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九节
作品名称:三乐梦 作者:贝之纯 发布时间:2013-10-03 20:10:48 字数:5995
左媛和柳老师一前一后到了政教处。宋玉存处长在办公室,嘴里叼着烟,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浏览报纸。办公室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电脑前,那是政教处干事解鸣,正津津有味地在QQ上聊天。
左媛没有喊报告就推门进来,解干事手忙脚乱地连忙将QQ退出。宋处长放下报纸,皱皱眉头说:“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有事吗?”回答宋处长的是左媛呜呜的哭声。
宋解二人正在纳闷,柳霞慧人未进门,声音先到:“宋处长在吗?”
“宋处长在呢,请进……”解干事的话音未落,只见柳霞慧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便问:“柳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柳霞慧正在气头上,大声道:“反了,反了!你问她,让她说。气死我了。”说完,便一屁股落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头扭向旁边,嘴巴紧闭,鼻孔像刚跑过千里路途的马一样喘着粗气。
对柳霞慧的不恭,宋处长虽然心里不悦,但见她气得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又念及她毕竟当教师时间短,所以就原谅了她的“黔驴技穷”、无奈无助、失礼失范的行为。他仍靠在沙发上,拉长声调问左媛:“同学,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你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左媛虽然停止哭,但仍然哽咽着,用委屈的哭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左媛话还未说完,柳老师便站起来打断她:“她撒谎!宋处长,你们没有见她当时的厉害劲和嚣张样。简直能把我吃了。”
左媛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竟然向前走了两步辩道:“谁撒谎了?我们没穿校服,你也不能打骂我们啊!你动不动就体罚我们,你把我们当奴隶啊……”
“行了,别吵了!”宋处长拍了下沙发扶手,对着左媛呵道,“越来越不像话了,在政教处都敢这样和老师说话,这还了得?你叫什么名字?”左媛嗫嗫嚅嚅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柳霞慧借机说道:“宋处长,解干事,你们都看到了吧,她在政教处都敢这样,可见在班里是多么嚣张?左媛这样厉害的学生我可管不了。你们看怎么处理吧。”说完,竟眼睛红润、语含哭声。
宋处长在政教处由干事升到处长,经过的事很多,对今天的事并不在心,所以一直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此时,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室内踱起步来。解干事知道处长正在“运筹帷幄”,马上就要“决胜”于室内了。果然,宋处长停下脚步,先好言安慰柳霞慧说:“柳老师,你放心,我会给你把这事情处理好的。你先回去上课去吧。”柳霞慧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便走了。
柳老师走后,宋处长声音不大但威严不减地对左媛说:“下级服从上级,少者尊重长者,学生尊敬老师,这是天经地义、自古不变的真理。学校不仅要教你们知识,更要教育你们做人。虽然没穿校服事不大,但顶撞老师错不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纪律一盘散沙,都像你这样,今天你不穿校服,明天他不穿校服,今天你顶撞老师,明天他谩骂老师,这样下去如何得了?你赶快让家长到政教处来一下。”
左媛撅着嘴巴,只好给家长打电话。她打完电话,给宋处长说:“宋处长,我爸说他现在正在开会,我妈说她也在上班,都来不了。”宋处长听完,愈加不满。他继续教训了起来,先埋怨家长怎能这么不关心孩子,对孩子太不负责任了。再抱怨家长也太不把学校当回事了,教育学生必须学校和家长密切配合,把教育的责任全推给学校怎么能行?接着批评左媛没有好好学习学校规章制度,自己违反了纪律,还顶撞老师,就是错上加错,不严肃处理,怎么维护校纪……
宋处长正在义愤填膺地批评着左媛,电话铃响了,解干事赶忙接起电话,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好、好。解干事接完电话说:“处长,石校长找你。”于是,宋处长忍痛割爱地停止了教训,他让解干事再了解了解情况,继续教育左媛,帮她认识问题的严重性,等他回来再说怎么处理。说完,便匆匆而去。
解干事靠在椅背上,手里玩转着一支签字笔,讥讽道:“你父母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国务院总理吗?怎么那么忙啊?”
左媛摇摇头,如实地告诉他,父亲在市人大工作,母亲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解干事的手停止了转笔,脑子却快速地转了起来,他试探地问:“市人大科教文卫的左主任是你父亲?”左媛点了点头。
解干事不易察觉地调整了坐姿,虽然正襟危坐、满脸正色,但语气却多了几分温和:“你看看,家长工作多忙啊。你在学校不好好学习,这不是给家长添乱吗?以后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别老让家长为你操心。先坐在那把椅子上,等宋处长回来再说。我出去抽个烟。”
解干事在政教处办公室门口点上一支烟,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的便从鼻孔里冒出两股烟,像锅炉房的烟囱一样,只不过烟囱的烟朝上冒,他鼻孔的烟朝下喷。
解干事一支烟抽完,还不见处长过来,既心焦又无聊,于是又点上了一支烟叼在嘴里。这时,他看见处长匆匆走过来,便迎上去,把宋处长拉到一边,掏出一支烟递给处长。宋处长皱了皱眉,摆了摆手,问他要说什么?解干事低声说:“处长,你知道吗?这个左媛是市人大科教文卫左主任的孩子,这下麻烦了……”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处长嘴上说的这样硬,心里未必瓷实。但他不愿让下属看到自己的心虚。他也从外罩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噙在嘴里,正要掏打火机,解干事早已将打火机打着凑了上来。他吸了一口烟,嘴里一边喷着烟、一边说道:“我知道了,刚才石校长叫我过去就是说这事呢。左主任已经把电话打到石校长那儿去了。”
“那石校长怎么说?”
“领导能怎么说啊!还不是让我们把事情妥善处理,把这事摆平,不要让领导难做,不要给学校添麻烦。”宋处长叹了口气。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政教处不是出头做‘狗腿子’,就是出面收拾‘烂摊子’,有时还要做‘孙子’。他们老师倒好,管不了的‘刺头’学生交给我们,惹下事了推给我们。我们天天在办公室盯着,没有代课费,也没有补助。他们老师一天只上几节课,每节课却都有代课费……”解干事像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小解,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为、敢于担当,不要一遇到事情就发牢骚,一遇到问题就抱怨,这样怎么能够进步呢?现在关键是解决问题,息事宁人。”望着处长正气凛然、神态镇定的“大将”风度,原本比宋处长身材高大壮实的解干事顿觉矮了三分。
宋、解二人扔掉烟蒂,走进政教处,左媛急忙站起,宋处长坐在沙发上,端起水杯准备喝水,才发现水杯没水,正欲起身倒水,解干事急忙过来接过杯子,在饮水机接好水递给宋处长。宋处长拿着杯子欲喝,怎奈水太烫,无法进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边往杯子里面吹气,边示意左媛坐下。当感觉水可以入口了,便喝了几口,这才对左媛说:“左媛同学,首先,你没有按要求穿校服,这是你的错误。第二,你顶撞老师,也是你的不对。可能柳老师的管教方式方法有点不妥当,但这不是学生顶撞老师的理由。如果学生都像你这样,学校不就乱了吗?老师还能专心上课吗?课上不好,你们还能学到知识吗?吃亏的还不是你们吗?你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左媛仍然撅着嘴说:“我不该顶撞老师,但她也不该打我脸啊。”
宋处长并没生气,仍然平和地说:“你先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柳老师的问题我们自然会汇报到领导那儿,学校会处理的。念你初犯,我们也不叫你家长了,也不处分你了,你先回到班里上课,回家后写份检查,明天交给我们。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左媛也是一时性起,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看到政教处的领导对自己态度很和善,不像其他同学说的那么吓人,而且处理的结果也没有那么严重,回家写份检查交到政教处就可以了事,班里同学又不知道自己写检查。她感觉不会在同学面前丢面子,就赶忙点头答应。
晚上上自习,柳老师看见左媛若无其事地在做作业,她心里实在不愿意就这样便宜了左媛,本想让左媛站出去,除非她给自己认错。但她领教过左媛的厉害,也不想再一次把事情闹大,便下了好大的决心,忍下这口恶气,准备第二天到政教处询问处理结果。
第二天,柳老师一下课,把教材放到办公室,都没顾上喝水,就按耐不住地到政教处询问事情处理结果。刚好宋处长和解干事都在,照例宋处长翻阅报纸,解干事浏览电脑,个有兴趣所在。
“宋处长,打扰你们一下。”柳霞慧心里顿生怨气,学生顶撞我,把我气得七窍冒烟,作为同事,你们也不赶紧把那学生处理了,给我出口气,倒在这悠闲自得。她脸上挤出生硬地笑容,问道;“左媛顶撞我学校怎么处理啊?她一点没有悔过的样子,既不给我认错,也不给我交检查,这怎么行?”
宋处长忙招呼柳霞慧先坐下,并吩咐解干事倒一杯水过来,然后慢悠悠地说:“柳老师,你们一线的教师确实辛苦,现在高中的学生啊,男同学叛逆的多,女同学任性的也不少,上面又三令五申不让教师体罚学生,确实不好管教。我们都深有体会,都理解你们的苦衷。你就是从这个学校出去的,你们那时候的学生还比较好管,就那样,但你问问其他的老教师,谁没有遇到过几个头疼的学生?现在你再回到学校身份不同了,已成老师了,所以,不仅要学会教书,还要学会育人,你们在大学不是学过教育心理学吗?管教学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意气用事,不能过多地体罚学生。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小皇上’、‘小公主’,父母都视为‘掌上明珠’,并且市里的学生家长都相当了得……”
“好了,大道理不也不给你说那么多了,其实好多道理你也知道,我们以后尽量不要给学校惹事,不要给校长添麻烦。对了,左媛今天早上已经把检查交到政教处了,我们看了看,认识还较深刻。学生年龄还小,免不了会出现一些错误,我们当老师的要‘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要她能改了就行。柳老师,你说呢?”
柳霞慧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听出宋处长的口气已不是商量的口气,就勉强地笑着说声谢谢,失望地走出政教处。
到了秋天,虽然早晚比较凉爽,但中午的太阳还保持着一定的酷暑余威。柳霞慧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刺眼的太阳光照得她有点目眩,她用包顶在头上,没精打采的往宿舍走去。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选择的师范专业,只怪当老师的父亲一直动员自己报师范专业,说家里没有背景,上个师范专业将来好就业。可现在当教师加上实习才不到一年,就遇到这么多烦心事,以后的日子还长……真是头疼。路上遇到几个同事和她打招呼,她都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地应付过去。到了宿舍,感到筋疲力尽,就倒在床上昏睡起来。
柳霞慧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到肚子咕咕咕地叫,她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将近下午两点。于是,她翻身下床,从盥洗室打了一盆凉水洗了洗脸,清醒了许多,又对着墙上的镜子画了个淡妆,梳了梳头发,顿时感觉有了几分精神,便匆匆出门,到校门口的小餐馆吃了一碗牛肉拉面。
柳霞慧下午没课,她在办公室喝了一杯水,想备课却无心思,随手抽出桌上一本《读者》杂志翻看,也看不进去。她端着水杯走到窗前,对着窗外出神。她对宋处长的处理结果很无奈,但却心里很不甘。她觉得石校长不仅带过她高一的语文,而且还很欣赏她,让她当语文课代表。这次能分到三中,石校长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据说,石校长给教育局长说,教师的子女,我们教育系统的不给关照谁关照?想到这里,她决定去找石校长。
柳霞慧来到石校长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她能感觉自己的心在咚咚地激烈跳动,便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请进。”石校长的声音不大,但却极具穿透力。
柳霞慧轻轻推开门,看见石校长半坐半躺在老板椅上,戴着花镜在看一本厚厚的书。她走上前,用十分尊敬的态度、柔声地叫了声:“石校长,石老师。”
石校长的目光从书中收回,把花镜往下拉了一点,往上提着眼睛望着来人,然后笑道:“哦,是小柳啊!怎么样?角色转变过来了吗?以前我们是师生关系,如今我们成了同事关系了,看来我以后得叫你柳老师了。”
柳霞慧见石校长心情不错,此刻幽默的话语和平常讲话威严的语气大不一样,进门前的紧张,就如一阵风吹散了天上的乌云,心里轻快了许多。于是,她温柔的声音里面又加了几分撒娇:“石校长,石老师。我在高中时就很崇拜您,不是您的关照,我怎么能进咱们学校?以前我爸和您都在下面的一个学校教过学,他也对您佩服之极。他经常嘱咐我,要我好好记得您对我的关照,好好跟着您学习,好好跟着您干。”
“哈哈哈,你爸和我是老同学,也是老同事,我们以前在下面学校关系就不错呢。当时我们家兄弟姐妹多,生活很紧张,你爸只有兄妹两个,家里相对宽松一些,那时我经常收到你爸的接济。老柳是个实在人,每次只要我张口,他是有求必应。只是他这个人太实在了……对了,他现在还在那个乡里中学代语文?那时,他可是乡里数一数二的语文老师。每次联考,他带的班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有人说,怀旧是人衰老的标志。石校长说的这些往事,柳霞慧其实也多次听父亲讲过,但她还是表现出首次听到的那样新奇。她故作惊讶地说:“是吗?您和我爸当时的交情还那么深啊,可我爸却一直没对我说过。是啊,人太老实在社会上吃不开,我爸只知道教学,干了一辈子还是个教书匠。不是您这个老同学帮他,我不是安排不了,就肯定会被分配到乡下学校去了呢。”
“应该的,应该的。和你爸是老关系了,你也是我的学生,学业也不错,就是你爸上次不找我,我也会考虑你的事呢。”石校长说着,用手摸了摸头上那稀疏的、但染得乌黑的头发。这使柳霞慧联想起乡下父亲那满头白发、粉笔末常扑满前胸的形象。她说:“石校长,您还是当年代我们语文时的那样风度翩翩、谈笑风生,而且活得越来越年轻、越有魅力了。”
石校长不由得把身子直了直,把胸挺了挺,摘下了花镜,言不由衷地自嘲道:“嗨,小柳,你的嘴巴真甜,糊弄我这个老头呢。岁月不饶人,哪能和当年比啊!想当年,我石为开也是全市教育系统‘十大名师’之一啊,全市教育系统真正能让我佩服的没有几人。现如今,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已年过半百,洞明世事,没有以前那么争强好胜的闯劲和心劲了。”
柳霞慧急忙道:“不,全校老师哪个不佩服您的领导能力。您当校长以后,咱们三中和一中、二中不分伯仲,被人们称赞为咱们市教育界的‘三驾马车’、并驾齐驱。”
“哈哈哈,小柳,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确实成熟了。”石校长听得心里很是舒服,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突然发现柳霞慧还在那站着,忙说:“小柳,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坐在那儿,咱们进入正题,别在这儿云里雾里的忽悠。”
柳霞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坐在石校长对面的椅子上,这才腼腆地说:“石老师,我回母校工作还不到半年。本来,我不想给您添麻烦。可今天这事,实在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才来找您。我们班的左媛,不仅当着同学的面顶撞我,而且在政教处还变本加厉地和我吵闹。可宋处长他们却不予重视,不痛不痒、稀里糊涂的要了结此事。到现在,左媛也没有给我认错,只给政教处送了一份检查。不给左媛严厉点处分,我以后还怎么管其他学生?”她说着说着,眼发红、声哽咽,委屈地抹着眼泪。
石校长正欲安慰,只听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进来,只见宋处长走了进来。宋处长见柳霞慧红着眼睛坐在那儿,就朝她点了点头,便问石校长:“校长,要不我过会再来?”石校长摆了摆手,便对柳霞慧说:“小柳,刚夸了你变得成熟了,怎么还这样小孩子气啊,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个老师了。这样,我和宋处长说点事,你先回去,不要有什么负担,好好上课,你说的事学校一定会慎重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