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五节

　　
　　军训第二天，到了早上九点多，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起来。贾斡一阵欣喜，今天可以免受日晒之苦了。
　　今天的军训科目是练习走正步。王教官边示范边讲解了动作要领后，就开始让同学们练习分解动作。他让同学们站成四排，听他的口令，他喊一，同学们踢左腿、抬右臂，然后定住不动，他逐个验收左脚迈出的高度和右臂抬的高度。他喊二，同学们踢右腿、抬左臂，继续定住让他检查验收。依次轮回，机械枯燥。同学们哪里受过这等正规训练，有的动作不协调，有的脚抬得不够高，有的单腿站的不稳。用稀里哗啦、松松垮垮来形容绝不过分。
　　王教官身材高大魁梧，五官还算周正，只是青春痘像天上星星一样不均匀地点缀在脸上。他一身警服，给人以成熟的感觉。但毕竟他也是二十出头的小伙，虚荣心极盛，忍耐力极差。“严师出高徒”。他对学生的训练没有成效十分恼火，于是，急于求成心起，“军阀习气”滋生，便指着一个总也站不稳的男生，用一口“四川普通话”骂道：“你他妈的咋个回事啊？是不是故意捣乱？当心老子踹你。”俨然像电影、电视里面国民党军队的长官。
　　那名男生虽然心里委屈，眼里冒火，但他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于是就无奈地努力、尽力地做好动作。但人往往越是紧张越是出错，动作反而愈加笨拙，胳膊与腿更不协调。教官又骂道：“你个瓜娃子，是不是要和老子作对啊？”随即真的踹了那名学生一脚。
　　那男生的逆反心遂被激起，便索性站着不动了。“兵不斩不齐”。王教官为维护自己的威风，以免今后训练中再出现这种“有令不行”的行为，便要“杀鸡儆猴”，又踹了一脚。那男生再也无法忍受，冲动地叫道：“去你妈的！”便不顾一切地和教官厮打起来。
　　武警战士到底有两下子，那男生虽然桀骜不驯，但毕竟身小力薄，很快被王教官制服，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面对被打学生的哭叫和周围学生的哗然，王教官故作镇静地骂道：“老子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
　　教官打学生了。这可不是小事，牵涉到学校教风、学生安全、以及军民关系等问题。带队的教官排长赶忙过来阻止、批评王教官的言行，柳老师也急忙过来奋力拉起、好言安慰躺在地上哭喊的男生，政教处宋处长听到风声也匆忙来到现场。宋处长用手持喇叭宣布各班带回教室休息，然后领着教官排长和王教官，也让柳霞慧带着啜泣不止的男生一同去政教处解决问题。
　　回到教室，同学们都不由自主、七嘴八舌地议论刚才的事。有的问，那挨打的男生叫什么啊？前天介绍时没有记住名字，真可怜。有的答，叫王强，和我是小学同学。有的说，这部队太不负责了，怎能派这个没素质的人来当教官。有的叹气，学校怎能允许随便体罚学生呢？太可怕了……
　　柳霞慧回到教室，见学生吵得沸沸扬扬。便说：“大家不用多想，今天这事只是个意外。虽然王教官体罚学生不对，但严格训练的出发点是好的，王强同学也不应该顶撞教官。大家回去后不要随便乱讲，要相信学校和部队会处理好这个问题的。”于是，就宣布放学。
　　贾斡下午走到校门口，发现大门两边一边多了一个保安。两个保安虎背熊腰，表情严肃。他突然感觉十分好笑，这两个保安和他家春节时贴的门神一样，只是服装、武器不同罢了。
　　“你赶紧进去，在这里磨蹭什么？”一个保安对贾斡喝道。
　　贾斡刚走进校门，突然一辆面包车停在校门口。从车上下来一对男女满面怒容，搀着手捂肚子、哭叫不停的王强。贾斡估计是王强的父母，他还看到车上又下来两个人，男的扛着摄像机，女的拿着麦克风，说要找校长。
　　贾斡生性好奇，爱看热闹，就偷偷站在离大门不远的树阴下探个究竟。
　　这一次两名保安十分负责，他们像两座铁塔一样，拦住王强家长和记者，又是盘问，又是查看证件。王强家长情绪十分激动，大声喊叫：学校军训怎么能打学生？学生安全如何能保障？这时，男记者已经打开了摄像机，女记者手持麦克风，对着摄像机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各位观众，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我市公立第三中学的校门口。今天上午，三中的一名学生在军训中被教官打伤，旁边这名学生就是挨打的学生王强和他的家长……
　　“唉，唉，记者同志，请先别拍！我是三中的政教处处长，请到我们政教处稍等，我们马上向校长汇报。”宋玉存急忙赶过来拦住记者的拍摄，同时又对王强父母说，“学校正在研究处理王强的事呢，你们怎么捅到电视台了呢？你孩子以后还想在学校上吗？”
　　宋处长好说歹说把两名记者、王强和他父母劝到政教处。
　　不一会，副校长王立建微微发福的身影出现了。不知是因为天太热，还是走得太着急，他汗流满面、气喘吁吁，边用纸巾不停地擦拭脸上的汗，边呵斥在路旁树下凑热闹的学生回教室。贾斡和同学们见王校长满脸怒气，虽然还没到上课时间，但都识相地跑向教室。
　　王立建在政教处门口擦了擦脸上的汗，整了整衣服，背着手挺着胸走进政教处。宋玉存正在给记者和王强父母做解释工作。他说：三中建校以来，素以准军事化管理闻名。家有家规，校有校纪，学校对学生要求严格、严厉，目的是培养学生养成守纪律、爱学习、能吃苦的好习惯。这次军训严格，就是为锻炼学生意志，克服骄娇之气，自觉服从命令，这样可以使学生受益一生。
　　不等宋玉存说完，王强父母就连珠炮似地你一言、我一语说道：学校管理严格我们不反对，但是也不是体罚孩子的理由啊。我们把孩子交给学校，学校就要保障学生的尊严和人身安全。现在教官打骂王强，给王强身体上精神上都造成损伤，学校如果处理不好，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立建进去咳嗽了一声，宋玉存像见到救星一样，赶忙给王立建让座，并向他们介绍王校长。
　　王立建微笑着与两名记者握了握手，又关切地向王强父母询问王强的身体情况。之后，他说：“大家不要激动，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们来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来吵架的。三中出现教官军训殴打学生的事，这是我们学校管理中的失误，让我们的学生挨了打，我们也心痛。在这里，我代表校委会向王强同学和家长道个歉。”说着，就弯下腰向王强和他父母鞠了个躬，接着说，“校委会对此事非常重视，石校长因为要去教育局开会，他责成我全权代表学校处理好这件事。我向你们郑重承诺：一是我们将尽快与部队联系，调换教官，并要求教官文明军训。二是对王强同学的医疗费学校给以报销。三是以此事为鉴，加强学校规范化管理，保障今后不会再出类似的事情。
　　“中学生正处于学知识长身体的阶段，同时也是心里叛逆、个性张扬的时段，管理和被管理、学习习惯和贪玩天性、自由散漫和规范约束等矛盾都很突出，我们的教育工作也是压力重重、复杂艰巨，希望全社会都能体谅我们、支持我们。”
　　王立建的亲和举动、主动道歉和真诚表态的言行，很是有效，王强父母的情绪明显地缓和了。王立建又对王强父亲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我们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以后王强在学校我会给予关照的，决不让他再受半点委屈。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王强虽然挨了教官几下拳打脚踢，但并没有真正受伤。只是他从小娇生惯养，哪能受了这等委屈，另外也觉得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就故作疼痛、无病呻吟。他父母也是见王强挨打以后，舐犊情深，一时火起，才动用电视台的朋友虚张声势，想让学校处理好此事。他们看到王校长亲自出面道歉，并做出有诚意解决问题的高姿态，又想到今后孩子将有三年时间在学校度过，哪能真的和学校关系闹僵呢？所以他们就不再提什么要求了。
　　男记者站起对王立建说道：“王校长，学生是祖国的花朵、明天的太阳，我们全社会都要重视关心学生的健康成长。学校是教书育人的主阵地，抓好学校安全管理，保障师生身心健康，是提高教学质量的基础。学生安全无小事，希望学校引以为鉴，让学生在这里快乐学习、健康成长。”
　　“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我们责无旁贷。请你们放心，我们会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对待每一位学生，让他们在这里学到知识、得到成才，让学生理想从这里放飞，让家长梦想从这里实现，让国家栋梁从这里走出。”王立建的表态感情充沛、慷慨激昂。两位记者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就要起身告辞。王立建又对记者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需要全社会的重视支持，更需要新闻媒体的宣传和监督。这样吧，为感谢你们对教育事业的关注，晚上咱们聚一聚，不打不成交，我们做个朋友，说不定今后还有事请你们帮忙呢。”
　　两名记者连声谢绝，王立建见挽留不住，又说道：“你们真是秉公办事、清廉采访的好榜样。你们台新闻部的副主任老黄和我是同学，我以后让黄主任好好表扬表扬你们。另外，今天学校发生的这件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和学生家长都协调好了，我们还将联合武警部队严肃处理相关人员，绝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了。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息事宁人，于公于私都有利。”
　　两名记者听到王立建和他们的直接领导黄主任是同学，对王立建的态度也就客气了许多，另外王立建的处理措施也相当完善、完美，也就表示，只要学校处理妥善，学生家长不再追究就行了。于是，王立建和宋玉存热情地将他们一行送出校外，目送他们乘车而去。
　　宋玉存长长出了一口气，敬佩地对王立建说：“领导不愧为领导，您处理这棘手的问题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我们要光着膀子，奋起直追，向您学习，向您看齐。”
　　王立建微微一笑说：“事情越是棘手，越要冷静沉稳，越要举重若轻。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要不断提高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随后嘱咐宋玉存将王强送回班级。
　　今天是军训第三天，早上七点半，全校入学新生在操场集合。这时的太阳刚刚睡醒，散发出的光和热也是懒洋洋的。
　　主席台上，王立建站在宋玉存和武警部队的教官排长之间，三人神情严肃、表情庄重，台下军训的学生也都静静伫立、注视台上。宋玉存拿着手提喇叭说道：“同学们，在昨天的军训中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情，就是25班的王强同学和教官在军训中发生了矛盾和肢体冲突，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学校和武警部队对此事都高度重视，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处理。下面，请武警部队的李排长讲话。”
　　李排长接过话筒，向前跨了一步，向学生们立正、敬礼后，说道：“尊敬的王校长、宋处长，亲爱的同学们，我们帮助学校开展新生军训活动，是部队领导交给我们一项拥政爱民、支持教育的政治任务，出现25班教官在军训中体罚学生的事件，作为教官带队的排长，我没有尽到责任，没有管好自己的兵。在这里，我向校领导、特别是王强同学说声对不起。”他说到这里，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又接着说，“我向部队领导汇报了情况后，领导高度重视，一是对体罚学生的教官给予严厉批评，并让其写出深刻检查。二是重新给25班更换了一名新教官，并要求全体参加军训的教官引以为戒、深刻反思，决不允许再发生此类事件了。在这里，我向大家保证，在今后军训中，我们一定要从严军训、文明军训，同时，要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增加友情，共同完成好部队领导和学校交给我们的军训任务。”说完，又给同学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台下抱以热烈的掌声。
　　“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王校长作重要讲话。”宋玉存边说边带头鼓掌。
　　王立建对着喇叭讲道：“同学们，刚才李排长向大家介绍了部队对体罚学生的教官处理意见，充分说明了部队领导对此次事件的重视，也体现了部队领导对我们学校军训工作的支持。昨天军训，我们已经耽误一天，接下来，我们在军训中，一定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怕吃苦，刻苦训练，以良好的军训成绩回报部队对我们学校的支持，向校领导交一个满意的答卷。”
　　军训开始了，教官们虽然在军训中仍然表情严肃、要求严格、语气严厉，但用词恰当、举止妥当。休息期间与学生做做游戏、开开玩笑，很快就和同学们混熟了。同学们也极力配合，努力训练，因为动作做到位，就完成了任务，就可以早点休息。所以训练进展顺利，成效明显。
　　一晃六天过去了。这六天里，贾斡常常回家都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迷彩服都湿透了。每次回来，贾母总是赶紧让他脱光衣服，到卫生间冲澡。贾斡冲完澡出来，黑红色的脸两边明显看出有两条眼镜腿遮挡太阳留下的白印痕。贾母给他晾好衣服，赶忙端上饭菜开饭。
　　贾斡看到桌上的菜比以往丰盛，父母的脸色也比以往和悦，加上军训体能消耗大，他吃饭总是狼吞虎咽，根本顾不上回答父母的关切询问。他匆匆吃完后，便回到卧室休息。他躺在床上，还能听到父母的唠叨。母亲说，军训可真够孩子受的了，看着都让人心疼。父亲道，铁不百炼难成钢，人不吃苦难成才。再说军训的也不止他一人，别的孩子能受了，他也应该能挺住。母亲又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父亲回道，庭院里跑不出千里马，温室里长不出万年松。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对孩子太娇惯了，将来怎能应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呢……贾斡常常伴着他们的唠叨进入梦乡。
　　第六天下午军训结束比以往要早半个多小时。柳霞慧给全班同学宣布道，明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学校将举行会操表演，学校全体领导都要参加活动。这是对我们一周来军训成果的检验，也是展示我们这届新生风姿风采的一个平台。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回家后洗洗澡，把衣服洗干净，睡个好觉，明天以饱满的精神、良好的状态参加会操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