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娘的活坟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3-11-05 11:46:15 字数:3493
26、娘的活坟
他吃我娘,我泪涕零。
视他为父,养老送终
“眼镜”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他找了几个学问深的,进一步研究了《娘的活坟》后,马上召开批斗会。会上,逼孔伯僧大声读一遍。孔伯僧不服气,念后辩解说:“我写的是马列氏给我讲的奶子沟的真人真事儿,不信问问她,也可以去调査调查。”“眼镜”摘下眼镜,说:“我看你是茅屎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看来上次还是修理得轻,下面也甭给他废话了,继续修理!另外把马列氏揪上来!”大家的目光相互搜索着。马列氏勾着头,几乎勾到裆前。孔伯僧知道说漏了嘴,照自己嘴上实实在在地结结实实地掴了一巴掌。接下来,俩人挨打的情景惨不忍睹,省略也罢。
该小说真的反党吗?请读者作个公道的评判。特抄全文如下:
吃食堂的第三年冬天,正值三九,雪下三尺,凌冰三尺,地冻三尺,奶子山真的就象一只肥大的白奶子。
奶子沟的寇门氏新寡,年轻、漂亮,有老婆的,没老婆的都垂涎。大队长睡了她,照扣她的救济粮款。两个炊事员想用公家的馍睡她,都没睡成,给她打的饭又少又稀,还吹胡子瞪眼,摔勺子撂碗。
她从食堂打的饭都叫九岁的儿子寇冠中吃了,自己只吃白善土。该土学名白垩土,白色,无味,无毒,能充肌,能治饿,吃多了腹胀,便秘。但老百姓仍叫它白善土,或叫观音土,因为它能积德行善,象观音菩萨一样,大慈大悲,普度众生。
寇门氏死的前一天,把儿子叫到床前,有气没力地安排后事:“娘死后,可别哭,偷偷地把娘熬吃了,搁后半夜。谁要是问起你,你就说娘进城走亲戚借粮去了。这样说,食堂里还管给你打两份饭。”
“娘,你不能死,俺不叫你死。呜……呜……”他趴在娘身上痛哭流涕。
“儿啦,你是娘的心头肉,是咱寇家的根儿。娘死了才能保住你的命,你能吃了娘就是最大的孝心。不要放生肉,生肉不顶放,就用那个大瓦盆一盆一盆的熬(没锅),天恁冷,放个月而四十坏不了。杂碎可别扔,肠子翻过来洗,娘的不臭,娘好些天没吃东西,就是怕熏着你。熬肉用劈柴,顶火,就烧坏板凳、破箱柜,熬一滚儿把漂的血沫子撇豁它,腥,用筷子能扎透就算熟了。一顿少吃点儿,多了拉肚子。”
“娘,俺不叫你死,死了俺也不吃你的肉,呜……呜……”“刀生锈了,好好磨磨,小心割着手。砍肉时找骨头缝。招呼着可别弄哪火了。”
“娘,别再说了,饿死俺俺也不吃娘的肉。呜……呜……”他用手给娘擦着浊而凉的泪。
第二天挨黑儿,寇门氏就咽气了。他趴在娘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挨门寡汉条子赖皮,双手抱住棍又来串门子(天天来),推开虚掩的门一看,吓得哆嗦一下倒退两步,定定神,抱住棍捣到床前,喊喊她,喊喊他,打打她,打打他。
“呜……呜……皮叔啊,俺求求你啦!帮俺把俺娘埋了吧!”他跪在地上给他磕响头哀求,鼻涕耷拉半尺长,就象屋檐的短凌冰。
“快点起来!别哭啦!省口气吧!再哭也哭不活了。看看叔这一摊儿,三条腿走路,吾身不顾吾身,冰天雪地的,咋帮你埋?再说了,埋了也挡不住叫谁扒走,或是叫野狗扒吃了,据听说山那边有人专扒死人吃。”
“那干脆叫俺娘埋这屋里吧!埋深点儿。呜……呜……”
“那你自己埋吧!你是地主羔子,这年头看看谁敢帮你?”说完,抱住棍就朝门口捣去,把地捣得“笃笃”响。
“皮叔啊皮叔,你别走哇!呜……呜……”他爬起来上前拽住他的烂袄,把破套子也拽了出来一蛋子。
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拉着要走的架势,扭头教训他:“你太不孝顺啦!你娘为啥提前饿死?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小命儿?你寇家要是绝了种儿,你娘不就白死啦?”
“呜……呜……俺娘恁疼俺……呜……”他抚摸着他的头哽咽说:“孩子,叔也知道你是孝顺孩子,叔生气也是为你好。叔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不知道中不中?”
“啥办法呀叔?快点说说!呜……呜……”“你娘要是叫人家吃了,或者叫野狗吃了,你啥也落不着,也没谁承你的情,还不如咱爷儿俩换着吃,你吃叔的大花肥母狗(那是人瘦狗肥的年代,狗吃死人而肥),叔吃你的瘦娘。中不?不过,得叫叔先吃。”“凭啥?”“叔吃胖了才有劲儿杀狗啊!叔不帮你,你有本事杀去!唉,不管咋说,总比人家死人换死人吃好受些。”他说着抹拉一把泪。
“你是个大坏蛋!俺娘活着的时候,你吃俺娘的妈;俺娘死了,你又要吃俺娘的肉,你坏良心。呜……呜……”
“你不提吃妈的事儿,叔都忘了,你看你娘叫叔的脸挖的?多难看。不过,叔不记仇。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烂菜。是亲三分向。正因为叔吃过你娘的妈,叔才这样说的,不亲不故没啥关系谁管你?叔今儿个说的先放那,叫你娘搁屋里有两种后果。”他把棍夹在怀里,这只手掰那只手说,“这第一,时间一长,臭了烂了,不吓死你也得熏死你;这第二,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传出去,黑更半夜里谁来抢你娘,顺手把你也弄死弄走,搁一锅熬出来,信不信?”
“俺娘恁大个个子,才换个半不大子花母狗,俺吃亏太大,你得顿顿把食堂你那一份饭分给俺一半儿。还有,你得把俺娘的骨头还给俺,连头发,一根都不能少!”
“中!中!咱爷儿俩谁给谁?”他露出一丝淫笑,抱住棍捣到床前,扔了棍,弯腰去抱她,累得放一串儿不响不臭的屁(因无力而不响,因无饭而不臭)才抱起来挪两步,就摔倒在地上,被她压在底下,四肢朝天,弹蹬着有点象翻盖的活鳖。
在寇冠中的帮助下,他把她拖拉到他家里。哄他走后,气还没喘匀,就关上门顶结实,架起一堆劈柴火,用剪子铰掉她的衣裳(僵硬得脱不下来),边烤边欣赏她的裸体。在他眼里,她那浮肿的身子就是丰满的美,就象杨贵妃出浴华清池(听说书的说的)。
当夜当然舍不得吃。第二天、第三天仍舍不得吃。第四天,饿得要晕了、要昏了,才不得不剁掉一个小拇脚趾头。按照他的计划,从她的脚一点一点往上吃,一直吃到有臭味,再一锅熬出来。
寇冠中等不及了,或者说等急了,多次上门催他杀狗,连要娘的骨头。他一手搂着狗脖子,一手抠着狗屁股,亲一口狗嘴说:“再等两天吧,一定杀!骨头吃完一块还给你,攒着哩!”
花母狗听懂了对话,朝着寇冠中狂叫,仿佛说:“滚!滚!休想拆散俺俩的姻缘,皮哥根本舍不得杀俺,俺死了谁给皮哥暖被窝?”
赖皮还算不赖,两天后真的把狗勒死了,剥皮开膛后给他扛过去。“皮嘞?”“扯蛋!皮啥皮?当初也没说连狗皮也要着啊!按说,狗骨头也不应该给你。”“那俺娘的骨头嘞?”“熬你娘时当柴禾烧锅啦!咋的?”“俺,俺掂个破锅盖上大路沟里吆喝你,试试。”
赖皮血红着眼球(吃人的人眼球都是红的),一手抱住棍,一手掂住他的耳朵,吼:“找死呀你?当初是你生的点子,要用你的瘦娘换老子的肥狗的,吆喝你也不占理。再说了,你他娘的是地主,老子是贫下中农。搁旧社会,你们地主喝俺贫下中农的血;新社会了,俺贫下中农就不兴吃你们地主的肉?都政府说那,血债要用血来尝(偿)。你娘瘦得连血都不淌,只好尝尝肉。你娘的肉难吃得很,腥歪歪的,比老鳖肉还腥,老子尝来一口就吐了,剩下的全叫狗吃了。现如今,是共产党坐天下,知道不?念在狗吃你娘的情份上,老子不给你一般见识。”
他觉得他说得有一定道理,没敢再辩,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无奈地“嗷嗷”大哭。他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小祖宗哎!别哭啦!要是叫邻居知道你娘死了,上食堂打饭,你娘的那一份就没得了。”他马上憋住,改成抽泣,一个劲儿的“忿儿哧”,肩膀一耸一耸的。
寇冠中是个孝子,吃着狗肉哭着。半夜里梦见娘,爬起来也去敲赖皮的门。赖皮不耐烦地说:“你娘叫狗吃了,狗叫你吃了,这半夜三更的,还来找叔治啥?”“俺娘都是你吃的,俺娘在你肚子里,俺想过来看看俺娘。”“咳!你娘早就变成一抷臭狗屎,叫狗屙哪了,上哪找?”“俺娘的肉变成了你的肉,你就是俺娘,守着人,俺还喊你‘叔’;没人的时候,俺就喊你‘娘’。”“中!中!中!赶紧回吧!净耽误瞌睡。”说完,赖皮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清明节,他到赖皮家门口烧纸,磕头、许愿。过年时,又跪在他家门口磕着头说:“娘啊,今儿是大年三十儿,儿子请你回家过年。”然后,爬起来,放三声小炮。
赖皮听见炮响,出门破口骂:“清明时,老子忍了再忍,没找你算账,你这是拽住胡子打滴溜,上脸。新年大节的,又来咒骂老子,快点滚!”说着照他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脚,把他踹个嘴啃泥。
他爬起来,噙着泪说:“皮叔啊,俺打心眼里感谢你,要不是你,俺娘不是叫野狗扒吃了,就是叫外庄里扒吃了。你吃了俺娘,你就是俺娘的老坟,俺想娘了还能过来看看。你放心,等俺长大了,养活你,伺候你,披麻戴孝把你送到南北坑儿里,逢年过节还给你烧纸。”
赖皮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感动得热泪竖流了横流,赶紧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哽咽着说:“儿啊!叔的,不!娘的好儿呀!娘好想你呀!娘在你皮叔肚皮里很暖和,你叔吃饱了娘也不饿了。娘这就跟你回家过年去。”
寇冠中“啊”地一声,两眼圆睁,嘴巴大张象死鱼。