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来世的约定

　　灰蒙蒙的天空，北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越下越大，几米以外就是人影模糊了。随着警笛声由远而近的传来，我的心猛地抽搐一下剧烈的疼起来。
　　“哥，哥，让我去吧，就说人是我杀的，一命抵一命，有我给他抵命他们家人会同意的，求你了，就让我去了，反正我就是个丧门神，扫把星，我活着就是个多余的人。”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小雪，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哥，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哥，都是我害了你，早知道这样，我就宁可做个不要脸的婊子，反正在外人眼里我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那样我就不会害怕，就不会出这些事了，也不会连累你了，哥。”
　　此时，我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体会到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了，我说不下去了，只会用眼泪来抒发一切。心里犹如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我很想，不，是特想抱住哥好好的哭一场，当看到哥正在安慰哭肿双眼的嫂子的时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雪，哥走了，以后就不能照顾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找个你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挺住，千万别破罐子破摔、自甘堕落，那样哥会瞧不起你的，我会死不瞑目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哥随着两个警察往出走，在出门的那一刻，哥回头看了我和嫂子一眼，那一刻，哥哭了。
　　“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那里冷，多穿点衣服，我会去看你的。”
　　“我记住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照顾好自己。婷婷，记住我说的话，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哥被带上警车了，在上车的时候，趁着车门还没关上，哥拼尽全力喊着，对我们做最后的交代。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雪花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好象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不知不觉中，我已站在自己家大门前，我呆呆的看着冬天美丽的景色，却迟迟不想进去……
　　数九寒天，狂风吹得树木东摇西摆，最低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四十度了。晚上我躺在炕上，听见外面的风呼呼地吹，好像老虎在怒吼。狂风吹得窗户上的塑料薄膜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那响声响得能把熟睡的人吵醒，我心惊胆战的静静地听着那老虎怒吼一样的风声。想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我毫无睡意。我想到了哥，这样的雪夜，他在看守所里会不会很冷？他能不能吃饱饭？他在干什么？我想，他肯定也和我一样，吃不下也睡不着，他肯定会惦记我，惦记嫂子。一想到嫂子，我突然后悔当初给他们牵了这根红线，要不是他们结婚了，要不是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我就不会离开哥家回自己的家，也就不会有那晚的事，哥更不会杀人，更不会落得个吃枪子的下场。突然间，我恨极了她，这个空有美貌的蠢女人，有胸无脑的妒妇。
　　想着哥会被判死刑，想着枪决的场面，我不寒而栗，我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坚持，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这份坚持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一个女人的清白和一条命相比孰轻孰重，但要是让我选择，我宁愿十世为娼我也要保住哥的命。在一条生命面前，女人的清白算得了什么，女人，再怎么坚持最终还不是男人的盘中餐，口中食，我这是何苦呢？我后悔，可后悔只是一种浪费精神的情绪，是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假如让我重新来过，可惜，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假如’，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重新设计，假如让我重生，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早晨起来，我走到屋子外面，那风还在吹着，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这风大得简直快要把我吹倒了，害得我连站都快站不住。我想去看看哥，给他送点东西，费了很大的力气到了看守所，他们却不让我进去。怎么办？怎么办？我想起了那个张警察，恩，现在火车还没到站，今天去找他还来得及，我匆匆忙忙的往火车站跑去。
　　“张队长，求求你帮帮我，我要见我哥一面。”一见到那个热心的张鹏，我语无伦次的说着。
　　“别急，怎么回事你慢点说，说清楚了我才能帮你呀。”我哇啦哇啦的说了半天，他明白了：“恩，这件事啊，我听说了，怎么会是你？”他用那种惊讶怀疑的眼光上下左右的打量我一番。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想去看看我哥，他们不让我进去，你能帮我说说吗？”
　　胆怯啊！心跳的厉害，生怕他说不行，我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他说可以。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只要别带违禁物品就可以了，一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你到那就找李福林就行。”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觉得你不该是他们说的那样?要是觉得为难就别说了。”
　　我从我们怎样相遇、结拜、又怎样再次相逢说起，一直说道到哥杀人。
　　“真是的，你这命也真够苦的，怎么什么事都让你给碰上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唉，真是好人没长寿，歹人活不够，可惜，我能力有限，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你来的也挺巧的，正好我们这的车一会去阿尔山，我让他们带你回去。”
　　“你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对我哥好点行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里暖暖的，带着千丝万缕的感恩的情绪上了车。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我和嫂子匆匆赶到看守所等待与哥相见。铁门打开了，哥被两个警察带进来，还好，他们没给哥戴什么手铐脚镣的，这多少让我心里好受点。
　　“建华。”
　　“哥。”
　　我和嫂子同时扑向哥，然后谁也不说话，就在那流泪。
　　“你们别哭了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了叫我们安心，哥特意在那转了两圈。
　　这没来的时候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一见面就只会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建华，你瘦了，夜里冷不冷啊？你一定是吃不下饭吧？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酱土豆，是我和小雪给你做的，你吃点吧，啊，还热着呢，快吃点吧。”
　　我和嫂子忍住哭声，在给哥拿吃的。几日没见，哥的精神状态还算好，不过，真的是清瘦了很多。看着他们那样，我忍不住还想哭，为了不影响哥的情绪，我躲到外边。
　　“小雪，你哥叫你进去呢，我在外边等你，有什么话快点说，一会要下班了。”嫂子红肿着眼睛哽咽着叫我。
　　“小雪，别哭了，给哥笑一个，我喜欢看你笑，就像你以前捉弄我的时候那样。”我笑了，我知道此时我笑的一定比哭还难看。
　　“哎，这就对了嘛，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年后哥还是一条好汉。”
　　“哥，那天你怎么会在那？”
　　这一直是我想问却没来得及问的。沉默，沉默，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让我以为时间从此停留，万物从此定格。
　　“小雪，有些话本来我不想说，可是现在要是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你嫂子说的没错，我喜欢你。开始，我就是把你当成我唯一的亲人，慢慢地，我发现你的忧伤，你的眼泪，你的坚强和你那不服输的眼神，让我一看到就忍不住心疼，就想照顾你。尤其是你捉弄我，挖苦我，耍戏我的时候我很开心，你那时候的样子更让我心动，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哥沉浸在往事中。
　　“可你呢，总是一口一个哥的叫我，一点也没有喜欢我的意思，我想等你再大点也许会明白的，就这样过几年也不错，你又总是让我快点结婚，还亲自去找崔婷，我就想，也许你是不喜欢我又不想伤我的心才这么做的，那我就认命吧，你喜欢崔婷，那随了你的心，结婚就结婚吧。你回家了，一想起那次的事，我的心就疼得要命，我不放心你，你又不见我，我只能每天晚上下班去你那转一圈，睡觉前再去转一圈，那天进胡同刚走一半就听见你的叫声。”
　　也许是不忍让我再伤感一次，也许是哥也不想再回忆下去，他笑了，有些凄苦。“小雪，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妹妹，也是我喜欢的女人，知道那两个人是王军唆使着去的，王军又那样说你的时候，我就是再理智，再窝囊的人也忍不住了，更何况你哥不是个窝囊废。”
　　“哥，你也没说过喜欢我呀，你要是说了可能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傻丫头，也许是我们无缘吧。”
　　“你们有什么话快点说，我们要下班了。”一旁的警察有些急躁。
　　“小雪，你听我说，你嫂子怀孕了，我不希望她生这个孩子，回去你先陪她把孩子打掉，再好好照顾她一段时间
　　“哥，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小雪，你知道咱们的人生为什么这么坎坷吗？因为咱们都是不完整家庭的牺牲品，以你、我的学习成绩，都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上完高中上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再恋爱、结婚的，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些事发生。可这一切都被不幸的家庭毁掉了，我的孩子绝不能再重蹈覆辙，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你嫂子还年轻，我也不希望她为了这个孩子毁了一生，我今生欠她的情只能等来世再还了。”
　　“我们下班了，你该回去了。”警察又在催我们快点。
　　“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会再来看你的。”
　　“小雪，以后不要再来看我，更不要去看我行刑，那样你会做噩梦的，哥希望你开心快乐，记住，你是个好女孩，要坚持到底，一定要找个你喜欢的男人，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记住，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打听我的事，我都和你嫂子交待清楚了，你就当我现在已经死了，有事就去找黄彪，他会帮你的，这样哥才能放心的走，这就是哥的心愿，你一定要做到啊！”
　　两个警察带着哥往回走，铁门打开了，哥已经迈出了一只脚，想着这道门一关上从此就是生离死别阴阳两相隔了，我的心猛地抽动一下：“哥，曾建华。”我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
　　他们停住脚步，哥回头看我。“哥，来世我们还做兄妹，到时候我做哥哥，你做妹妹，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我们要做亲兄妹，这样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不，小雪，来世我还做哥哥，到时候我们就做夫妻，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你一生一世了。”
　　“哥，我记住了，我等你。”此时，我已是泣不成声。
　　“哥，过奈何桥的时候你千万别喝孟婆汤，来世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我记住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死而无憾了，小雪，我们来世再见吧。”
　　哥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很豪迈的向前走去，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清楚地看到哥的眼里全是泪水。哥出去了，随着铁门“咣当”一声关上，我的心也跟着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