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三）

刘云麓，一大早就迈着坚定地步伐来到董书记家里。一座祖上留下的三间砖瓦房！
一见到董书记急于汇报昨晚的开会的事情。董书记刚刚起床，正用棉质粗布洗脸，用盐水漱口。山窝窝的小村子里，还没有人习惯去用牙膏，牙膏在这里还没有开始普及。
“昨晚，为筹建学校的会议很成功，最后，大家都举手表决，一致通过咱们每家收取一斗麦子的提议。”
“好么！好么！”
刘云麓见到董文祥，就开始汇报。
董文祥赶紧把刘云麓让进堂屋就坐。然后，吩咐妻子张翠花拿出祖上留下来，一直珍藏的普洱茶招待这位为学校为自己前后跑腿的人。
张翠花很听自己丈夫的话，拿出一把钥匙，打开老式的三八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用麻质包裹的茶砖。尽管刘云麓在一旁不停地阻止。
她细嫩的白手，用小刀只切了一点点放进刘云麓的茶杯里。刘云麓的茶杯里的开水开始慢慢地返青，春天一样的颜色，茶叶的清香扑进鼻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旷神怡。
也只有刘云麓一个人的茶杯有茶叶！
“这可是祖上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好的茶叶了。”
“是啊！也只有您书记家才会有这些陈货！”
“上边的干部来的时候，我也没有给他们沏茶,他们毕竟离供销社近啊！”
两位老人开始谈论一些事情，刘云麓眼睛里溢满泪花，这种泪花是对董书记的感恩。筹建学校这么大的事情，能下放给他做，是对他工作的锻炼，也是对他莫大信任。为了这样的信任，他更加对董文祥书记敬仰。特别今天又拿出珍藏的茶叶来招待他。普洱茶的清香让刘云麓陶醉。只有普洱茶是放不坏的茶叶。那些马帮商人，常年运输，找到了贮藏茶叶的最好方式，就是做成砖头一样的“茶砖”，便于贮存。只有普洱茶在运输的过程中继续风干和发酵，年代越久，茶味越浓。现在，已经没有马帮商队了，汽车工具代替了原始的马队。这也是文化的进步，可是，古老的驼铃与马蹄子声音印迹这个村子人的心底，成为一种美好的幻想与回忆！当年土改的时候，董书记家上交了两百多头牲口和一些珍贵的细软，也没有交出这些方砖普洱茶。
在解放以前，他们这小小的村子，就是马帮的必经之地。董文祥的家，也是马帮休息的场所，马帮在走的时候，总会给他们家留下他们一些上等的茶叶和丝绸。在土改的时候，董家宁愿上交了两百多头牲口，也没有上交这一块茶砖，这些小村子人都知道。也只有过年，或者，谁在风寒感冒的时候，才来这里，讨一小块，切下一点点放在茶杯了，提提精神，养养胃口。
现在，他们现在喝的茶叶都是新茶，工艺也没有普洱茶好，都是机器制作，没有手工制作，反而有股霉了的味道。就是这样的茶叶也要一个男人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到镇子上去采购。才能买回，他们出山、进山都不方便。山外的世界，山外的文化，成为一种渴求与奢望！
刘云麓一边怀有感想，一边细品普洱茶。他，此刻的躯体充满了力量。昨晚，开会到很晚，直到后半夜才散去，散去以后他又和老婆做爱的方式表达庆祝，到黎明的时候，才小睡以会，早早起来，又有些倦意。喝了几口茶，忽然感觉精神从没有过的清爽……浑身充满了力量，一个男人的力量！
“好茶啊！好茶！”
“是好茶啊！知道你为大家受苦，才拿出来招待您呢！”
“感谢书记！”
“不用谢！我寻思有了学校，那孩子买本子还要跑几十里地去买吗？”
“是啊！学校用了，那商店也要有，学生和家长才能方便啊！”
刘云麓看着董书记，他把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
“我看农村诊疗所也要办起来！”
“还有图书馆！和商店与社员福利的配套设施都要尽快办起来。” 董书记补充到。
他们两个人开始谋划未来的事情，对于未来，他们充满了兴奋与幻想。庄稼人不再是祖祖辈辈只为那简单的活口了，现在，一切都在文明与改变。每个人都拥有有自己的思想！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渴望。
“思想，到底是啥东西！”
“思想，就是对一件事情不同的看法，不过，这个看法是富有哲理和正确的！”
“这些是惠老二告诉你的！”
“是的，是惠老二！”
他们又开始对惠老二一番议论。只可惜这个男人和城里的女人离婚了，要不然，会是多么完美的家庭啊！
“听说，是他自己先提出离婚的，他不愿意让女人跟着自己受苦！”
“好一个有良心的男人，充满大爱的男人。”
“听说，孩子都判给了女方，他把积蓄都给了女方。”
“这次，多亏了惠老二！”
“听说，他是大学教授！”
“只是学校停课才来这里教书！”
“我就不明白了，有学校为什么要停课！”
有些事情是不明白，很不明白。大家在按政策破除迷信，那么学校选址的时候，要不要请风水先生看看？
“只可惜你父亲过世的早，要不然我们可以请他老人家选一出风水宝地！”
“这些都是迷信啊！人人不都在破除吗？”
不知道对风水的事情，惠老二怎么看。他们两人一起谋划筹建学校的具体事宜。下一步，就开始带几个人先把麦子筹到，到粮站交了以后，领到粮钱，拿些钱去买一批砖瓦。要盖就盖好一点的，胜过其它村寨的。董文祥也是这个意思。
刘云麓打算明天去其它村寨考察，看看人家盖学校到底是怎样进行的。
董文祥一中午就这样和刘云麓都在交谈筹建学校的计划与方案。火红的太阳普照着大地，天气还是很炎热。树上的知了也在不耐烦地歌唱，可是，庄稼人喜欢这炎热的日头，麦子需要收获，需要日光照射才能成熟，若，是不成熟，也就迟迟没有收成。他们喜欢这炎热的天气！
到了中午饭的时候，刘云麓要回自己的家里，被董文祥的妻子张翠花留住：
“就在这里吃，我中午做的是‘嘛食’（面食的一种做法）”
“那好吧，要是麦子交上去，口粮紧张，就没有这样的好饭口了。”
“那我就敞开肚子多吃两碗！”
庄稼人祖祖辈辈都是为了讨活口，一碗面食就是无比幸福的事情。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伟大的事情，不可估量的事情。有了学校就有了文化，就有了更好的活口。他们的后代是有福气的人。没有遭遇战争与天灾。在后人的手里，也改变了他们没有文化的面貌。
刘云麓想着自己的儿子，在不久就不再去山坡放羊，而是在窗明几净的学校里读书，心都要醉了。他小的时候，没有这样的福气。他的文化，是他们的父亲亲手教给他的。
他吃了一大碗“嘛食”，辞别董书记夫妇，就回家敲响了下午上工的钟，那清脆的钟声特别悦耳，这钟声招来了上工的社员。刘云麓对大家谈了和董文祥一起探讨的事情。
只有彼此敞开心扉，才可以做好这个队长。别看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他可是这个村子一个核心的人物，一点带面的人物。刘云麓在人群中召集了一些硬劳力。
召集一些硬劳力后，董文祥就吩咐年情人去山里找一些坚硬的石头，他让大家先去河滩拉回石头做地基用。
“可以带老婆去，掀车子干什么的？”
“好啊！都把吃奶的劲头拿出来！”
“好啊！回家拉车子，约好婆娘干活去了！”
黑娃回家弄好车子，拉着自己的媳妇第一个动身。儿子黑蛋也要去，他的奶奶把他揽在怀里，对远去的儿子和媳妇叮嘱到：
“别忘了给孩子打些山果回来！”
黑蛋一听有山果子吃，别提有多高兴了，不再哭闹！
隔壁的吉娃看着黑娃两口亲亲热热地离去，他也灵机一动，来到吴腊梅家的后院子。
“腊梅啊……腊梅……”
“别喊了，我爹刚睡下！”
“找我什么事情，不是昨晚刚亲热了吗？”
腊梅想起昨晚散会以后，她和吉娃在他家菜园子亲热的情景，不由得又心津开始荡漾。
自从上次玉米地里吉娃亲过她以后，她就盼望着吉娃再亲一次。昨晚，散会后，他们躺在菜园的席棚里，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的躯体挨得那么近，几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吉娃穿着衣服拥抱着吴腊梅，吴拉梅把头深埋在吉娃的怀抱里，慢慢地试探与寻觅着对方的唇齿……那种感觉太美好了。吉娃开始触摸腊梅的私处，没有抚摸成，腊梅羞涩地推开了他不安分地手指……那种在衣服外边游移地感觉也十分美好，让腊梅心里颤动。
“我找你是队长让我和大家到后山拉石头，别人有媳妇做帮手，我没有，你和我一道去吧！”
“为学校的事情啊！”
“那好！你先回去，我回家收拾一下！你在后坡等我”
吴腊梅匆匆地回家，她要赶紧烙一张油饼，给吉娃带上，搬石头可是一件体力活，烙一张油饼带上，给吉娃补身子。除了油饼，她还煮了十个鸡蛋。
吴腊梅的爹忽然从里屋出来！
“不逢年过节，吃这些未免浪费！”
“给您做的！”吴腊梅又多做一张，给父亲留下。
“那给谁吃，以为我不知道，我装傻罢了……”
吴腊梅的父亲感觉女儿从小没有母亲，就像一颗没人要的白菜，心里恓惶。现在，女儿大了，刚生长了翅膀，就要飞走了，心里不免一阵难过。又不想让腊梅不高兴，就又回里屋躺下。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开始喜欢嗜睡。只有在梦里，他还可以重温他和腊梅母亲在一起的生活情景……以前，他只为带孩子奔活口，都没有时间来想自己的媳妇，现在，孩子大了，不需要他了，他才可以懒懒地睡去，然后，在梦中与腊梅妈说几句话……吴腊梅的母亲还是那么亭亭玉立，还是那么年轻，勾人心魄。只可惜，只有在梦境才可以看见，醒来以后，什么都没有，他便开始贪睡……
吴腊梅看到父亲这么爱睡，也不想吵父亲。地里的活计，自己多干一点没有关系，现在，还有吉娃帮忙，也不算苦……
腊梅和吉娃早晚成亲的事情，只是，他不愿意早些告诉父亲，父亲不容易，一辈子都在拼命，现在，老了，身子懒了，这些都没有什么，只要父亲好好的！
吴腊梅带着油饼赶往后山，吉娃在那里早早地等待：
“咋这久，等死人了！”
“给你烙油饼了！”
“我带了菜窝窝！”
“好！我们到了合在一起吃！”
吉娃的母亲，给吉娃也烙了油饼，最后，他还是把油饼留给了自己的母亲，出门的时候换成了菜窝窝。
刘云麓蹲在通往山里的大道上，为进山的年轻夫妻壮行，他嘱托大家注意安全，一路小心！安全第一。
看到吉娃和吴腊梅，心情特别喜悦。两个受苦的孩子现在也快要熬出头了。只要学校动工，就是他们订婚和奠基的庆典！
刘云麓蹲了很久，送完了上山的年轻人们，要起身回家的时候，一阵眩晕，他还是支撑住了，没有摔倒！可是，他的心里感觉有不祥的预感。他是否要到山下医院去看看身体，后来，他决定放弃看病，山里的人没有那么娇贵，这些汉子都在看着他，看着他在做一些事情，他不能倒！他是雷神村子的精神支柱与榜样。
他在晕眩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一座座美丽的校舍，房子上面铺了最好的瓦片，墙是最好的窑厂烧的砖头。
刘云麓从山坡上下来，朝河南人老周家的窑厂走去……他要去预定学校的砖头……
山风迎面吹来，吹醉了他整个人的心灵，心里从没有这么舒畅，眼前弥漫起一片云雾，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风和日丽，现在开始下起一场急雨，他有些担心进山的年轻人，希望他们找到躲雨的地方……
雷神的村子，是一个有神灵的村子，这里没有灾难与暴雨，只有诱人的庄稼。即使有暴雨，也不会泛滥成灾，雨过天晴之后，天边很快出现了一道很美丽的彩虹……
刘云麓，看到被雨清洗过的天空，特别蔚蓝。远处的“黑凤山”像一只黑色的凤凰，横卧在秦岭的半山腰。
在半山腰间，有一些蠕动的行人，那是他们进山拉石头的年轻人。有几个在金水潭边喝水……
大自然赋予他们了一个天然的氧吧！山与人，人与山，犹如仙境……他们的日子还会好，还会越来越好，他们还会有更好的活口，这个村子开始在愚昧中苏醒，带着山里自由的灵气与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