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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偷挖蚯蚓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3-11-07 12:34:27      字数:8102

  29、偷挖蚯蚓
  热如火烤,汗如尿浇。
  裆里吊瓶,撞昏头脑。
  尹道钓黄鳝上了瘾,就象他当年学骑自行车,半半窍时,摸着谁的都骑,挨吵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钓黄鳝,场长没少劈头盖脸地熊他。
  看水时间,他偷着钓,但瞒不过马列氏。她来个欲擒故纵,心里说:“你就偷着钓吧,孩子乖,你犯的错越多越大越好,门当户对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
  有一天,她发现他在一片老坟院里用干牛粪烧黄鳝吃,她突然从稻棵蹿出来大吼一声,吓得他“妈呀”一声扔了半截黄鳝。“中啊!上班时间你敢搁这烧黄鳝。”她阴沉着脸象块破抹布,能拧下来污水。他连忙跪地磕头求饶。她马上晴空万里着脸说:“看叫你吓的,婶子不是那号人,逗你玩儿的。不过,万一有人打你的小报告,叫你比害眼通厉害。”“那,那,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一定要给我保密。”“保肯定保,而且婶子还支持你钓,而且婶子有个烧黄鳝不叫谁发现的好点子。想当年,婶子当闺女时,亲手宰了一个小日本少佐,塞进老坟肚子里,谁都不知道。”就完,她围着老坟转圈瞅,瞅了一座又一座,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洞的老坟。她兴奋地说:“快点过来看看,这个老坟有两个狼子(黄鼠狼)洞,一个朝阳,一个背阴,都有碗口粗。”她拉他趴在背阴的洞口朝里看,看见阳光照射到里边,腐朽的棺材板子乱七八糟,骨头乱七八糟。她介绍说:“搁一个洞口烧,从那个洞里冒烟,烧完了把灰往老坟肚里一推,谁也发现不了。”万一有谁问你搁老坟院里烧的啥,你就说熏黄鼠狼子哩。黄鳝钩也别拿回去,插在稻棵里。”
  有一天午饭后,尹道扛锹顶着烈日到场北庄上挖蚯蚓。挖蚯蚓回来,想拐场里喝口水,刚进场部就被场长叫着了:“站住!连天响午头不休息干啥去了?”尹道结巴着说:“到后边高粱地里屙屎去了。”“那咋还扛锹?”“这几天不是传言有狼吗,是个防备。”场长饶他一圈又一圈地仔细打量,说:“不是有狼,而是有鬼吧!蚯蚓哩?老实交代!”这时,从住室里陆陆续续出来二十多个睡眼惺忪的队友,马列氏和两个炊事员小娘们也凑过来看热闹。
  “说!到底干啥去啦?”场长见众人助威,更加威风凛凛。”“我,我真的屙屎去了。”“北庄有人来捎信儿,说你在挖蚯蚓,挖的谁家的粪堆我都清楚,赶快给我拿出来!”尹道双手捂住裆,哆哆嗦嗦地狡辩:“我,我没有,叫我交啥?”围观众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说他还没猴子能,有人说比猪还笨。“你个隔壁阿二,慌恁很捂住屌干啥?”场长一脸坏笑地问。“我,我这两天疝气发了,一会儿一挤,一会儿不挤就给产妇下奶一样,胀得生疼,挤挤上去一会儿。”围观众又“哈哈”。“咦,咋没听说你有疝气?”场长大声喊,“小卫,小卫哩?过来给他检查检查有疝气不?”卫生员小卫从卫生室里跑过来,挤到马列氏身边,正要张嘴说啥,马列氏赶紧趴他耳根处小声说:“你都说他有疝气。有情后补。”卫生员随说:“你是想听实话也,还是想听瞎话也?”“你这孩子,说的啥话?当然叫你说实话啦!”场长有点生气。“尹道确真有点儿疝气,不过不是多严重。”马列氏剜卫生员一眼,说:“下来给葫芦头样恁么大,还不严重咋严重?”围观众冲她“哈哈”大笑。场长问:“你咋知道给葫芦一样大?”“是呀!你是咋知道的?看见了?”围观众异口同声地追问。马列氏说漏了嘴,双手捂住赧颜应变:“他是寡人没过门的女婿,闺女知道。”尹道感动得热泪盈眶,守着一大堆人把自己的亲闺女都兑上了。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白求恩精神,这是罗盛教精神。
  场长很狡猾,根本不信,“咳!咳!”奸笑两声说:“女婿不女婿我不管,我要管的是蚯蚓。脱,同志们帮他脱!”
  尹道看看马列氏,看看那俩做饭的小娘们,又看看卫生员小卫,抹拉一把汗水哀求说:“这,这化日之下,还有三个女同胞,眼睁睁地看着,怪难为情的。”“少鸡巴啰嗦,脱!看病不背医生。”场长开始说脏话。尹道不但不脱,反而双手提着腰带提防着。几个看水的同志一哄而上,把他的长裤子扒到脚脖子,象剥香蕉一样容易。
  场长恼羞成怒:“脱!裤衩子也给他扒下来!”尹道“扑嗵”跪在地哭丧着脸说:“我招!我招!”他长跪着解开带子,从裆里掂出一个小瓶儿,小瓶儿用一根半胶鞋带子拴住瓶脖子吊在松紧带上。因过度紧张,把活扣解成了死扣,只好耷拉在裆外。围观众一阵哄笑。场长说:“别解了,站起来吧!我说啥时候解你再解。”他战战兢兢站起来,吊瓶晃来晃去,象钟摆,刘姥姥在大观园看见的那一种。“有个歇后语叫‘裤裆里绑瓶,装熊’。你不装熊装蚯蚓,亏你做得出来。”围观众七嘴八舌,霹雳啪啦,爆豆一般。卫生员小卫慢条斯理地说:“亏你还是大学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一个臭屁能毒死一头牛,蚯蚓熏死了还咋钓?从蚯蚓都还活着来判断,你一直没放屁,从小瓶吊裆里到现在,估计也过去两个时辰了吧?理论上讲,一个正常人一天至少须放十八个大屁,小屁无数,可以忽略不计。你肯定有问题,不仅仅是疝气的问题,你的消化系统也有问题。”
  马列氏看事情越闹越大,鞋篓里长草,荒了丫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他吃亏太大,遂为他辩护:“尹道这孩子给寡人说过,打算瞅空钓黄鳝交给伙上,给大家改善生活。要是大家伙里都做这样的好事,咱场二三十号,都括一个晌午头一个人钓二十根,合起来就钓五六百根,咱场就能天天有肉吃,都是北京的大官也赶不上咱场的伙食标准呀!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光欺负老实人。”
  场长说:“你帮腔也白帮。前天上午,有两个公安同志来搞侦察,怀疑咱场有谁放火烧了老百姓的祖坟。我当时一推二六五,矢口否认是咱的人干的。公安同志见我态度坚决,没再追问下去。他们走后,我就怀疑你和尹道,因为那片老坟离你俩管理的稻田最近,并且,我亲自到坟地做过调查,发现一座老坟里的棺材烧成一堆灰,洞口和附近草丛里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搬运骨头,我捏起来几根一看,果然是黄鳝脊椎骨。”说到这里,他回办公室拿过来一个纸包抖开叫大家看。
  尹道说:“这肯定不是我干的。信话不胜信理,老坟上那俩洞顶多碗口粗,就是小孩儿也没法钻进去,就是能钻进去,也没法搁里边烧呀,还不把人烧死、熏死?再说了,谁再胆大,也不敢钻进去呀!肯定是谁发现里边有黄鼠狼,搁洞口熏的,不小心把里头的棺材烧着了。”
  场长说:“狡辩没用,从今天的蚯蚓案件和老坟地里散落的黄鳝骨头联系起来分析,老坟失火肯定是你尹道搁洞里烧黄鳝造成的。你这不仅仅是消极怠工,不好好接受劳动改造,严重破坏生产的问题,而且是构成刑事案件,能犯了国法。烧人家的老祖坟比扒的性质更严重、更恶劣。扒了还有棺材和尸骨在,还可以重新埋,烧了啥都没了,一点念想都不给人家留,你缺德带冒烟、带屙血不?不胜你嘴硬,我把你捆到公安局修理修理,看你招不招。”
  尹道想弄到局子里卫生员小卫慌着抢救。马列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围观众大都紧张起来,只极少数幸灾乐祸。
  场长犯难:“昏过去不要紧,还管昏过来,有小卫在,不怕。关键是案件咋办,报案吧?把尹道这孩子给毁了;不报吧?万一传出去,老百姓来场闹事儿,得把他打个半死不活的,自己还落个包庇罪。狠狠心,场长当天就派人把他押送到公安局。
  尹道在押送的路上想:“到受审时少不了挨打,不能一打就招,毕竟自己是预备党员,人家刘胡兰连预备都没预备;当然也不能给人家江姐比,江姐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挨个差不多再招,预备党员就要象个预备党员的样子,绝对不能传出去叫外人耻笑。另外,招供有招供的好处,受审时少点皮肉之苦这不说,好处是可以住两年监狱。监狱里比外边保险,老百姓再厉害总不能劫狱吧?农场是不能回了,老百姓知道了非把我打个腿断胳膊折不可。”
  在狱里,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安全舒适,天天喝化学稀饭不说,狱友们天天打他骂他欺负他,他受不了了,真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尹道被押走了。马列氏在农场无精打采,整天象霜打的紫茄子或红薯叶,她后悔不该教他钓黄鳝。时间长了,她终于想开了,自言自语:“也罢,住两年大牢也好,没听人家说吗,住过大牢的都是能人,出来都有出息。等他出息了把闺女许给他,也是一门好亲戚。”
  30、墙头倒了
  墙头三倒,有点蹊跷。
  吃了鸡腿,还叫说媒。
  尹道出狱回到庄上,看见尤成器和马列氏有说有笑在调情,气不打一处出,而是七窍生,心想:“老子去蹲小黑屋,你他妈的怪出蛋(舒坦)。后锅里水,先温着你。”
  有一天下午。尹道在马列氏家串门子,看着门外的几只鸡挠食儿,那只大花公鸡疯狂地追一只黑母鸡,黑母鸡跑着跑着不跑了,眼睛一闭,卧那等大花公鸡来压蛋儿。
  尹道脱了趿在脚上的破鞋,狠狠地朝那个花公鸡砸过去,出门弯腰拾鞋时自言自语:“妈里个屄,老子连你这个花公鸡都不胜,压了这个压那个。天底下恁些好看的大闺女,也不知道都叫哪狗肏啦?”
  他回家汤也不烧,衣裳也不脱,脚也不洗,倒在床上就睡,睡也睡不着,唉声叹气,翻来覆去。他恨呀!恨那只花公鸡,恨天下所有的公鸡;恨尤成器占马列氏的便宜;也恨马列氏:“嫂子呀嫂子,光说可怜我,同情我,光敲梆子不卖油,净诓人。”
  鸡叫时,他终于有个点子:“对!把她的茅房的半截墙头推倒,再帮她垒起来,给她干活总不能不管饭,管饭就得杀鸡子,杀就叫她杀那个花公鸡,也好眼气眼气尤成器个好打板的色鬼。”
  说干就干,他爬起来摸到她的厕所里,先用双手推后墙,推不倒,又用肩膀扛,扛几扛才扛倒。
  清早起来,马列氏掂出尿罐来厕所倒尿解手,一看后墙倒了。后墙后边是一条大路,来来往往过人,立等尿尿。到大路两头瞅瞅,正好有人朝这边走来过,东头看着象如果的爹,掂个粪箩头;西头是包得爽,眼看快走到眼前了,憋得快要尿裤裆,只好掂着臊哄哄的尿罐回屋里尿。
  尹道大清早起来来串门子。但他经常这样,掰开俩眼,脸也不洗,带着眼屎糊糊,边揉边往她家走。一年到头,他在马列氏家比在自己家里时间还要多。这又来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是来看笑话的。看见她往屋掂尿罐,就问:“大清早起来,人家都是从屋里往外掂,你咋往屋里掂?”“唉!别提啦!夜儿黑,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王八孙叫夹道后墙翁倒了。憋的要尿裤裆,不掂屋里尿,搁哪尿?”“咦?稀罕!是谁没屁眼儿屙血治这缺德事儿?”他眼球轮几轮接着说,“噢,我想起来了,有可能是尤成器干的。”“你咋知道?”“记得好象他给我说过,说嫂子的夹道后墙裂个大缝子,从外边往里看,能看见嫂子的白屁股,看嫂子的也没啥,马楚也老大不小了,不能随随便便叫谁看,你说是吧?我问他说这话啥意思。他说,早早晚晚,得给翁倒了,重新给嫂子垛个新的。”“这个尤成器,翁倒也不言一声儿。去,你去叫他叫过来。一顿不吃饭中,一会儿不解手不中,快去!”他走远了,她又撵上去喊,“哎──你到庙里,旁啥白说,就说嫂子的夹道后墙倒了,快点过来帮忙垒起来。”
  他把尤成器找过来,上建议:“嫂子,再用这烂砖头蛋子,还是挡不住裂大缝子,裂了大缝子,还是挡不住有人不主贵,趴外头往里瞅,干脆用泥垛墙,还结实,还好看。成器哥垛的墙给砖都不换。”她采纳了他的意见。垛墙的活儿累人,拉土、和泥,用泥叉一块一块地往上垛,垛不好就鼓个大包,象大月份的妇女。
  先找架子车拉土。尤成器架辕,他推车梆,满满的一车土,赶到上坡时,他才掏真劲儿,在平坦路段,他只装装样子,俩胳膊推着车梆,伸得笔直,其实,一点劲儿都没使出来,他偶尔扭脸看他,他不但俩胳膊伸得笔直,俩腿也蹬地给起飞的老等一样。拉了整整一上午的土,堆了一大堆。
  然后是挑水泼泼,好叫半干的土块很阴阴,浸浸,浸透。然后掺上麦秸和泥。和泥的活也是累人的活,尤其是掺大量麦秸和很难和匀,俩人光着脚上去踩,再用泥叉倒一遍,又倒一遍,比给生产队倒粪还费劲儿。和出来的泥要不软也不硬,有点象擀面条和面块,如果象包饺子的面块都不中,垛起来的墙容易堆,甚至倒。尹道偷懒,一大堆泥和下来,他上了三次厕所,附近的他不去,说里头有人,非得跑到庄稼棵里不中理由是习惯上地里屙不熏人。能叫尤成器气得干瞪眼,干咂吧嘴,干叹气,也没啥说的,管天管地,总管不住屙屎放屁吧?
  马列氏为了招待这俩寡汉条子,还真的杀了一只鸡。中午饭做好了,玉米糁子掺大米做的干饭,还有一小瓦盆菜,鸡肉炖萝卜,还有白菜、粉条子,稠糊糊的插根筷子也不倒。
  四人围着一个小方桌坐。马列氏是舍不得吃。马楚先夹一个鸡腿搁碗里,又用筷子摁摁,生怕谁给抢走了。剩下的一个他和他争着夹,能把一盆菜翻个个,两双筷子搁盆里打架。马列氏看不上去了,赶紧下筷子夹住,毫不犹豫夹给了尤成器。
  她心疼尤成器。他累的最很,出的力最大,光穿个大裤子,脊梁沟的汗淌,给小溪一样,“哗哗”的。她朝茅屎缸里扔鸡毛时,劝他:“别干了,歇歇,今儿干不完,明儿干。你都不会学学尹道,干一会儿就去屙滑屎儿。”“兄弟我是个实在人,别说给嫂子你干,就是干公家的活,咱啥时候也没偷过懒。再说了,尿都变成汗了,尿啥尿?”
  尹道本来就吃醋,这又把鸡腿夹给他,他委屈得泪在眼里打圈儿转,要不是睁大眼眶,泪就掉下来,说话的腔儿也变了,几乎是哽咽:“嫂子,你太偏心眼儿,凭啥给他不给我?”她陪着笑脸说:“都怪嫂子杀的太少了,一只鸡才长两条腿,下一回,茅房再塌时,还叫你俩来帮忙,杀两只,咱四个一人一条腿,中来吧?嫂子不是偏心眼儿,俗话说,一拃没有四指近。嫂子想着咱娘儿俩近些,你要是给列妮(她叔伯侄女)成了亲,你不得喊嫂子喊姑哇?自己人得罪不了,你说是吧?”他破涕为笑,说:“你说这我信。啥时候,咱去奶子沟呀?”“活干利亮,咱都去。把这门亲事先订下来。”他笑了,笑得“哈哈”的。一盆菜稠里都捞光了,光剩稀汤寡水了。尹道还在捞,好不容易夹住一截约二寸的粉条,说:“姑,我咋看你杀的是那只白老母鸡呀?”“早就该杀,光吃不繁蛋。成天天瞎浪摆,叫那俩公鸡搁那争风吃醋光叨架,都是它惹的祸,杀了平和。”“姑哇,我问你,下一回再给你干活时,还杀鸡子吃不?”“杀!杀,肯定杀,再杀一下子杀俩,省里你俩争鸡腿。”“依我说,再杀,就杀那个花老公鸡,它特骚包,压了这只压那只,光兴它,不兴人家。”
  天麻缠眼儿时,墙头就垛好了。板正得很,给木匠吊的线一样直的墙板,涮出来的麦秸齐刷刷地耷拉在墙体上,就象给墙披个蓑衣,既好看,又挡雨。过路的邻居都驻足观看,“啧啧”称赞,都夸尤成器,这孩聪明伶俐又能干,干啥象啥。尹道冷落一边没意思。他既嫉妒又咬牙切齿地恨,心里说:“邻居们夸你几句,都不知道哪个脚趾头朝前啦?也不知道自己姓啥啦?我今儿黑还翁倒它,叫你明儿还得垛,累死你个驴熊!明晌午,再吃时,我先下筷子捞个鸡腿,啥面子不面子?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俩人都没走的意思,坐那给马列氏开半荤不素的玩笑。一直开到烧好汤。汤时马楚烧的,擀的面片儿,剩的菜汤兑锅里,老等放屁腥腥的,好歹也算鸡汤面片儿。他和他各“呼噜”两大海碗,临走尹道还嘟噜:“啥鸡肉面片也,连个塞牙缝的肉渣子都没有。”
  当夜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不小也不大。尹道睡醒了,听见雨打芭蕉声,兴奋地说:“老天爷真有眼,下的好啊!再下大点儿,好得淋倒它吧!”说着说着雨停了,他爬起来,开门看看天,天空竟然有一半颗星星在闪烁。他气得骂两句,门也没关,就又摸到马列氏的厕所里。刚垛的墙尽管好推,但是,由于湿滑,他差一点没滑进茅屎缸里,或者说差一点滑进茅屎缸里。
  第二清早,尹道故意赖在床上不起。马列氏来喊门:“你睡死过去啦?太阳晒着屁股了,咋还不起来?”“小姑哇?我正在做梦哩!正梦见你在洗澡,还支使我给你拿裤衩子。你说说,我做这算啥梦?哪有当侄女婿的给小姑递裤衩子的?我害羞,就用一根竹竿棍挑给你,脸扭一边去,扭的脖子生疼。”“快点起来吧,白搁个贫嘴啦?不都是想看看姑的光腚吗?搁原先中,往后不中了,辈份不一样,王八还得有个鳖规矩哩,你说是吧,侄女婿?”“我夜儿累的腿疼,你去找尤成器吧,反正也不用咋和泥了,我也不会垛墙。”“那哪是一个人干的活?你给他打个下手,快爬起来,姑这就回去,杀鸡子去,就按你说的,杀那个花老公鸡,鸡腿叫你吃。”
  花老公鸡也杀了,尹道把鸡腿也吃了,笫二天就纠缠着去奶子沟相亲。今儿缠,明儿缠,死缠活缠,终于吐了口。马列氏安排:“你找辆架子车拉我去,我这腿不方便,二十多里地,叫姑地走,得走到天黑。另外,相亲不能空手,最起码儿也得抱只鸡去。”“小姑,你这不是难为我吗?集训快一年了,接着又喝半年马尿(在监狱喝的稀饭),家里哪有活的?就连老鼠都搬家了,叫我屙鸡子也屙不及呀!先借你一只,中不?”中是中,借一只还两只,还写个字据。咱亲是亲,财白(帛)要分真。另外,你得好好打扮打扮,总不能穿着大裤衩子,光个脊娘(梁)吧?你看人家成器,外束腰,挂一嘟噜明习习的钥匙,多排场!男人要象个男人的样儿?”“长裤子和褂子,我都有,都是有点旧。脏也不算太脏,才穿半个月多一点。问题是,你叫我上哪儿弄外出(束)的皮带和一大嘟噜钥匙?”“说你不能吧,还真是半转儿,墙角上支磨,都不会去找成器借。”“他肯定不给我,据听说夜里睡觉还挂着。稀罕的给猫屄样。”“走!姑给一块儿找他借去?”尤成器看着马列氏的情面,很不情愿地把皮带从腰间解下来,并当面把钥匙数了两遍,一共十三枚,其中有一枚是黄铜的。
  走到奶子沟都晌午错了,列妮儿又重新做的饭。吃了饭,妮儿问他:“新社会了,你搁哪弄个破礼帽戴戴?”没等他回答,马列氏抢先趴到她耳也小声说:“这是他爹传下来的,别看破,帽里子里藏的可有货,不瞞你说,有个藏宝图。他爹积攒的金银财宝都在这附近哪架山上埋着哩。你千万可白传说出去,要命的事儿。”妮儿盯住礼帽笑,笑成一朵盛开的月季,不但好看,还有香气儿,他闻到了。她笑一阵子问:“你这腰带好象是皮的,皮的恁结实,咋可到用断啦?用铁丝缠住多难看?”尹道笑笑说:“这皮带是有纪念意义的。这是咱小姑送给我的,这也算个定情的信物吧!”马列氏说:“胡说,列妮儿给你才算定婚信物,这话只能搁自家屋里说,叫外人知道,还以为你给姑有啥事儿哩,可不管再胡说八道啦!”妮儿又问:“你搁哪弄一大串子钥匙呀?”“我,我……”他一时语塞。马列氏说:“这孩子家大业大,又管着公家的账目和仓库,钥匙自然就多。”
  妮儿送他时,出了岔子。他拉着车走到一片山林时,从树上跳下来一只四脚蛇,刚好落在他的礼帽上,他失机慌忙去抹拉,礼帽掉在地上。妮儿看见光达达的大罗圈秃,捂着脸,哭着跑拐回去了。
  马列氏坐在车上安慰他:“你不用担心,这小死妮子的脾气姑知道,她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待空儿姑再来一趟,好好劝劝她,她从小就听姑的话,叫她正东不敢正西,叫她打狗不敢撵鸡。”
  摸到半夜才到家,他走到门口,吓一大跳,树下石板上坐个人。“谁?”“我。”“你黑更半夜里不睡坐这治啥?”“你说我治啥?借时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保证天黑还我皮带和钥匙。你看看天快亮来不?看见对象都腿软乎得走不动啦?”尹道心理有鬼,出了庄,拐个弯,借故解手,把那枚黄铜钥匙取下放在小树林里了。于是,他笑着说:“隔手不知物,皮带和钥匙都是我小姑借的,要要,你该找她要,给我说不着。”尤成器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给他摆理,气呼呼地去找马列氏。她刚睡下,“谁敲门?”“我?”“我是谁?”“连我的腔儿都没听出来?姓尤的。”“噢,成器呀?黑更半夜里,咋事?”“我要皮带给钥匙。”“要要你去找尹道。问寡人啥用?”“他说叫我找你,说是你借的。”“你看尹道这孩子,咋恁混蛋?你也是,可到狗吃了日头啦?天都快明了,明儿再要都不中啊,回去睡会儿吧,天一明就去帮你要回来。”
  天一明,她去找他要。他光着腚,门开个缝,把皮带和钥匙递出去,不干不净地还骂两句,骂尤成器不是个东西。没等她转身,尤成器也来了。怕神有鬼,接过皮带和钥匙一看,发现黄铜的真的没有了,急切地问:“黄铜的哩?”她说:“你头上长疙瘩,咋看带个鹅(讹)相?啥黄铜不黄铜?钥匙都是铁的,哪还有黄铜的?寡人走南闯北,啥千奇百怪的物件没见过?借钥匙还借出白毛仙屄啦?”“真有一个黄铜的,嫂子,不信,我管跪下赌咒。”“赌咒不灵,放屁不疼。你指着讹个铜钥匙也发不了财。”他不再给她摆理,找块石头砸着门吼:“你给老子滚出来!你不把黄铜钥匙拿出来,我弄死你!”尹道吓的,光着腚搬案板顶门,顶也顶不住。他破门而入,上去双手拤住尹道的脖子,直把他拤得四肢不弹蹬。临走,搁俩胯上操操油腻腻的灰疙瘩,扭头说:“装的怪象,吃的怪胖,死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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