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倒看宝书

　　
　　语录倒读，滚瓜烂熟。
　　滔滔不绝，宛如激流。
　　报告团白天作报告，夜晚学习。马列氏见别人都掏《毛主席语录》背，她也掏出来背。这一回又没拿对，背一页翻一页，背的内容给书上的根本不照，比如，书上是“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她背的却是“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比泰山还要重要。”
　　坐在她身边的民政副局长纠正说：“大娘，你把宝书拿倒了。”她脸一红，严肃认真地说：“寡人习惯了，就是喜欢倒过来看。亏你还是副局长，又是城里人，就没听说过倒背如流的说法？说弦子书的小瞎说，三国的时候有个叫司马姨（懿）的，她看《三国演义》都是倒过来看。凡是倒看书的人都是能人。寡人要不是倒过来看，能会背好几百条语录不？”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在怨恨尤成器，以为他故意作她，叫她出丑丢人。其实，是那个说弦子书的小瞎使的坏，他要报复尤成器，有意把小房子画个颠倒颠的。
　　马列氏在公共场所倒拿宝书佯读，出洋相的事时有发生。于是，在宝书上作个能识别正倒的记号成了一块心病，求艾较真？张不开嘴，找孔伯僧？他老婆正因为她和他的暧昧怄气。
　　马列氏的活思想被善于察颜观色的尤成器看在眼里，挂在心上，他拍着胸膛“啪啪”响，发毒誓说：“我帮你作记号，还给你保密，这两条做不到，我提着头来见嫂子。”
　　他拿着宝书后悔了：“自己硬逞能，图的啥？万一找不到人作记号咋办？找会计？才给他吵了架。找记工员？他给包得爽是亲戚。找孔伯僧？他跟马嫂的关系不一般，哪用得上我狗咬老鼠？”
　　他正准备买点糖块去学校碰碰运气，村里正好来个说弦子书的瞎子。
　　吃晚饭前，他去文化室找瞎子。先给瞎子拉家常套近乎。瞎子好耳性好悟性，从尤成器站着说话声判断，来者是个高个，遂奉承说：“我猜你是个高个，高个子好哇，高高在上，高人一等，鹤立鸡群……”所有形容高好的词都用上了。
　　这时，来几个小孩儿。二孬插嘴：“羊群里跑头驴还没说哩！”
　　尤成器并不恼，顺着话题说：“驴咋啦？驴比羊高，又比羊贵，畜牲也得分个高低贵贱之分。”
　　小瞎儿说：“有道理，死驴也比活羊贵，驴皮熬阿胶，能补女人血。”
　　尤成器这回恼了，他听出了话中话，马上回一句：“你个瞎驴熊，回家给你娘补去！今儿黑了说完这场书，连夜给我滚蛋，别以为我不当家，队长、会计没在家，我这个当保管的就当家。”
　　瞎子连打自己几个嘴巴，苦苦哀求说：“后半夜里，你叫我往哪摸？今黑了这场书我不要钱来中不中？”
　　几个孩子都替瞎子说情。
　　尤成器说：“算啦！算啦！你得帮我办件事，这事也是外大队一个朋友托我的。”
　　“中啊！只要我能办到的。”瞎子这时是要天也能许半拉。
　　尤成器从怀里掏出《毛主席语录》，递过去说：“你要是能摸出来哪是上哪是下，哪是翻哪是正，我都饶你这一回。”
　　瞎子说：“我摸不出来。”“放屁！给你钱看你摸出来了不？”“钱有盲文。”“不管你盲文文盲，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说完这一场，叫你滚你就得滚。”
　　瞎子想：“这嘴儿怀揣语录看来有备而来，来的目的就是有求于我，为什么叫摸哪朝上哪朝下？看来，十有八九是不识字。也罢，我摸错了，他也看不出来。”于是，瞎子马上改口说：“我摸对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不赖！不赖！你怕我赖账，可以在上面画个小屋，作为上下的证据。”尤成器窃喜，自己不好意思求他作记号，瞎子逼着说，几个小傻孩儿肯定看不出来啥用意。
　　瞎子问：“没有笔咋画？”
　　尤成器：“你把你的指头咬破用血画！”
　　瞎子无奈，把右手无名指放到嘴里，就是舍不得咬！狠劲咬，也只咬出个牙印。
　　二孬说：“我的牙尖，我帮你咬。”说着说着就拉住瞎子的左手中指往自己嘴里填。
　　瞎子说：“慢点！咬我的右手无名指头，左手还得拉弦子用哩。”
　　说咬就咬，能叫瞎子疼的“嗷嗷”叫。瞎子噙着泪花，翻开《毛主席语录》，装模作样地摸一气，然后在语录的扉页上倒着画了一间小屋。
　　团员们围绕着倒看议论不止。团长制止：“好啦！安静一下！，有人喜欢正着看，有人喜欢倒着看，各有各的爱好。别管咋看，以会背为目的。下边，我宣布今天各人所背的语录数。”
　　马列氏第二名，比第一名只少一条。她说：“寡人再背两条中不？”团长说：“补背的不算。”
　　当夜，马列氏翻天覆地睡不着，一是后悔差一点没拿第一名，二是得想办法在宝书上作个记号，找人画棵树，画个小人，或是画间房子也中，报告团里都识字，都管画。但不能求他们，还是回庄上再说。
　　清晨起来，她脸不洗就去找团长捣账：“寡人想起来了，作报告以前，在和公社书记谈话时，背的毛主席诗词算不算？”
　　“算！你背的是啥？”“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书（覆）！”“算上这一条，才给第一名齐名，也得不了第一呀！”
　　“寡人上厕所时，把厕所墙上的语录念一遍算不算？”“还记得厕所上写的哪一条不？”“知道，寡人背给团长听听。”她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开始背：“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其实，是她在厕所外听人念的）。”团长笑一阵子说：“厕所上真是这一条？我不信！也不知道写语录的人啥动机，难道这个厕所不分男女？你进去时有男的不？”“咳！别提啦！啥狗屁厕所，两头有门，都管进，进去没隔墙，寡人进去时，正好有个男的站着尿。他才尿半截儿，正要跑，寡人说：‘尿净它，几十几来还害羞！你白（别）看寡人的，寡人也不看你的，谁都不流氓。”
　　团长还是不相信，她拉他去那个厕所看看。看后，团长很纳闷：一是对厕所写这一条想不明白，二是这个马列氏不识字咋会背的一字不差？
　　马列氏去新华书店买本新语录。心中窃喜，这上面有毛主席像，在毛主席他老人家指引下，再也不会拿颠倒了。
　　当天夜晚学习时，她拿出新语录翻开一看，傻眼了，毛主席像被谁撕走了，当场开骂：“是哪个瞎驴熊偷撕了寡人的毛主席像？谁撕毛主席像，谁就是现行反革命。”
　　团员们立即紧张起来，谁敢撕毛主席像？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重大的刑事案件。
　　团长赶快压服说：“这事谁要是传出去，谁就是贼喊作贼，谁就罪责难逃。”
　　学习结束了，马列氏来到团长住室哭哭啼啼，纠缠不休，要求团长作主。
　　团长吓唬她：“别得理不饶人！你能肯定是咱报告团里撕的？才认识没几天，你给他们也没啥矛盾，谁会给你过不去？说不定买的时候就被谁撕掉了，撕掉也不是啥恶意，肯定是谁热爱毛主席，撕走了好装到镜框珍藏。”
　　她仍不罢休，继续哭闹。团长这回真的恼了，桌子一拍吼叫：“再胡闹，我报案，叫公安同志把你铐走，叫团员们都一口咬定，是你自己撕的，搞栽赃陷害，搞打击报复。”这一招立效，她马上不哭闹了。
　　团长给她一巴掌，又塞个糖豆哄她：“我是向你的，叫外人知道了多没面子，往后还咋有脸作报告？我到书店再给你买一本新的。”她破啼为笑。
　　说买就买，团长一会儿回来抱歉地说：“晚了，最后一本刚叫一个学生买走了。我对书店同志说：“啥时候再卖时，一定给留一本精装的。”怕她留不住，我还给她交了订金，不信去问问。”
　　报告团完成了历史使命，分手时马列氏偷走了民政副局长（怀疑是她撕了毛主席像）的毛主席语录。回到庄上才发现，偷来的语录本上的毛主席像也被撕掉了。
　　
　　44.招聘女婿
　　移风易俗，比背语录。
　　无论老丑，只求胜出。
　　闺女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结冤仇。马楚早该婚嫁了；马列氏为了积极响应党和政府晚婚晚育号召，一直把住不让嫁。
　　马楚沤气儿，除了干活争工分，下班就背床，家务活不干，逼她做饭，锅碗瓢勺叮当响，还要十个加一“嗵”，能把马列氏吓得一激淩。做的饭，不是糊就是生；炒的菜不是淡说是咸。梳洗打扮也敷衍，洗脸一抹拉，光顾鼻梁两边里，久而久之，脖子灰象牛车轴，特别是夏天，头上身上的汗臭味熏人，头上虱子很大胆，大白天在发梢打秋千，虮子白花花，象撒的麸皮儿。
　　马楚的作为在情在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