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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忆苦思甜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4-04-02 20:03:45      字数:3161

  “牛屄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寡人还爬了西藏的火焰山嘞!”她没有介绍爬山的情况,而是给台下出一道难题:“有谁知道猴儿的屁股为啥是红的不?”“不知道。”“不知道吧?天下所有的猴儿,不管是张猴、李猴、赵猴、王猴,祖先统统是孙猴,五百年前是一家。五百年前,孙猴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精,过火焰山时,屁股上的毛烧焦了不说,又把屁股烧得彤红,治好是治好了,就是落下红虾虾的后遗症。”
  太阳偏西了。田主任说:“时间关系,暂时都到这儿吧!没讲完的,回来再安排时间。”
  她一脸无奈,扭脸问:“回来是啥时候?等谁回来?”
  田主任苦笑着说:“这,这,回来研究研究再说吧。”
  41、忆苦思甜
  贫农吃草,地主吃肉。
  忆苦思甜,再见当年。
  红卫兵这次来,主要是帮助贫下中农搞忆苦思甜的,头头命令社员们下地剜草(不许剜野菜,只许剜草,如老鸹筋牛抵头老婆脚趾甲等);又叫人在文化室门前垒口大锅;同时,命令地富反坏右下地逮蛤蟆捉蚂蚱或摸鱼抓虾,各做各的肉食儿。
  中午是大锅饭,凡是贫下中农,不论大人小孩儿,一人打一碗草汤,又苦又涩,比汤药还难喝。
  小孩又哭又闹不肯喝。头头发话:“谁的小孩不喝谁负责,这可是大是大非的政治问题,教育下一代,不忘阶级苦。”
  有几个小孩特犟筋,大人只好捏着鼻子灌。
  地富反坏右没有吃草的权利,他们从家里带饭,各吃各的肉食儿。头头说:“这样可以再现当年旧社会,形成鲜明对比,效果更好。”
  如果一家吃掺野菜的高梁窝窝头就炒蛤蟆肉。头头大发雷霆:“搁旧社会,你会吃菜窝窝?最起码得吃好面馍(麦面),回去重做!”如果跪地哀求:“俺家实在没好面……”“你这是哭穷,是给社会主义脸上抺黑,你话里有话,说新社会没有旧社会好是吧?”几个红卫兵一人踹他一脚。头头说:“算啦!后锅里水,先温着他。”
  喝罢菜汤,大合唱:“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生(伸)……”然后找几个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上主席台诉苦,要求字字血,声声泪。
  马列氏要求第一个上诉,一上台先来几句顺口溜:“红军长征吃过糠,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负过伤,抗美援朝过过江。三年灾害吃食堂,人肉是比猪肉香。呼轰一声震天响,来了文化大革命。咱的日子比蜜甜,全国山河一片红。”然后向大家深鞠一躬,接着就哭,悲哀悲痛。
  一个长的不太好看的女红卫兵拍着桌子吼:“吃食堂饿死人,这还用你说?再说了,吃食堂是新社会。”
  一个长的好看的女红卫兵也拍了一下桌子,不小心拍在《毛选》上,又赶快照桌子上补拍一下,说:“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唆使你老人家满口喷大粪的?”
  马列氏也火了,双手齐拍桌子反问:“你为啥拍《毛选》?你对毛主席他老人家是啥态度?”
  以马列氏为首的广大贫下中农,一致抗议,不作深刻检查绝不善罢甘休。那个红卫兵吓坏了,作了自我批判后,头头说:“不开除你的红卫兵籍就不足以平民愤。”说着就摘了她的红卫兵红袖章。她哭的鼻子一把泪两把。
  打狗还看主人哩,头头很窝火,遂把私愤泄在马列氏身上:“你诉吃食堂,就是诉新社会,就是对共产党不满,其用心何其毒也!我估计,你背后一定有同党。”“啥是同党?”“就是同伙。”马列氏灵机一动,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便指着如果说:“他就是同党和同伙。他对寡人说,旧社会的苦诉过多少遍了,老一套,不是逃荒要饭,就是要饭逃荒。说点新鲜的,就说吃食堂。”
  好人死在证人手里。如果一蹦大高,仰脸遥望白云朵朵,坚决否认:“我是地主,又是右派,打死我一百回也不敢公开反党反社会主义。再说了俺两家驴头不对马嘴,多年不来往,她咋会听我的?纯粹诬赖好人。”
  红卫兵们弄不清蚂虾从哪头放屁。其实,也没必要弄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富反坏右再加一条罪状又有何妨?
  先把如果揪上来,再把马列氏揪下去(在一片空地上),叫他俩并排站着。她赶快朝一边趔趔,嘟噜:“俺得给他划清阶级战线。”“噼哩啪啦”先把如果打一顿,接着收拾马列氏。先批后斗。头头说:“怪不得的,你咋恁便宜把鸡卖给我们,原来是想拉拢收买我们,如果不虚心,搞这一套干啥?你建议打狗,表面上与阶级敌人不共戴天,背地里却同流合污,坐一条板凳也就算了,还和穿一条裤子,狡猾狡猾的!”
  不太难看的女红卫兵提议:“叫他俩穿一条裤子中不中?”红卫兵们齐哄“中”。贫下中农没谁应声。
  马列氏穿的是个大裤衩子,没法扒。几个红卫兵男女改扒如果的,多亏他里边穿的有内裤。他和她各穿一条裤腿,并排站着。
  好看的女红卫兵想立功赎罪,问一串质问:“你是啥时间吃的人肉?在哪吃的?吃的是谁?男的女的?大人小孩?”
  马列氏不承认:“寡人没吃过,是听锡壶说的。”
  “别听她胡球说,你那死男人没吃食堂就钻地底下去了。你搁食堂当炊事员,经常往家偷馍有这事不?”包得爽揭发。
  “没有。”“没有?”“你洗馏布时,偷着把囫囵馍包到馏布里揉碎,抖给水里掂回家,敢说没有?”包得爽说的真切。
  “在食堂干活轮流洗,谁也不说谁,司务长看见只当没看见,这证明不算偷。”“那为啥把你的炊事员撤了?”“司务长是赖货,摸了这个摸那个,寡人不叫他摸,他找个理由开除寡人。”“你打击报复,编儿歌教小孩唱,这不屈说你吧?”包得爽掌握的黑材料还真不少。
  “哦?没看出来,你咋还会编儿歌?”头头惊奇。
  “儿歌好编,开头背的顺口溜恁长也是寡人编的。”马列氏趁机谝谝。
  “你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的话,我给你减一大半罪过。”头头果断承许她。
  马列氏想一会儿,便十分认真地背起来:“一天吃一两,饿不死司务长;一天吃一钱,饿不死饮事员。”她看着头头,立等得到头头的夸奖。
  “好。再背慢点,我记不上。”头头作简短点评。
  “清到(早)的馍,泥巴砣;晌午的面条摸(捞)不着;黑了的汤,绕(耀)月亮,老头不喝气的慌,小孩喝了光尿床。这一首咋样儿?”她侧耳等表扬。
  “很好。继续背。”头头大加鼓励。
  她抠出一蛋子指甲灰,不好意思地说:“俺一激动给忘了,啥时候想起来再找你背中不?”
  头头马上翻脸说:“给你个棒槌还当针(真)拿,看把你能的。够啦!光恁这两首就管判你现行反革命。伟大领袖毛主席谆谆教导我们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你就是顽固的反动派。”
  她意识到马上就要挨打了,怎么办?她忽然想起了老牛倒憋气的看家本领,说憋就憋,形势逼人。由于太淡定,情绪难调动,努力白努力,仍然不来气。那就先挨吧,挨一顿再酝酿。她故意激怒红卫兵们:“斗争呀!过来斗争呀!谁不过来斗争谁是庵子里养的。”
  好看的女红卫兵问贫下中农:“庵子里养的是啥意思?”尤成器解释:“她说你是尼姑和老和尚搁一块做的。”咦,这还的了?红卫兵一哄而上把她打倒在地上,好看的女红卫兵又用一只脚踏在她的肚子上,拧着脚尖象踩蚂蚁,说是叫她永世不的翻身。
  条件成熟了,老牛倒憋气开始了。她浑身颤抖,两拳紧握,两眼圆睁,两唇铁青,牙关紧锁,嘴冒白沫,眨眼功夫就实现了恶化:胳膊腿和身子都给棍一样硬,直挺挺的,扳也不弯,喊更不应,给死没啥区别。
  “大娘,你这是咋啦?”“你可别吓俺哪,大娘。”“大娘啊,俺可没打你。”……红卫兵们吓的面如土色。头头埋怨:“我说斗大娘,也只是说说,也没叫你们打呀!都是谁打的?”
  孔伯僧不慌不忙地从贫下中农中间走出来,掐着马列氏的人中问:“谁带的有做活针不?”好看的女红卫兵问;“扣针中呗?”“中!中!啥针都中!”她赶快取下扣红袖章的扣针递过去。尹道跑过来给马列氏亲嘴做人工呼吸。尤成器跑过来双手按住右乳。孔伯僧把她的十个指头肚挨着扎,挤出来的血都发乌。孔伯僧说:“血乌缺氧。”
  她终于活过来了,活过来就哭,哭着背着:“清到(早)的馍,泥巴砣……”
  头头以为她疯了。好看的女红卫兵说是羊角风。孔伯僧说:“这叫老牛倒憋气,说憋都憋,不定哪一会儿,抢救不及时或不得法,会过不来,过来后,少说也的月而四十恩养。”
  头头说:“那是,那是,象大娘这样的老贫农,老革命,偶尔说句错话也情有可原,毕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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