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三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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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考后过了两天，这天上课时，西门老师准备发卷纸。发卷前，他郑重其事地讲：“高三的首次月考十分重要。根据我的经验，高三的首次月考分数很有可能就是你们高考的分数。”众生不解，眼里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西门老师笑道：“这一点，虽无科学依据但却十分灵验。我带过的几个毕业班基本上都是这样子的。”众生听完，议论纷纷。西门老师这次有点反常，并不急于制止，便开始发试卷了。西门老师发的自然是文科试卷，全班学生都是第一次做文科试题，成绩自然不言而喻。果然，学生们接到试卷后，诺大的教室里只有翻看卷纸的声音，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贾斡拿到卷纸一看，文综考了112分。文综满分是300分，这112分连及格线也没过。他浏览全卷，发现选择题得了七十六分，主要是后面大题失分了。他厌倦地将试卷扔在一旁，不耐烦地趴在桌上养起神来。
　　数学课上，古蓓老师没有讲数学题，却扮演了政治老师的角色，对下面学生进行谆谆教导。谁曾想，学生们对老生常谈的教导教诲耳朵听得都磨出了厚厚的茧，所以十分厌倦。何况还有一些学生不想再被“压力山大”的学业所累，他们担心将来到社会上，还没有因学业不好被淘汰掉，就已被这茫茫的学海吞噬掉。古蓓老师终于说够了，便发了卷子。贾斡一看，不出所料，数学又考了30分。
　　英语老师石尚雯不仅穿着时尚，而且思想也能跟上潮流，她对学生的英语分数从来都不那么苛求，认为只要学生不与她作对，学习上尽力就好。所以，她一般不亲自发英语试卷，发试卷的总是英语课代表张晓变。
　　张晓变有一大爱好，在发试卷前，喜欢大呼小叫地喊出别人的分数。发到贾斡时，她眼里露出不屑、嘴角往下撇着，一把将试卷扔给贾斡。那试卷也仿佛看不起贾斡，它飞到贾斡的桌子上并没有停留，而是飘到了地下。贾斡心里叹道，狗咬穿烂的，这卷纸也是势利眼，分数高的人好像是大款，它对他们俯首帖耳、毕恭毕敬；分数低的人好似穷人，它必须让你折下腰来、低下身段，你才能拿着它。贾斡俯身将试卷捡起一看，果然是“穷人阶层”——30分。
　　贾斡将最后的期望都寄于语文成绩上。虽然他也知道木桶效应，这木桶盛水多少，不是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可贾斡在数学、英语上的“短板”，可以说是百年的歪脖子树——定型了，一时半会很难加长。不过他认为，能在自己的强项——语文上“出人头地”，也可给自己脸上贴点金。
　　胡妍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这让贾斡有些激动，这是最后一科分数了，成败在此科，“露脸”全靠它。胡妍老师还是从前那样，未发试卷，先做总结：“这次我们班考得还……”她还未说完，众生便抢过话头说：“还不错！”
　　胡妍老师眯着她那双细长的眼，狐媚地向众生笑道：“你们算猜对了。这次咱们的语文成绩在全年级排第三。也就是说咱们是普通班第一，甚至还超过一个重点班。”全班顿时沸腾，一片欢呼。胡妍老师等大家稍微平静后，继而道：“咱们班这次最高分是113分，是汪琪同学。大家鼓掌。”汪琪上台领卷纸，全班同学掌声祝贺。
　　“第二名是郭锦瑶同学，考了109分。”郭锦瑶上台领卷纸，同学们还是报以掌声。
　　该念第三名了，胡妍老师脸上的笑容好似凝固，她停顿了一下，说：“第三名是贾斡，108分。”全班照例鼓掌。贾斡上讲台领卷纸，胡妍老师看着贾斡戏笑道：“贾斡同学都能考108分，真可谓中国足球出了线——爆冷门了。”同学们大笑，贾斡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心里的喜悦变得很复杂。老师这是明显对他的成绩有些质疑，但他却无法向老师证明自己的真实。
　　32班月考排名就出来了。贾斡还是娃娃玩陀螺——原地打转，排在了班里倒数第三。他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在暑假补课他就没学下多少东西，再加上32班一些学生“视分如命”，为得高分不择手段，所以他的考分排在最后也是理所应当。
　　在分数上，贾斡虽然也爱分，但却有“君子爱分，取之无度，用之有节，得之有道”之原则。他觉得自己成绩固然很差，但至少有一点是值得骄傲的，那就是石锤子砸石头——石（实）打石（实）。
　　他认为，学习成绩的好坏只能决定老师对你的喜厌、教室座位的前后、班中地位的高低，但现在不能代表未来，亦不能决定未来。再者，对于座位，他已经没有了奢求。对常人来说，座位的前后影响成绩的好坏，成绩的好坏又决定座位的前后。但他已经不再乎座位的前后了。他从上初中起就坚信，座位的前后只是改变了外在的听讲条件，但却改变不了你是否认真听讲的内在动力。他原本就与班中一些同学相处不融洽，现在赵晓石又走了，自己再没有可知心的朋友了，所以坐在后面，倒也自由自在。
　　西门老师照例又要调座位了，贾斡主动选择了“雅座”。好在西门老师与贾斡在“雅座”的问题上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然，贾斡就是想坐“雅座”都不一定能够坐成。
　　这是贾斡第二次坐上“雅座”了。高一时，是柳老师有意孤立他，使他不得开心颜。而今却是自己心甘情愿，可谓是苹果落在箩筐里——落（乐）在其中。他自诩道：独坐“雅座”里，我自效韩信。经风又沐雨，几人知其味？
　　贾斡前面坐的是个长得瘦小、白白净净的男生，课后闲得无聊，贾斡便问他姓名。那男生竟红着脸、害羞地说：“我叫柏林，就是德国首都柏林的两个字。”贾斡哦的一声，柏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名字是不是有些难听吧？”贾斡忙摇头说：“挺好听的。”
　　柏林由于刚到这个班，与其他同学都很生疏，见贾斡主动和他攀谈，便对贾斡产生了一些好感。他又问：“你为什么选择坐在最后面这个座位？”
　　“坐在前面没意思，我喜欢清静。”贾斡说完，又反问，“你怎么也坐在后面呢？”
　　柏林苦笑一声，低头说道：“我原来是重点班的学生，成绩还算可以，与同学老师关系都挺好的，每天过得快乐而充实。可天有不测风云，在我高二那年……”柏林说到这里，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贾斡赶紧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谢谢。”柏林接过纸巾拭去眼泪，对着贾斡笑了笑，又接着讲了起来，“在高二那年，我得了一场大病，从此也就断送了我的学业。我请了半年多的长假，高二学业就落下来了，重点班自然就进不去了。由于我身体的原因，家人也不愿意给我增加太大的压力，就把我插在这个文科普通班。才来这班，谁都不认识，只好坐在后面了。”
　　贾斡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柏林继续道：“其实吧，我早不想上学了，是家人逼我来这班的。”贾斡好奇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柏林刚才还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现在却如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常，他四周看了看，低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养病期间，在电视上的创业栏目看过，现在销售最赚钱的是冬虫夏草、蝎子甲壳虫等中药，销售好的话，一日赚个500元都不成问题……”
　　贾斡也在电视上看过此类广告，便疑惑道：“既然钱这么好赚，为什么社会上还有那么多贫困人员？你不怕上当受骗吗？”柏林满不在乎地笑道：“怕什么，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做生意没有胆子怎么行？”贾斡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
　　渐渐地，贾斡与柏林越走越近，他们之间经常有些物质来往。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好朋友之间有了物质来往、利益关系，纯真的友情在物质利益面前就会变得脆弱了。
　　这天早上，贾斡刚吃完早饭走到座位，和往常一样向柏林打了个招呼。柏林却爱理不理，两眼直盯着他看。贾斡不解地问：“怎么了？”柏林拉着脸问：“贾斡，你怎么没给我买早饭？”
　　贾斡这才恍然大悟：“呀，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没想到柏林的脸是马拉独轮车——说翻就翻，他数落道：“不想买就直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每天让你给我捎带买个饭，又不是没有给你钱，你却不在心，我交你这个朋友有什么用？”
　　贾斡也恼火了，还口道：“我偶尔忘了给你买吃的，你就骂我？你也太过分了吧！”柏林一怔，便狠狠地道：“我怎么过分了？既然你认为我过分，那咱俩绝交吧！”贾斡也不服软地说：“好吧，咋们俩今后是驴子拉磨牛耕田——各走各的路。”
　　贾斡坐在座位上生闷气，他想，柏林这人是给了九寸想十寸——得寸进尺。自己每天都帮他买饭，偶有一次忘了买，他便翻脸不认人。他突然想到，把用字一分为二，不就是两个月字吗？就是朋字。看来，人们认为，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利用的。
　　贾斡经过这事后变得比较沉稳了，他对什么都看得淡了，也不再想理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人。他每次受到挫折后，便用中庸之道来安慰自己。他在心中对白道：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只要忍他、由他、让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经过几番心灵对话，贾斡竟像阿Q一样，在精神上取得了胜利。
　　贾斡在高三就这么度过一天又一天。他感觉，生活如白开水一样，他只是任凭时间像流水似地逝去。他也曾发誓要凭着优秀的成绩创出一片新天地，让父母欣慰，能光宗耀祖；他也曾梦想着上个名牌大学，让人们羡慕，能出人头地。可无奈这梦如同云雾缭绕的高山险峰一般，看上就像在眼前，风光无限美丽，但真的要从山下攀登，越往上爬越枯燥、越艰难。
　　贾斡知道自己现在从零开始已经晚了，至于老师们所说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犹如老鼠的尾巴打了八十棒子——变不到哪里去。
　　这段时间，贾斡也想了很多，与其学不懂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看看课外书。古人不是有“书里自有黄金屋，书里自有颜如玉”之说嘛，那何不在书中找些乐趣。
　　首先，贾斡认为有必要再把韩寒的作品好好阅读一下，因为他要实现当“九零后韩寒”的梦想。于是，贾斡便从《三重门》穿越到《他的国》，在《光荣日》里经历了《长安乱》，《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一谈》之后，又到了《一座城池》。
　　贾斡读得如痴如醉，甚至走火入魔。他经常幻想着自己也能获得新概念作文一等奖。受韩寒的影响，他又开始读钱钟书的文集、李敖的作品、陈寅恪的精品，但无奈他的功力尚浅，怎么也进不了《围城》。他也想语不惊人誓不休，却与李敖是六月里贴对子——还差得远。《李敖有话说》让他心里有话说不出……
　　李敖可谓是文学界的“狂才”，年少时曾写下“华语文学界前三名：李敖、李敖、李敖”的壮语。李先生一生一百多本著作中就有九十六本被禁，只要是他看不惯的人与事，他都照骂不误，就连“父母官”都未能幸免。李敖先生曾说过，“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无乐也。得天下蠢才而骂之，一乐也。”看来李先生对骂人情有独钟，在古今中外骂史上几乎无人能望其项背。贾斡甚至想，如果李敖先生在三中，那他一定会乐在其中了。
　　贾斡读完韩寒“开单”的一些作家作品，还想读一些现当代作家的小说。没成想中国的小说家多如牛毛，内容五花八门，一时间让贾斡无从下手。他想了想，还是先跟“新潮”吧，便读起了网游小说。但谁料网游小说里的水太深、太浑，读着读着就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他便赶紧“回头上岸”。于是，贾斡又开始拜读新锐作家的作品。但读过之后，他感觉九把刀、江南、唐家三少的风格都不是他喜欢的，便敬而远之。接着他又想起了被称为“最小资的四个女人”，于是，便开始一一“追求”。
　　张爱玲被称为“小资文化创始人”，她三部作品的题目首先让处于青春期的贾斡怦然心动，他便好奇地读了起来。读完，他一头雾水，不懂《半生缘》有何缘分可念？弄不明白《色戒》为何要“戒色”？更不清楚《金锁记》有什么好记录的？再加上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把他吓坏了，所以他不敢再有半点“非分之想”。
　　贾斡看不懂“小资文化创始人”的书，便打算探访被称为“将小资文化神秘化的人”——三毛。他读着《梦里花落知多少》，感觉自己在梦里丢掉的东西太多了，不能再丢了。再加上他嘴上虽然说喜欢孤独、喜欢流浪，但其实内心最害怕孤独和流浪，更别提去撒哈拉沙漠了。所以，志不同，不相为谋，他也与三毛无缘。
　　贾斡想，上面两个最小资的女人都太过于孤傲、个性太强，他决定拜访将“小资文化庸俗化的人”——琼瑶。在琼瑶的作品中，那些凡夫俗子的爱情总是那么天真浪漫、卿卿我我，虽然也会有一波三折，但最终结局完美。相比之下，贾斡形只影单、顾影自怜。所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使他认为琼瑶作品过于肉麻甜腻，过于虚无缥缈，与他的兴趣是两根藤上结的瓜——扭不到一块。
　　贾斡将最后希望寄托于“将小资文化网络化的人”——安妮宝贝。她的《告别薇安》、《彼岸花》的随意、慵懒又略带颓废与悲伤的文风，让贾斡觉得很亲切。她的《春宴》字里行间处处可见对人生的感悟，文中哲思的火花俯拾皆是，随处可见精彩之至的格言锦句。安妮宝贝不仅能写，而且还翻译了几部外国小说呢，曾多次荣获年度中国作家富豪榜。这让贾斡震惊不小，刺激很大。他感觉文学就好比一个绝世美女，没有两下子的一般人，对她只能是望尘莫及、望洋兴叹。贾斡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彷徨着、徘徊着……
　　贾斡把考试看成是纠缠学生的幽灵，使他们总也无法摆脱。这不，马上又该第二次月考了。
　　考试前一天晚自习，古蓓老师风风火火地来到32班教室，一进门就说：“咱们的数学考试范围又变了。教研处刚下通知，多了必修一的内容。大家要抓紧时间，好好复习！”
　　这话犹如一颗炸弹，顿时炸乱了教室里的平静。学生们骂声四起，都将气撒在领导身上。有一人咆哮道：“快考试了才说范围变了，这不是开玩笑嘛？不考了。”说完，便跑出教室。其余人没有那人的豪气，只得低头复习。
　　第二天就是考试。贾斡很快做完了语文试卷的基础知识部分，他松了口气，再看作文题目。作文题目如下：
　　小美晚上做语文作业，题目上让用活泼造句。小美造了个“水很活泼”。妈妈高兴地想，多好的句子啊，差一点就有诗的感觉了。但她还是严肃地对小美说：“女儿，这样不对。造的句子应该符合标准答案要求。”她又转念一想，应试教育让孩子们失去许多许多……就上述材料，谈谈自己的看法。
　　贾斡看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他没想到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下，出题的老师中居然还有敢吃螃蟹的人。但就要写此篇作文，他还真有些为难。是该说真话还是假话呢？要说真话，意味着作文要得零分；但要说假话，他又觉得不是自己的性格。他一狠心，在题目格子里写下了“完美无瑕的教育？”因为写的是自己心里想说的话，所以他才思如泉涌，行文如流水，不到半个小时就已大功告成。在文中，他列举了目前应试教育的种种弊端，反映了自己在学习上的压力和痛苦，比较了国内外教育出来的学生应变能力的差别，提出了改善教育方法的意见和建议……写完后，贾斡好不痛快，感觉自己的这篇作文好似钢珠落玉盘——响当当。
　　几门功课终于考完，不管考试结果如何，贾斡总有一种轻松地感觉。
　　这天历史课，西门老师发卷纸。以往，西门老师总是喜欢考后发卷时调侃一番，但这次却变了。他坐在讲凳上，怒目而视，似乎想把底下的人全吃了。
　　“这次考试，咱们班英语考了全校第一。”以往西门老师这样的话说到一半，全班就会欢呼起来。但今天，教室却一片寂静，众生都惴惴不安地低着头，偶尔有人抬眼与西门老师目光相遇，就感觉西门老师的目光锐利地像刀剑一样，于是又赶忙垂下眼帘躲避。
　　西门老师见状，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全班竟有二十几人上了100分。最高分是卫思媛，125分。”卫思媛红着脸，把头埋在胸前，好像要钻到桌子下面似的。
　　西门老师突然大声道：“卫思媛！”卫思媛这才慢慢地起身，像古代淑女似的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低着头，半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整个颜面，好像戴了个假面具似的。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讲台前，西门老师讥笑道：“卫思媛，你英语进步神速啊，这次一举考了全校第一，为咱们班争了大光啊。”
　　“我……”卫思媛稍稍抬起头，结结巴巴说了半句话，又垂下头来不再吭气。
　　“呦，还这么谦虚啊？考得这么好，还这样低调，咱们普通班考得比重点班分数还高，咱们应该扬眉吐气啊，怎么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明天，校长还要亲自接见你呢，准备让你谈谈怎样提高学习成绩的经验呢。”西门老师继续挖苦道。
　　卫思媛毕竟是个女生，怎能经得起西门老师这样“刀霜剑雨严相逼”呢？她带着哭腔道：“老师，您别说了，我错了。”
　　“你何错之有？”西门老师还是穷追不舍。卫思媛不好意思道：“我考试作弊了。”
　　“喔，连你这个乖乖女，平时学习成绩都还不错的学生，考试都还作弊，看来咱们班是学风不正、班风日下，长此以往，如何得了？回你座位去吧！”西门老师无奈地摇头叹息道。
　　全班同学长出了口气，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心中甚是纳闷，西门老师的脾气何时变得这么温柔？突然，西门老师便拿起黑板擦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看看你们一个个，是头带背篓进城隍庙——想充大头鬼。我就说嘛，咱们班这次英语怎么能考得那么好？一个个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却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你们这种做法是掩耳盗铃，凭你们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们能考那么高？真是鸭棚老汉睡懒觉——不简单（捡蛋）。”
　　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西门老师瞪着眼，又把板擦一拍，如果他留着长长的胡子，两旁再有两排衙役手持杀威棒、口喊威武声，简直就和过去县老爷断案的风范相媲美。他喝道：“你们现在笑，我让你们有哭的时候。你们有上进心想考大学的，就不要怕吃苦，好好学习。那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愿学习的，我奉劝你们要不早早转学，要不就请长假，省得在学校惹是生非。教你们这个班，是挑着磨盘背着面——负担太重。算了算了，这道理我都说八百遍了，就像对牛弹琴一样。唉，还是弹花铺里挂起弓——不弹（谈）了。”时间仿佛听从西门老师的安排，他狠话刚放完，下课铃声便响了，西门老师便扬长而去……
　　
　　“我近期打算完成一项大事。”这天，柏林拿书遮住嘴，神经兮兮地对贾斡说。贾斡看到他这个样子，想起了“掩耳盗铃”的典故，不由笑着问：“什么事啊？”柏林不理其笑，继续低声道：“再过几天，我就不上学了。”
　　贾斡像自行车胎拔了气门嘴——松了气似的，不以为然地说：“这也算大事？”
　　柏林瞪大眼睛反问道：“不上学是算不上大事，但是在家人老师都不知情时不上学，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大事？”
　　“你要离家出走？”贾斡惊道。柏林低头说：“也不算是，我是要出去创业。”
　　贾斡不屑地道：“高中都没上完，一个小屁孩你能创什么业？你不怕被人骗了吗？”柏林闻听此话，好似一个良家女子被人当成了烟花女子般的感到羞辱，他异常愤怒，奋力反击：“你懂什么？你现在上学还不是学不下东西，倒还不如出去创业。哼，我敢打赌，再过十年，我们会有天地之别，你还会是现在的老样子，一无是处、一无所用、一文不值、一无所有，而我却会成为有名望的百万富翁，让以前那些瞧不起我的人肠子都悔青了。你相信吗？”
　　贾斡听说，当年童第周出国留学时，由于我国积贫积弱，中国留学生节俭的生活经常被人嘲笑。而童第周却每每用“大话”令他人折服。但童第周的“大话”一个一个都能兑现，所以能让他人心服口服。相比之下，柏林的大话却只会让贾斡感觉他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贾斡不想再与他争辩，向他伸出了右手大拇指：“志向远大，祝你成功。”
　　柏林更加来劲，继续神秘地说：“这次，我下了血本，你猜我准备投资多少钱？”贾斡摇了摇头。柏林四周望了望，然后拿笔在贾斡本上写了“两万”二字。贾斡顿时惊呆了，他诧异地问：“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柏林也不遮掩：“我爸妈都在外地做生意，我也是个留守少年。家长通常都是将学杂费与生活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打进我银行卡里。再加上我高二又得了场病，有些钱还没花完，所以我家人就把那些都留给我了。还有，高三我说要学美术特长，家长就又多给我打了一万元。”
　　柏林的话使贾斡十分震惊，贾斡张大的嘴巴从柏林开讲就一直没闭上过，此刻，他更是震惊：“你家长就这么信任你？”柏林边用手转笔边说：“信任是爱的第一基础。”贾斡感觉不可思议：“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太坏了，骗取家长的信任。”柏林还未等贾斡说完，就打断了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开了，“我只不过是想创业，完成我的理想而已。我赚了钱还是要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你是不知道，我真的深深厌倦了学校的生活。每天都要看着老师眼色，听着紧凑的上课铃声，做着永远做不完的作业，想着考试成绩……再也无法忍受了。”
　　贾斡有些担心地说：“你不留后路了吗？”柏林坚定地说：“我要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贾斡听后不禁苦笑，柏林虽然语文学得不算好，但他却能把学过的《史记.项羽本纪》付诸于实践。但命运常常爱捉弄人，在你失望之极、感到自卑时，它会给你创造出一线希望。但是当你信心满满、踌躇满志时，它却认为你是自恋、自大，就“没收”了你的希望。所以，所谓自恋就等于过度自信、盲目自大，而没有理智做出的选择往往是没有希望的。贾斡看到柏林主意已定，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只能是对牛弹琴了，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
　　贾斡盯着柏林的眼睛说：“明天，我再为你带一次早饭，咱们这是最后的早餐了。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面包会有的，但要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外面打拼照顾好自己。”柏林感激地抓住了贾斡的手臂：“谢谢。”贾斡也有些动情，不知为何？
　　自从柏林走后，贾斡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西门老师虽然脾气火爆，但他还是个有责任心的班主任。他发现柏林一天没来学校了，就问班上同学，大家全都摇头。贾斡十分纠结，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给老师说出实情。要说吧，柏林会恨他出卖了朋友，西门老师也会责怪他知情不报，以至发生同学出走的事故。贾斡感到压力很大，更不敢吭气了。
　　西门老师便给柏林家长打电话。其父接到电话后，语气烦躁地说：“你们这套把戏我已经见多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没有功夫听你胡扯。”西门贝阳知道对方将自己误会了。现如今，人们经常接到一些骚扰电话、短信，说什么你孩子在学校得病了、出事了的，赶快往哪个卡上打多少钱。难怪柏林家长听着烦躁，敢情是这类骚扰电话可能接多了。
　　没办法，西门老师压住心中的火，又拨通柏父手机:“我是你孩子的班主任，柏林同学两天未来学校了，请您尽快来趟学校吧！”
　　“我儿子我了解，他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们不用糊弄我了。”电话那边的声音照样是满不在乎和烦躁，不等西门老师回话便又挂断了电话。西门老师忍不住地骂道:“什么狗屁家长，你都不关心自己儿子，老子也不管你儿子了。”
　　第三天，柏林座位依然空着。西门老师忍住，没有给柏林父亲打电话。
　　第四天，32班在上历史课，西门老师望着柏林的空座位，心中有些不安，便打算课后再给柏林父亲打个电话，如果再打不通的话，就向学校汇报。此时，他正在讲“王安石改革”，讲到一半，却发现教室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人穿着便服，两人穿着警服，好似便衣神探带领随从前来抓人。西门老师停下“改革”，赶忙跑出去问道:“警察同志，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一位警察问:“你是柏林的班主任吧？”西门老师点头称是。另一警察说:“柏林被传销组织扣住了，我们想从你这里了解点情况，希望你能配合。”西门贝阳早已满头大汗，连忙微笑道:“去办公室谈吧！”便领三人去了办公室。
　　教室这时乱成了马蜂窝，大家都还没有看见过警察来学校找人呢！便都在猜测议论是谁犯事了。但谁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贾斡盯着柏林的空座位，心中十分不安。
　　西门老师领着三人来到办公室，由于其余老师都上课去了，所以办公室倒也显得宽敞。西门老师忙给三人让座，又张罗着一次性杯子倒水。
　　这时，穿着便衣的人忍不住了，他朝两名警察喊道:“快救我儿子啊，还在这里做什么？”一名警察安慰道:“请您保持冷静，不要妨碍我们调查。”西门老师闻听此言，便猜出“便衣”是谁了，便剜了他一眼。
　　另一名警察示意西门老师坐下，问道：“西门老师，这位是你们班柏林同学的父亲，他报案说接到传销组织勒索电话，称柏林在他们手中，如若想要儿子须准备三十万赎金。所以，我们就来找学校了解情况。柏林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西门贝阳叹道:“哦，我倒没有发现柏林有什么异常。柏林就是不好好学习。要说异常，那就是柏林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柏林好几天没来学校，你为什么不联系他家人？”一名警察严厉地问。
　　西门贝阳看了眼柏父，委屈地说:“第一天发现柏林没来学校，我就马上给他父亲打了电话，但柏先生总是满不在乎，没说完便挂了电话。之后我又打了电话，柏先生又给挂了。我也正准备再给柏先生打一次电话，如果他还是不理的话，我就立即向学校汇报呢。真没想到会……”
　　柏父既尴尬，又后悔，跺脚甩手道:“前几次林林的班主任倒是给我打过电话，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没有理。因为我在外地经商，自从他上初中后，就很少管他，这也是有意锻炼他的自理能力呢，过段时间我们就会给他卡里打钱……”
　　“好了，学校的情况，我们就先了解到这儿，西门老师把电话给我留下，我们需要的话，会再和你联系的。”一名警察说完，三人便匆匆离去。
　　一个星期后，柏林父母来到学校将柏林东西收拾好就径直离去。对于柏林后来的情况，32班同学，包括贾斡，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天班会课上，听着西门老师添油加醋的讲解，贾斡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因果。原来柏林离校后，想拿钱投资“冬虫夏草”，好自主创业。可无奈社会现实太复杂，少年头脑太简单。柏林在电视“创业栏目”上看到的一家主要投资“冬虫夏草”的公司，其实是一个传销组织，将他的一万多元的本金套取后，仍不罢休，并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非得让他再拉一两个人进来才行。好在公安顺藤摸瓜查到传销组织的窝点，一举端掉了这个传销组织，解救了柏林和其他受骗者。柏林自感丢掉颜面，便死活不愿再回学校。其父只好领着他“下海”，也算圆了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