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当众挤奶 32、进城看戏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3-11-08 19:54:55 字数:4630
31、当众挤奶
成器眼气,挤给嘴里。
咂吧咂吧,奶是甜的。
专区曲剧团要来黄金庄儿唱大戏,队长在老柳树下召开社员会。尤成器把一串钥匙往裆前挪挪,捧着一本破《诗刊》在装模作样地看。孔伯僧逗他:“又拿颠倒啦!”他慌忙颠倒过来。其实,这一回拿的正对。“给马列嫂子一个毛病,就是喜欢颠倒过来看,倒着看更有意思。说书的瞎子说,三国演义的时候,有一个外号叫啥子蚂蚁的。”他拍着脑门,“叫,叫死蚂蚁对吧?她都是倒过来看。”说是这样说,他心里埋怨:“这本破《诗刊》也没个画画(有插图烂掉了),连个人物也没有,哪怕有一间小房子,或是一棵小树也好啊!”
马列氏抱住裘皮走过来,一股子奶腥味扑面而来。她就在尤成器的对面坐下来,解怀喂奶。
尤成器无心看书,两眼直勾勾地盯住她的胸怀,问:“嫂子的妈水子咋恁些?够俩人喝的不?”包得爽插嘴:“人家都说,月子婆娘吃油酱下奶多。”马列氏白愣她一眼,闭气没吭。她有短可截,没法吭气。
曲剧团可真有能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马车一马车的芝麻酱作肥料,摊晒在场面里,香飘满庄儿。
马列氏多次找常场长商量,情愿义务看场。白天,她一有空就到场里转悠,撵鸡、撵狗、撵人。大人们挡不住香味诱惑,但又碍于面子,不敢到场面一吃,只好远远地站一边作作深呼吸。偶有个别厚脸皮的上前抓吃,她毫不留情,象吵小孩似的。
一群孩子一哄而上,两手一替一把往嘴里捂,个个吃出了张飞胡来。法不治众,吵也不怕,骂也不怕。好不容易撵走一波,马上又来一波,能把她累得筋疲力尽,气得坐在地上哭鼻子,一手抓住脚脖子,一手掂住耷拉大长的鼻涕不停地甩,哭着骂着。人生有哭,哭出境界不容易。为人善哭是才能,比如刘备就哭出了江山。马列氏从说书的嘴里知道了哭的妙用。她这么一哭,孩子们都吓跑了。
女儿马楚不敢傍边,也是远远站着干眼气。回到家哭闹着要吃油酱。她把女儿打一顿,她哭她也哭。
马列氏又找场长,情愿在场面里自搭草庵守夜。马楚一个住家里害怕,也要到庵里跟娘睡。场长答应她,但不放心。
一天深夜,马列氏蹑手蹑脚走到场长庵边,听见鼾声大作,心中窃喜,放心、放胆。拿出大海碗,干脆麻利快,又把破布衫搭在端碗的手腕上作掩盖。伸手不见五指,搭也白搭。
马楚说:“真香!真好吃!”说着掘一筷子抿到娘嘴里。马列氏咽了一口又一口,不停地说:“太苦!难吃!。”
惯偷一夜不偷一夜难入睡,哪怕偷根鸡毛尾。马列氏想金盆洗手,但心里难受。这天夜里不宜下手,西边树梢上挂着一弯新月,月色朦胧。马列氏心痒手也痒,程序照旧,还是先到场长庵后听鼾声。场长刚才小解过,怕坏了她的好事才又鼾的。
马列氏端着油酱没走多远,就听见马楚又哭又喊,吓得她慌忙把碗藏到草丛里,赶紧赶回去。场长走过来。马列氏骂:“你个死妮子,哭啥哭?半夜三更的。害得老娘一泡尿尿半截。”马列氏两手把大裤衩子使劲往上提提,差不多快提到胳肢窝,在场长面前晃来晃去。
马列氏偷油酱的事尽人皆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读者知道她有这回事就中了,下面接着喂奶。
裘皮吃饱了就咬奶头,疼的她忍不住照他屁股上拍一巴掌。裘皮“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有些不耐烦,向着树上的马楚喊:“快下来!哄你弟弟!抱住上一边玩去!别耽误队长开会!”
尤成器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扣子扣好,怅然若失的样子,抹拉一把嘴水说:“俺娘说俺小时候省劲儿,从来也不咬妈穗儿,裘皮侄儿长大了,肯定不是个好东西,肯定不知道心疼老婆子。”员员说:“你刚生下几个月,你娘就跟人家当奶妈去啦!你就不是吃妈长大的。”尤成器说:“别放瞎屁!生我时还没你嘞!”
马列氏说:“眼气了是吧?你要是叫寡人一声娘,就叫你吃一口,咋样?”
尤成器又挪挪那串钥匙,说:“中啊,先吃妈,后喊娘。”
马列氏说:“先喊娘,后吃妈。咱先说好,可不能象你皮兄弟。”
嫂子们趁机寻开心、找刺激,不喊不依不饶。她们一哄而上,没看清啥动作就把他撂个四爪朝天,结结实实摁在地上。在马列氏的指挥下,有人摁腿,有人摁胳膊,有人摁头,裘皮的表妗子捏鼻子。马列氏干净麻利快,谁也没看清她是咋骑到他身上的。她顾不上解扣子,直接把小布衫肚皮上掀起来,一手抓一只,对准他的嘴脸挤出白花花的奶水,喷射到他的眼里、嘴里、鼻子里,一塌糊涂,呛得直咳嗽。
“喊!喊娘!不喊不中!”马列氏边挤边逼。
他鼓足勇气,小声喊个“干娘”。
嫂子们一致强烈抗议:“干娘不中,得喊亲娘!”
这一回只得破上破,喊就喊吧!“娘”的声音故意拉得很长,长到嫂子们松开了手,爬起来才敢喊出“里个脚!”他一边跑,一边扭头看,一边抹拉脸,嘴唇“咂吧”得脆响,嬉皮笑脸地又撂一句:“娘里个脚!妈水咋是甜里嘞?”
队长干咳两下,算是下命令,把洋铁皮大喇叭捂在嘴上:“我正式宣布一个大好消息。”二孬们接话茬:“专曲剧团要来咱庄搭台唱大戏的啦!”“爬一边去!搁咱庄搭台唱大戏的事儿我就不再说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下面我安排注意事项:第一点,大热天看戏,一个人一个味,人与人之间不要挤得太紧,特别是男女之间,紧了会出事儿……”
尤成器又挪挪钥匙串说:“能出啥事?看戏人多,挤是常事,哪个女的怕鸡(挤),别去看得啦!”
一群嫂子听出了话里话,一齐吐他不要脸。
队长接着安排:“咱庄的两个汽灯坏了一对,谁到外庄能借来一个,给十二分(男劳力一天的劳动报酬)。”谁负责搭台子,谁负责治安,谁负责茶水……都一一安排妥当。
这时场长老常来到会场,说:“怕挤坏人,不搁庄上演了。”再问,场长只知道这些。社员们各个象泄气的皮球干瘪在那里。
32、进城看戏
磨磨叽叽,放一车屁。
熏哕二孬,扒她裤腰。
太阳刚压山,三辆大拖车一拉溜开到庄东头。早早等候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片,地富反坏右们,通过艰苦努力(本月多干十天义务工),也都拿到了戏票。二孬们是大人抱上去的,三大车都是挤得满满的。师傅怕挤崩了车梆(木制的),就用铁索链子把车箱围捆起来。
挤在拖车上的感觉真好,真幸福。二孬们都是挤在大人中间,仰脸看,一线天,就是看不清大人的脸。二孬从突出的胯骨锤判断,他身边是个男的。谁的骨头能蹦恁高?肯定是尤成器。他的骨头正好顶住他的头骨,生疼。另一边有肉感,肯定是个女的(即便是荒年,女的肉也比男的多)。谁呢?车开不久,尤成器开始不老实,先摸摸他的头,又摸对面的她。她也开始摸他,二人手拉手。二孬得出结论:她就是“蒙脸纱”。上车之前,就发现他俩特黏乎。因为道路坎坷,拖车颤簸,人晃荡,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男人与女人,亲嘴操胸的现象很频繁,也很普遍,也很正常,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有情无情,有意无意,非常无奈。
突然,车停下来。听大人们说是给火车让路。就听见轰隆隆的车轮声,又听见叫唤,惊天动地。包得爽第一次见火车,咋呼的最有劲儿。她试探性地问:“火车爬都爬恁快,要是站起来跑的不更快?”尤成器在街上打扫过粪,见过世面,嘲笑她:“都你能!火车站起来跑,过山洞咋办?”“那洞得多深?火车钻进去治啥?咋调头钻出来?”包得爽有太多疑问。
有个陌生声音突然尖叫着:“我肏你娘,哪个大花驴熊捞摸姑奶奶的屁股?”一车人大笑。尹道提醒说:“不言声谁知道?”二孬想不明白:“屙屎放屁的地方,有啥捞摸头?就不嫌臭?”
说曹操曹操到。说放屁就有人放,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地放,又响又臭。(这一年丰收,顿顿大人小孩都吃得撑里慌,吭吭的)。上层的大人还好些,熏坏了处于下层的二孬们。屁味杂陈,久久不散。刚刚散淡些,又有人补充。刚上车时的幸福感一下子被屁味取而代之。
其实,二孬对屁并未有这般讨厌。寒彻夜,他家床上有盖的没铺的,几口人挤在一个被窝里,他不放,她放。二孬嫌臭,忽闪忽闪被边,他娘就吵他:“掖严实点!烟暖房,屁暖床。”
为了转移对屁味的专注,孔伯僧出了个屁点子;“大家别先放!叫我说,每人至少说出一个与屁有关的歇后语好不好?”“好!”一车人大多数都同意。尤成器问:“说不出来的咋办?”“罚!谁说不出来就摁到底下吃屁!”包得爽制定了约束机制。
孔伯僧打头炮:“孔老夫子放屁,诗书味十足。”尤成器说:“放屁吹灯,上气不接下气。”包得爽说:“裤裆里放屁,两岔里。”一个陌生的女高音说:“老公鸡压蛋,放熊屁。”二孬说:“大白脸,一只眼,不会说话会叫唤。”二孬的表妗子说;“风是雨头,屁是屎头。”一车人都嘲笑她娘儿俩说的不沾边。尹道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干脆老瓶装新酒,收旧利废:“吹灯放屁,两头漏气。”二孬受到启发:“放屁吹灯,底气不足。”尤成器认死理儿:“吃别人的屁没味,翻新的不算!”
二孬的表妗子也高声大骂起来:“我肏你姥娘,带上你小姨,欺负外庄人!是哪个没屁眼的,扒老娘的裤衩子?”一车人那个笑啊!个个都笑出了泪。怕胳膊放在下边会被挤下去,大多数的胳膊都搁在别人肩上,二孬的表妗子也不例外,几次努力伸下去就没成功。紧挨身的尹道同情她,想做好事,先征求她的意见:“我的一只手正好在下面,帮你提上中不中?”“中你娘个头!想占老娘的便宜,没门!”一车人又是一阵笑。是啊,世上的事也就这么不可思议:有些好事不能做,好心当成驴肝肺。
“俺表妗子人称人精,头发丝都是空的。这一会儿,真是气昏了头,扒了就扒了,不说谁知道?下车时抓紧时间提上去不就完啦?话说回来,是谁他妈的恁缺德,肯定是喜欢捞摸女人屁股的大男人干的。”二孬在肚里为表妗子抱不平。
老常是台柱子,幽默滑稽的表演,全省出名。听说他进京给毛主席表演过,并且得到了毛主席的赞扬与鼓励。?黄金庄的人进城看戏,都是冲着看老常的表演,才不惜挤出三拖车臭屁的。遗憾的是,这一黑了沒有老常的戏,具体唱的啥,不提也罢。要是不向读者谝谝老常的高超演艺,就觉得对不起他。因此,这里只好说说他一次打地摊即兴表演,算是补埸吧。
之前的一次秋收。在场面里,马列氏、孔伯僧、尤成器、尹道等纷纷要求他再表演个节目。他也不再谦虚,也不再客气,从紫大豆堆上,捧几捧,在堆旁堆出一个直径不到二尺的圆圈,作为表演节目的大舞台。
在豆圈外,他先来个垫埸。一抬手,一投足,一个鬼脸,一个眼神,能把大家逗得那个乐呀!那个笑呀!笑得捧腹,笑得肚子疼,笑得东倒西歪,笑得前伏后仰,笑得眼泪出,笑得牙活落。就说他那俩眼珠吧,能分别转,能一个顺时针一个反时针同时转。眼睛表演之后,观众又要求他表演口技。学啥象啥。学狗叫时,全庄的狗都“汪汪”一片,周围庄上的狗也跟着“汪汪”。学驴叫更有意思,几头驴正在草河边吃草,听见叫声,先打响鼻(相当于人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好说话),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伸长脖子,“呗吧呗吧”地仰头朝天叫,不分公母。
然后,他向孔伯僧借个破草帽,戴得周吴郑王,翻个跟头进了豆圈。用右手抓住草帽碗顶,捂在胸口,向大家深深鞠一躬,又把草帽戴好,还是周吴郑王。紧接着就翻倒栽跟头,象飞速旋转的车轮一样,揉揉眼也看不清哪是胳膊哪是腿。“扑嗵扑嗵”一气翻了几十个,始终没出圈儿,大家吓一身冷汗,万一踩在豆埂上,咋办?令观众百思不解的是,翻恁快,戴的草帽又没系带,咋就不掉下来?
大家嫌不过瘾,振臂高呼:“耍花枪!”有人找来一根竹竿棍代替。他把竹竿耍得“呼呼”生风,一根竹竿能把他的身子遮得严丝合缝。二孬胆大妄为,抓把豆子撒过去,结果,一粒也砸不住他,都被竹竿挡飞了,反射在大家的身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孔伯僧问:“老常啊,你翻斤头那么快,草帽咋不掉下来?”老常笑笑说:“这就是功夫。”“我也不是学戏的,说说也不会争你的饭碗。”孔伯僧非要打破砂锅纹(问)到底不中。老常向他耍了个鬼脸,来个呲牙咧嘴一瞪眼。孔伯僧悟性高,在场的众人中,独他明白了不掉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