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梦——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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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
　　8月2日，对贾家来说，是个大好之日。因为今天贾父接到王立建的电话，通知到三中交学费，领录取通知书。
　　3日早上还不到7点，贾母就让两人起来，早餐明显比往日丰盛。吃饭时，贾斡问贾父：“待会去报到，是坐车还是步行？”
　　贾父皱了皱眉头：“你这孩子都娇惯成什么样子了？高中阶段是锻炼人、塑造人的关键阶段，你将要上的三中乃是重点高中，是通向象牙塔的阳关大道。所以去的时候一定要有诚意，还是步行吧。”
　　贾斡听后无语，只恨自己没有父亲的学识。在他看来高中不过是个求学的地方，至于考上考不上大学，那就得一靠自身努力，二靠机遇命运。可父亲却说高中是通向象牙塔的阳关道，嘿嘿。
　　二人吃完饭，贾父将准备好的四万元学费小心谨慎地用纸包好，装进手提包里准备出发。贾母再三叮咛贾父：“在路上小心一点，到了学校，赶紧先把学费交了。”又叮嘱贾斡，“到了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啊，要不然就对不起四万元了。”
　　贾斡以为妈妈糊涂了：“妈，今天是去领录取通知书。23号才开学。”
　　贾母见儿子顶嘴，就生气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呀，我说学习有错吗？你将来到23号还不都得学习吗？”贾母还要唠叨，被贾父拦住了。
　　贾斡心里暗道，别的父母把孩子的健康安全快乐放在首位，可你却老把学习成绩排在第一位，不到教育部任职也是屈才。
　　二人走在路上，虽然是盛夏，但清晨还是挺凉爽的。天上白云飘飘，不时有数只小鸟从空中飞过；路边花草茂盛，许多彩蝶在花间翩翩起舞。贾斡真希望自己能和小鸟、彩蝶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
　　贾斡自从中考考得“不尽母愿”后，贾母便限令他暑假在家好好反省和复习。贾母爱子心切，害怕儿子出去玩，心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难以收回。贾母认为，只有在家学习，心才会收回来。这样虽然会对处在青春成长期的贾斡身心发展有些影响，但权衡利弊，利大于弊，因为，学习成绩好就是“硬道理”。
　　贾父这一次与贾母的观点出奇的统一。他最钟情两句话，一是我国北宋汪洙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二是高尔基的“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虽然，书没有让他在仕途上进步，在事业上发展，但他仍然不改初衷。
　　贾父曾对贾斡说:“毕淑敏有《我的五样》。可我只有一样。那一样就是书。”他认为，一本书看上十遍也无妨。读书就好比银行存钱，现在看的书多就相当于存的款多，将来用的时候就实力雄厚、底气很足。所以，贾父藏书如痴。家里哪里都是贾父的书，而且内容丰富、风格多样、价值不同、不等。有贾斡从初一到初三的教科书，也有古代文史资料和历代小说。史料方面的有：《二十四史》、《史记》、《战国策》、《左传》、《春秋》、《资治通鉴》等。小说方面除《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四大名著外，还珍藏不少禁书，有明朝四大禁书，即《金瓶梅》、《肉蒲团》、《如意君传》、《痴婆子传》；清朝禁书有：《品花宝鉴》、《红楼春梦》、《隔帘花影》、《玉楼春》。儒林、侠义、历史演义小说也甚是多。如：《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三侠五义》、《水浒后传》、《说岳全传》。现当代中外小说方面也略有一二。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巴黎圣母院》、《吕梁英雄传》、《平凡的世界》、《围城》、《鲁迅全集》、《废都》等。贾父经常感叹时光短暂、人生易老。他经常教育贾斡，好读书、读好书、读书好，要牢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贾斡上五年级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弄坏了父亲最喜爱的三星手机。当时一个三星手机价格不菲，贾父心痛不已，一气之下，要教训贾斡。可手边没有合适的“武器”。他抓起桌子上的一本《鲁迅作品选》就砸了过去，那书直击贾斡后背。贾斡看到父亲把一代名人的书就那么随便乱砸乱扔，心中暗暗发痛，父亲太不尊重鲁迅先生了。因为贾斡在课本中学过《我的伯父鲁迅先生》、《少年闰土》等课文，知道鲁迅是中国的一代文豪，他忧国忧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言行让贾斡很是敬佩。所以，贾斡留下了眼泪，不知是他为鲁迅委屈还是他真的被砸疼了。这件事对贾斡影响很深刻，他甚至这么认为：大人们经常是言行不一，父亲平时好像是爱书如命，但只因为我弄坏了他价格不菲的手机，就拿书——自己的命来当武器乱砸乱扔，看来书这精神食粮在金钱、物质面前其实逊色了许多。
　　贾父贾母觉得，现在对贾斡教育的严厉是为了他将来的发展前途。“严是爱，宽是害，不打不教会变坏”，小孩身心约束紧一点没什么，顶多内向罢了。可一旦孩子的心玩野了、收不住了，就会影响了学习，那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上初中的贾斡认为，父母对自己的教育方法是不科学的。他觉得心是人的本源，灵魂是人的根基。他想起学过的《揠苗助长》的课文，家长急于求成犹如揠苗助长。禁锢心灵、封锁灵魂只能使孩子如行尸走肉般地活在世上，学习会好吗？学习不好，将来就一定会一无所用吗？但贾斡也只敢想不敢说，在父母面前常常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贾斡！”走在街道上的贾斡正陶醉在自然美景中，突然听到父亲叫他，他的思想又马上回到了现实。贾父叹气说：“都快上高中了，还这么贪玩。唉，你现在真是‘富贵不知乐业，愚顽怕读文章。’唉，你“腹内原来草莽”，将来肯定会‘于国于家无望。’”
　　贾父这人平时爱读《红楼梦》。他此刻现学现用地运用其中的词句，形象地描绘了贾斡的现状与未来。
　　贾父与《红楼梦》里的贾政有不少相同点。他和贾政一样，都是望子成龙，对儿子的不求上进是恨铁不成钢；都是趋炎附势，在自家儿子面前是老子，一到上级高官面前就变成孙子了。然而他却不如贾政仕途顺利。人家当时是朝廷命官，可贾父却只是一个小事业单位里的一个科级干部。贾父这人属于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类人，看似淡泊名利，其实是争取不到。他只好练书习画，借以平静心灵。他视陶渊明的诗为上品，也向往恬淡生活。一清闲就坐到躺椅上品着茶，口中咏颂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四十年……”这里，贾父将以前原诗里的“三十年”改为自己的年龄。
　　有一次，贾母听到了，骂道：“人家老公年薪几十万，都不似你这样清闲。你年薪不到五万，就这样心满意足，还装什么隐者？”贾父反驳道：“我这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当名缰利锁的奴隶。”
　　贾母笑了：“那你辞职别干啊，这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你不是一天爱看古文吗？你看过《史记李斯列传》吗？”
　　贾母用李斯列传中没有成就而找借口的名句将贾父说的哑口无言。贾父大为吃惊，没想到一向世俗的贾母居然还知道这篇文章。不过，他忘了贾母当初也是一中的高材生，文化基础也是相当扎实的，只不过因为当时为了顶替母亲的工作才没有参加高考，到了一家国营企业上班。只可惜企业不景气，提前内退当起了家庭“煮”妇。
　　贾父的脑海像计算机搜索一样，迅速搜出这篇文章。其中有段这样的话，“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
　　贾父愣了一会，马上理出头绪说：“这是李斯的野心，不可取。他后来结果怎样？他提出‘焚书坑儒’的计策，惨无人道。他助纣为虐，帮助赵高谋取皇位，最后反遭车裂。落得千夫所指，万代唾骂。”
　　贾父这人精通历史，看对方的引证触到了自己的软肋，便用贾母引证之人的历史地位、悲惨结局来回击。
　　贾母听后，顿时瞠目结舌，便走进厨房，再不理贾父了……
　　贾斡上初中时，有次他与父亲在一起探讨鲁迅的作品。贾父是学中文的，自认为对鲁迅及其作品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他如数家珍：“鲁迅字豫才，是我国现代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他的作品有《呐喊》、《彷徨》、《故事新编》、《杂文集》、《朝花夕拾》等。鲁迅写作手法奇特，看似描写当时社会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小事，但却一针见血地揭露了旧社会的丑恶、黑暗。写作特点为以笔为枪，借物讽事，文笔犀利，有很深刻的教育意义，堪称唤醒中华民族觉悟的先驱和主将。我非常喜欢读他的文章。”
　　贾斡当时在一本书上看到有专家解读鲁迅文章。所以说：“爸，鲁迅《朝花夕拾》里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们学过。这篇文章其实是在骂教育，批判当时的教育不好。学校校风不正、师风不良、学风不佳，所以才写了那篇文章。”
　　贾父听后嘴巴微张，他没想到儿子平常也喜欢看鲁迅书，而且还对鲁迅骂教育的文章十分感兴趣。贾父不由紧张起来，心里想到，这对他学习很不利。他还年幼，理解能力、是非观念还不成熟，他会不会断章取义地也认为现在的教育不好，为他不努力学习找理由、找借口、找佐证，如果真是那样，后果严重、后患无穷。贾父想到这里，顿时满脸是汗，不知是暑天流出的热汗还是紧张流出的冷汗。
　　贾父用纸巾将汗拭去，喝了一口水，然后严肃地说：“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鲁迅的观点不一定全都正确。他虽是名人，可却不是完人。况且，现在有观点认为，通文的人大多数不通理，当年鲁迅在日本求学时，解剖学总考不及格，所以，才弃医从文。他说‘中国人的病不在外伤，而在内伤。救死扶伤只能救外伤，可救不了内心。’以及他“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表白，只是为给自己因成绩不好改行找了一个充分完美的理由。而且鲁迅文章骂的教育是当时的教育。”
　　贾父所言让贾斡无法信服，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说鲁迅是中华民族文化史上的大英雄，可如今贾父的几句话却让他感到伤心。他没想到现在有的人为了哗众取宠、博得噱头、引人注目、炫耀深奥，竟挖空心思、吹毛求疵、胡编乱造，对一些历史名人、当代英模发表一些所谓的“真相”、“细节”，不惜颠倒是非、恶意中伤，混淆视听，误导公众。让历史蒙上疑云，让后世不知所从，害莫大焉。
　　贾父是属于“墙头草，随风倒”一类的人，往往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所以，他决定从今往后不让儿子看鲁迅《朝花夕拾》这本散文。可怜贾斡上初中时便与“五猖会”、“藤野先生”、“二十四孝图”这些生动有趣的东西及人说了拜拜。
　　其实鲁迅骂教育的文章也只有那么寥寥几篇。贾父虽然视书如命，家里的书“汗牛充栋”，但他一本书就得看上一年多。所以，他根本没看完鲁迅的作品，但读了不少关于评价鲁迅以及解读鲁迅小说的文章，故才能抓住鲁迅的“小辫子”。
　　贾父认为孩子的学前教育非常重要。为了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他在贾斡很小时就开始教他背古诗。贾斡小时记忆力不错，在三、四岁时便能背上十几首五言绝句。院子里的人每次碰见贾斡，都要逗他让他背一首古诗，往往他就可连背数首，邻居们都戏称为“神童再世”。此时，贾斡很高兴，贾父很得意。贾父就更加注重抓儿子背古诗，想把儿子培养成天才。有一天，贾斡学背《寻隐者不遇》，都到晚上7点了还是背不下来。这时，院子里的孩子来找他玩，贾斡心有旁骛，就更背不下来。贾父见状，施加压力道：“背不过，不得去玩。”可贾斡哪里真是“神童”啊，就是背不下来。况且他一点不喜欢“隐者”，只想和小朋友们去玩。但背不出就不能出去玩，他只好哭着一遍又一遍地背着。最后，大约8点多，贾斡才断断续续背了下来。
　　贾父和贾斡终于走到了C市三中。二人走到校门口，贾父为了锻炼贾斡，让贾斡前去门房问路。到了门房，贾斡看见里面坐着个戴老花镜看报纸的老者，虽然已年近古稀，但还被学校聘为门卫值班老师。贾斡有礼貌的问：“爷爷您好，请问去教导处怎么走。”老者没有理会，依然看着报纸。贾斡心想，重点高中就是不一样，连门卫值班老头都这么牛。于是他又问了一遍。这次老者有反应了，手放在右耳上，说：“什么，你说什么？”贾斡笑了，原来是老者耳背而不是牛逼。于是，他大声地一字一句地说：“请——问，教——导——处——怎么走？”这时，过来位穿着保安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人，问贾斡说：“同学，你是新生交费的吧。”贾斡说：“嗯，请问教导处怎么走？”保安说：“就在正前方办公楼二楼第二个办公室，到了就能看见门牌。”贾斡连声道谢。这时，有一个收废品的人走进了学校，贾斡见状就对保安说：“叔叔，有个收废品的没通过登记就进去了。”保安看都不看道：“没事，只是个收废品的。现在学生都还没开学，也不怕丢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时，贾斡才看清楚，保安的制服上印着的是“C市三中保卫处”。
　　两人到了教导处，只见教导处分两处收款，每处一人开票，一人点钞，每一处都排着好几个人。这时，贾父见王立建也端着一杯茶，在教导处的另一个座位上坐着，有两个人弯着腰、笑着脸对着他低声说着什么。贾父见状，赶忙上前道：“王校长，您真敬业，一直在这儿坐镇吗？”王立建微微一笑，就说：“老贾，你们来了啊，赶紧排队先交学费吧，我来这儿巡查巡查。”贾父说：“好，一会再见您。”王立建坐了一会就起身走了，刚才围着他的那两个人也相跟走了。
　　贾父交完钱后，便领着贾斡去王立建办公室。二人走到王立建办公室门口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就站在门口等着。贾斡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听见里面有“请多关照……”、“要集体研究啊……”、“你这是干什么？……”这时，又有个人领着孩子来到王立建办公室门口，见到贾父、贾斡点点头，识趣地站在一边等待。不一会，里面的人出来了，匆匆离去。贾父和贾斡赶忙进去，王立建坐在办公桌前喝着茶，点头让贾父坐在沙发上，说：“贾斡，你先出去玩会吧。”贾斡走后，贾父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张1000元金额的市中心超市购物卡塞到王立建手上，说：“老同学，以后孩子在学校请您多关照。”王立建嘴上说：“你这是干什么？”但手还是将购物卡塞进了抽屉里，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好了，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贾父听闻此话后，激动地热泪盈眶，急忙告辞。
　　钱一交，通知书一拿到手，贾父心里踏实多了，他环顾三中校园说：“儿子，这里以后就是你学习生活的地方了，能上重点高中的都是好学生，你一定要发奋努力啊。”父亲的话语、高大的教学楼和教学楼上“知识改变命运，今天决定明天”几个大字，令贾斡不由得感到精神紧张、心情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