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六十三、六十四）

　　
　　六十三
　　
　　吃过饭，娟子让老太太坐在炕上自己下地收拾碗筷。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干，蹭到炕边出溜下炕：“你歇着，这点活我自己就中了。”娘俩正撕巴着，松进屋了。看着娘俩撕撕巴巴地不由得笑了：“你们娘俩这是在干嘛呢？你俩都歇着吧，我还没吃饭呢。”说着一回身盘腿坐在了炕上，伸手拿过一穗苞米就啃。
　　“这孩子，像饿死鬼托生的，就不能喘口气再吃。”老太太说着让娟子坐下自个去了厨房。
　　娟子给松盛了一碗二米饭放到松面前：“你咋这时候还没吃饭呢？”
　　松伸出舌头把沾在嘴角的苞米皮舔进嘴里一本正经地说：“说好了让你下课去前边吃饭，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到。打电话你也不接，都把我饿透了，没办法只好过来了。”说着冲娟子做了个鬼脸，扔掉苞米棒子，端起了饭碗。
　　看着松像个大孩子的样子娟子不由得抿嘴笑了：“我电话在包里，真的没听着。”两个人正说着话老太太端着一碗米汤走了进来，娟子急忙接了过来：“你看看，大妈想喝米汤我给你盛就是了，快上炕歇着吧。”说着娟子把碗放到了桌子上。
　　老太太坐在炕边两只脚互相磕打磕打，一回身盘腿坐在了炕上：“那是我要喝呀，松儿打小就爱喝米汤，是给他盛的。”老太太抬脸瞅着松说着，脸上却乐开了花。
　　娟子听老太太这么说，又端起了那碗米汤放到了松面前，然后坐到了松的身后。松连忙向炕里串了串对娟子说：“你也往里坐，炕沿凉。”
　　娟子看了老太太一眼往炕里挪了挪：“别管我了，你快吃吧，都饿了。”
　　松扒拉两口饭，端起米汤喝了一口：“真香啊！”然后对妈妈说：“妈，你偏心。捞二米饭留娟子在这吃，咋不叫我呢？”
　　“我咋偏心了，前边有酒有肉的，我留闺女吃点蘸酱菜还说我偏心。”老太太笑着抢白松。
　　松也笑了：“妈一定有事求人家，对不对？”说着转过头来问娟子：“我说对了吧？”
　　娟子看着这一老一小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觉心中一动，眼睛一转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刚才大妈还和我说你都老大不小了，竟让妈妈为你发愁，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让我帮你找个媳妇呢。”说着看了老太太一眼。
　　“可不是咋地，看把我头发都愁白了。”老太太故作愁容地捋了捋头发。
　　“那妈告诉你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呀？”松夹了一筷子豆角和着饭一块送进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问娟子。
　　经松这么一问娟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瞅了瞅松又瞅了瞅老太太：“当然是、当然是又漂亮、又贤惠、又温柔、有孝敬老人的了，对吧？大妈。”娟子顺嘴说来，最后探头把话头递给了坐在桌子对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人老可不糊涂，她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儿子喜欢娟子了，可是，就是不见儿子和自己说什么。老太太心里着急，问儿子儿子也不说。那些日子果果经常来度假村的时候，她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知道果果够奔着自己的儿子来的，后来问松，松说那是不可能的事。老太太这个急呀。后来她欻空问了善儿娟子的情况，她这才知道娟子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一个女儿，离婚的理由是因为男人酗酒啥的。了解了这个情况老太太心里有了谱了。其实，她看到娟子年龄和儿子相当，人又知书达理，心里对娟子挺满意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儿子这么大了总不能再找个小闺女吧。这不，看着娟子把话头扔给了自己不由得笑出声来：“我呀，说了你也记不住，就照你这样的模样、脾气、秉性什么的找就行。”
　　娟子听老太太这么说不由得羞红了脸，看着老太太正看着自己不由得低下了头：“看您老说的，我哪有那么好啊……”
　　松听妈妈这么说乐得也跟着起哄：“听到了吧，就按我妈说的给我找。”说着把空碗递向娟子。
　　“去你的。”娟子打了松一下，接过了松递过来的碗又满满地盛了一碗饭递给松：“快把你嘴堵上吧，什么时候学这么贫的？”
　　老太太看着松和娟子乐得合不拢嘴：“快吃你的吧，别哪儿都有你。”
　　
　　六十四
　　
　　松把娟子送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娟子开了门，屋内漆黑一片，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娟子邹了一下眉摸到开关打开了灯，前夫没在家，屋子里一如往日的杯盘狼藉。“咳——”娟子叹了口气，打开了窗子让空气流通起来。
　　离婚几个月了，娟子每天工作、给学生补课、给孤儿院的孩子上课，早出晚归的让忙碌充实着自己的生活。前夫还是那样，每天浑浑噩噩、酒气熏天。开始的时候娟子赶上他喝酒还要规劝两句，让他少喝点。他却不领情，说什么你是我什么人哪？管得着吗？弄得娟子哭笑不得。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废话了。
　　娟子把凌乱的屋子打扫干净，关上窗户。然后，洗漱停当回屋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刚睡着，就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娟子躺在床上没动，她知道一定是前夫又喝多了。她从枕边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后半夜一点多了。娟子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自己的卧室门被砸得山响。娟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双手捂在胸前吓出了一身冷汗。就听前夫边砸门边口齿不清地大声骂着什么。娟子就这么听着、忍着、气着，过了好半天娟子的心脏才稍稍稳定一些，她用手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披上件衣服下床打开了灯。这时候砸门的声音变成了拍打，叫骂声也变成了含混不清地叨咕。仿佛是从门下的缝隙中钻进来似的，在这静静的夜晚搅得人牙根都疼。娟子愤怒地打开了门，门开处伴着酒气倚坐在门外的前夫倒在了娟子脚下。娟子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你、你说我想干、干什么？你天天半宿半夜不回家，跑、跑哪儿鬼混去了？”前夫躺在地上比划着说：“天天地、天天地在外面找野汉、汉子，你、你……”
　　娟子听了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愿意找野汉子你管得着吗？你现在是我什么人哪？出去！”娟子立着眼睛愤怒地指着门外。
　　前夫醉眼朦胧地瞅了瞅娟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噢，对呀。我是谁呀？离婚了我就管不着你了，对、对吧？”
　　“我告诉你，离婚了你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我干什么你管不着。我就是再找男人也受法律保护，你赶快回你那屋睡觉去，大半夜的也不怕人家笑话。”娟子尽量压低声音斥责道。
　　“这是我家，谁、谁敢笑话我？我就不走？”前夫混横地嘟囔着。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报警了。”娟子回身拿起电话。
　　听到娟子要报警，娟子的前夫仿佛酒醒了一半。娟子知道，自那次酒后无德对果果伸手之后，只要一提到报警不管醉啥样他都会规矩地。
　　“我、我不是你老公了，没权利管你了。这点小事报什么警，我走、走就是了，还报警……”自己嘟囔着扶着墙向卫生间摸去。
　　娟子把门关上锁好，回到床上却全然没了半点睡意，一切的过往就放演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一幕地呈现着，让娟子的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而此时，那屋的鼾声却从紧闭着的门下的缝隙挤了进来，搅得娟子心里更加的烦乱。咳，给你气个够呛，他却没事人似的鼾声如雷。娟子叹了口气拥被坐了起来，伸手拉开窗帘打开了一扇窗户。一股清冷的空气扑进了房间，娟子深深地吸了两口，顿时，憋闷的心清亮了许多。北方初秋的夜还是挺凉的。娟子打了个冷战，急忙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就这样坐在床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想着心事。天上的星星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看着她，仿佛小学生的眼睛里太多的疑问。
　　娟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会是这个样子？她多么想往别人家里的那种和谐氛围呀！可以和老公说说知心话、可以躺在老公怀里撒娇、可以三口人有说有笑地牵着手去逛街……可是，这些她都没有过。自己的婚姻太失败了，如果没有果果那件事情的发生她还会继续以前那冷冷的生活。可是，现在离婚了，还在一个屋檐下这又算什么呢？是自己懦弱吗？自己不可以独立生活吗？是不是应该搬出去自己生活呢？初衷是好的，想省几个钱让孩子过得更好一些，可是，人家理解吗？表面上这里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做这些表面文章又有什么用呢？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娟子看着满天的星星在心里和这些小精灵说着话，任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慢慢地，小精灵们好似听累了她的故事，一个一个地躲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