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三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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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晓菲父亲第二天便驱车前往三中，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走下来时，引起不少人关注。余父笑而不语，心道，我开个宝马六系就把你们震惊成这个样子，要是将我的宾利慕尚开过来，恐怕你们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人靠衣服马靠鞍，此话不假。门卫老李头眼见余父从宝马车下来，脸上戴着墨镜，手上戴着金表，西服革履，大腹便便，器宇轩昂，款款而行。余父还未近进大门口，老李头就早已身子站直、脸上挂笑道：“请问，您找哪位领导？”
　　余父还未言语，政教处宋处长已赶来伸手道：“余先生，您好，久仰大名，有失远迎。今日光临，有何贵干？”
　　余父自负地伸出右手，与宋处长象征性地握了握，继而道：“哦，女儿在三中上学，我来找王校长谝一谝。请问您是？”
　　“我免贵姓宋，是三中政教处处长。”
　　余父一听，心中先乐了，我没问你贵姓，你何用免贵之词？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屑神色，他用手扶了扶墨镜道：“喔，是宋处长啊！那我就找你聊聊。”
　　宋处长赶忙将余父请进政教处，亲自接了一杯水奉上。
　　余父直奔主题道：“我今日为犬女之事来的。听说晓菲在校贪恋玩耍，不爱学习，考试作弊，还顶撞了班主任。都怪她妈对她过于娇惯，才导致她这样任性。我今日就专程为此事而来。”
　　宋处长从口袋摸出一盒“红河”烟，抽出两支，一支递给余父，余父谢绝，自己便点着吸了一口道：“是的，年级主任已把考试作弊的人名单报了过来，班主任也把余晓菲顶撞他的事告到了政教处。现在的学生已不像以前的学生那样好管理了，另外老师对违纪的学生打不得骂不得，所以，学校规定，对一些一犯再犯、不可救药的学生给予开除，对一些初次犯错、问题不严重的，要求家长配合教育，帮助他们认识错误，监督他们改正错误。”
　　余父从包里掏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两颗自己叼一颗，扔给宋处长一颗，便把烟扔在茶几上，宋处长急忙用打火机先给余父点上，又给自己点上。余父吸了一口说：“是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康有为说过，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所以，国家实行教育优先战略，全社会都要积极配合学校搞好教育。教师们教学很辛苦，工资又不高，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我们准备在近期再向学校捐助十万元，用于学校改善教学条件，提高教师福利待遇，表示我们企业支持教育发展的一点心意。这也是今天我要见你们王校长的另一个原因。”
　　宋处长赶紧向王立建校长打电话说明了情况。王校长急忙让宋处长将余父领到自己办公室。宋处长在去校长办公室的途中对余父奉承道：“余先生，我早就从市报、电视上看到您白手起家、商海弄潮的报道。只知道你们企业的发展风生水起，堪称我市房地产龙头企业，却不知你们还这样重视社会公益事业，特别是你们对教育事业这样关心和支持。可圈可点，可敬可赞。”
　　王立建见到余父后，又免不了一番奉承与赞叹。余父近年来，企业财源广进，但光有钱只能算是个土豪，于是他便热衷于做些积德行善的事，果然名利双收，一举成为C市知名人物。余父明知这些奉承都是自己投资的回报，生意人嘛，投资就要有回报，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些言不由衷地奉承。
　　余父享受完奉承的大餐后，随即对王立建道：“好了，王校长，过两天我就安排人把赞助款送过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小女的事，你们看还需要履行什么手续吗？”
　　王立建连忙说：“这您就放心，我会让宋处长处理好的。令媛在学校，我们会特别关照的。”便与宋玉存把余父送至校门外，目送他上车而去。
　　余父开车在回家的路上想起自己的曾经与现在，感觉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他在建筑工地当小工，感觉人们都从门缝里看他——将他看扁了；那时他一无所有，感觉见谁都是武大郎见武二郎——矮三分；那时他感觉自己永远只是个配角，是半天云里的风筝——半点不由己；那时他感觉不管天气是阴是晴，自己的生活总是从湖南到河南——南上南（难上难）。
　　那时他早上不到五点半就起床开始干活，汗水在脸上流，泪水往肚里流，要靠那点工资养活四口人啊。中午工地上没有多少油水的大烩菜，他吃的是那样狼吞虎咽、津津有味，他们的吃相常常会受到城里人的嘲笑。有时工期紧，到了晚上还得加班，一干就到了十二点。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穷则思变，余父不甘于一辈子就这样混下去，他在工地边干活边学习，很快就掌握了不少建筑技术以及承揽工程的技巧。于是，他便土鸡变凤凰，自己当老板。先是带上两三个人干一些私人小活，慢慢地，资本在扩大，关系在发展，经验在增长，生意越做越大，钱包越来越鼓，名气也越来越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余父感觉有钱就能买到尊严，有钱就能增加底气，有钱就能摆平生活中的好多事。曾经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慕名而来讨好他、投奔他，拍他马屁。自己的生活习惯也不知从何时变了，现在吃饭挑三拣四、没有胃口，说话颐指气使、言不由衷，睡觉辗转反侧、常常失眠，穿着讲究名牌、注重打扮。同时，应酬也越来越多，浪费也越来越大。其实，他并不想这样，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被淘汰，以前贫穷的日子太可怕了。所以，他只好强迫自己思想紧跟形势不掉队，行动与时俱进不落伍。
　　突然，十字口的交警示意他将车靠边，他这才发现自己闯了红灯。他苦笑一声，心无二用，思想开小差，麻烦就到来。罚款事小，丢人事大，但闯了红灯，只得靠边，无奈地看着交警敬礼、开罚单……
　　
　　考试后的第一节语文课上，柳霞慧老师走上讲台，朝众生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觉得这次语文题难吗？”
　　“挺难的。”全班大部分人不吭声，只有几人答道。
　　“这次语文试题之所以难，是因为考的全是课外的知识点，没有较大的阅读量是不行的，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柳老师说完，便开始宣读分数。
　　柳老师宣读完分数后，总结道：“这次语文题比较难，全校最高分才八十二分。咱们班最高分是汪琪——七十六分。”
　　汪琪去讲台领卷纸时，柳老师对她说：“你应该多看看课外书，你这次课外知识部分失了不少分。”汪琪敷衍道：“老师，我知道了。”
　　柳老师接着无奈地说：“第二名是七十三分。这个人是咱们班的怪才——贾斡。”
　　柳老师刚说完，全班哇的一声赞叹不已。赵晓石鼓掌道：“斡哥，你真棒。”贾斡也没想到自己这次居然能考得如此之好，便沾沾自喜地走上讲台。柳老师不屑地把卷纸递给他道：“人常说，不要耕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你果然是读了课外书，落下了语文基本知识。”贾斡却心情大好，并不理会柳老师的奚落。
　　贾斡刚回座位，赵晓石便将他的试卷拿过去道：“让我欣赏一下名卷。”
　　柳老师接着念道：“周宇才六十八分。哪个是周宇才？”
　　周宇才听见老师叫他名便急忙走上讲台道：“我叫周宇才。”柳老师笑道：“好一个宇宙中的才子，作文写的有鲁迅风格。”周宇才心中自然欢喜，赶忙笑道：“谢谢老师。”
　　周宇才屁股刚落坐，贾斡便问他作文考了多少分。宇才知道贾斡考了全班第二，反问：“你考了多少？”
　　“26分”贾斡虚报了一个分数。宇才听罢哈哈大笑：“你这次发挥失误了，我三十分，比你高四分。”贾斡看着自己卷纸的三十三分也笑了：“你厉害，哈哈哈……”
　　这天课间操，贾斡正与赵晓石一起打闹，突然发现西门老师正向他俩招手。二人立即向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便低着头走过去。
　　“现在都进入毕业考试总复习了，你俩还天天在一起打闹，还这么不知道学习？”说着便举手要打二人。贾斡见状，忙用左手防挡，赵晓石则纹丝不动。西门老师其实只是想吓唬二人，却没想到贾斡居然信以为真，还拉出防卫的架势，便有点生气，倒真的给了贾斡一脚，并指着二人道：“你俩以后不要经常在一起，我再发现就将你俩的腿打断。”
　　二人回到队伍做完操，就不约而同地向厕所走去。在厕所，贾斡疑问道：“石哥，你说老班是不是有病呢？咱俩在一起关他什么事？”赵晓石一本正经道：“其实，他是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和你在一起。”贾斡不解：“为什么？”
　　赵晓石神情低落，哽咽道：“可能认为我难管理吧！”随后又凄笑道，“我从初中到现在就一直受老师歧视，我都习惯了。我先走了，你等会再出来。”贾斡望着赵晓石的背影，虽然他依然昂头挺胸、大步流星，但贾斡却分明感觉到他内心的痛楚。
　　由于临近毕业会考，所以学校向文、理科班各自增加了会考要考的副科课程。
　　32班这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蓝宇老师走上讲台，半分钟后见班里依然没人喊起立，不由得生气起来：“你们班像话吗？连个喊起立的人都没有，怎么不欢迎我啊？”说完便准备拿书离去。这时，班长王晨爽赶忙跑过去笑道：“老师，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您是来巡查的，没想到您是来上课的。十分抱歉。”
　　蓝宇老师二话不说，两手背后返回讲台，将王晨爽扔在一边。王晨爽用眼神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暗道，不就是年级主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王晨爽回到座位后便喊了声起立，众生都纷纷站起来，蓝宇老师鞠了一躬，示意同学们坐下后，说：“我相信你们文科班大多数人不喜欢学理科，尤其是化学。但有一种缘分让你们不能抛弃化学，这缘分就是毕业考试。”
　　全班同学闻之大笑，感觉蓝宇老师还是挺幽默的。蓝宇老师等大家安静后接着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应对毕业会考的。从头讲起已经不可能了，我给大家挑重点的讲讲，尽量保证你们会考能顺利通过。”
　　全班又沸腾起来。有人说：“你给我随便讲讲，我们在毕业考试时，化学就能通过？”蓝宇老师将头微微一低，压低声音道：“我可以给你们列出重点中的重点。”众人这才会意。
　　蓝宇老师整好纪律后继续说道：“此次考试关系到你们高中毕业证，没有高中毕业证，你们怎么考大学？不上大学你们怎能找到好工作？你们说，你们将来能干什么，你们将来怎么办？”赵晓石原本在玩手机，听到蓝宇说了这话便插嘴道：“凉拌。”
　　蓝宇老师本来脸色还好，一听赵晓石这话犹如六月天气——说变就变，骂道：“你再说一遍？你真是不出芽的谷子——坏种。”赵晓石用眼睛翻了一下蓝宇老师，随即小声嘀咕道：“背着虎皮进村寨——吓唬老百姓。谁服你？”化学课就这样一大半时间在蓝宇老师的教诲中度过。
　　
　　天上的太阳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热情，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六月。六月的C市，骄阳似火，地似蒸笼。
　　2011年的高考如期举行。6月7日早上，贾斡还在睡梦中，就隐约听见警车鸣笛，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估计刚才是警察押题的车吧。
　　会考前，赵晓石向西门老师请假回原校考试，西门老师却不予理睬、不置可否，他心中不爽，便找贾斡诉苦：“贾斡，我有种预感。”
　　贾斡看见赵晓石郑重其事的表情，忙问：“什么预感？”赵晓石说：“估计西门贝阳不想要我了，今天我给他请假，他来了句‘你给我说什么？我认识你吗？’我怀疑他想逼我走。”
　　贾斡关切地问：“那你怎么办啊？”赵晓石突然激动地抓住了贾斡的手：“我只好转学了，我只能这样做了。”贾斡想到将要与自己的好兄弟分别，心中便隐隐作痛，伤感地问：“别无他选吗？”赵晓石神色黯淡地点了点头：“明天就不来了。”
　　贾斡终于忍不住了，嘴角抽缩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贾斡才说：“你能不能别走，说实话，少了你，我在学校就没有知心朋友了。”赵晓石在贾斡背上拍了拍，道：“我知道，我明白。咱俩从初三到现在，关系从同学成为好朋友，再从好朋友成为好兄弟。我也不愿意分开，可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啊。再者，不要说得那么伤感，咱们又不是永久分别，只是不在一个学校而已，以后还可以电话联系。高考完，咱俩就可以天天见面了。”贾斡虽心中不舍，却也只好作罢。
　　很快，高中毕业考试就来临了。贾斡感到这考试根本没有西门老师说的那么严格。监考老师管得奇松，手机答案乱发乱传。
　　两天的会考结束后，就该进入高三了。对于进入高三，贾斡心里却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会考完的第二天，贾斡被闹钟惊醒后，脑海里的第一个印象便是今天已经进入高三了。他拉开窗帘，发现昨夜不知何时下起雨了。
　　贾斡吃过早饭，便拿上雨伞匆匆去上学。路上，看到人们因下雨而步履匆匆的情景，他心中竟产生了一丝伤感。唉，大人们为了生计而在雨中匆匆奔波，而自己和同学们是为了明年的高考而风雨无阻地上学、学习、复习。贾斡越想越郁闷，虽然心中不情愿，步伐很沉重，但还是磨蹭到了学校。
　　贾斡走进教室后，发现赵晓石座位空着，伤感顿时涌上心头。上课了，西门老师宣布要调换座位。贾斡已经无心理会这些了，因为再怎么调换，赵晓石也不能和他坐同桌了。
　　缘分就像天空的云，飘忽不定，形状多变，让人无法琢磨，更无法控制。西门老师又一次将贾斡与周宇才坐了同桌。
　　周宇才还是以前那样，性格时冷时热、时内时外。他见贾斡与自己坐了同桌，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一个招呼，便又干起自己的事来。
　　下午放学后，贾斡独自去校外买了一盒盒饭，便着急返回教室。因为西门老师规定到了高三必须在六点前到教室。五点半下课，六点上课，只有30分钟的买饭时间，所以，贾斡不敢在外多停留。
　　贾斡在教室还没吃完盒饭，肚子却闹腾起来。贾斡只好赶紧去楼外厕所方便。
　　千赶万赶回来，只见西门老师已站在教室门外。贾斡暗道不妙，怎么还没有到时间，老师就来了呢？他来不及多想，径直走向教室。
　　“站住！”西门老师挡住他，并立即作出处罚决定，“你迟到了，去做二十个蹲起去。”
　　贾斡并没有听见上课铃声响，却被西门贝阳老师说成迟到，肚子难受，心中难过，嘴就管不住自己了：“我没有迟到，现在才5点56分。”说罢扬了扬手臂，指着手表给西门贝阳老师看。西门老师看都不看就说：“我都站在这儿5分钟了，你当学生的都还没进教室，你还说没迟到？”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贾斡听见铃声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遂理直气壮地道：“现在上课铃声才响，这就说明我没有迟到。”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和我顶嘴，你不想在这里呆了吧？”西门贝阳老师没有接话，却指着贾斡额头骂了起来，接着又强拉着贾斡衣角道，“走，政教处。快点！”
　　贾斡任凭西门老师怎样拽自己，他抓住门框就是不走。西门老师无奈只好掏出电话本，拨了一个号码打了起来：“喂，您好，您是贾斡家长吗？”贾斡在旁边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里父亲的声音：“是，请问您是？”西门贝阳语气严肃地说：“我是他班主任，请您务必来学校一趟。”电话里传来贾父的焦急声：“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出什么事了？”西门贝阳冷冷地说：“你孩子骂我呢。”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贾父风风火火地来到了32班教室门口，见贾斡安然无恙地站在眼前，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时，西门贝阳老师满脸阴沉地走过来，贾父随即伸出了右手，满脸迎笑道：“您是贾斡的班主任老师吧？贾斡犯了什么错了？”
　　西门老师气咻咻地道：“你儿子刚才迟到了十分钟，我说了他几句，他就顶撞我，还用脏字辱骂我。”贾父听完后，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接到电话后急得满头大汗，匆匆赶来，还以为自己儿子出什么事了呢，弄了半天就是这点事！贾父皱着眉头，快步如飞地冲向贾斡，指着贾斡，嘴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西门贝阳一看那阵势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回家再教育吧！你这孩子我可不敢留了，他今天敢骂我，明天就敢打我。你们赶紧走吧！”
　　贾父嘴角哆嗦着，手握拳头越来越紧，好不容易蹦出了几个字：“进去拿东西。”贾斡不敢怠慢，只好走进教室收拾东西。教室里非常安静，同学们都悄悄地“看戏”。贾斡已经无心管这些，他能做的只是快些收拾东西好离开这里。贾斡收拾东西感觉用了很长时间，看到桌上放着自己前半小时买的盒饭不禁眼圈发红。他苦笑了一声，人永远也无法预知未来，要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当时还不如忍气吞声地做二十个蹲起了事。
　　贾斡从抽屉里拿出各科练习册一一装在包里，将桌上的课本分批装到书包里。他正欲走时，桌上的盒饭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否应该将之拿走？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已经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哪还有心思在带这个引起祸患的剩饭呢？于是，他发疯似地拿着盒饭扔到窗外。
　　贾斡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依旧那么蓝，云朵依旧那么白，窗前的树叶依然那样绿郁葱葱、婆娑沙沙。世界如此美妙，我的心情却如此不好。他暗叹一声，留恋地环视了一下教室，班里好几个同学用眼神默默地向他送行。贾斡脸色抑郁地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贾父表情复杂地与西门老师告别后，二人便匆匆离开。
　　贾斡此时最担心的事情便是遇见熟人，然而上天却有意捉弄人，在他们出教学楼门时，正碰上崔玉老师两手拿着煎饼果子边走边吃进来，贾斡极力低下头，以期望她没有认出自己。然而崔老师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疑惑地睁大眼睛，急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犯什么错误了？怎么连书包都背上了？”贾斡红着脸无言以对，贾父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便狼狈逃窜。
　　刚走到校门，贾斡他们又碰上了前来上晚自习的石尚雯老师。贾斡虽然没有和她对视，但能感觉出对方眼里流露出的不屑。
　　“我看你是不想上了。”“白白浪费了我对你的希望。”“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吧！”走在路上，贾父既上火又生气，既伤心又痛心，边走边断断续续地数落着贾斡，引起不少行人对他们投来不解的目光。任凭父亲怎样责骂，贾斡则犹如猫守老鼠洞——不动声色。
　　贾斡走到自家门前，却不敢进去。贾父见贾斡在门外徘徊，便冷笑道：“怎么？不敢进去了？平常你进家门何时有这等犹豫过？”说完一把将贾斡拉入家里。
　　贾母见状，忙阻拦贾父：“下手轻点，孩子也许不是故意那么坏的。”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好像让贾父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抓住贾斡的衣领吼道：“你有什么理由啊？你说啊？怎么不说话了？”
　　贾斡望着近乎疯狂的贾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现在直后悔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冲动，现在惹得家人生气，自己难堪。但性格倔强的他宁愿受罚，都不愿意嘴上服软。
　　“跪下！”贾父不顾贾母阻拦，硬是将贾斡拉入祖先灵位前，由于气愤，他脸上的肉抽搐着，嘴唇哆嗦着，指着贾斡的手抖动着。
　　贾斡不敢怠慢，赶紧跪了下去。贾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我花高价才将你送入三中，你就这样回报我们的？才上了两年，还没参加高考呢，你的人生就想这样宣判死刑？叫你不争气，叫你自毁前程。”说着就对贾斡拳打脚踢起来。
　　贾斡一直咬紧牙关、默不吭声。贾父越说越来气，拳脚越来越用力。贾斡越想越伤心，身体越来越疼痛，他终于痛苦地叫了一声：“啊！”贾父认为贾斡在反抗，愈发生气了，但他还没有对贾斡继续教训时，却捂着胸口、表情难受地倒在地上。贾斡惊呆了，贾母赶紧拨打了120……
　　在医院里，贾斡与贾母焦急地在急诊室门外等着。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是贾斡根本没有想到的。
　　过了许久，才有医生从急诊室出来。贾斡与贾母赶忙上前，贾斡一把抓住医生胳膊道：“医生，我爸怎么样？”医生摘下口罩，淡淡地回答：“病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由于过度生气，导致肝气升发太过和脑部缺氧，造成病人突然昏厥。”贾斡赶忙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医生摇了摇头说：“我们刚给病人用了镇定剂，等他醒了之后你们再进去，以后万不可让病人再过度生气了。”
　　贾母长长出了口气，看着发呆的贾斡说：“你爸是个很小心的人，肠胃一直就不好，晚上还老失眠。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混得不好，总希望你能够好好学习，盼望你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可你上了高中以后，学习不用功，而且还经常和老师发生矛盾，这些事让你爸很苦恼，也很伤心，每天晚上我都睡一觉醒了，还能听见他的叹气声。”
　　贾斡想起自己以前与父亲的恩怨，不禁泪流满面。他此刻只求父亲赶快醒过来，他甚至痛下决心，只要父亲能醒来，自己绝不再惹他生气了，只要他高兴，那怕自己做学习的机器也行。
　　贾母见贾斡愣愣地发呆，很是担心，便说：“小斡，你回家吧！我来守着你爸。”贾斡摇了摇头。贾母叹了口气，摸着贾斡的头，道：“以后，在学校可不敢再和老师发生矛盾了，你爸爸这样教训你，也是望子成龙心切啊！”贾斡流着泪点了点头。
　　就在贾母与贾斡说话时，忽然里面传来贾父的咳嗽声。二人赶忙推门进去。
　　贾父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贾斡那哭红了的双眼。贾斡看到父亲醒来，哭着说：“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改的，您不要再生气了。”
　　贾父虽然身子比较虚弱，声音也比较细弱，但明显地感到他很欣慰，他微微点头道：“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前程重要，耽误不起啊！”贾斡连连点头。这时，贾母将医生找来，医生检查了一番，对贾母说：“病人基本没事了，再观察一晚，没有大碍的话，明天就可出院。”贾斡就坚持让贾母回家休息，自己留下陪父亲。
　　第二天，医生便让贾父出院了。贾父在路上就开始发愁贾斡上学的事了。贾斡不想再让父亲担心了，便说：“您回家安心休养，我自己事，自己解决。”贾父想了想，也同意让贾斡锻炼锻炼。
　　贾斡把父亲送回家，随便吃了口饭，便到卧室写了份检查，就急急忙忙赶往学校。他先到32班教室，西门贝阳老师没有上课。他又到西门老师办公室找，结果也扑了空。他想去教工宿舍找，却不知西门老师宿舍是哪一间。他只好返回教室求助本班同学。他站在门外望去，发现大家看他的表情都十分复杂，有惊奇、有不屑，有关切、有冷淡。这时，张晓变从教室走出来，贾斡忙问：“张晓变，你知道老班宿舍……”
　　“不知道！”贾斡的话还未说完，张晓变便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走了。正当贾斡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看见郭锦瑶跑了出来，他还未开口，她便向他打招呼：“嗨，贾斡！”
　　贾斡心里一热，连忙问：“郭锦瑶，你知道老班宿舍在哪吗？”郭锦瑶点点头道：“知道，我带你去吧！”贾斡在心里万分感激，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贾斡随郭锦瑶走到三中教工宿舍楼，上了三楼，郭锦瑶指着右手第四个房门轻声说：“第四个房间就是西门老师的宿舍。我还要回去上课，祝你好运。拜拜。”贾斡道了声再见，目送郭锦瑶下楼。
　　贾斡打量着这教工宿舍，他真不敢想象三中老师们的宿舍条件这样糟，楼道光线不亮，两边摆放着各家各户的煤气柜、菜筐以及水桶，使本来就不宽敞的楼道显得很拥挤。贾斡没有心情替老师们抱屈喊冤，他犹豫着走到第四个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立即有个熟悉的男声问道：“谁？谁呀？”
　　贾斡赶忙说：“西门老师，我是贾斡。”过了一两分钟，西门老师开门露出半个头，上身赤裸，朝门口的贾斡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
　　贾斡慌张地语无伦次：“西门老师，我……我……我错了。”西门老师冷笑道：“才停了一天课就想复课，想得美。叫你家长来。”
　　贾斡还想哀求，可西门老师却砰的一声把门关了。贾斡吃了个闭门羹，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去。走着，想着，他想起了校长王立建。
　　贾斡回到家中，没顾上喝水，立即拿来纸笔写了起来……
　　他写完后，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尊敬地王校长：
　　您好！很冒昧地给您写了这封信。我是咱们学校高二32班的学生贾斡。或许您还记得我，我父亲贾振锦与您是大学同学；或许您也听说过我，我是门后面吹喇叭——名（鸣）声在外。本来，我也不想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您身为一校之长，日理万机，怎能让这些琐碎小事打扰您？可今天这个“琐碎小事”关乎我的命运。所以，我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给您写了这封信。
　　现在，我马上面临着进入高三的冲刺阶段，可是我的班主任却要我停课一周，就因为他认为我上课迟到了几分钟。怕您不相信，我就简单给您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天下午，我买饭回来，在教室吃到一半，肚子就疼了起来，只好前往厕所。回来时，班主任西门老师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此时离学校规定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呢。可班主任却说我迟到了，让我做二十个蹲起再进去。为这事我们就吵了起来。最后，他通知了我家长，让我停课回家反省。
　　我父亲因为我停课着急上火，在教训我时突然昏厥，送医院紧急抢救才转危为安。我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深深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我就直接找班主任承认错误，要求复课。可被班主任拒之门外，要求家长来见他。可我实在不想让父亲因为我的事再着急犯病，所以就斗胆给您写信，请您同意让我复课。
　　按理说，我身为受处分的学生没资格、没理由麻烦您。虽然我在校学习不怎么好，可真的让我停课在家，我还是想上学。现今社会竞争压力太大了，我停课时间越长，耽误的课程就越多。如果离开了学校，我就可能会被社会所淘汰。
　　王校长，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过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只想抓住高三这一年，珍惜时间，好好学习。
　　此致
　　敬礼
　　
　　32班贾斡
　　
　　检查无误后，贾斡装进信封，写好信皮，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三中，去42班找高一同学高全。
　　贾斡把高全叫出教室，高全好奇地问：“贾斡，好久不见，找我有何贵干？”
　　贾斡说：“高全，咱们在高一是最好的哥们，有件事想请你帮兄弟一把。”
　　“什么事啊？是借钱？还是摆平谁？”
　　“我被班主任停课了。”
　　“怎么回事？”
　　贾斡将事情起因以及来意全盘托出。高全听完后豪爽地道：“就这小事？我的为人你知道，就好为兄弟两肋插刀。你忘了，高一时你代表班里写的‘请愿书’就是由我交给石校长的。你把信交给我，下课后，我就去王校长办公室把你的信递给他，再给你说几句好话。你放心吧！”贾斡看着豪爽的高全，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他握住高全的手说：“兄弟，全靠你了。”
　　贾斡回到家，贾父看见贾斡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贾斡边换鞋边说：“差不多吧。”贾父又噗嗤一声笑了：“你一个小屁孩能办好什么事？”贾斡虽然心里没有底，但却还是老鼠吃秤砣——嘴硬道：“您不信，等着瞧好吧！”
　　贾父严肃地说：“我这次帮你把事情说好后，你可得给我好好学习啊！不能再给我惹事了。”贾斡听完默默地走向饭桌。
　　下午，贾父拨通了西门贝阳老师的电话：“喂，是西门老师吗？”贾斡在旁边暗自心跳，只听见西门贝阳在那头说道：“哦，请问你是？”贾父赶忙说：“我是贾斡的父亲。”
　　“哦，你是说你儿子的事吧？让你儿子多停几天课，让他好好反省。”西门老师满不在乎地敷衍着。
　　贾父十分着急地说：“西门老师，处罚是以教育为主的，孩子知错了就行了。他现在已知道错了，也写好了检查。再说，他正处于高三关键阶段，时间与课程都十分紧迫，半点都耽误不起。您就让他返校吧！”
　　“只停一周课耽误不了什么的，再者，你儿子在学校也不好好学习。”
　　贾父听到西门老师满不在乎地话语，便生气地说：“西门老师，高三的课程十分紧迫，你怎么能这样耽误我儿子的课啊！”
　　“我都有权利开除你儿子，你信不信？”西门贝阳在那头是冰窝里打哈哈——冷笑。贾父想起了自己的同学王立建，便也较起真来：“西门老师，我现在就去三中，与你去见王校长，看看谁对谁错。”说完，贾父挂掉电话就赶往三中。
　　贾父到达三中后，西门老师已经在教学楼外恭候多时，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就进入了正题。
　　也许是赶得匆忙，也许是情绪激动，贾父语气急促地说：“我们惩罚孩子的目的是为了教育孩子。现在，孩子已经知错了，您再让停课下去，那只会让他耽误的更多。”
　　西门老师犹豫了一会，决定以退为进：“你孩子这事弄大了也不好，顶撞老师要告到政教处的话，那处分就是开除。要不这样，就让他再停一天课，一定要让他知道顶撞老师的后果，明天下午让他再来学校吧。”
　　贾父只好同意，便与西门老师告别，他一出西门老师的办公室门，正好看见王立建背着手在前面走着，便连忙追上打招呼：“王校长，老同学，您好啊！”王立建一回头见是贾父，便笑呵呵地问道：“你来学校有事吗？”
　　贾父低头叹道：“犬子在校惹是生非，班主任让停课反省呢。这不，我刚见了班主任，让明天下午复课呢。”
　　王立建反应极快：“你儿子，喔，是前年七月份到我家那个孩子吧！他挺聪明的，今天还给我写了封信呢，让我原谅他。”贾父听后，急问：“什么信？”
　　王立建缓缓道来：“今天中午，我收到了一封信，我一看，这不是你的公子吗。他信里说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请我不要开除他。”贾父暗道，这臭小子倒挺聪明的，嘴上却说：“这小子，真不懂事。他也就仗着咱们的关系，才敢这样胡闹的。我回去好好说说他，别叫他老给你添麻烦。”
　　王立建笑道：“这种孩子头脑灵活，我看将来比你有出息。既然班主任老师说了，就明天下午让他上课吧！我也就不在打招呼了，要不然让班主任知道他告状还不好呢。回家你们要配合学校多教育教育孩子，现在高三知识这样难，好多家长过年过节都给老师送礼品呢，还不是为了让老师重视他孩子、抓紧他孩子嘛。这个班主任对孩子抓紧一点，是对孩子的负责，也是你们的荣幸。”贾父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