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十三
　　话说任之义当了政协委员之后，工作非常负责。业余时间，经常关注民情和民生，走访调查，笔记手写，致力于反映人民的呼声，为政府行政出谋献计，协调政府和人民的关系，关心人民关注的热点问题。
　　九五年十二月，任之义参加第一次市政协会议。县委书记、县长、人大主任、人武部长前来送行。临走前，县委书记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政协委员是各界精英，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从群众中来，了解群众的呼声，有能力，有见解，有魄力，能当好党委和政府的参谋。你们是全县50万人民的代表，希望你们与会期间积极参政议政，写好提案，为百姓分忧解难，为政府出谋划策，多交朋友，宣传我县的大好形势，做一名优秀的政协委员！”县委书记的话引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任之义心里热乎乎的。
　　任之义有着一种光荣感和使命感，本着对人民负责对政府负责的态度，他写好了第一份提案《政府要组织社会力量综合治理学校周边环境》。提案就当前学校的环境现状、学校在当前社会中的弱势地位、社会各部门对学校的关注程度、以及学校教育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都做了详尽地阐述。洋洋洒洒千余字，字迹工整，条分缕析，论据确凿，堪称一份水准极高的提案。同室的委员看过之后，赞口不绝。第二天同界20名政协委员看过之后，都有同感，纷纷签名。因此这份提案成了全市教育界的集体提案。下午，任之义来到提案组，郑重其事地递交了这份承载着全市教育界希望的提案。
　　政协会结束了，任之义回校工作，一切步入正轨。事隔两周，传达室交给他一封信。任之义接过信，就见信封落款写着：乌州市人民政协委员会。他禁不住一阵狂喜，自己的提案有了答复。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读起来。读罢内容，任之义气得把信摔在桌子上，发怒道：“有这法有那法，我不知道？关键是落实，有人来落实吗！《未成年保护法》落实了吗？《学校环境治安条例》落实了吗？有法不落实，那法有何用呢？”满怀希望的他顿时陷入绝望，陷入无奈，陷入迷惘。他拿起信把它扔到垃圾篓里。
　　一年无事，年末又到了召开政协会的时刻。虽然去年的提案没有满意的答复，但任之义一如既往，调查记录，他又写好了一份提案《政府要调整各行各业的收入不均衡问题》。提案中就各行业职工的收入做了统计，然后就各行各业职工的劳动强度做了比较，最后就各行各业的作用做了阐述，有力地论证了调整收入的必要性。这份提案的答复更快，会后没一周，答复就来了。答复中谈了企业和事业的职工工资不同的来源，谈了政府对事业单位的关注，谈了政府财政的困难等等，总之解决不了。这次任之义没有把信扔掉，而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第三年年末，政协会又要召开了。任之义又做调查，老师们开始戏耍起他来。“举手吃馍馍菜的活何必那么认真！你省省心吧！”还有的老师总结了一下政协的作用：“大牌子，空架子，老头子，找差子。没人理，空磨牙，充充数，事不大。”任之义羞愧地走了。
　　这次他没写提案，而是怀着闷闷不乐地心情参会的。第一天上午听取了市政协工作报告，下午分界别讨论，市政协代主席听取委员们对政协工作的建议和意见，要求人人发言。轮到任之义发言，他稳了稳神，开口讲起来。他说道：“今天我就政协报告中的提高政协委员的参政议政水平一点发表点看法。”首先他分析了政协工作的现状，然后根据群众的反应谈了当今政协委员的地位，最后他说道：“要想真正提高政协委员的参政议政水平，必须提高政协委员的地位，只有提高了地位，才能让群众信任，才能真正了解到群众的心声，才能真正成为政府的助手，才能真正起到上通下达的作用。这样，自然而然地就提高了政协委员的参政议政水平。”他刚说完，满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委员们投来钦佩的目光，记者们纷纷跑上前来拍照，记录员带着笑容走过来，准备详细地记下他的情况。政协主席略一沉思，突然问道：“你是哪个县市的？”接着又问干什么工作，多大年龄。任之义一一作了回答。不料，代主席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说道：“你认为政协委员是吃馍馍菜就是吃馍馍菜，你认为政协委员是光举手就是光举手。你要想有位必须先有为呀！你没作为，怎么会有地位？”民主党派的主席赶忙解围道：“在座的都是有为的，没为谁今天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代主席一看大家的态度，赶忙变了话题，说道：“你这样的年龄，党和人民给你这个荣誉已经相当高了吗？望你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任之义说了一句实话，却受到了批评，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代主席走了，因为下午要投票选举，委员们要统一思想，预先进行表态。因为大家不知怎么说，召集人首先做了个示范。他说道：“党和政府的安排是英明的，真正反映了人民的心声，体现了党和政府对政协工作的重视，我保证领导的意图顺利实现。”然后他说：“大家接着说！”二十个人都一一表了态，此时已是正午十二点。
　　下午两点，选举正式开始。先投票，后举手。该举手了，全场都举起了手。任之义走了神，他没举。后面的委员惊讶，赶紧捅了他一下；同排的委员发现了，赶紧捣了他一下。任之义回过神来，台上的主持人正盯着他，他赶紧举起手。主持人这才高声喊道：“一致通过，鼓掌祝贺！”“哗哗哗”掌声响成一片。政协主席微笑了，然后做了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
　　任之义当了两届政协委员，提了十余项提案。还好，有三四项当时有了落实，其余几项具有前瞻性，只好等待未来落实了。
　　十四
　　随着时代的发展，我国的民主进程不断推进。特别是香港、澳门的回归，使统战工作出现了热潮，民主人士在政协委员中占了较大比例。那年春天，中央召开统战会议，根据国内外形势的需要，要提拔和任用民主干部，而且指出对党外干部的任用要形成一个固定的制度。
　　党外人士从政已不是天方夜谭，而成了十分现实的事情。在此之前，人们纷纷要求入党，因为只有入了党，才有提干的可能性，至于党外人士，人们则另眼相看，提拔的可能性几乎是零，谁会去当政协委员，耗费青春，做那无用功呢！因而第一届市政协委员多为工作实干、业务精湛、又未被组织吸收的业务骨干或有海外关系的人士。自从有了任用党外干部的政策，市政协委员的组成就发生了根本变化：多为党政干部家属、亲戚、朋友和有海外关系的人士，至于工作和业务就另当别论了。人们眼前又出现了一道亮光，不是党员也可以当官。
　　因为中央已经下达了指示，这项工作又不能不做。因此县统战部联合组织部煞有介事地召开了一次市优秀政协委员座谈会，会议内容是介绍自己在本行业取得的突出成绩，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任之义也在座谈之列，而且是一位实绩突出、业务精湛的人士，当选的可能性是屈指可数的。
　　任之义的发言赢得了在场人员的瞩目。口齿清晰谦和，语言干脆利落，内容详实，重点突出，而且条理清晰。听完发言，组织部长当场就做了标记，并详细地记录了他的有关情况。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十个委员依次做了发言。
　　第二天，统战部打来电话，通知他领取党外干部履历表。到了统战部，部长笑呵呵地告诉任之义，他成了民主县长候选人，候选人共有3人，要积极准备，别错过机会，即便是当不了县长，也会安排局级职务的。
　　任之义回到家里，仔细地琢磨部长的话，似乎话中有话。任之义虽专心业务，深居简出，但对外界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至于政界之事也略知一二。这积极准备，到底怎么准备？无高亲从政，无丰厚资产，无海外关系，家居农村，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连党员都不是。思前想后，任之义也没想出怎么准备，有的只是苦恼和焦虑，颓唐与惘然。好不容易想起一个人，他是部队转业干部，和任之义是远方亲戚。在司法局工作，是位科长，管理后勤，跟政界也没交往。任之义考虑再三，就只有找找他了。任之义抱着一线希望找到了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做了叙述。这位亲戚听后叹道：“白瞎！人员不熟，没有交情，这事根本办不了！”任之义垂头丧气地回家里，继续准备。
　　第五天，县组织部、统战部联合发出通知：经组织部统战部研究，县委常委审核，上报市委批准，本次党外干部任用，按照上级有关规定，本着对党和人民负责的原则，谨慎，求实，宁缺毋滥，任命崔方刚为民主副县长。任之义的县长竞选之旅至此告终，如昙花一现。
　　几位同学听说了任之义竞争县长落选的消息，请他出来坐坐。任之义如期赴约，毫不伤心。大家就此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一个说：“人事的事没多少人事，一介平民，就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要够不着的桃子非要够！”另一个说：“怎么没人事？人事人事，有人就能成事，没人就一事无成。”又一个说：“这绝不意外，古代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任之义你占哪一条？”任之义摇摇头，苦笑道：“那条都不占！”接着那人又说道：“三国鼎立，曹操主占天时，挟天子以令诸侯；孙权主占地利，凭长江而物产富饶；刘备主占人和，盟关张又得卧龙。”最后他低声说：“听说新任崔县长的姨夫是市组织部长，而且爷爷在台湾。当一辈子共产党，不如爷爷是国民党。可惜你的爷爷虽然是党员，但是已经地下安息了，再也管不上你的事了！”
　　又有人看不惯了，斥责他道：“你说的这么难听干嘛？其实道理很简单。有熟人，有关系就是好办。比如说你是部长，有上级给你打招呼，请你关照一下某人，你能不买账。人之常情，何必说三道四呢？人啊！嘛能力，用你，你就有能力；不用你，有能力也没能力！省省心吧！任县长，来，喝酒！”
　　尽管落选了，但同学还是喊他县长，这样好像自己也光荣一些，和县长在一起喝酒。他的话引来好几桌客人的目光，都在看那位是县长。
　　此后任之义又当了一届政协委员，这届政协委员面孔陌生，但不久有好几位升任了本行业的局级干部。一天晚饭后，任之义在散步，就见迎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面熟，原来是同届市政协委员项桂芝，现在是土管局副局长，和他同行的是宣传部长韩正旺。任之义不解的问道：“你们怎么走到一起来了？”两人笑道：“我们二十年前就走到一起来了！”任之义闹了个大红脸，心怀歉意的说道：“我真笨！咋会问这样的傻话！”韩部长温和地说道：“没事！不必在意！不知者不怪！”
　　后来又传出消息，法院院长的儿子是县政协委员，刚刚参加工作五年，就当了民主副局长，在水利局任职。
　　任之义又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富贵凭天定，半点不由人。”时至今日，任之义仍为一介平民。能力问题，机遇问题，还是其他问题？
　　十五
　　社会在不断发展，教育形式逐渐多样化。一个学校要立足现代社会必须具备现代化的教学设施。人们已不再满意于“一根粉笔一张嘴，写写说说一节课”的教学手段；也不满意于“一张课桌一本书，夜晚自习煤油灯”的学习条件。学校为了改善办学条件，决定把教职工家属院迁出校园。
　　校内教职工住舍共有四十户，房屋九十间，为八十年代末由教职工个人投资所建。只有居住权，所有权归学校。然而搬迁并非从旧房搬进新房就算完事，还要由搬迁户个人投资，而且投资额巨大，三室一厅要10万，而搬迁户根本没有赔偿，只退还当年投资数额。
　　任之义也在此列，属搬迁户。这可愁坏了任之义：不投，没房住；投呢，没有钱。当年月工资不到一百元，投房花了六千三。家在农村，父母没帮上忙，只能向银行贷款慢慢还，一还就还了10年。消停日子刚刚过了5年，现在他又成了无家可归的穷光蛋。工资九百三，投房要十万，不吃不喝也得还10年。任之义失眠了，一夜没睡。他在想什么，想钱。
　　第二天，任之义恍恍惚惚去上课，就见搬迁户聚在一起。他们一见任之义，就喊他同去。任之义见状，也没问清去哪里，就加入了这支队伍。这支队伍下了楼梯，转过楼角，浩浩荡荡向校长办公楼进军。
　　校长的门被敲开了。校长钱进看见屋内屋外都是人，微微一笑，说道：“来的人太多了，我的办公室也挤不下呀！这样你们选派几个代表，有嘛事我们慢慢说，不然的话，屋内听见了，屋外听不见。”钱进一看大家发愣，开始点名了，一共点了7个人，任之义也被留下了。
　　钱进见众人离开了，坦然地坐在椅子上开了腔：“我们这些人都是学校的骨干教师，学校待你们不薄啊！每年有了荣誉都先考虑你们，有好班都让给你们接。就说任之义吧，全县教育界政协委员就一个，就给了你。学校领导信任你，你是学校的中坚力量，一举一动都影响着老师们。当前学校在发展，既要整修校园，又要修建家属楼，千头万绪，事务庞杂。光这些事就够我忙的，哪能再聚众滋事呢？在关键时刻，应给老师们做个好榜样。我们这些人都素质高，哪能混同于一般教师。个人利益要服从大局，学校发展了，我们都有活干，有饭吃，走出校门，扬眉吐气，人人看得起；学校办黄了，我们就失去了立足社会的根本，还有什么利益可言。”钱校长就是有水平，谈问题之前先给人们灌足迷魂汤，而且情辞恳切，有理有据。可谓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
　　一切都在沉默。任之义万万没想到，还未开口，就败局已定。
　　钱校长一看大家一言不发，问道：“还有事吗？有事就说！没事就回去安心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好工作就是最大的事。”
　　又是沉默。钱校长这次又点名了：“任之义，你还有事吗？”任之义满肚子苦衷想说，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只“我……我”了两声，就再也没一个词了。钱校长笑着说道：“好吧！你如果有什么事，找个时间，单独和我谈！”接着又问道：“其他人还有什么事么？”几个人迟疑了一会，欲言又止。钱校长趁此赶紧说道：“既然没事了，就都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七个人陆续出了门，一脸不悦。出了校长楼，他们又开始埋怨任之义。一个斥责道：“你‘我我’嘛，有什么事你不会说吗？”另一个说：“含着冻冻化不出水来，真气人！”任之义想开口争辩，刚一张嘴，还没说话。大家就又抟捏他：“你看你看，跟校长没能，就跟我们有能！”任之义只好闭口不言，任人数落。任之义十分恼闷，自己一肚子火没处撒，还受别人的窝囊气。他一生气，抬腿走了。回头吼道：“我说不出来，你们说呀！你们怎么不说？”
　　第二天，搬迁户传开了，任之义把我们卖了，他落好了，我们的搬迁费争取不来就是他的事。众口一词，任之义有口难辩。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找校长的意图，稀里糊涂的就成了罪人，校长还认为他是聚众闹事的罪魁祸首呢，怨哉枉也！
　　哎！这就是中国人的习惯做法，事情办不成，总想推卸责任，昧着良心说瞎话，找个替罪羊，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
　　放下这桩事不说，再说任之义愁房款的事。他投亲告友，八方奔忙。电话打了几十个，好话说了一大车，钱只借到了一万多，和投房款差着十万八千里。不就是说“存款不到期”，就是说“投资抽不回来”。这也是实情，经济社会哪有把钱放在家里等着别人借的，更何况放在银行有利息，投资生意有红利呢！理解别人是任之义的性格，但理解不当钱花，也不当饭吃。投房款的事还是没着落啊！被逼无奈，任之义又想到了贷款。可是个人贷款要找担保人，还必须是有工资收入的职工。任之义又被难住了，这样的社会形势，人们谁会没事找事玩，甚至有些人没利的事就不干，更何况是受牵连呢！再说本校教职工都投房，谁给谁担保的了。圈外的同学朋友亲戚不是刚刚投了房，就是买卖要投资，他们还想让你担保呢！路路断绝，他一筹莫展。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别说，还真有这么回事。正当任之义眼看就无计可施之际，学校组织教师集体贷款。任之义就像有了救星，赶紧报名。不管钱是不是自己的，先投上房为上，总不能混到四五大十了，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让一家人流浪街头啊！
　　任之义终于松了一口气。
　　十六
　　事隔一年，家属楼马上要竣工了，分房工作迫在眉睫。搬迁户没得到一分钱的搬迁费。他们又开始商议，楼层优劣的问题。搬迁费没拿到手，分个好楼层也算是心灵上有了一点安慰。这次他们不再兴师动众，而是推选了10个人，去和钱校长商谈。这10个人口齿伶俐，头脑灵活，能言善辩，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任之义没被推选上，大家嫌他口驽，有话说不出。
　　大家满怀希望地把他们送出门，等待着好消息。然而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不到十分钟，他们一行10人回来5人。据说钱校长正在和那5个人座谈。被留下的都是退休的校级干部，德高望重，说话很有分量的。大家这么一想，就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继续等待。20分钟后，那5个人也回来了。大家围住他们，询问战况。他们垂头丧气地说：“没戏！钱校长说，旧房折了钱，原先校内有房的和没房的就站在了一个水平线上了。”大家开始愤愤不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一个说道：“天下哪有这么坑人的，我们的房屋是15年前投的，那时工资才多少钱，现在工资是那时的10倍，按市场价格，我们的旧房能卖5万，就算我们的旧房没房产证，也会买3万吧！”
　　任之义深深地叹道：“杀不了穷汉，当不了富汉。”大家斥责他说闲话，不着调，任之义不再言语。
　　另一个又说道：“我们和校长不是同类，才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校长校内有房，可能会是另外的处理方法。只能怨我们自己，咋和校长不是一类？”
　　那5人又说道：“分房按工作年限，技术职称，荣誉称号，行政职务，班主任年限，教研组长年限，积分排序，同等分数，我们优先。”大家一片颓然。又有人问道：“入校时间算不算分！”大家又兴奋地抬起头，盯着那5个人。他们答道：“不算！”大家又丧气起来。有人说道：“又想美事！校长才来几年，我们如果加上分，他就排在40名之后了！”又一个人说道：“怎么兴华中学分房时，入校年限算分？”大家没有言语。因为大家都清楚，兴华中学的校长入校最早，学校筹建时就是他负责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的社会，谁做领导也会把自己排在最前面，再也不会有先人后己的傻帽领导了。这一点好像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似乎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可。
　　希望破灭了，大家闷坐了一会儿，就有人走了，接着大家都陆续回家。
　　任之义回到家里，就开始算分。所有的优势都丢了，也只有这样了。他一项项计算着：工作年限——22年，技术职称——高级，班主任——22年，荣誉称号——市级优质课二等奖，行政职务——5年，综合得分——57分。大体估计了一下，去掉校级领导8人，中层领导10人，老领导和老教师10人，全校分楼户共80户，他能排在30名之前。他不由得叹道：“还行！不算可后！”按照学校规定，任之义将各种证件上交办公室，就等分房了。
　　第五天，积分没公布，就开始分楼。分楼小组开始叫号，一连叫了60号，也没喊“任之义”三个字。任之义有点懵了，他挤到前面，问道：“是不是把我漏下了？”分楼组长回答道：“没有！下一个就是你！”任之义一看积分，52分。他惊讶地愣在那里，脑袋里嗡嗡直响。分楼组长急了，呵斥道：“任之义，你干什么呢？还要不要楼？”任之义转身走了，他要去找钱校长，问问这分咋算的。只听背后喊道：“简直是疯子，下一个，62号！”
　　校长一见任之义面色不对，和蔼地说道：“之义，怎么了？有啥事慢慢说。”任之义气冲冲地说道：“校长，我的积分这么少，到底咋算的？”校长慢慢的说道：“你跟我说说你的各项得分，我才好解释！”任之义一项项算来，还是57分。钱校长笑道：“你的中层职务不能算分！”任之义说道：“咋不算分？”钱校长道：“你和其他中层不同，虽说年限不少，但你是断断续续担任中层的。我们得考虑差别，否则会有意见。全校这么多中层，我得一碗水端平啊！从大局出发，不能光考虑个人利益。”任之义说道：“我的政协委员怎么没加分？”钱校长说道：“政协委员不能加分，因为政协委员就你自己，不能加分，那样对老师们来说不平等！”钱校长说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任之义垂头丧气地走了。
　　任之义有点不明白，自己有的条件都不算，没有的条件都算，不知自己得罪了那位神灵。中层年限不连续，也比刚刚上任三年的多啊！政协委员虽说就我自己，可也是大家选出来的，也是市级荣誉啊！钱校长的话看起来毫无破绽，其实是漏洞百出，但又不能和钱校长叫劲，得罪了校长可没好果子吃。有一位姜教师是数学专业毕业的，可安排他教历史，数学和历史风马牛不相及。他找钱校长理论，钱校长先是好言相劝，可他执意不同意，最后钱校长一咬牙，让他停职反省。任之义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咬咬牙，咽下这口窝囊气。任之义被分到了六楼，最高楼层。
　　俗语有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在投房这件事上应验了。有的人有投放资格，但自己有房住，用不着，就想借机冒名顶替，捞取点利益；有的人感觉积分低，怕分不到好楼层，就出高价让人顶名。在全校职工大会上，钱校长慷慨陈词，义正词严地吼道：“这次投房是解决教职工的住房困难问题，有房的教师就不要投了。谁如果冒名顶替，坏了投房秩序，我一定让他住最高楼层，付市场价格。教师积分所出证件必须是真实有效证件，一旦查出作假行为，给予罚双倍价格的处分。”任之义信以为真，也坚决拥护。
　　楼房分完了，可任之义发现了许多猫腻。教书十多年、没得过一次荣誉的，分到了二楼，因为他是钱校长的同学；刚工作不久、没有投房资格的，住进了三楼，因为他是让人顶名投房的；更有甚者一位来历不明的人住进了四楼，后来听说是钱校长的朋友……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任之义有点发懵，不知钱校长如何面对全校教职工。
　　一天，钱校长在教职工大会上又发言了：“这次分楼，全体分楼户表现出了高风亮节，积极配合学校工作，我们的分楼工作十分顺利，作为一校之长，对大家表示感谢。但有些疑惑需要说明，一是证件真假问题，大多数教师证件真实有效，少数教师证件真假难辨，不得不积分；二是冒名顶替问题，绝大多数教师实事求是，无弄虚作假现象，但也不否认个别教师有顶替现象，但无据可查，且楼房为本校教师居住，也就只好承认既定事实，不再追究；三是外人居住问题，据说住户和投楼户是亲属，总不能把老师们的亲人赶走吧，这样也好，解决了教师赡养老人的问题。楼分完了，大家也安居了，下一步就该乐业了。”任之义鼻子一哼，苦笑道：“没想到钱校长还真有人情味！”
　　“先哄你上架子，再给你放血”是钱校长的惯用伎俩。按理说，分楼后学校和教职工就没有了经济牵扯，可是半月后学校安排楼道长收取电表钱，这在投楼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任之义叹道：“哎！没想到六十四拜都完了，还得加上一哆嗦！这真是‘老虎吃蚂蚱，大小都呼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