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变电所

　 刘婶这边把饭桌收拾好了，拿把筷子照着洛才的后脑勺就是一下：“死胖子，钱挣多了，山珍海味的吃够了，跑我这鸡屁股里捡食的家里来吃糠啊，不怕掉了你的身价啊。”
　　洛才转了个身，伸手就刘婶左手端着的盘子上抓了只鸡大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弟妹，你还真别说，天天陪着那帮王八犊子大吃二喝的，末了还得去潇洒，钱是挣到了，你看看我现在，自己都认为是猪。”
　　洛才对刘老板说：“等我会。”他走出门外，就听着车门锁打开的声音，不一会，洛才抱着一个纸箱子走了进来，走进屋子。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子，捧出两个瓷瓶，瓶口用蜡封死，从颜色来看，最少也得三十年。
　　李明智没明白洛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洛才里外的忙活。
　　洛才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故弄玄虚地在瓶口转了两圈，用刀将瓶口的蜡启开，顿时，一股酒香瞬间飘满了整间屋子：“快拿酒杯来，这味道闻着都能醉。”
　　刘老板拿过六只酒杯，洛才稳稳地抱着酒瓶，每个酒杯都倒了只有一两酒，酒粘粘地挂着杯，他端起酒，刚要说话。刘老板张口了：“你别介绍了，我来替你说。这酒啊是我爷爷开酒坊时就埋在老宅后院，当时一共是小二百瓶，我那老爸，你也知道是个酒鬼，家里困难了就挖一瓶出来喝点，把那点家底喝得差不多了。这不，只剩这两瓶，拿出孝敬你，够意思吧。”
　　刘老板说完这些，桌上除李明智外全笑了。洛才摸摸自己的大脑袋，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这个洛才祖上就是开酒坊的，家里又有上百垧上好良田，养着几十名长工，解放前柳树镇名气最大的土财主，洛才的叔公在国民党东北军当少将师长，解放前跟着大部队去了台湾，为这些事，洛才全家好多年没抬起头。酒坊解放后收归国有，老宅也只分给他们三间，就在这三间屋子的地下室里，洛才爷爷还真埋了很多的酒，不过，这些年早就喝没了。这个洛才啊，只要拿好酒来，就会来上这么几句，大家也就听习惯了。
　　李明智原本想躲出去的，昨天刚刚到鸡场上班，自己应该注意一下，刘老板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用手拉了李明智一下，示意他坐下。李明智又一次勉为其难地坐在椅子上，感觉不太自然。
　　刘老板给洛才介绍道：“老洛，来，刚才光听你白话了，也没介绍。小李啊，这你就得叫洛叔，是个大老板，老洛，这是小李，小伙子在矿上变电所上班，业余时间又到我这帮忙，人勤快，心眼还好。有机会你带带他。行不？”
　　洛才见多识广，一听刘老板这么说，心里明镜似的：这小伙子看着年轻，能在两天之内让曾经的大老板相中，一定有过人之处，和我吃饭还让上桌，这是明显的高看一眼啊。他想到这里，再次端详起李明智来。
　　三位女士很快地吃完饭就下了桌，李明智想着下午的活，也想跟着出去，刘老板抬手示意他别动。刘老板和洛才继续说着。
　　“现在我自己养着两千只母鸡，再加上做点饲料的小生意，也不用求着谁，这样挺好。你如果想做煤矿，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老三，姐夫要也调回来了，如果你想跟姐夫沟通一下，也行，那也是你姐夫和弟弟。”
　　“那不行啊，兄弟，当时，咱们同学中你是最先起步的，要不是那孙子惹到了你，不出那档子事，你现在早就腰缠万贯了。”
　　“都是老话了，别提了，今天你来咱就是喝酒，你就是抠，就带两瓶，但是挺有劲。”
　　“还两瓶，兄弟，这一瓶酒可就是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啊，咋地，你还真想喝啊，等会，就知道你爱这口，车上还有十瓶呢，给你备着呢。”
　　李明智接过车钥匙，走到了外面，就看见一辆桑塔纳2000型轿车停在胡同里，只余下走一个人的空间。他不太熟练地打开后备箱，照洛才说的位置把酒全都拎了出来，一个小纸箱上放着厚厚的三叠人民币，他看了看，就把后备箱锁上了。
　　李明智把酒放好，车钥匙交给洛才后，借口走了出去。整整一个下午，李明智在料房砸豆饼。他先用大锤把豆饼砸碎，再用小锤一点点砸成三厘米的小块，豆饼有时是异常的坚硬，大锤下去时溅起的碎渣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手也让小锤砸了几下。在砸完最后一块豆饼时，外面传来了洛才的声音：“喝多了，喝多了，再想想啊，我就等你的信，没事，我能开，没事。”
　　“老刘啊，你开车把他送回去吧，这一天喝的，五瓶酒了，都不要命啊，唉，他车钥匙在这呢，送到地方你就回来啊，这一大摊子呢。”
　　外面车子发动了，李明智走出了料房，唉，中午喝了酒，又听两位老板聊天，没吃主食，有点饿了。
　　李明智忙碌完，刘老板还没回来。他就向刘婶打声招呼就去变电所值夜班了。
　　李明智所在的东区变电所，担负着整个矿区东部几十个工矿企业和上万户居民的供电工作，50年代初的老建筑，灰蒙蒙的砖墙上满是锈迹，一些废弃的支架从墙壁里探出头来，使劲地扭着身子却挣脱不了墙壁的束缚。
　　这个两千多平方米的大院被两道电网牢牢地围着，电网中间密布着被勤快的变电所职工开垦出一片片菜地，豆角、黄瓜、辣椒、西红柿等五颜六色地装点着大地，偶而会在电网边上发现被击死的猫和小狗。李明智走过自己的那一小块菜地，摘了几个小尖椒，走进了变电所。
　　变电所的值机台前，班长老胡坐在大躺椅上，嘴里叨着一支香烟，那双大脚照例放在值机台上，散发着浓烈的气味，听着隔壁小屋里嘶嘶的加热棒的鸣叫声，李明智知道，老胡今天没来得及洗澡呢，他摇摇了头，走到了里屋。
　　李明智来到变电所上班前，经过新兴矿务局培训中心一个月的值班员培训，拿到了合格证后被分配到晨光煤矿东区变电所。从分配到电业局到煤矿企业的变电所，李明智的心理落差还是比较大，尤其看到变电所设备的老旧和几位老同事，他感觉自己掉到了老人堆，这些老值班员都是年纪大了才到变电所工作的。所长曹兴志倒是对这个中专毕业的年轻人感兴趣，变电所看似工作简单，但是技术含量高，值班员熟悉本所电气接线和运行方式，熟悉电气设备的作用和性能，二次回路（继电保护、计量指示仪表）的原理，继电保护的方式、定值、保护范围及各级熔丝配置容量。
　　曹兴志自从到变电所工作以来，对辖区的三座变电所设备运行情况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他在开会时多次要求所有值机员为确保变配电设备完好运行，保障生产正常运行，预防各类事故的发生，同时观察设备运行情况，提交设备运行数据，以便上级供电部门根据运行数据及时调整负荷，使设备经济、合理地运行。这些变电所的值班员都是被各个单位发配来养老的，论水平各个拿向起放得下，但论脾气，那也是个个牛气冲天。曹兴志把这十八名值班员按照脾气性格分到了三个变电所，又再分成了三个小班，每个小班一个班长，李明智就到了老胡的班组。
　　初见老胡，李明智的第一印象就大打折扣，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打在脸上，李明智冲出门去，把早上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曹兴志和老胡诧异地盯着李明智，等李明智七荤八素吐得干干净净，他才发现众人异样的眼光。
　　李明智忙掩饰道：“曹所长，我昨晚得了肠胃感冒，折腾一晚上了。”
　　曹兴志大度地拍了拍李明智：“不行的话，就回家休息两天，让替班的孙明过来吧。”
　　李明智心知肚明，反正肚子里也没有存货了，再闻老胡的味道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了。他忙说：“曹所长，我年轻，早上也吃过药，估计休息一会就好了，再说我第一天来上班，您是这个专业的专家，我还要向您和老同志多多学习，咋也得坚持啊。”李明智这几句话，让曹所长特别地受用，自从二十年前接班来到矿机电科上班，曹所长干过一线采掘工，电工，托关系调到地面后，一直在机电科外线班、电话修理班，去年，已经是矿务局工资处副处长的老同学张茂生调任矿党委书记，曹所长才获提拔，成为一名股级变电所所长，管理着手下18名值班员，工资也翻了将近一倍。为此，过年时，曹所长去了趟老同学那，没想到老同学留他吃顿饭，把红包塞回他的包里，反过来，把家里的酒、肉、鱼装了两个大纸箱，让曹所长带走，曹所长回家擦了一小时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