明白，就又问：“什么职称！”那人又道：“评职称！”任之义明白了，又到了评职称的时候了。任之义已经评高级职称，所以不再凑热闹。
　　任之义刚到办公室，校务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要他第二节课后去会议室开会。任之义问开什么会，校务办公室主任说职称评委讨论职称评定文件。任之义挂了电话，思忖道：“应先召开参评教师会议，看看参评教师有哪些意见，或还有什么荣誉没包括进去，收集好意见和建议，再让评委会据此制定切实可行的评选条件。先召开评委会，这是少数人的意见和建议，再说评委都是不参加职称评定的，很难考虑全面。”他虽然有想法，但既然这样安排了，先去参会吧！
　　第二节课后，任之义如期参会，与会者有20人。会前一片嘈杂景象，有哗众取宠说笑话的，有交头接耳拉闲呱的，有羡慕别人衣服试穿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校长进来了，立刻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了。校长开口道：“一年一度的职称评定工作又开始了。我们先学习上级有关文件，然后就文件进行讨论，结合我校实际情况，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评选条件。下面由办公室主任宣读文件，大家然后发表意见。”办公室主任读完文件，大家一言不发，校长说：“大家讨论讨论！”大家还是沉默。校长坐了好一阵，还是没人说话。校长说：“大家讨论讨论，要抱着对老师们负责的态度，认真审核文件。我先去处理其他事，由寇主任主持。”校长出了门，大家放开劲地说话。叽叽喳喳半个小时，也没说一句与职称有关的话。寇主任问道：“大家对文件有意见吗？”无人回答。寇主任又问：“大家看我们学校还有哪些实际情况？”无人回答。寇主任说：“散会！”人们边说边笑，连打带闹地出了会议室。
　　下午，布告栏写出通知。第四节课召开全体教职工会议，学习有关职称评选文件。会议结束后，大家议论纷纷，大多数是参加职称评选的教师。意见收集起来了，有一百多条。
　　第二天又召开评委会。评委就老师们的建议一一审核，哪些合理该赋分，哪些不合理不予赋分。一个下午，评委各抒己见，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哦，制定了评选赋分方案，当天公示。
　　第三天，参评教师递交有关资料和证书。第四天，评委审核给参评教师赋分。审核完毕，公示参评教师得分。
　　任之义接到好几个电话，是参评教师打来的。他们都问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有的教师的论文题目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把我的论文送给别人，落了人情。任之义惊愕了，自己从来没办过这样的事。有的教师口出怒言，要到校长那里评理。任之义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做那昧良心的事，关于这件事你看是不是另有途径。”任之义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是他—高澜涛所为。按理说，有关各级论文评选是由任之义负责的，获奖论文都收入《教研文选》，电子稿件储存在教研室电脑。他从没发现有人拷取论文，也从未发现电脑有拷取记录。只是发现一个现象，在各级教育部门论文评选中，从未参过赛的教师，有获奖证书，奖次还比较高。这些论文不在上级组织的竞赛之列，而是个人私自组织的，更奇怪的是还有正规教研部门的公章，而且论文也可以发表，只是要交昂贵的发表费300元——700元不等。这种问题，任之义早有察觉，高澜涛就是一位这样的教师。
　　那些被抄袭论文的教师告没告诉校长，任之义不得而知。几天后，又召开教职工大会，说是市长受到了一封有关职称评定的匿名信。大略是说，现在的证书有好多假证，但评聘职称不辨真假，只要是有证就有分。校长在会上就写匿名信的人做了严厉批评，对抄袭文章的教师只字未提。任之义对此事有点不放心，总认为有一天会出大事。但这样的事有不可强谏，后果不出现，谁也不会认为你的建议是正确的，而且还很有可能被人误解为小题大做，别有用心。就像一个人走在薄冰上，他没掉进河里，你就制止他，他会反感，如果掉进河里，你把他拉上来，就成了恩人。哎！世间最难琢磨的就是人！
　　匿名信事件平息了，职称评定结束了。任之义则并不平静，因为他感到有一股暗流越涌越凶。特别是出现的一些“鸡刊”，为了赚取钱财，不管文章质量优劣，只要是交钱，就发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娼管”，不管有没有活动，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交上钱，就评奖，就盖章，而且只有一等奖和二等奖，绝没有三等奖。这些“鸡刊”和“娼管”在基层都有代理人，专门负责有此需求的“剽客”，甚至代理人就是“剽客”。暗箱操作，又人人皆知。污染了文化环境，人们又自得其乐。
　　任之义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毕竟是一介平民。他只能管好自己的事，于是第二天他发了一个通知。
　　通知
　　本校教研室收集教师发表在各级刊物的论文，参加各级比赛的教案，已经结题的课题报告，择优在校刊《教研通讯》刊登。校刊供大家交流学习，但不得剽窃他人作品，一旦发现，将给予全校通报批评。望大家互相监督，积极举报。
　　光华中学教研室
　　11月20日
　　高澜涛见到任之义，脸就红，不再那么热情。不久校长董文华在全校中层干部会上表扬高澜涛，大讲高澜涛在教研上的突出贡献。任之义神态平静，一言不发。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
　　任之义吃过晚饭，在河边散步。儿子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被省中医聘用了，正在办手续。任之义很高心，鼓励儿子好好干。儿子笑道：“放心吧，老爸！我会竭尽所能，把工作干好。你和妈就不要操心了！”妻子夸赞道：“这小子还真行！有个道道，看他小时的样子，体质那么弱，真担心高中也念不下来！”任之义笑道：“儿隔三日即更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