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断喙

　 这是哪啊，李明智就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挣扎着爬起来，却觉头一晕，又栽在床上。
　　又过了一会，他再次爬起来，昏头昏脑地摸着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他眼睛也不睁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晃了一会，他稳了稳心神，睁开眼睛，啊，原来在自己家。可是怎么回来的呢，唉，咋想也想不起来了。
　　李明智转到厨房，拎起水瓢就往肚子里灌了半瓢凉水，舒服点了。
　　看看外面还黑着，李明智回到床上，接着大睡起来。
　　美梦一个接着一个，这时，李明智的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还睡呢，太阳都晒屁股了。”
　　李明智一个激灵，大脑马上反映过来，天大亮了，这个时间应该赶到刘老板家干活了，他一拍脑袋，唉，误事了。他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妈，您咋不喊我，这第二天去刘老板那上班，就迟到了，多不好。”
　　李明智的老妈叫张桂云，今年刚刚48岁，单位效益不好，在优化组合中被下岗多年，一个月领着120元的生活费，再加上照顾着体弱多病的丈夫，由于当过几年市钢铁厂机加车间主任，总是透露着一种特有的精气神。家里家外一把手，把家整治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倒也挺顺当。
　　昨晚李明智晃晃悠悠地进了屋，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大通，张桂云记住了三句话，“明天刘老板家小鸡切嘴；刘老板说今天太累了，明天可以晚点过去；刘老板说我人不赖，挺好。”
　　张桂云打心眼心疼这个老儿子，中专毕业了，应该分配到电力部门，但是一个拼爹拼得狠的主占据了仅有的一个位置，孩子不想父母再去求人，就到了国有煤炭企业新兴矿务局晨光煤矿机电科变电所当了一名值班员。张桂云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又去找个第二职业，还起早贪黑的，唉。
　　她早早地就起来了，用前几天绞好的猪肉馅，包了几十个馄饨，用猪骨头煨了一锅香喷喷的老汤，切好香菜段，等着老儿子醒后就能吃到嘴里。
　　李明智听到妈妈这样说，稳了稳心神，穿好衣服，洗漱好了，吃着热乎乎的馄饨，心里想：“昨天可能丢人了，咋回的家都忘了，还不知道在酒桌上说什么错话了。”
　　李明智吃了碗馄饨，没等妈妈盛上第二碗，他就匆匆地穿上鞋下了楼，推出放在楼道里的自行车就往刘老板家跑去。
　　这时候的养鸡场，两个帮工和刘老板两口子已经忙开了，育雏室里早早就亮起了灯，北炕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料盒和饮水器也安置妥当，断喙后的鸡雏直接就从南坑放到北坑。
　　两个用铁皮焊制的1000瓦电炉子烧得两块铁板通红，屋子里的温度达到了32度，刚刚在屋里呆了一小会的李明智汗就下来了。他脚上穿着刘婶昨天找的工作鞋，面对着满炕乱跑的鸡雏，东抓一下，西抓一下，那两个帮工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抿着嘴，想笑却不好意思笑出声来，手上的动作却非常的熟练。她们看准了鸡雏，探手一拿一个准，递到刘老板两口子的手里，刘老板两口子一人守着一个电炉子，将鸡雏的小嘴在电炉子上的铁板烫一下，一股白烟过后，烧焦的味道开始弥漫在整座鸡舍。
　　李明智慢慢地摸到了门道，鸡雏看着满炕乱跑，但是它们爱聚堆，瞅准了鸡雏的翅膀，封住它可能跑的方向，基本上一抓一个。他手上的动作也慢慢熟练起来，可看着鸡雏的嘴一个个烫得都变了形，他的好奇心又来了。还带点心痛。
　　刘老板手上没闲着，给李明智讲了起来：“这个给鸡雏烫嘴呢，学名叫断喙，断喙目的是防止鸡浪费饲料和相互啄羽、啄趾，也就是平常说的叨肛。母鸡在产蛋的时候，如果发生叨肛，轻的受伤产蛋受影响，重的肠子被叨出来，那损失就大了。像有的人家买的那个断喙器，挺好用，但成本高啊。还得使用高温计去测量刀片的温度，我就自己琢磨个办法，既有效又省钱。这个电炉子是我自己焊的，买的电热丝，接上电源就能用，在操作时掌握一下火候就可以了。”
　　“哟，这只手重了，右眼一定瞎了。”李明智听刘老板这么说，伸头一看，可不吗，刘老板手中的这只鸡雏右眼烫重了，眼睑都粘到一块了。
　　李明智吐了下舌头：“这只还能行吗？”
　　刘老板笑笑：“没事，不影响吃食，我接着给你说啊。这一坑的鸡雏，发现打蔫的鸡雏不要断喙，断喙时不可心急，断喙时发现出血应反复反复烫烤断喙处进行止血。在你来之前的两天，我呢都在鸡雏饮水中加入电解质和维生素K，提高鸡雏的抗体。看到北炕了吧，比南坑增加了五只料桶，因为在断喙后几天供料要充足，提高鸡雏的采食率，减少因断喙造成的死亡率。对了，光忙着了，忘了和你说了。这两位是你刘婶的老姐妹，这位你叫王姨，另一位叫张姨，她们每年都来帮忙，和你婶处得亲姐妹似的，这干起活来没的说。这是小李子，刚才我和你们念叨的那个小伙子，人勤快，昨天在油坊还救个人。”
　　这两位老姐妹听着刘老权的介绍，不由的多看了李明智几眼。
　　几个人配合得越来越熟练，眼看着北坑上的鸡雏不多了。
　　刘婶站起身来，招呼着李明智：“小李啊，让他们接着忙会，你跟婶去把大鸡喂了，再帮我去买点菜。”
　　李明智拍了拍手，跟着刘婶出去了。
　　两个人忙了一个多小时，喂完鸡又捡了满满两大桶鸡蛋。
　　李明智跑了一趟市场，买了些应季的蔬菜，刚刚回到鸡场，就听到一个男人大嗓门在院里嚷：“老刘，咋说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够意思啊。说好今年你捧我的，把最好的鸡雏给你留了两千五，可你还是捧了新月那老东西，那两千五的鸡雏最后还折价卖了，今天我不管，你必须请我吃顿好的，要不我就住这了，哈哈！”
　　李明智进到院子里，只见一个肥肥胖胖的男子站在院子中间，左手的那只黄金戒指足足有三十克，硕大的腰身让刘老板也自惭形秽。刘老板看来是干完活了，和这个胖胖的男人热络地聊着。
　　李明智坐在院子里摘着菜，慢慢听出了门道。这个肥胖的男人是全省东部地区最大孵化厂的老板，姓洛名才，年孵化鸡雏数十万只，在经济不景气的年代，积累了一笔原始财富，除了孵化厂，还有一个年产几千吨预混料和大料的饲料厂。
　　洛才和刘老板是同学，和刘老板从小玩到大，比刘老板大两个月的他，却一直在刘老板面前充当着小弟弟的角色，到刘老板这就要吃要喝的，不过，人却非常的仗义。刘老板当年误伤人进了班房，他不光是拿钱帮刘老板说服了受伤者，使之不再上告，还通过公安局的一个朋友疏通关系，使刘老板很快就放了出来。
　　洛才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手里的资金像滚雪球一样聚了起来，他看准了煤炭市场，虽然由于近些年煤炭市场不景气，国有煤企不断进行劳动力优化组合，常常一年压半年的工资，大批工人下岗，去华北和内蒙的煤企打工，私人小煤矿有的快卖成白菜价了。洛才平时的业余爱好很多，但有两件事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一是看每天七点钟的新闻联播，二是人民日报，办公桌上摆的永远是当天的人民日报，他不止一次地说过：新闻联播代表着国家各种政策的动向，只要看准政策，钱是永远赚不完的。
　　他从新闻联播里嗅到了一点味道，
　　李明智听到这里，觉得洛才这么大的老板咋还会和刘老板商量做生意的事，慢慢地他听明白了。
　　看似普通的刘老板背景如此地深厚，多年前考上中国地质学院的弟弟经过多年的官场打拼如今已是省煤管局副局长，高级工程师，手里握着煤矿开采许可的大权。刘老板的姐夫是矿务局前党委书记兼局长，后来调转到北方的一个大市任常务副市长，听说最近要调回本市任市长。
　　洛才正是因为如此，才找到刘老板商量买矿的。
　　李明智心里想，刘老板怎么不做点别的，咋还干这最累的养殖业呢。他心里嘀咕着，手却没闲着，摘菜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刘老板进了趟屋，沏了壶信阳毛尖：“老洛，你说想买哪的矿，煤层是多少，煤质咋样，发热量咋样，地质条件呢，煤层多高，采高有多高，水文条件好不好，是立井还是斜井，这个井储量是多少，巷道条件好不好，煤矿瓦斯大不大，有没有突出煤层，有没有合法的手续？”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李明智听得目瞪口呆，这刘老板原来这么内行，在变电所上班这些天来，他也看了不少的采矿书籍，有些专业名词都还似懂非懂的，刘老板却娓娓道来。
　　洛才拍了刘老板一把：“唉，要不是出那事，你还用呆在这困着，早成了数一数二的煤老板了。这次我谋算好了，投资由我来，包括前期投入，我手里的资金不够，贷款也由我去办。煤矿的事我也不太懂，经营方面和省市管理部门各方面就由你去办，利润呢，你我二一添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