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一屁千金

　　《一屁千金》，祸殃及身。
　　焚书坑儒，胡高入土。
　　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四清工作队员胡高和马列氏、孔伯僧、尤成器、尹道等在驴屋里喷大空儿。孔伯僧说：“我讲个真实的故事。话说唐德宗年间，具体点说，也就是建中三年四年那两年，河南、山东、河北等地，叛军蜂起，狼烟遍地，尤其是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先后攻陷许州、汝州、郑州等，东都洛阳乱成一锅粥，京城长安也是人人惶惶，大唐江山危若垒卵。德宗昏庸，硬是没有识破奸相卢杞借刀杀人的险恶用心，下旨令年近八旬的四朝重臣、大书法家颜真卿，冒风雪严寒，千里迢迢，东去蔡州，安抚李希烈。颜真卿成功说服李希烈，三次写《安抚希烈垂成表》，派长子颜頵快马加鞭送长安，都被卢杞扣压。李希烈截获德宗秘旨，怒不可遏，遂把颜真卿关在龙兴寺（在朗陵县），不久，又把他关押在朗陵县（今确山）的资福寺（今北泉寺），达一年有余。卢杞一计不成又使阴招，借故斩了李希烈的胞弟李希倩，借以激怒李希烈。李希烈为报仇雪恨，把颜真卿吊死在北泉寺的一棵白棵树上……”。
　　胡高为颜真卿的气节而赞叹，为叛军的残忍而义愤，为德宗的昏庸而痛心，为奸相佞臣而不耻，遂产生了创作的冲动，要用话剧的艺术形式展现昏君佞臣的丑恶嘴脸。
　　为了进一步掌握有关资料，他求孔伯僧陪伴，来到几十里外的北泉寺，拜谒颜鲁公祠。他跪在颜真卿墓碑前，泪流如泉。然后，他又去县文化馆，阅读摘抄《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史书有关资料，一连好几天，如饥似渴。半年后，他写出了一部话剧，题目暂定为《一屁千金》。
　　为了检验剧本效果，他苦婆心劝说马列氏、孔伯僧等庄上精英，利用夜晚或雨天排练。排练──修改──排练……精益求精，半年后，才在大队部公演。
　　剧中主要人物：
　　德宗由马列氏扮演。顺便交代一下，开始排练时，胡高安排孔伯僧当德宗，马列氏闹情绪。她说：“寡人称‘寡人’多年，习惯了，演起来顺溜，容易入角入戏。”胡编扭她不过，只好让她当。奸相卢杞由孔伯僧当。佞臣李忠臣由尤成器当。尹道当工部尚书段实秀。员员当刑部尚书李抱真。包得爽当户部尚书宋泚。包得紧当吏部侍郎……
　　基本剧情：
　　唐建中四年三月。一日早朝，德宗刚落座，又想放屁，怕放响了失体统，赶快歪身子，这边歪过那边歪，不倒翁似的。众大臣从弥漫的臭气判断，皇上在不停地放屁，但谁也不敢问、不敢笑、不敢捂鼻子，都作昂首挺胸深呼吸状，只有卢杞的目光在大臣间逡巡，察颜观色看反应。
　　今日早朝的议题是什么？德宗只顾歪身掂腚不说话。卢杞上前一步，象牙笏板朝脸前一架一躬身问：“吾皇万岁，可染贵恙乎？”德宗满脸愁云地说：“贵而无恙，肚子胀，没办法。退朝吧！”“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齐声高呼。
　　出了朝廷，李忠臣撵上卢杞问：“皇上东倒西歪，唉声叹气，又说杜之章没办法。啥意思？”“我也正在琢磨，杜之章肯定是个人，而且一定是皇上认识的，或是远门亲戚，或是故交。”“噢？宰相英明。如果是个人，‘没办法’就好理解了，不是生活困难，就是有啥麻烦事。咱做臣子的理应为皇上排忧解难，不如在全国各州县张贴布告，重金悬赏寻找这个叫杜之章的。”
　　于是，旋即布告全国各州县（蔡州等地除外），一时间万马奔腾，比给杨贵妃送鲜荔还急。不几天，朝京城护送杜之章（有叫杜治长的，有叫杜之长的……）的络绎不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母亲怀抱的襁褓。
　　卢杞正打算向德宗邀功请赏，李忠臣喘气跑进卢府报告：“大事不好啦！皇上没叫找杜之章。皇上那天早朝，因中秋节夜晚多吃了朗陵板栗，闹肚子，轱轱辘辘，老放屁。”卢杞不慌不忙地说：“通知各城门，再有杜之章送来，统统一律拒之门外，硬闯者斩！”
　　李忠臣哆嗦着问：“这将如何是好？发放的黄金白银上万两。”卢杞胸有成竹地说：“怕啥？咱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皇上的尊严，即便皇上怪罪下来，咱也有对策。”李忠臣继续哆嗦着问:“有啥好对策？”卢杞十分镇定地说：“当然有啦！”
　　德宗虽无德，其敬业精神还算可以，肛门刚无烧灼感，就坚持早朝。
　　他议事前总喜欢插科打诨找乐子，活跃一下朝廷气氛，和大臣们打成一片，用当今的时髦话说，就是走群众路线。德宗一个荤笑话才说半截，大臣谁放个大响屁，捂鼻子的捂鼻子，煽脸前风的煽脸前风，吐唾沫的吐唾沫，小声骂的小声骂，乱哄哄，臭哄哄。
　　德宗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放屁何妨？一日不说话能过，一天不放屁难过。历史上有一笑千金、一字千金、一掷千金，也有一屁千金的例证。”
　　谁之屁给卢杞带来运气，他正在为打着皇上旗号动用国库黄金万两（赏金加救济金）而发愁，机会终于来了。他赶快出列上前一步，双手架着象牙笏启奏：“吾皇万岁万万岁！微臣孤陋寡闻，不知史上一屁千金之说，只知道当今万岁之屁值万金，甚至连城。”
　　“噢？此屁从何说起？”德宗一脸迷茫，一头雾水。
　　“启禀万岁，上次早朝，万岁说‘杜之章没办法’，微臣和忠臣琢磨，万岁在为一个叫杜之章的担忧。微臣彻悟后不敢怠慢，旋即悬赏全国各州县寻找杜之章。皇恩浩荡，不几日就找来三千多(故意多报，意在吃空头)叫杜之章的。”卢杞微微颤抖着禀告。
　　徳宗哭笑不得，指点着卢杞说：“你，你，你叫寡人（马列氏习惯用寡人而不用朕）说你啥好？赏赐几千杜之章是何道理？”
　　“启禀吾皇万岁！自古至今，都是按姓系赏赐任用官员。想当年，一个姓薛的想当京官，给洛阳令张昌仪奉上五十两黄金和名状，张当即答应帮忙，遂把名状交给了天官侍郎张锡。张锡把名状弄丢了，而且不记得姓啥叫啥，看看候补京官的花名册，竟有六十多个姓薛的。于是，全部擢拔为京官。武皇帝知道后，不但不责怪张锡和张昌仪，反而肯定地说：历朝历代，做官封爵都是讲究宗族派系的，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大唐，做官者多李姓；我大周用武姓竟有大臣腹非，一点历史知识都没有。这次任命那么多薛姓，恐怕都是薛仁贵将军的宗亲吧？会办事。然后，重赏张锡和张昌仪。”
　　德宗问:“你弄来这三千姓杜的有啥背景乎？”
　　“当然有啦！他们都是杜如晦（唐初名相，与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后裔。当时，吾皇万岁正贵恙，不敢打扰，就私下动用国库，每人救济二十两纹银打发回去了。虽然旨在为万岁树德立威，但毕竟是先斩后奏，好事没办好，心中不免忐忑。刚才，万岁说史上有一屁千金，微臣在想，史上的屁不足挂齿，当今万岁一个无声无息的小屁，何止千金？杜之章之事有力证明万岁的屁最金贵，价值连城不为过也。”
　　众大臣听得目瞪口呆，有的口水就流出来了。
　　德宗苦笑着顺水推舟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卢爱卿替朕抚恤杜如晦后裔，乃是一桩大善事。嗯，很好！很好！只要天下臣民与寡人同心同德，大唐江山就固若金汤，小小希烈有何惧哉？”
　　众大臣众口一词，大声朗诵：“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德宗本打算商议如何平息叛乱的事，被卢杞的屁事忽悠得忘乎所以，就干脆借屁发挥，心里想：“赵高指鹿为马，寡人就从屁说开去，说深、说透。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板荡识忠臣。如今，叛乱的狼烟四起，说不准眼前站班的大臣中间也有与寡人离心离德，阳奉阴违者。今日早朝打破常规，以屁为议题，测试一下臣心，岂不妙哉？”于是，德宗说：“今日就将屁就屁，即兴发言，谈谈体会、认识和感想，众爱卿都要畅所欲言，一不扣帽子，二不打棍子。下面谁先说？”
　　卢杞轻轻擦擦眉头上的汗，抛砖引玉说：“以屁为议题，看似荒唐，实乃匠心独运，举轻若重。在叛乱四起的当下，通过议屁，表面上检验各位同僚对屁的反应是否敏感，认识是否深刻，是否独到，是否有真知卓见，实际上，旨在测试是否与皇上同心同德，患难与共。皇上的话在各位同僚心中还剩几斤几两？皇上的威严是否依然存在？户部先带头发言！”
　　户部尚书请了病假，户部郎侍郎代为发言：“微，微，微小臣还没来得及打好腹稿，一时不知说些啥好？”他低着头，左手抠右手，右手又抠左手，结结巴巴地说，“屁这玩意儿，看似轻如鸿毛，实际上重如泰山，甚至比泰山还要重，还重要。以屁为议题，十分必要，也十分重要，这关系到大唐江山万古长存，也关系到……关系到……”他实在找不到继续的拍点，哆哆嗦嗦，满头大汗。
　　李忠臣听不下去，说：“净说些大话、空话，连放屁都不如，屁还能臭臭的。下面，微臣谈点体会，对于屁而言，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屁值钱，如万岁之屁，堪比和氏璧；有的屁就一文不值，人人讨厌。如果把人微言轻延伸来说，那就是人微屁轻。百姓之屁不能和我等重臣之屁同日而语；而我等之屁更不能和万岁之屁相提并论。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屁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联系点实际说，刚才谁之屁，是个夹生屁，确实有青草驴屎屁味道。上次早朝时，万岁之屁之味道之美，姑且不论，单就其威力而言，就掷地有声。”
　　众大臣都撇嘴耻笑他。卢杞说：“你大睁俩眼说瞎话，万岁上次上朝放的明明是个无声小屁，你说你哪个耳朵听见的？”
　　李忠臣反应快，狡辩说：“宰相此言差矣！‘此时无声胜有声’。万岁之屁虽然无声，却能一崩一个坑，大地在颤抖，高山在晃动。”
　　“卢宰相和忠臣兄以御屁为契机救穷济困，为皇上树德立威，微臣很钦佩。但是，恩泽百姓是需要财政支持的，倘若国库空虚，万岁之御屁落实就成了一句空话。所以，微臣建议户部加大税费征管力度，确保不时之需。”朱泚的发言慷慨激昂，语速过快，说完就后悔：“万岁之御屁落实就成了一句空话，会不会误解为万岁的话就是屁？”心里打鼓，他打算逮住机会再补充发言，好好解释一下。
　　工部尚书李抱真认为拍马的回报周期太长，况且也不一定有回报，不如借机向皇上要政策、要项目，有了政策就有了权利，有了项目就有了资金，进而有捞一大把的机会，这才是硬道理。想到这一层，他先发笑后发言：“万岁喜欢吃朗陵板栗，但是，朗陵板栗已被李希烈下令砍伐大半。因此，急需在非叛乱区域重栽，借此机会，扩大种植面积，同时提高果品质量，建议从政策到资金多多倾斜。另外，朗陵县有个南泉寺，南泉寺的上水石很奇妙，不但奇形怪状，玲珑剔透，而且吸水性能极强，哪怕丈许，只要在底部浸点水，很快吸到顶上，在石上种花草，三伏天不浇水也不会干枯。如果投资开采，运到京城装饰御园，极具观赏性。眼下正在扩建改造曲江园林，正好需要上水石。如果在王宝钏住的寒窑一带点缀几处上水石，就更富有诗意，而且耐人寻味。以上建议，不知万岁御意如何？”
　　“朗陵板栗和上水石，朕都喜欢，要抓紧时间实施，要尽快编写一份可行性报告出来给寡人看！”德宗又说，“朗陵在淮西，是反贼李希烈的地盘，奈何？”
　　说到李希烈，卢杞这时才想起来袖筒里揣的伪《表》，此时皇上屁趣正浓，该如何是好？他前两天去皇宫奉呈，两次都吃了闭门羹，太监总管说：“皇上正在床上和几个妃子玩性游戏，没空！”如果今天再不呈上，更待何时？他硬着头皮，先把笏板夹在胳肢窝里，掏出伪《表》上前一步，双手捧呈：“吾皇万岁万万岁！这是颜真卿大人派长子颜頵从蔡州送回的《宣抚李贼垂败表》，请万岁御览。”
　　德宗脸一寒，撂一句：“卢爱卿念与寡人听！”
　　卢杞窃喜，再不担心皇上看出破绽，赶紧大声宣读：“吾皇万岁万万岁！老臣无能无状，不但没能说服李贼，反而因老臣说话失当，惹恼了李贼。他当众大骂朝廷，大骂皇上，难以启齿，不必细说。尔后，又把老臣关押在资福寺，受到非人待遇，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看在老臣侍奉四朝君王的情份上，跪求万岁马上发兵营救老臣……”
　　“别念啦！李希烈这个罪该万死的逆贼，扣押颜爱卿不说，竟敢辱骂寡人，反了不成？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恼了寡人，寡人将举全国之兵力一举歼灭之。退朝后，卢爱卿替寡人拟诏，要多安慰颜爱卿，叫他千万不能气馁，在里边多坚持些时日，最好能派心腹暗杀李贼，回京给他论功行赏。”德宗站起来，挥舞着手，很激动，很恼火。
　　“启禀万岁，微臣拟好马上奉呈。”“算啦！直接交给颜頵，事不宜迟。”德宗坐到龙椅上又说，“众爱卿莫慌张，小小李希烈成不了大气候，谁见过泥鳅翻大浪的？没有！谁见过跳骚顶起被窝子的？也没有！寡人想灭他，易如反掌。”德宗举起右手在脸前翻几翻接着又说，“寡人之所以不马上灭他，就是想玩玩他，就象猫玩老鼠一样。好啦！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下面接着议屁。”
　　宋泚补充发言：“微臣闻着万岁之御屁，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微臣下贱，没有资格品尝朗陵板栗，能闻到有朗陵板栗味道的御屁，真乃三生有幸。自从闻到御屁以来，微臣明显感觉到头脑清醒，身心轻松，这是御屁熏陶的结果。由此得出结论：万岁之御屁既能陶冶性情，又可以净化心灵，而且对身心健康有莫大裨益。”
　　吏部尚书关播发言：“万岁一个小小的无声无息的御屁，能使贤相忠臣得启迪，并令全国各州县积极响应，足见万岁一统天下的权威不减。‘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小小李希烈们阻挡不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万岁说句话是金口玉言，放声御屁也能令行禁止。但是，据听说极个别州县对寻找杜之章不是那么积极，竟然一个也没找到，问题很严重。微臣建议：一边平叛，一边在全国开展轰而烈的吏风大整顿，对那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欺上瞒下的官吏进行一次狠狠的惩治。”他有生以来首次当众拍马屁，脸红心跳，羞答得像大闺女入洞房，又有点像第一次偷情。
　　刑部尚书段实秀终于找到了切入点，抢着发言：“常言道，文如其人。微臣发现：屁如其人，从放屁看性格，看为人。凡是连屁都放不响的人，肯定说话的声音不如蚊子叫声大，更没有老鼠的屁声大，谁听见过老鼠放屁？微臣还真听见过一回。凡是敢放响屁的人，肯定是敢想敢说敢干的英雄豪杰，如项羽、如樊哙、如张飞，如瓦岗寨的烈士们。所以，朝廷以后用人要用敢放大响屁的人，尤其是兵部选将用帅，更要把屁作为考量的标准。”
　　德宗情知道段实秀言之有理，仍一脸不高兴：“你个段大炮，明明知道寡人上次上朝放的是无声屁，却守着瘸子说短话，给寡人办难堪，真乃口无遮拦。”
　　卢杞看德宗不高兴，马上意识到老段说话跑版，赶紧指责：“你呀老段，睁眼不看正，胡咧咧些啥？你的屁论有失偏颇，放大放小，有声无声，这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该放大放大，该放小放小。俗话说的好，能大能小是条龙，光大不小是条虫。万岁上次上朝不是放不大响，而是怕影响，这恰恰说明万岁宅心仁厚，有高深的修养。再说刚才谁之屁，虽然大响，但就不合时宜，既放错了地点，又放错了时间，这说明谁没修养，没出息，没成色，根本不配在朝廷里放屁。”
　　李忠臣又补充发言：“为人、为臣，总是需要有点拍马精神的；同时，要会拍，拍得恰到好处，就象一碗红烧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刚才有些同僚所拍，不敢苟同，更不敢恭维。微臣最佩服卢宰相的发言，尤其是向万岁汇报杜之章的事儿，能够将错就错，把错事办对，把坏事办好，这需要大智慧。”
　　正发言激烈时，德宗要作总结：“寡人明明知道众爱卿说的不是心里话，但寡人听着高兴。一个健全的朝廷班底，既要有忠臣，也要有奸臣，更要有弄臣，忠言、谗言、甜言都要听，这才叫广开言路。发言的也好，没发言的也罢，退朝后都要形成文字东西，写在折子上，报卢爱卿把关。凡是言之有理，但言之无物者，统统一律退回重写。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大臣终于长出一口气，比放屁还轻松。
　　演出达到了预期效果，大队四清工作队连长连长在表彰会上说：“嗯，不错！嗯，不错！凡是重大题材，就应该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这就叫滴水见太阳。角度选的好，立意也新也深，主题鲜明突出，台词很漂亮，富有情趣和理趣。该剧既有力讽刺、批判了五千年的拍马陋习，又为广大贫下中农提供丰盛的精神食粮。胡高同志给咱工作队长了脸，争了光，我代表全队同志向你表示感谢和祝贺。话剧是文艺战线上的轻骑兵，演员少、道具少、投入少，不受舞台限制，排练周期短，群众又喜闻乐见。希望你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在工作、生产两不误的情况下，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剧本来。”
　　没多久，胡高就栽了。几个扛大枪的基干民兵在四清工作队连长连长的带领下来抓胡高。一个黑而瘦的民兵把《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给撕撕烧了，说：“你研究大炼钢铁，是不务正业。五八年大炼钢铁是劳民伤财，害得俺老百姓闹了三年饥荒。”一个白而瘦的民兵把胡高的日记本撕撕烧了，上面抄有《十八摸》。连长连长把剧本《一屁千金》撕撕烧了，说：“《一屁千金》是一株大毒草，含沙射影地攻击共产党，攻击社会主义，攻击人民。”
　　一群笨蛋，自己毁了罪证，还向县里报案。县四清工作队领导“眼镜”拍案而起，指着连长连长的鼻子骂：“你的脑子也没见裂缝儿呀？咋进的尿水儿？再恼再恨，也不能把罪证给烧了呀！”
　　于是，县专案组下来调查，对全体演职员进行隔离审讯，然后又集中起来，把《一屁千金》重演一遍，以便核实口供，以便发现蛛丝马迹。
　　然后，胡高被押回到黄金庄接受批斗。四清工作队连长宣读胡高罪状：“社员同志们，我叫连长，是新上任的四清工作队连长，大家叫我连连长好啦！我今天来宣读一下胡高胡搞的罪恶事实。一是好吃嘴。临到谁家吃饭，要是碗里不是老等放屁腥腥的，就立马板着脸，拉拉长，黑瘆着，好像谁欠他二斤半黑豆钱。这里我把你队谁给他编的顺口溜，我念念你们听听：‘工作队，好吃嘴，每天要吃一只鸡。村东母鸡熬寡守空房，村西公鸡熊屁没头放。家家的筷子都磨短，户户的板凳都坐散。当初尖嘴猴腮不顶三级风，如今头肥肚大象个不倒翁。’大家不要笑，严肃点儿。二是乱搞男女关系，他和马楚不清不楚，还弄个强奸不遂。三是利用文艺形式搞含沙射影，恶毒诬蔑攻击共产党。经县四清工作组领导研究决定：胡高是典型的彻头彻尾的现行反革命。”
　　几个预定的发言后，号召大家自由发言。马列氏举手揭发:“寡人再揭发检举补充几句。都你胡高的屁股主贵，屙屎用公家的被套擦包（屁股）。有一天清早起来，罗罗锅天灰灰的就起来捡粪（义务工），挎着箩头掂着粪叉转悠到猪圈边上，看见一堆驴屎蛋子（老眼昏花，看东西重影），准备过去铲到箩头里。突然，那堆驴屎蛋子向他滚过来。他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扭头看，驴屎蛋们追着他跑，象一群老鼠跑恁快。他扔下家伙，跑着喊着：有鬼呀！打鬼呀！这时，打早班铃的生产队长迎面走过来，罗罗锅的头正好扎在他的裆上，生产队长疼得双手捂裆蹲那哎哟好一阵子，缓过劲儿来狠狠地骂：投胎去钻妇女的裆啊！你个瞎货！罗罗锅指着猪圈说:鬼，有一群小鬼！生产队长在一棵老柳树下的一片牛蹄坑里，找到了几个‘小鬼儿’。他双手抱住老柳树，笑着说：老罗啊老罗，你瞎了个屄眼子，那哪是小鬼儿呀？然后捡一个小棍，挑着套子擩到他鼻子上说：臭不？这是胡高擦屁股用的套子。罗罗锅这才恍然大明白：噢！原来是那阵旋风作的怪。”
　　揭发检举之后是批斗，半天下来，把胡高打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按照连长的吩咐，把他埋到乱坟岗里。
　　众人离去，孔伯僧用石块砸跑几只野狗，独在土堆边叹气，双手背在背后，仰天吟哦：“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