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二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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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斡高二的学习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天语文课上，语文老师胡妍在讲《长亭送别》这一课。她三十岁出头，一头黑发盘在头顶，一双细长的眼外角上挑，给人一种狐媚的感觉。她衣着时尚，只是肚子与她瘦高的身材不大协调。她讲课声音又细又尖，说话嗯、啊的口头语极多，而且大都是照本宣科，像什么“本文通过写张珙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来反映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恋爱自由的渴望，又对以老夫人为代表的封建思想，为了所谓的门当户对而失信食言、硬是拆散一对有情人进行了鞭挞”，等等，难以激起贾斡听讲的兴趣，他便没心情听了，思想又开了小差。
　　贾斡刚来这班时，听说语文老师不是柳霞慧还欢喜了一场，可今天上课才发现，胡老师讲课水平好像还不如柳老师。他认为，语文是语言文学，老师讲课应当引经据典、广征博引，言辞活波、话语生动，注重互动、引人入胜。他不禁感叹，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一个这样的语文老师？
　　讲台上胡妍老师口干舌燥地给学生灌输课本内容，时不时地喝几口水，可谓辛苦。可贾斡却听不住劲，便看起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幸亏同桌是“鲁迅后人”，使得贾斡不用花钱买就能看上鲁迅作品。
　　贾斡正“同情刘和珍”时，却听见讲台上胡妍老师停止了讲课，接着眼圈发红、泪珠涌出，哭声道：“你们既然不想听，我就不上了。”说罢便抹着眼睛跑出了教室。
　　贾斡不知怎么回事，便问周宇才：“刚才怎么回事啊？老师怎么哭了？”没想到周宇才却说：“我也不知道。”
　　贾斡纳闷了：“你不是一直在听讲吗？”
　　宇才道：“没有，我在写一篇《满庭芳》的词呢。”
　　只见班长原世枫大声道：“安静！都别说话了。你们把语文老师都气哭了，没看见人家正怀着孕吗？”说完，全班大笑。旁边一个瘦高个对原世枫说道：“你行啦，就属你最坏了，你不看黑板，老盯着老师的肚子看，那儿有课文吗？”
　　原世枫坏笑道：“行啦，主席，别把自己说的很无辜。还不是你把老师气走了，你上课用手机QQ聊天，老师早就发现你了。”
　　那个被称为主席的瘦高个道：“在三中，连王校长也要对我胡惊涛另眼看待。我玩个手机算什么？还有人上课传纸条、看课外书、睡觉，你怎么不说呢？”
　　贾斡这才明白，这瘦高个就是同学口中的胡惊涛了。因其名字与一国家领导人相似，一些同学便叫他主席。他是今年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转入三中，看来家庭一定背景不浅。贾斡想，这个班还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胡妍擦着眼泪回到办公室，同室的王老师没课正趴在办公桌上写教案。王老师忙问怎么回事，她哭着告诉了原委。王老师四十岁左右，是个经历世事的老教师，遂劝道：“现在的学生就是难管了，哪个班没有几个刺头？何况你们那个班。快别哭了，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你现在正有身孕，别气坏了身子，生气对胎儿可不好啊。快别伤心了，”
　　胡妍继续啜泣：“王老师，您不知道22班学生有多气人。我费尽口舌给他们讲课，却没有几个认真听的。这课还怎么上啊？”
　　王老师笑着用胡妍的水杯接了杯水递给她：“教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仅你要吃透课本，能讲会讲，更要想办法调动学生听课的兴趣，让他们愿意听、听进去、能记住。再教育学生时，不能太紧太严，也不能放任自流，更不能动不动就和学生生气治气。所以，要能忍能容能让。忍，要忍住自己的脾气；容，肚量要大，要用赏识的眼光看学生；让，就是摆正位置，你是老师，不仅要教学生学知识，还要教他们学做人。他们偶有小错、或一时冲动，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应以教育为主，尽量少惩罚。有时你能让他们一步、放他们一马，或许这样教育才更有效果。千万不能总是以自己的个性、习性处理问题。”
　　“为了给他们讲好课，这几天我加班加点地备课，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他们不感激也就算了，但上课竟然有玩手机的、有看课外书的、还有交头接耳的，等等。我一直忍着，停下讲课盯着他们看，他们却依然如故、我行我素。这不是成心气我吗？”说完胡妍又开始哭了起来。
　　王老师见胡妍正伤心，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安慰道：“这个，胡老师，这么吧，我找22班班主任郝老师整顿整顿他们，你也别哭了，消消气。实在不行的话，你就申请不带这个班吧！”胡妍含泪点了点头。
　　贾斡这几天有点烦恼，因为原世枫等几人总想拉他一起玩。他们对贾斡在高一时经常与老师发生冲突的“事迹”大为赞赏，便认为贾斡是同道中人。但贾斡内心十分反感他们那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拉帮结派、流里流气的行为，就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原世枫他们见贾斡“不识抬举”，便开始有意无意与贾斡开玩笑。说是玩笑，其实是调侃、戏弄贾斡，甚至是无端挑衅、无事找茬。贾斡一开始虽然生气，可他深知这几人的分量和能量，所以就息事宁人、一忍再忍、能躲则躲。然而，那几人竟得寸进尺、得陇望蜀，骚扰、挑衅行为愈演愈烈。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忍耐力不强、又好冲动的贾斡呢？终于在一天晚自习课间时，他们又来和贾斡“开玩笑”，这个在贾斡头上摸摸，说贾斡和范伟一样，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是伙夫。那个在贾斡的书桌乱翻，翻出贾斡的日记，并大声在班里朗读。
　　是可忍孰不可忍。贾斡终于爆发了，他怒道：“你们别蹬鼻子上脸，欺人太甚。”
　　“呵呵，你小子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子陪你玩，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在我的地盘你还敢耍横？！”原世枫冷笑道。
　　“别和他废话，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今天咱们就修理修理他！”胡惊涛怂恿道。
　　于是，原世枫、胡惊涛几人合伙向贾斡动起手来。好汉难敌四只手。贾斡势单力薄，很快处于下风，别说还手之力，就连招架也力不从心了。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教室，他看见同学们有嘲笑的、有看热闹喊着“加油”的，俨然是在看一场“动作片”。有的女生吓得跑出了教室，却忘了叫老师。还有一小部分同学，如周宇才还在做作业，仿佛置身于三界之外，天塌下来都与己无关。
　　贾斡正失望绝望之时，他听到一个女声惊叫：“都别打了，都别打了，不然我叫老师呀！”他看到有个女生惊恐惊慌地看向他，眼里充满同情。她见自己喊叫声全无作用，急得直跺脚、流眼泪。好在上课铃声响了，那几人的怒气也消了，便一哄而散。好汉不吃眼前亏，贾斡哪敢恋战？便忍气吞声地坐回座位。
　　贾斡晚上回到家，父亲看着儿子鼻青脸肿，便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如此狼狈？”
　　贾斡还没说话，母亲又问：“你被人打了？还是被老师打了？还是撞车了？你倒是说话呀。”
　　贾斡吞吞吐吐地道：“晚上，晚自习，有几个同学欺负我……”
　　“你一天怎么这么多事啊？上学不好好上，竟给我惹事。” 贾母生气道。
　　贾斡辩解道：“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哼，无风不起浪。你不惹人家，人家会惹你？”贾父一边盯着电视一边说。
　　贾斡拧着脖子道：“我怎么会知道？就是他们先找我的茬的啊。”
　　“你老把自己说得很无辜，你说不说实话？” 贾母扬起手欲打贾斡。
　　贾父拦住贾母道：“贾斡，你现在长大了，我们给你面子不想打你，你给我们说实话啊。”
　　贾斡也烦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他们故意找我的茬啊。”
　　“你还敢犟嘴，看我不打你。”说着，贾父便扇了贾斡一巴掌。
　　贾斡在学校挨打，回到家里又挨打，心里十分委屈，便哭着跑进了卧室，哭着哭着便迷糊了……
这时，贾父推门进来，贾斡想起身，但感觉眼皮子很沉，身子很重，怎么也起不来。父亲示意他躺着别动，便坐在床边与他说话。贾斡对父亲说：为什么我在外面与同学发生纠纷、冲突后，你们不仅不替我出头，而且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做得不对。父亲耐心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现在还小，没有是非观念，又爱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手上也没有轻重。你在外面和同学打架，你打伤了别人，别人家长饶不了咱们。别人把你打伤了、打残了，就是再赔钱，有什么用？所以，我们不管你因为什么在外面打架，都总是教育你不要多事找事惹事出事，否则后悔晚矣。再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你不忍耐，就没法面对生活。你没听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贾斡到了学校，原世枫几个又过来找他。他想起父亲说的遇事要忍耐的话，便向校外跑去。他们几个却紧追不放，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跳胆颤、腿脚发软，眼看就要被他们追上了，这时前面突然停了一个飞机，他急忙上前拍打机舱门求救。哈度竟穿着空姐服打开舱门，笑着一把拉他上来后，飞机便盘旋着起飞了。他望着原世枫等人急得又蹦又跳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突然，他又看到父母在地上跟着飞机又喊又跑，母亲流着眼泪，哭着喊：小斡，我错了，你快下来吧！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便回头让哈度停下飞机。哈度突然紧张地说：呀，不好了！飞机出故障了，我们跳伞吧。他们便背上伞包，跳了下来。他们像两只快活的小鸟一样，在蓝天白云间自由飞翔，地上青山碧水尽收眼底。这时，哈度喊道：贾斡，快到地面了，快打开降落伞！说着哈度打开了降落伞，伞花像个蘑菇一样在天空飘荡，哈度像敦煌飞天一样彩带飘逸、祥云缭绕，贾斡看呆了。哈度又喊：别呆了，快打开降落伞！贾斡这才赶紧去打降落伞。可是匆忙中，他竟忘问哈度打开降落伞的方法，他正想问时，哈度却不见了。他便一边喊着哈度一边打降落伞，却怎么使劲也打不开，眼看就要掉进万丈深渊了，他不由得惊叫起来……
　　“啊！”贾斡惊叫着从床上坐起，原来只是梦幻一场。他回想了梦中一些情节，心中仍然有些后怕。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喘了口气，上了个厕所，这才又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贾斡就来到了学校。进了教室，他发现昨天喊叫别打的那个女生拿着杯子准备接水，便也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处。那女生见了，有礼貌地让道： “你先接吧。”
　　贾斡赶忙道：“不，还是你先接。昨天真的感谢你。”
　　她淡淡地说：“不用谢。他们以多欺少，太过分了。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嗯，谢谢你啊。”贾斡又问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郭，叫锦瑶，叫我郭锦瑶好了。”说完她朝贾斡微笑了一下就走了。贾斡暗想：没想到班里还有这么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女生。“啊！”他突然惊叫一声，原来杯子水溢出来了，烫了他一下。
这天放学，贾斡遇见秦凯文，就边走边聊起来。两人好久没见自然话很多，秦凯文口无遮拦地说：“你小子在22班混得怎么样？多日不见，有没有泡上个马子？”
　　贾斡清楚他的性格，也不计较：“哈哈，我哪有你那么多情？你在27班一定也不错吧？”
　　秦凯文笑道：“那是必须的。本公子风流倜傥、学富五车，我能泡上谁是他的荣幸。”
　　贾斡知道柳霞慧带他们班的语文，便问道：“说你脚小，你还扭起来了。对了，柳霞慧带你们语文课还是那个样吗？”
“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要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不是个容易的事。现在换了个新校长，学校管的更严了，再不像以前那么好逃课了。”秦凯文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不过，还是有人可以逃课的。”
　　贾斡惊奇道：“哦，有什么高招？快给我说说？”于是秦凯文就向贾斡说了起来。
学校在禁止学生逃课上确实是下了功夫的。一是杀鸡儆猴。先抓住几个逃课学生，班上做检查，政教处警告，通知家长到校配合教育，周一升旗时，全校公开点名批评。二是出门有条。学校规定，学生有事出校门，必须要持有班主任或任课老师签字的假条，请假条上必须写清请假事由和请假时限，回来后再给老师消假。三是门卫把关。门卫严防死守，严格查看假条。四是随机巡查。政教处、教导处、年级主任、班主任层层不定期的巡查，严防“漏网之鱼”。
　　学校在治理学生逃课上可谓戒备森严、关卡重重。这可苦了耐不住寂寞、止不住玩心、经常爱逃课的学生，他们如同小鸟关进笼子里，时刻梦想着冲出笼子自由自在地飞翔。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学生经过细细观察、反复思考，终于有人发现了管理的漏洞。
　　原来，三中为了照顾亲属，也为了节省经费，所以学校聘用的门卫值班人员都是些上了年纪、无收入来源的教师亲属。也是啊，年轻人谁愿意看大门？地位低、工资少、活熬人、责任大。但门卫传达室，对那些没有退休金的老年人来说，确实是份好差事。他们岁数大了，力气活干不了，在家闲着又没有生活来源。到门卫值班每个月的工资除了自己吃喝还能略有节余，虽然值班时间长一点，但在这里可以心安理得地免费喝茶、看报、看电视。而且每天看着校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是一种消遣。每天上班下班不少教职员工出出进进都很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特别是一些家长有事要进校园，便陪着笑脸、说着好话、讨个方便，他们也能体会到手中有权的感觉，胜似呆在家无所事事、无聊寂寞、讨子女嫌弃。还有些单位的门卫是由老两口负责，这倒好，他们以门卫室为家，一心一意“战斗”、生活在门卫岗位上。
　　三中门卫三个老同志都年逾花甲，也许是年轻时吃过大苦、受过大累，所以都是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眼花耳背、反应缓慢。特别是门卫老李头，儿子是C市一中初中部的校长，和三中新任校长王立建是同学。老李头的老伴去世早，他又当爹又当娘，又种地又打工，含辛茹苦地供独生儿子读书上大学，倾其所有助儿子娶亲置婚房。为了儿子能活出个人样，能越来越有出息，他虽然吃苦受累却也心甘情愿。好在儿子没让他失望，一步一个台阶，从一般老师、年级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一路顺利升到市里重点初中的校长。村里人都羡慕他有个能干的儿子，他心里别提有多自豪了。
　　可这几年，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干活力不从心，三天两头腿疼、腰疼、胃难受，不是吃药打针就是输液。儿子还算孝顺，寒假暑假回来看他时，除了买一大堆食物，还常常背着媳妇给他三五百零花钱。人老了，不能干了，只好靠儿子给的那些零花钱将就度日。儿孙们都在城里，日子红红火火，越发显得他这个空巢老人倍加冷落。
　　去年暑假，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回村看他，家中顿时有了生气，他陶醉在这难得的、短暂的天伦之乐中。儿子一家人当然不愿在家吃饭，待了一会便要返回。他的心情突然由炽热变得哇凉哇凉的，禁不住老泪纵横、哽咽不已。儿子不解地问他怎么了，从不愿给儿孙添麻烦的他便厚着老脸、吭吭哧哧地诉说了自己的孤寂和生活不便。儿子便与媳妇商量，要把他接到城里生活。儿媳妇虽然把儿子拉出院门外，但老李头仍能听见他们的嘀咕声。
　　儿媳说：咱们一百平米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把小东爷爷接去往哪住啊？儿子说：和小东住一个屋啊。儿媳妇又说：小东都这么大了，他能习惯和他爷爷住吗？再说，马上就要中考了，小东还能再打扰吗？孙子也说：我要一个人睡，两个人睡一个屋我睡不着。儿子略带哭腔地说：那怎么办啊？爸受了一辈子的苦，现在他老了，我这个当儿子的不能不管啊。儿媳说：不是不让你管，咱们家确实是住不下。你要是有钱就给咱们家买一套大房子。儿子声音明显提高：你这不是抬杠吗？当买下大房子你还不知又要找什么借口呢？儿媳声音也高了：好好好，你当你的孝子吧，你把你爸接过去，你和他过吧，我回娘家算了。
　　老李头听到这儿慌了，怎能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而毁了儿子的家庭呢？他赶忙走出去对儿子说：“你这个浑小子，真是福烧的吗？小雯这么好的媳妇，你和她发什么脾气呢？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在村里花销少，粮食也不缺，再说，我自由惯了，你们城里那点小地方我还憋得慌呢。你们放心地走吧，有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儿子含着泪无语地走了。
　　过了半月光景，儿子兴冲冲地回到家接他去城里。老李头故作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和小雯闹别扭了？不是说叫你不要担心我吗？我住在你们家也确实不方便，说不定还要憋出病呢。我不去，我在家里就好好的。”儿子笑着说：“爸，你误会了，我们没有闹别扭。我给你在城里找了份差事。是给学校看大门，每个月800元呢。”老李头惊喜地问：“是吗？我这么大岁数，又没多少文化，人家还要我吗？”儿子略放低声音道：“我和三中校长是老同学了，说不定你还记得他，上高中我还领过他来过咱们家住过一晚呢。这么多年，我们相互之间都有来往。我给他说了你的情况，他正好还有个亲戚和你的情况差不多，所以我们便决定你到他学校当门卫，他亲戚到我们学校当门卫。”老李头说：“怎么不让我到你学校当门卫啊？这样多方便啊。”儿子皱着眉说：“你老不懂，你到我们学校做门卫，别人会说闲话的。你别担心，你到三中，我同学王校长会关照你的。”
　　就这样，暑假开学后，三中门卫加强了力量，由原来的两人值班换成了三人值班。三中的门卫室是里外间，老李头吃住都在门卫室，这样，倒给另外两个老门卫闹下了好事，他们轮流值班时不再寂寞，有老李头陪着唠嗑解闷。另外家里有事时，随时可以让老李头顶替。门卫室三个老头一台戏，大家相互体谅关照，其乐融融。老李头从此衣食无忧、活得充实，虽然儿子一家人并不多来看他，但儿子家距他这儿也就是二里多地，所以他感觉不管是从空间上和心理上都离儿子很近，心里很踏实。
　　三中要求学生出校门的假条上要有班主任或任课老师的签字，但老李头识字少，他对假条上老师签名的字实在难以认全，况且有的老师的签名为了彰显个性、追求艺术，名字签得龙飞凤舞，让人眼花缭乱。他为了不让学生笑话自己不识字，每当拿着学生递给的假条，他就装模作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又一眼不眨地盯着学生的脸仔细看，然后才收好假条，点头同意学生出去。时间长了，一些同学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于是，有人就在假条上模仿老师签名，在李老头值班时拿着“假条”试着出门。李老头和往常一样瞎子看告示——装模作样，虽然看得认真、观得仔细，但最后还是开绿灯放行。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爱逃课的学生就都以此招蒙混过关。
　　这便是秦凯文所说的逃课高招。
　　随着逃课的学生越来越多，各班的班主任纷纷向政教处反映学生逃课问题。政教处宋处长挺纳闷，防止逃课的举措怎么就失效了呢？政教处与门卫室是隔壁，这天他就在政教处窗口暗暗观察。不一会有两个学生拿着假条过来，老李头审查了假条后便放行。宋处长马上来到大门处，向老李头要了假条，一看气得鼻子都歪了。只见一张假条上竟然写着“特派孙悟空出门降妖。唐僧手谕”，一张假条写着“领导外出，微服私访，谁敢阻拦，格杀勿论。”老李头竟然不知，准予放行。
　　宋处长厉声道：“老李啊，你工作也太不认真了吧，他们这假条你查看了吗？”老李头心虚地道：“看了看了，都有老师的签字呢。”宋处长冷笑道：“老李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哪是老师的签字啊，这帮浑小子是欺负你这个睁眼瞎呢。罢了罢了，要不是看在王校长的面子上，……”
　　宋处长没有再说什么，一边拿起电话让门卫老王头、老张头立即到学校来，一边继续在大门口盯着。老李头知道自己因为不识字没有把好关、看好门，便可怜兮兮地陪着笑脸、站在一边不敢吭声。这时，又有几个学生过来了，看见宋处长站在大门口，便都像老鼠见猫一样躲了回去。不一会，老王头、老张头先后气喘吁吁、蹒跚摇摆着赶来了，宋处长给他们说了学生拿着“假”条蒙混过关的事，要求他们严加盘查，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报政教处。三个老头哪敢含糊，连连点头，再三保证，恭敬地目送宋处长离去。
　　宋处长给王立建反映老李头识字不多、让逃课学生蒙混过关之事。王校长面有难色地说：“这是一中初中部李校长的老爷子，今后还免不了和李校长打交道呢，这可怎么办啊？”宋处长看到王校长作难，马上说：“是啊，让李老头继续干吧，他明显胜任不了。如果我们让老李头卷铺盖走人，肯定会得罪李校长。王校长，你看这样行吗，让老李头看自行车棚吧。”王校长说：“自行车棚不是有人看吗？”
　　宋处长说：“前段时间看车棚的王大妈多次找我诉苦，说她一个人看车棚一天到晚都‘绑’在那里，家里有个事都难脱身，也要求再加一个人轮流值班。当时，我给她说，学生从上课到放学中间四个小时，基本上没人推自行车，你有事就在这期间办嘛，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增加人手。既然咱们想照顾老李头，那就让他们俩看车棚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样，既照顾了老李头，看车棚也比门卫清闲多了，也满足了王大妈的要求。”王立建便点头同意。
　　就这样，老李头就被安排去看车棚。虽然他岗位从“台前”转到了“幕后”，但工作清闲多了，除了学生上学存车、放学取车外，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事。看车棚也有一间值班室，王大妈在城里女儿家住，于是，老李头便住在了值班室。这儿的值班室没有门卫值班室要求得那么整洁有序，他生活起居就随意自由多了。
　　王大妈是校长王立建的姑姑，前两年老伴去世后，在城里经商的女儿把她接到城里。她到城里多日，都没有见过女婿的面，一问才知道女婿本事不大，却成天游手好闲、拈花惹草。女儿早就发现她和别的女人关系暧昧，便好言相劝、言明利害，谁知他背着牛头不认赃，不仅执迷不悟，还变本加厉地打骂女儿。女儿一气之下，便和他一刀两断，带着儿子单过。女儿早出晚归忙于经商，孙子又在外地上大学。时间长了，她在家甚是无聊。便找到在三中当副校长的娘家侄子王立建，希望能到学校打扫个卫生、看个门什么的。
　　王立建当时还是副校长，这两年不少亲戚来求他，不是孩子分不够要他照顾上初中高中，就是要求介绍个差事，当然也有登门借钱的。好像他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他对姑姑先说学校这些活都有人干了，再说自己也不是一把手，恐怕不好办。他姑还没说什么，自己的父亲却不干了，他数落说：“这事难办好办都得办！当年咱们家你们兄弟多，一个一个都要上学，生活上老是紧巴巴的。多亏你姑他们家只有你表妹一个，日子稍微宽松些，你姑在咱们困难时可没少周济咱们。现在你姑首次开口求你，你还推脱什么？再说看门的、扫地的多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平时不是总给我们吹嘘你认识人多、办事路广、能耐很大吗？这回怎么成了黑瞎子跳井——熊到底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王立建便不再说什么，只好厚着脸皮给石校长说明了情况。石校长是何等的聪明，学校多一个临时工也开销不了多少，再说自己即将到龄，多栽花少栽刺，就送了王立建一个人情。
其实王大妈原来一个人看车棚并没有多少事，只是她一个人呆在车棚寂寞得慌。她就是嫌在女儿家里老是一人冷清，所以才不顾女儿阻拦，麻烦侄儿寻个事、干个活，可谁知在学校看车棚也是一个人。她是属于那种性格开朗、快言快语的人，最怕的就是孤寂冷清。
　　老李头来后，按说是两个人轮流值班，但老李头就吃住在值班室，他不值班时也不爱溜达逛街，没事就在值班室看看电视、喝喝水。王大妈现在值完班也不着急回去，因为到家里还是她一人。他们就在值班室拉一拉家长里短、人情冷暖。每当学生存车、取车时，如果他们俩正好都在，便都会走出来站在值班室门口维持秩序，招呼着学生存车、取车。一些学生爱开玩笑、嘴比较甜，便爷爷奶奶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一开始，两人还都有点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