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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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23日是三中开学报到的日子。
　　贾斡高中新生活就要开始了，贾父贾母的希望之火即将点燃。
　　早上八点，吃过早饭，贾家三口去三中报到。这种情景让贾斡想起了他的幼儿园生活。他当初每天上幼儿园都是哭哭闹闹的不想去，每次都是家长威逼利诱将他送到幼儿园。此刻，他又有了这种感觉，对去学校有点恐惧感。可他一想到暑假每天关在家里的那种无聊无劲无语无奈无趣的日子，就感觉还不如去学校。这真是：在家心压抑，进校情胆怯。父母期望高，重负去上学。
　　通往三中的街道上好多都是三人队伍。送行的家长们大都春风满面，碰见熟人也是很夸张地打着招呼。相比之下，入学的新生们就显得腼腆拘谨，甚至有点认生不自在。看着这些和他有同样的表情、甚至同样的心情的同伴们，贾斡心里轻松多了。
　　贾父贾母一路兴致很高，不时地左顾右盼，极力想找见熟人炫耀一番。实在碰不到熟人了，贾父就不厌其烦地对贾斡说：“你看，三中就是好，去报到的人这么多。”
　　三中门口热闹非凡。送新生的家长们有不少是骑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来的；也有不少家长是坐出租车、公交车来的；还有不少是自驾车送新生入学的，不知是从外县来的，还是为了炫耀身价身份的。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和贾家一样步行而来。
　　贾家三人来到校门口，贾父注意到校门两边新贴着一幅鲜红的楹联，便拉着贾斡一同观看。联曰：“此地卧虎藏龙师资雄厚秣马砺兵群贤毕至；正当披星戴月学子聪慧含英咀华学业必成”横批为锦绣前程。这时，贾母催促父子二人赶快入校。
　　校门口两边各站一名保安，设在大门里面的政教处门口还站着两名政教处工作人员。贾斡一看，就心惊胆战：这几个人，个个满脸横肉，虎背熊腰，威风四射。以后，倘若犯了校规校纪被这些人“教育”那可就惨了。
　　主楼大门前摆着五块板面，上面贴着分班表。贾家三人在分班表上姓名栏找了半天，才找到“贾斡”的二字。贾父平时爱舞文弄墨、咬文嚼字。贾斡刚出生，贾父给他起名为贾艺贝，取“艺海拾贝”之意。人们称呼他小名为贝贝。但叫的时间长了，贾母因为“贝贝”与“笨笨”谐音，怕把儿子叫笨了，就嚷嚷让贾父为儿子更名。贾父虽然很欣赏“艺贝”之名，但架不住贾母的唠叨，也担心“贝贝”谐音会让儿子变笨。于是，就破书万卷、搜肠刮肚重新给儿子起名，希望儿子头脑灵、会转弯。他发现《广雅?释诂四》有：“斡，转也”之解释，便给儿子起名为贾斡。可贾斡在贾父眼里学习上永远也灵转不起来，倒是在游戏玩乐上却非常活泼。
　　贾斡被分到了25班，班主任叫柳霞慧。贾斡初见此名便想起来了柳下惠。
　　历史上最早提起柳下惠的是孟子。孟子在《孟子?尽心下》写道：“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这柳下惠，又称柳下展，春秋时鲁国大夫。他最出名的莫过于他“坐怀不乱”。
　　贾斡想到这里，便笑起来，心想，柳下惠之所以坐怀不乱，是不是因为那女子奇丑无比或他有心无性呢？
　　贾斡正在出神，贾父贾母急着拉他去找班主任柳霞慧老师报到。学校将15个新生班的报到安排在操场，每个班主任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贴着班级牌子，一字排开，每个班报到处都是热闹非凡。找了一会，贾家三人终于看见25班的报到处，只见几个新生和家长拿着入学通知单在报到，桌子后面坐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女老师，她正低头伏在桌子上写东西，嘴里还不停地向家长学生交代着注意事项。
　　贾斡初看那老师，只感觉她相貌平平，稚气未脱，心中略有失望。他心里犯嘀咕了，这老师，这么年轻，还像个学生摸样，能带好我们吗？倘若柳下惠老先生此刻见到柳霞慧老师，是否又会坐怀不乱？
　　该轮到贾斡报到了，只见贾父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襟，用手捋了捋日稀少的头发，满脸堆笑地说：“柳老师，你好，这是我儿子贾斡，他分到贵班，还请您多费心了。”随即赶紧又让贾斡给老师打招呼。贾斡腼腆地道：“柳霞慧，不，老师，柳老师……好。”
　　贾母见此，推了贾斡一把说：“这孩子，这么没出息，向老师问个好都吞吞吐吐、拌拌搭搭的。”然后，又对柳老师说：“柳老师，你这么年轻就当了班主任，真是年轻有为啊。贾斡就交给你了，他不好好学习，你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要打要骂都可以。”
　　贾父贾母的话让柳霞慧既感到好受又感到好笑，因为她的年龄其实比贾斡大不了几岁。不过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找准了自己的角色，故作深沉老成的表情，用与她年龄不相符的音色音调音腔说道：“你们是贾斡的父母吧，看资料你们的住址就在本市啊，孩子都上高中了，又不太远，你们还陪他过来报到啊，应该让他多锻炼锻炼才是。”又对贾斡说，“你几岁了？平常爱好什么？”
　　贾斡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只有自己是最紧张的，弄了半天，老师和他一样紧张。但他还是回答了问题：“我今年15岁，平时喜欢上网游戏、上街游玩、书店游览，有时也爱写个东西。”
　　柳老师笑了笑：“你的爱好真广泛。这会说话不是挺幽默、挺流利的嘛。”
　　贾母也嗔笑道：“这孩子，总是走向极端，要么过分拘谨，要么又过于闲散。柳老师你别在意啊。”贾斡不自然地笑了笑。
　　中午回家，贾母对贾斡重演“三娘教子”。
　　贾母说：“孩子啊，家里花了四万元高价把你送到三中，你可不能对不起那钱啊。高中三年，一定要好好把握，每次考试都要努力考好，这样才能有望考上名牌大学。”
　　贾父说：“好的学习环境，就要出好的学习成绩。受得三年寒窗苦，高考一举喜报传。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
　　贾斡又无语了。贾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家里已习惯了“沉默的羔羊”角色。
　　下午两点，贾父贾母就催促贾斡去上学。到了学校，此时25班教室门尚未打开。学生们正在门外站立着、转悠着、闲谈着、张望着，无聊着。这时，贾斡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一个人仰望着天空，一手叉腰，一手握着书包带。贾斡走近拍了他一下：“秦凯文！”那人转过头大吃一惊：“贾斡，你也上三中？”
　　贾斡道：“是啊，你也是25班？真是有缘啊。”“哈哈哈……”
　　秦凯文是贾斡初中同学，二人在初中时就一起玩了三年，关系堪比兄弟。只是中考后贾斡关了“禁闭”，彼此失去了联系。不想如今却上同一个学校又在同一个班。
　　贾斡甚是欢喜：“秦凯文，咱俩今天相逢，真乃校内存知己，班里有哥们。”正聊得酣畅时，教室门开了。贾斡自然和秦凯文坐到了一起。
　　贾斡坐好后，就往四周看了看。他发现班里的学生一部分人看上去稚气未脱，一部分人看上去土里土气，一部分人看上去“成熟老练”。特别是坐在他前面的两个男生头发竟染成黄色，一看就是叛逆非主流男生。
　　柳霞慧踩着上课铃声，款款地走上了讲台。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班里渐渐宁静了，同学们都把目光投向她。贾斡明显地感到她的脸色微微发红，往下看的目光有些慌乱，说话的声音带一点紧张：“大家好，我叫柳霞慧。”说完，教室里出现了叽叽咕咕地议论声和笑声。
　　贾斡听见坐在前面两个黄头发小声说道：“我记得柳下会是网络名词。指的是秦朝一对青梅竹马被拆散，女的被秦始皇选为皇妃。两人思念成疾，就相约在柳树下相会，俗称柳下会。没想到，今天这老师居然也叫柳下会。哈哈。”
　　柳老师又大声地咳嗽了一声，等待安静后，接着说道：“我叫柳霞慧，并非春秋鲁国的圣人柳下惠。我名字柳是柳宗元的柳，霞是温碧霞的霞，慧是陈慧琳的慧。我毕业于西大中文系。柳下惠有“坐怀不乱”之美誉，而我有“诲人不倦”的理念。今天我们有缘到一起做师生，希望你们能学而不厌，学有所成。让我们共同努力走好这三年青春年华吧。好了，我介绍完了。也让我认识下你们。第一排从左到右，依次循环。”
　　于是，第一排最左边的一个女生慢慢地站起来，她低着头，齐刘海发型基本遮住了她发红的脸，害羞地、小声地说：“我叫郭静，毕业于……”她介绍的声音越来越小，和她的名字一样都静得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柳霞慧说道：“我的听力不大好，请同学们自我介绍时声音洪亮点。”后面的学生介绍声音就渐渐地高了起来。到了秦凯文。他站起来，虽然头低着，但声音不低：“大家好，我叫秦凯文。”说完，用手蹭了一下鼻子，扶了一下眼镜，接着说：“秦是秦始皇的秦，凯是凯旋的凯，文是文学的文。我毕业于C市一中，请大家多多关照。”同学们反应平平。因为他们的介绍都是典型的“话不过三”，即叫什么、多大、毕业于哪里。千篇一律，越听越乏味，就各干其事，各想其念。
　　该贾斡了，他站起来，对着大家微微点头，浅笑致意。贾斡在家里是“沉默的羔羊”，但在外面就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他说：“大家好，我叫贾斡。贾是贾宝玉的贾，而不是假货的假；斡是斡旋的斡，而不是窝囊的窝。我毕业于C市一中初中部。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怎能成同学？同是求学读书郎，快乐相处共圆梦。希望，新的生活大家能和睦相处、快乐生活！谢谢大家。”说完，鞠躬致敬。贾斡介绍的时间略长，语言还略有文采，引起同学们注意。特别是同学们听到“同是求学读书郎，快乐相处共圆梦”时，便不约而同地给予鼓掌回应。
　　介绍完后，柳霞慧安排同学们自由交流、相互了解。贾斡便与秦凯文又开始了叙旧。贾斡说：“你们班的王晨上哪了？”秦凯文道：“那小子学习好，没准直升一中了。”
　　秦凯文长得浓眉大眼，身体魁梧，颇有男子汉的味道，但在生人面前却很腼腆。贾斡知道他初中时曾对他们班的一名叫刘梦的女生心有好感，就笑道：“你当年班里的那个‘梦中情人’怎么样了？”
　　秦凯文无奈道：“我和她是有缘无分。人家家境好、学习好，心高气傲，连王晨都看不上，能看上我？”
　　看着秦凯文脸上讪讪的表情，贾斡在心里暗暗发笑。记得有一次秦凯文找他，给他看了一张画有一组平行线的纸条，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是平行线啊，怎么了？秦凯文红着脸说：是一个女生给的，不知什么意思。他直接点破：那你就没戏了，因为两条平行线是永不相交的。
　　秦凯文忽然悟出贾斡有意戏弄他，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问贾斡：“我记得你当初不是喜欢我们班的班花，好像还迷恋的如痴如醉，爱得死去活来，怎么样了？”
　　贾斡脸上顿时由晴转阴，双眼迷离，喃喃地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会战胜懦弱、战胜自我，直截了当、直奔主题的表白。”
　　秦凯文乐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贾斡答道：“因为，因为人家也许至始至终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到现在我连人家上哪个高中都不知道。唉，真是热嘴贴了冷屁股。”
　　秦凯文讽刺道：“咱们俩真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啊。”
　　贾斡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及时醒悟不算迟。”
　　贾斡不见秦凯文答话，这才发现秦凯文目光盯着右前方发呆。贾斡顺着秦凯文的目光看去，噢，原来右前方有一个留着马尾长发，皮肤细白，身材匀称，衣着淡雅的女生，在旁边那些黑、胖、矮、俗的女生之中，显得超凡脱俗、与众不同。贾斡看见秦凯文沉迷的神情，就大叫一声：“刘梦来了。”
　　秦凯文马上回过神来，四周看了看，这才知道又是贾斡恶作剧。
　　贾斡说：“你小子行啊，不是说你对刘梦情有独钟、非她莫属吗？怎么今天才见了个美女，就移情别恋了？你也成了多情公子贾宝玉，见一个爱一个，见两个爱一双。”
　　秦凯文笑道：“嗨，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什么叫一见钟情。我决定了，老子秦凯文从今以后就喜欢她了，并发誓要把她追到手。”
　　贾斡问：“那刘梦呢?”
　　秦凯文嬉皮笑脸道：“她，我承认在初中时确实实心实意地喜欢过她，既然她对我没意思，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好在丘比特宠幸我，在高中又从天上给我掉下个“林妹妹”，碰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听完秦凯文的话，贾斡陷入沉思。他想，看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和痴情，不是永久不变的。今天在此地他可能会非常喜欢这个人，可以说对她很痴情。而明天在彼地又遇见自己钟情的另一个人，这时，他对喜欢的那个人的痴情就会动摇。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相对没有绝对，也就没有绝对的痴情。古从贾宝玉身上，今从秦凯文身上就得到了验证。
　　贾斡在沉思，秦凯文在沉迷，同学们在闲谈。这时，柳老师回到教室说：“好啦，大家相互交流也差不多了。现在，我宣布个事，从明天开始，就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这是学校的惯例，也是对大家磨炼意志的一次很好的机会。希望大家认真对待，树立吃苦精神，不要迟到。放学吧。”
　　贾斡与秦凯文踏着自行车、踏着夕阳，有说有笑、时快时慢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